本想赶去尚书府找吴越的辰江在街边遇到了舟径,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举止看起来颇为亲密。
他一拽缰绳,观察了一会儿,确定那是舟径无疑方唤道:“舟径,你知道轩云去哪了吗?”
舟径跟徐行我出来采买,一会儿这个花纹不好看一会儿那个成色不新鲜,难伺候得很。她很难不怀疑这是徐行我在暗戳戳地报复她昨天不小心砸坏了他的宝贝砚台。
她正要发作,听到有人喊她,顺着声音望去她几乎有些不敢认:“辰……辰江?”
辰江下马走到她身边,眼神隐隐扫向她身后的徐行我,一只手接过她怀里稀稀拉拉的零碎玩意,“你怎么没回家?轩云呢?她去了哪里?”
“楚姐姐去湘州了,除夕那晚连夜走的,”说起楚轩云,她也顾不上跟这不告而别的小子秋后算账,眉头缓缓蹙起:“你找她可是有要事?”
湘州?怎么会突然去湘州?
他将手中的消息在脑中细细转了一圈,猛然忆起轩云的师傅洛内史两月前去了湘州,至今未归。
徐行我伸手想拽拽舟径,一把剑豁然架在颈侧,辰江沉声道:“你是谁?为什么跟在她身边?”
青梅竹马的好处和坏处是共通的,也就是彼此那点仨瓜俩枣都心知肚明。重点是这男的长得还能看……那就更不能掉以轻心!
舟径惊呼一声,轻踹了辰江一脚:“街头斗殴,你不要命了?快把剑收起来!”
辰江:“不是斗殴,他还不了手。”
徐行我颤颤悠悠地举起手指着辰江,恼羞成怒道:“习武者何以恃强凌弱,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唔唔唔——”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捂住他嘴巴的舟径,听这好不讲理的女子道:“没事,他不是什么坏人,就是脑子不太好使,楚姐姐知道我与他来往。”
知道楚轩云心里有数,辰江这才收了剑,将手里的鸡零狗碎丢给徐行我,“你拿,不准累着她。”
徐行我手忙脚乱地抱住那些东西。
辰江跨上马,望着威武的城门低声道:“照顾好自己,有事托人到天守营找我。”语毕便快马加鞭,绝尘而去。
徐行我瞥了眼还在目送的舟径,凑上前问:“他是你兄长?”
舟径收回目光,凶神恶煞道:“我比他大!”
徐行我了然地点点头,两人心不在焉地拿着采买单继续逛。
半晌,徐行我又凑上去,小声道:“你喜欢他?”
“什么?”她正三心二意地想着楚轩云会不会出什么事,被这么没头没脑地一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抬起脚狠狠剁在徐行我脚上,伴着他杀猪般的惨叫气急败坏道:“你才喜欢他,你全家都喜欢他!”然后她收起脚气冲冲地大步向前,将徐行我远远甩在身后。
湘州甚全府柳宴河。
画舫游船在河面轻摇慢晃,两岸的焰色沿河排开,婉转的唱腔咿咿呀呀地顺流而下,散在灯蒙雾影间。
纵声极色,缥缈不似人间。
楚轩云一进城便换了身行头,忍着恶心看甚全府府长楚文章左拥右抱,那一张纵欲过度的老脸上浮满了色油。
楚文章指了指其中一个小倌,让他好生伺候楚轩云,被楚轩云一抬手拒绝了。
“楚大人姓楚,下官也姓楚,说不定咱还真是亲戚呢。”楚文章手顺着歌妓的衣襟摸进去,引来一声媚笑。
楚轩云只觉得眼睛都要瞎了,冷着脸转开眼:“你什么身份我什么地位少攀亲戚,要真是亲戚,那本官立刻就大义灭亲,绝不给大晋添麻烦。”
楚文章大笑起来,手底下作得更欢,半点不把楚轩云的冷言冷语放在心上,大放厥词道:“要我说啊,这天下就不该让女子当官,身娇体柔的,乖乖地躺在家中就好,非要去外面打打杀杀惹是生非,闹得天下不得安宁。”
楚轩云脸上任何表情都奉欠,一巴掌震碎了身侧的木桌,船舱中响起或长或短的惊呼。她撩起眼皮看向楚文章,怎么看怎么像个死物:“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楚文章,你别给脸不要。”
除了那一声巨响,楚文章煞白的脸色很快又红润起来,摆摆手让人给脾气臭的长史大人再换一张桌子拍着玩,嘴里继续高谈阔论:“自古以来,就是夫为妻纲男为女纲,如此方有阴阳相生,此乃天地伦常,可非有人要逆天而行,做那违背祖宗纲常之事,此为我大晋之祸啊……”
他竟然还痛心疾首起来。
楚轩云听完他这话,倒是放松了下来,倒在椅背上好好地观赏了一番何为淫靡之乐,原来真正的有钱人都是这么享受的。
“日月教……”她翘着二郎腿晃着脚尖,嗤笑一声:“原来这就是日月教,东跑西藏地搞小动作,作些上不得台面的是非,杨岱陵,你如此煞费苦心,还不露面吗?”
