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几屡白惨惨的月光映在山头。
说是山头也不对，原本郁郁葱葱的竹林被巨石黄泥压得面目全非，山头被掀翻至山腰，像是折腰而泣，山中之物尸横遍野。月光一照，裸露在外的尸体安分又诡异。
楚轩云软着腿翻身下马，踉跄两步跪在茫茫废墟中。
一只熄灭已久的灯笼沾满了泥，依稀能辨出上面的“安”字。她曾对这一左一右高挂“平安”的景象无比熟悉。
风挽起她狼狈的落发，鼻腔里尽是暴雨洗刷过的土腥味，血腥味倒被冲淡得几近难以闻到。
楚轩云被这难以察觉的血腥味压得直不起腰，目光不知该落在哪一处才好，唇齿颤颤，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窒息感猛地传来，有人从身后紧紧箍住她，她蓦地睁眼，大口大口地喘气。
“做什么噩梦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楚轩云极少做梦，通常都是一觉到天明，连年轻气盛的春/梦都奉欠。
“放开。”她缓了缓，嘶哑着嗓音挣开杨岱陵的怀抱。
杨岱陵也不与她较劲，轻巧地松开手，听她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自那日他给楚轩云灌药已过了五日，楚轩云本以为新仇旧恨算在一处，落在他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早做好了生不如死的准备。谁知这疯子只是日日抱着她东转西逛，她扮演着傀儡的角色任他摆弄。
关于杨家，关于他，关于日月教，关于楚文章，关于襄王……她问也无用，套也套不出。
“做什么噩梦了，这么害怕，嗯？”他又抱上来，楚轩云懒得挣，闭眼就要睡。
除了灌她药那次，他没再对她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当然，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克制住了。
比如三日前他还拿着她的短刀在她身上比比划划，和她好声好气地商量着她的无数种死法。有时他又只是抱着她晒太阳，惬意地靠在她肩上，偶尔嘴贱一口咬在她颈侧，直到楚轩云流血流得恍惚了，才带人去包扎。
这人疯疯癫癫，手段时而极端时而温吞，常常给她一种割裂感。
想弄死她，又舍不得。
“啧，”楚轩云皱眉睁开眼，一脚踹过去，“你别贴着我，我不习惯身边有人。”
他生受了她这一脚，似乎觉得新鲜，跃跃欲试地凑上去，果不其然又被踹了一脚。他笑出声，楚轩云知道此人大概又莫名地自得其乐了，她暗叹着放弃了谈判。
结果是他又贴过来，好奇地问：“你之前说要护我平安，还作数吗？”
时过境迁，这句诺言连粪坑里的臭石头都不如。楚轩云平淡道：“不作数了。”
“为什么？”他竟还好意思问。
楚轩云眼皮都懒得掀开，“你错得太远。”
他沉默片刻，问：“你没错过？”
她眼睫一颤，凉凉道：“我自有下场，用不着你操心。”
“什么下场？”他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楚轩云没搭腔，话头一转：“楚文章就是个蠢货，你跟着他能掀起什么浪来？不如跟我回去。”
“回去？回去干嘛？”
“好歹留有命在。”
“阿云，你真的从来不明白，”杨岱陵盯着她的背影，突然一把拽着她翻过身来，他看着她不耐烦的神情，温润道：“苟活的滋味我尝了二十多年，我不想要什么平安，我要你。”
楚轩云按捺住一身的鸡皮疙瘩，“你是要与我谈情说爱？”
“情爱？”他重复了一遍，拍拍她的脸笑道：“那般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不要了，事到如今，我终于把你拴在身边。”
“我当然知道楚文章是个蠢货，鼠目寸光的东西，也好意思大言不惭说要谋天下，说不准哪天就死在女人身上了，”杨岱陵毫不留情地讽刺，丝毫看不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的眼珠转了转，落在楚轩云身上：“我只是需要这个契机，让你乖乖向我奔来。”
楚轩云不懂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邪魔歪道，草芥人命在他这儿就只算个饵？
“罢了，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我认不清你了。”