楚文章好整以暇地看着楚轩云,阴影里走出一人,当年的温润半点不见,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阴郁。
“杨先生说长史大人是他妻,我先前还觉着他失心疯了,”楚文章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如今看来,二位竟真的认识?”
杨岱陵一步步朝楚轩云走去,弯腰在她脸上的每一寸细细逡巡,不忍惊扰似的轻声细语道:“好久不见了,阿云。”
“别这么叫我,太土了,”她一把攥住杨岱陵要往她脸上摸的手,冷冷道:“托你的福,没赶上给阎王他老人家拜年。”
杨岱陵一点不介意她眼中的嫌恶,还想说些什么,被楚轩云甩开手:“洛有青在哪?”
“你看你,”他比楚轩云大不了两岁,鬓角便有了银丝,笑起来眼里波纹荡漾:“你我许久未见,还没来得及寒暄,你就上赶着问别人。”
楚轩云第一次遇上这般不要脸的对手,挑眉道:“杨岱陵,你和我才是陌路,别痴心妄想了。”
“痴心妄想?”他偏头琢磨了两遍,笑得在座各位毛骨悚然。
他手掐在楚轩云两侧的扶手上缓缓俯下身,像一具行动迟缓的行尸,哪怕在灯火通明下也映不走那份鬼气。阔别多年,他那份疑问当年没来得及问,日复一日埋在恨土中生根发芽,如今枝繁叶茂了,他还是执着于那棵种子。
楚轩云本想不耐烦地踹开他,突然听他一字一句地问道:“楚轩云,你那时看着以为得偿所愿的我,是不是也认为……我在痴心妄想?”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楚轩云对此深有体会。
世上的债唯有人情债最难偿,有家长里短积怨已久的,有素未谋面见利忘义的,有蓄谋已久处心积虑的……若是再去掉个人字,因情犯债,那可谓是天涯两端不死不休。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杨岱陵,早没了那份清朗与俊逸,被难全的爱恨折磨得形销骨立。权衡了一番当下的处境,她斩钉截铁道:“是。”
杨岱陵阴晴不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释怀地露了个笑。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一下她忍住了,没躲开。
她欠他的。
杨岱陵直起身,盯着楚轩云目不转睛道:“去把内史大人请上来。”
一盏茶后,洛有青被请上画舫,坐在楚轩云身边。
洛有青与楚轩云和越闻归、甚至是舟径比起来都要娇小些,那张脸乍一看有些寡淡,远山黛丹凤眸,与她周身的气质融为一体,既有读书人的孤高,也有几分世外人的出尘。
她寡淡的神情在看到楚轩云的一瞬间有了波动。
楚轩云拉着她把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把住她的脉搏探了探有没有受什么内伤。
洛有青拍拍她的手,“放心吧,我没受伤。”
楚轩云将她拉至自己身后,与骓阳一前一后地护着。她不再跟杨岱陵废话,转头望着楚文章:“府长大人,你可知私自扣押朝廷命官是重罪?”
楚文章闻言故作讶然,“什么?扣押朝廷命官?长史大人可别随便给下官扣帽子,分明是两位大人看我湘州甚全一带风光好,决定留下来多游玩两天。”
他颠倒黑白完还没尽兴,又抚着歌妓的颈间若有所思道:“我看洛内史长得也算不上绝色,宫中那位若是喜欢,怎么也不把你收进宫中?还让你东跑西跑的……唔,你看,我就说女人就该本本分分的,非要去做那有悖纲常之事。”
“贱人,我教你怎么闭嘴!”楚轩云眼神一凛,手中短刀翻飞朝楚文章刺去,被杨岱陵接住,“阿云,莫要冲动,要学会审时度势。”
电光火石间楚轩云五指张开用另一只手顺过落下的刀,顺道给杨岱陵的前胸开了个口子,血迹溅出将他墨蓝的锦袍染得更深。
她退开一步,露了个血气森森的笑:“少教我做事,杀了你们易如反掌。”
“唔,”他蘸了蘸胸前的血,想要点在楚轩云眉间,被她一甩刀差点切了手指。他收回手,低头尝了尝,“确实,你总是比我厉害,既如此,我再送你一份礼吧。”
他打了个响指,侍女端了一杯酒上来。
“这是软筋散,”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往杯中洒了洒,“与一般的软筋散不同,这是一种慢性毒,每隔一日便需要一颗解药,若是没有,筋脉便会寸寸皲裂,直至七窍流血而亡。”
他端起酒杯晃了晃,放在楚轩云和洛有青的桌上,通情达理道:“不过我念在你我故交的份上,只准备了这么一杯,你看看你与洛内史,究竟谁喝呢?”