杨岱陵牵起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捏她腕骨，听到这句笑了笑，很是愉悦：“是啊，你从来不愿正眼看我，甚至大婚那日，你连一眼都吝啬。”
“人本来就是会变的。”
洛有青也没受什么皮肉之苦，每日最难受的大刑就是要听楚文章指点江山侃他那些狗屁不通的理政之道男女之念，要不然就是对着她骂越闻归牝鸡司晨，不知廉耻，话头一转连襄王也骂，说他磨磨唧唧不知在筹谋些什么，等谋好了越闻归那老女人都把皇位捂热了……
骓阳本就是暗卫，自那日后便悄无声息地隐在暗处，时刻防着有人对洛有青下手。
但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双方都默契地等待着。
又过了三日，楚文章手里捧着一张纸和一枚腰牌笑得牙不见眼，身上的肥肉兴高采烈地颤个不停。
“好啊好啊，算他越闻廷识时务，成了，这江山啊要易主了，”他神情扭曲一瞬，又宽慰道：“无妨，先让姓越的坐了坐，总比看着女人颐指气使舒服。”
楚文章招了招手，来人看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默不作声地退下了。
洛有青与楚轩云的房门同时被踹开，却空无一人。
那人喝道：“快搜，找到人就地杀了，千万不能留活口。”
门外传来几声不成调的呼声，那人一转头便被扶着洛有青从天而降的骓阳抹了脖子。与骓阳一道出身大内的四个暗卫手起刀落，没一会儿便将来的人都解决了。
这四个暗卫皆是她来湘州时越闻归拨给她的，本来带她一人离开绰绰有余，但她命他们藏身暗处，不到最后时刻不得现身。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洛有青面色铁青，让骓阳去找楚轩云。两人被软禁在不同的院中，她从楚文章口中敲打出一些情况，但细枝末节一概不清楚。
她来湘州，为的是此地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之观念，不少假儒最近又开始煽风点火，恐成燎原之势，还是及时止损的好。
既然来了，就不能遇到个楚文章就不明不白地回去。
未被楚文章“请”来甚全府时她在湘州各地讲学布道，民智已开，只是需要稍加指点，总得有人来做，而当朝内史的身份显得再重视不过……
外头传来兵戈碰撞之声，银甲披身的将军疾步走来，行了个军礼道：“属下来迟，内史大人有哪里受伤吗？”
洛有青看了又看，迟疑道：“辰江？”
辰江短促地笑了笑，手紧紧攥着腰间的佩剑，低低唤了声：“洛姨，你知道轩云在哪吗？”
“她被杨岱陵掳走了，我已派了骓阳去追，你也快去，”洛有青看他迫不及待的神情里夹着犹豫，安抚道：“快去吧，这里我能应付，罗饮式还没蠢到这个份上，他的人估计也快了……”
大门外传来声嘶力竭的一声“老师”，她抬眼去看，是她讲学时总是立在墙角听的一名女学生，正被辰江带来的天守军拦在楚府外。
“老师你别怕，我们都来了！”尚且稚嫩的女学生身后跟着大批的百姓，有男有女，还有不少生面孔。
洛有青早安排了人，如今消息一散出去，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她这边。
楚文章是送上门的好引子。
辰江一看便明白大局已定，带了队人马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楚轩云在颠簸中缓缓睁眼。
连日的药酒让她越发虚弱，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下来。她不得不靠着身后的杨岱陵，面前是一片及腰的草丛，两人一骑正不紧不慢地穿过。
“草长莺飞，”她的嗓子因缺水而格外嘶哑，“倒是送葬的好日子。”
身后的人笑了一声，伸手给她喂了水，体贴地替她揩掉嘴边的水渍。“是啊，多好的风光，适合见证我们的合葬。”
楚轩云：“……”
这人疯疯癫癫不是一两天了，平日里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但她还是本能的嗅到了不同的味道。
她略略算了算日子，扯唇笑了：“楚文章要倒台了，你这是在逃命，对吧？”
杨岱陵不紧不慢地牵着缰绳，怀里箍着声气虚弱的楚轩云，很是惬意地眯着眼，半点没有逃命的自觉。
“阿云啊，我知道你翅膀硬，只要让你跑了就怎么都能飞起来……我这些年的心愿，无非是跟你在一起，至于是活着还是死了，我不在乎。”
楚轩云哼笑一声，眼前的光越发模糊，脑中也越发混沌，她死死抓住那一线清明，状似无意问：“你操纵楚文章兴日月教，让他到处混淆视听，到头来就落得这个下场？你甘心吗？”