楚轩云气极反笑,慢条斯理地收起短刀,“杨岱陵,你若真想杀了我们,何必多费口舌,你手里只有洛内史这个筹码,你怎么敢让她出事?”
他诚恳道:“轩云说的在理,所以若是洛内史喝了,我只需要保证她乖乖的,保证你不会带她跑远,”他一摊手,无奈道:“你也知道,我们谁也打不过你。”
“若是你喝了,”杨岱陵缱绻地笑了笑,笑得楚轩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大概不会太好过,但你是我未过门的妻,我也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
楚轩云终于知道为什么说是在“等她”了,洛有青是那个不变的筹码,而她是筹码的变数,若是控制了她,洛有青也就跑不远,甚至还能跟旧人算算账……她心念微动,按捺住鱼死网破的念头。
还不到时候。
洛有青冷眼看着疯狗般的杨岱陵,伸手捞过那杯酒,却眨眼间便被人夺走。
“轩云!”她起身要去抢,被楚轩云躲过了,师徒情绪各异地对视片刻,这里外人太多,她们不便多说。
楚轩云安慰地笑了笑,“没事,我身体好。”她仰头要喝,被杨岱陵夺过。
他的视线如影随形地黏在楚轩云身上,看着她不解的神情喝了那杯酒,随后猛然上前死死抱住楚轩云,挣扎间掐着她的脖子将嘴里的酒渡了过去。
骓阳本要上前,洛有青身后忽地伸出两把刀,他不得不掉头对付——进城前楚轩云给他下了死令,无论什么情况都要先护住洛有青。
杨岱陵靠在咳呛的楚轩云肩上喘着粗气,嘴里酒味被血腥味盖住,他兴奋得两眼发光,附在她耳边呢喃道:“阿云,黄泉路上有我,你不会孤单。”
他一拽缰绳,观察了一会儿,确定那是舟径无疑方唤道:“舟径,你知道轩云去哪了吗?”
舟径跟徐行我出来采买,一会儿这个花纹不好看一会儿那个成色不新鲜,难伺候得很。她很难不怀疑这是徐行我在暗戳戳地报复她昨天不小心砸坏了他的宝贝砚台。
她正要发作,听到有人喊她,顺着声音望去她几乎有些不敢认:“辰……辰江?”
辰江下马走到她身边,眼神隐隐扫向她身后的徐行我,一只手接过她怀里稀稀拉拉的零碎玩意,“你怎么没回家?轩云呢?她去了哪里?”
“楚姐姐去湘州了,除夕那晚连夜走的,”说起楚轩云,她也顾不上跟这不告而别的小子秋后算账,眉头缓缓蹙起:“你找她可是有要事?”
湘州?怎么会突然去湘州?
他将手中的消息在脑中细细转了一圈,猛然忆起轩云的师傅洛内史两月前去了湘州,至今未归。
徐行我伸手想拽拽舟径,一把剑豁然架在颈侧,辰江沉声道:“你是谁?为什么跟在她身边?”
青梅竹马的好处和坏处是共通的,也就是彼此那点仨瓜俩枣都心知肚明。重点是这男的长得还能看……那就更不能掉以轻心!
舟径惊呼一声,轻踹了辰江一脚:“街头斗殴,你不要命了?快把剑收起来!”
辰江:“不是斗殴,他还不了手。”
徐行我颤颤悠悠地举起手指着辰江,恼羞成怒道:“习武者何以恃强凌弱,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唔唔唔——”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捂住他嘴巴的舟径,听这好不讲理的女子道:“没事,他不是什么坏人,就是脑子不太好使,楚姐姐知道我与他来往。”
知道楚轩云心里有数,辰江这才收了剑,将手里的鸡零狗碎丢给徐行我,“你拿,不准累着她。”
徐行我手忙脚乱地抱住那些东西。
辰江跨上马,望着威武的城门低声道:“照顾好自己,有事托人到天守营找我。”语毕便快马加鞭,绝尘而去。
徐行我瞥了眼还在目送的舟径,凑上前问:“他是你兄长?”
舟径收回目光,凶神恶煞道:“我比他大!”
徐行我了然地点点头,两人心不在焉地拿着采买单继续逛。
半晌,徐行我又凑上去,小声道:“你喜欢他?”
“什么?”她正三心二意地想着楚轩云会不会出什么事,被这么没头没脑地一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抬起脚狠狠剁在徐行我脚上,伴着他杀猪般的惨叫气急败坏道:“你才喜欢他,你全家都喜欢他!”然后她收起脚气冲冲地大步向前,将徐行我远远甩在身后。
湘州甚全府柳宴河。
画舫游船在河面轻摇慢晃,两岸的焰色沿河排开,婉转的唱腔咿咿呀呀地顺流而下,散在灯蒙雾影间。
纵声极色,缥缈不似人间。
楚轩云一进城便换了身行头,忍着恶心看甚全府府长楚文章左拥右抱,那一张纵欲过度的老脸上浮满了色油。
楚文章指了指其中一个小倌,让他好生伺候楚轩云,被楚轩云一抬手拒绝了。
“楚大人姓楚,下官也姓楚,说不定咱还真是亲戚呢。”楚文章手顺着歌妓的衣襟摸进去,引来一声媚笑。
楚轩云只觉得眼睛都要瞎了,冷着脸转开眼:“你什么身份我什么地位少攀亲戚,要真是亲戚,那本官立刻就大义灭亲,绝不给大晋添麻烦。”
楚文章大笑起来,手底下作得更欢,半点不把楚轩云的冷言冷语放在心上,大放厥词道:“要我说啊,这天下就不该让女子当官,身娇体柔的,乖乖地躺在家中就好,非要去外面打打杀杀惹是生非,闹得天下不得安宁。”
楚轩云脸上任何表情都奉欠,一巴掌震碎了身侧的木桌,船舱中响起或长或短的惊呼。她撩起眼皮看向楚文章,怎么看怎么像个死物:“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楚文章,你别给脸不要。”
除了那一声巨响,楚文章煞白的脸色很快又红润起来,摆摆手让人给脾气臭的长史大人再换一张桌子拍着玩,嘴里继续高谈阔论:“自古以来,就是夫为妻纲男为女纲,如此方有阴阳相生,此乃天地伦常,可非有人要逆天而行,做那违背祖宗纲常之事,此为我大晋之祸啊……”
他竟然还痛心疾首起来。
楚轩云听完他这话,倒是放松了下来,倒在椅背上好好地观赏了一番何为淫靡之乐,原来真正的有钱人都是这么享受的。
“日月教……”她翘着二郎腿晃着脚尖,嗤笑一声:“原来这就是日月教,东跑西藏地搞小动作,作些上不得台面的是非,杨岱陵,你如此煞费苦心,还不露面吗?”
楚文章好整以暇地看着楚轩云,阴影里走出一人,当年的温润半点不见,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阴郁。
“杨先生说长史大人是他妻,我先前还觉着他失心疯了,”楚文章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如今看来,二位竟真的认识?”
杨岱陵一步步朝楚轩云走去,弯腰在她脸上的每一寸细细逡巡,不忍惊扰似的轻声细语道:“好久不见了,阿云。”
“别这么叫我,太土了,”她一把攥住杨岱陵要往她脸上摸的手,冷冷道:“托你的福,没赶上给阎王他老人家拜年。”
杨岱陵一点不介意她眼中的嫌恶,还想说些什么,被楚轩云甩开手:“洛有青在哪?”