“甘心啊，再说了……”他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伸手去探楚轩云的颈侧，“看来我们得加快脚程了。”
“放心吧，死不了，”楚轩云抓住他的手，强撑道：“把话说完。”
杨岱陵垂头看她满额冷汗，心中升起异样的满足感与安全感，“你对越闻归倒真是死心塌地，这些年拼死拼活，到头来还是落在我手里……楚文章这种货色，一看就有心没胆活不长，确实是个好操纵也好丢弃的傀儡，不过操纵他的不是我。”
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平地，四周花香蝶舞，美中不足就是中间有一片凹陷的大坑——那是人挖出来合有两人宽的埋骨地。
楚轩云心凉了一半，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膀。
她的手被拿起，手心里放了一把刀片，刀口豁了几道口子，一看就是钝得不能再钝的陈年烂货了。
耳边的杨岱陵娓娓道来：“阿云，这是我以前想你时总会攥在手心的东西，现在交给你了，你仔细摸摸，说不定还能摸到血的温度呢。”
这绝对不是当年那个杨岱陵会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时过境迁，杨家人确实都死了，只留下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偏执狂。
“你很想知道楚文章背后的人是谁吧？”他循循善诱道：“来，用这个刀片割开你的脖子，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别怕，颈侧被割开后不会立刻死去，而是会流上一段时间的血，才会慢慢失去温度。”
楚轩云盯着掌心的刀片，半晌后说：“好。”
她指尖攥住刀片，慢慢地上前挪，杨岱陵也不催她，期待地看着她将刀片比在颈间。
刀片突然顺着她颈侧向后划去，他一侧身避过了，又与楚轩云扭打了几招，两人齐齐从马上滚下，楚轩云立即翻身压上，大喝一声，就着旧刀片拍向他颈间。
杨岱陵颈侧的血喷涌而出，手上的力道泄开，怔怔地看身上的楚轩云喷出一口血，神志不清地歪在自己身上。
他伸手揽着人，看向万里晴空，蓝天白云一如当年。
一阵风吹过，一只枯叶蝶停在楚轩云头上，他笑了笑，目光渐渐涣散。
“就当我们两清了吧，楚轩云。”
说是山头也不对，原本郁郁葱葱的竹林被巨石黄泥压得面目全非，山头被掀翻至山腰，像是折腰而泣，山中之物尸横遍野。月光一照，裸露在外的尸体安分又诡异。
楚轩云软着腿翻身下马，踉跄两步跪在茫茫废墟中。
一只熄灭已久的灯笼沾满了泥，依稀能辨出上面的“安”字。她曾对这一左一右高挂“平安”的景象无比熟悉。
风挽起她狼狈的落发，鼻腔里尽是暴雨洗刷过的土腥味，血腥味倒被冲淡得几近难以闻到。
楚轩云被这难以察觉的血腥味压得直不起腰，目光不知该落在哪一处才好，唇齿颤颤，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窒息感猛地传来，有人从身后紧紧箍住她，她蓦地睁眼，大口大口地喘气。
“做什么噩梦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楚轩云极少做梦，通常都是一觉到天明，连年轻气盛的春/梦都奉欠。
“放开。”她缓了缓，嘶哑着嗓音挣开杨岱陵的怀抱。
杨岱陵也不与她较劲，轻巧地松开手，听她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自那日他给楚轩云灌药已过了五日，楚轩云本以为新仇旧恨算在一处，落在他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早做好了生不如死的准备。谁知这疯子只是日日抱着她东转西逛，她扮演着傀儡的角色任他摆弄。
关于杨家，关于他，关于日月教，关于楚文章，关于襄王……她问也无用，套也套不出。
“做什么噩梦了，这么害怕，嗯？”他又抱上来，楚轩云懒得挣，闭眼就要睡。
除了灌她药那次，他没再对她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当然，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克制住了。
比如三日前他还拿着她的短刀在她身上比比划划，和她好声好气地商量着她的无数种死法。有时他又只是抱着她晒太阳，惬意地靠在她肩上，偶尔嘴贱一口咬在她颈侧，直到楚轩云流血流得恍惚了，才带人去包扎。
这人疯疯癫癫，手段时而极端时而温吞，常常给她一种割裂感。
想弄死她，又舍不得。