“你看你,”他比楚轩云大不了两岁,鬓角便有了银丝,笑起来眼里波纹荡漾:“你我许久未见,还没来得及寒暄,你就上赶着问别人。”
楚轩云第一次遇上这般不要脸的对手,挑眉道:“杨岱陵,你和我才是陌路,别痴心妄想了。”
“痴心妄想?”他偏头琢磨了两遍,笑得在座各位毛骨悚然。
他手掐在楚轩云两侧的扶手上缓缓俯下身,像一具行动迟缓的行尸,哪怕在灯火通明下也映不走那份鬼气。阔别多年,他那份疑问当年没来得及问,日复一日埋在恨土中生根发芽,如今枝繁叶茂了,他还是执着于那棵种子。
楚轩云本想不耐烦地踹开他,突然听他一字一句地问道:“楚轩云,你那时看着以为得偿所愿的我,是不是也认为……我在痴心妄想?”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楚轩云对此深有体会。
世上的债唯有人情债最难偿,有家长里短积怨已久的,有素未谋面见利忘义的,有蓄谋已久处心积虑的……若是再去掉个人字,因情犯债,那可谓是天涯两端不死不休。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杨岱陵,早没了那份清朗与俊逸,被难全的爱恨折磨得形销骨立。权衡了一番当下的处境,她斩钉截铁道:“是。”
杨岱陵阴晴不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释怀地露了个笑。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一下她忍住了,没躲开。
她欠他的。
杨岱陵直起身,盯着楚轩云目不转睛道:“去把内史大人请上来。”
一盏茶后,洛有青被请上画舫,坐在楚轩云身边。
洛有青与楚轩云和越闻归、甚至是舟径比起来都要娇小些,那张脸乍一看有些寡淡,远山黛丹凤眸,与她周身的气质融为一体,既有读书人的孤高,也有几分世外人的出尘。
她寡淡的神情在看到楚轩云的一瞬间有了波动。
楚轩云拉着她把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把住她的脉搏探了探有没有受什么内伤。
洛有青拍拍她的手,“放心吧,我没受伤。”
楚轩云将她拉至自己身后,与骓阳一前一后地护着。她不再跟杨岱陵废话,转头望着楚文章:“府长大人,你可知私自扣押朝廷命官是重罪?”
楚文章闻言故作讶然,“什么?扣押朝廷命官?长史大人可别随便给下官扣帽子,分明是两位大人看我湘州甚全一带风光好,决定留下来多游玩两天。”
他颠倒黑白完还没尽兴,又抚着歌妓的颈间若有所思道:“我看洛内史长得也算不上绝色,宫中那位若是喜欢,怎么也不把你收进宫中?还让你东跑西跑的……唔,你看,我就说女人就该本本分分的,非要去做那有悖纲常之事。”
“贱人,我教你怎么闭嘴!”楚轩云眼神一凛,手中短刀翻飞朝楚文章刺去,被杨岱陵接住,“阿云,莫要冲动,要学会审时度势。”
电光火石间楚轩云五指张开用另一只手顺过落下的刀,顺道给杨岱陵的前胸开了个口子,血迹溅出将他墨蓝的锦袍染得更深。
她退开一步,露了个血气森森的笑:“少教我做事,杀了你们易如反掌。”
“唔,”他蘸了蘸胸前的血,想要点在楚轩云眉间,被她一甩刀差点切了手指。他收回手,低头尝了尝,“确实,你总是比我厉害,既如此,我再送你一份礼吧。”
他打了个响指,侍女端了一杯酒上来。
“这是软筋散,”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往杯中洒了洒,“与一般的软筋散不同,这是一种慢性毒,每隔一日便需要一颗解药,若是没有,筋脉便会寸寸皲裂,直至七窍流血而亡。”
他端起酒杯晃了晃,放在楚轩云和洛有青的桌上,通情达理道:“不过我念在你我故交的份上,只准备了这么一杯,你看看你与洛内史,究竟谁喝呢?”
楚轩云气极反笑,慢条斯理地收起短刀,“杨岱陵,你若真想杀了我们,何必多费口舌,你手里只有洛内史这个筹码,你怎么敢让她出事?”
他诚恳道:“轩云说的在理,所以若是洛内史喝了,我只需要保证她乖乖的,保证你不会带她跑远,”他一摊手,无奈道:“你也知道,我们谁也打不过你。”
“若是你喝了,”杨岱陵缱绻地笑了笑,笑得楚轩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大概不会太好过,但你是我未过门的妻,我也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
楚轩云终于知道为什么说是在“等她”了,洛有青是那个不变的筹码,而她是筹码的变数,若是控制了她,洛有青也就跑不远,甚至还能跟旧人算算账……她心念微动,按捺住鱼死网破的念头。
还不到时候。
洛有青冷眼看着疯狗般的杨岱陵,伸手捞过那杯酒,却眨眼间便被人夺走。
“轩云!”她起身要去抢,被楚轩云躲过了,师徒情绪各异地对视片刻,这里外人太多,她们不便多说。
楚轩云安慰地笑了笑,“没事,我身体好。”她仰头要喝,被杨岱陵夺过。
他的视线如影随形地黏在楚轩云身上,看着她不解的神情喝了那杯酒,随后猛然上前死死抱住楚轩云,挣扎间掐着她的脖子将嘴里的酒渡了过去。
骓阳本要上前,洛有青身后忽地伸出两把刀,他不得不掉头对付——进城前楚轩云给他下了死令,无论什么情况都要先护住洛有青。
杨岱陵靠在咳呛的楚轩云肩上喘着粗气,嘴里酒味被血腥味盖住,他兴奋得两眼发光,附在她耳边呢喃道:“阿云,黄泉路上有我,你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