“啧，”楚轩云皱眉睁开眼，一脚踹过去，“你别贴着我，我不习惯身边有人。”
他生受了她这一脚，似乎觉得新鲜，跃跃欲试地凑上去，果不其然又被踹了一脚。他笑出声，楚轩云知道此人大概又莫名地自得其乐了，她暗叹着放弃了谈判。
结果是他又贴过来，好奇地问：“你之前说要护我平安，还作数吗？”
时过境迁，这句诺言连粪坑里的臭石头都不如。楚轩云平淡道：“不作数了。”
“为什么？”他竟还好意思问。
楚轩云眼皮都懒得掀开，“你错得太远。”
他沉默片刻，问：“你没错过？”
她眼睫一颤，凉凉道：“我自有下场，用不着你操心。”
“什么下场？”他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楚轩云没搭腔，话头一转：“楚文章就是个蠢货，你跟着他能掀起什么浪来？不如跟我回去。”
“回去？回去干嘛？”
“好歹留有命在。”
“阿云，你真的从来不明白，”杨岱陵盯着她的背影，突然一把拽着她翻过身来，他看着她不耐烦的神情，温润道：“苟活的滋味我尝了二十多年，我不想要什么平安，我要你。”
楚轩云按捺住一身的鸡皮疙瘩，“你是要与我谈情说爱？”
“情爱？”他重复了一遍，拍拍她的脸笑道：“那般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不要了，事到如今，我终于把你拴在身边。”
“我当然知道楚文章是个蠢货，鼠目寸光的东西，也好意思大言不惭说要谋天下，说不准哪天就死在女人身上了，”杨岱陵毫不留情地讽刺，丝毫看不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的眼珠转了转，落在楚轩云身上：“我只是需要这个契机，让你乖乖向我奔来。”
楚轩云不懂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邪魔歪道，草芥人命在他这儿就只算个饵？
“罢了，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我认不清你了。”
杨岱陵牵起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捏她腕骨，听到这句笑了笑，很是愉悦：“是啊，你从来不愿正眼看我，甚至大婚那日，你连一眼都吝啬。”
“人本来就是会变的。”
洛有青也没受什么皮肉之苦，每日最难受的大刑就是要听楚文章指点江山侃他那些狗屁不通的理政之道男女之念，要不然就是对着她骂越闻归牝鸡司晨，不知廉耻，话头一转连襄王也骂，说他磨磨唧唧不知在筹谋些什么，等谋好了越闻归那老女人都把皇位捂热了……
骓阳本就是暗卫，自那日后便悄无声息地隐在暗处，时刻防着有人对洛有青下手。
但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双方都默契地等待着。
又过了三日，楚文章手里捧着一张纸和一枚腰牌笑得牙不见眼，身上的肥肉兴高采烈地颤个不停。
“好啊好啊，算他越闻廷识时务，成了，这江山啊要易主了，”他神情扭曲一瞬，又宽慰道：“无妨，先让姓越的坐了坐，总比看着女人颐指气使舒服。”
楚文章招了招手，来人看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默不作声地退下了。
洛有青与楚轩云的房门同时被踹开，却空无一人。
那人喝道：“快搜，找到人就地杀了，千万不能留活口。”
门外传来几声不成调的呼声，那人一转头便被扶着洛有青从天而降的骓阳抹了脖子。与骓阳一道出身大内的四个暗卫手起刀落，没一会儿便将来的人都解决了。
这四个暗卫皆是她来湘州时越闻归拨给她的，本来带她一人离开绰绰有余，但她命他们藏身暗处，不到最后时刻不得现身。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洛有青面色铁青，让骓阳去找楚轩云。两人被软禁在不同的院中，她从楚文章口中敲打出一些情况，但细枝末节一概不清楚。
她来湘州，为的是此地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之观念，不少假儒最近又开始煽风点火，恐成燎原之势，还是及时止损的好。
既然来了，就不能遇到个楚文章就不明不白地回去。
未被楚文章“请”来甚全府时她在湘州各地讲学布道，民智已开，只是需要稍加指点，总得有人来做，而当朝内史的身份显得再重视不过……
外头传来兵戈碰撞之声，银甲披身的将军疾步走来，行了个军礼道：“属下来迟，内史大人有哪里受伤吗？”
洛有青看了又看，迟疑道：“辰江？”
辰江短促地笑了笑，手紧紧攥着腰间的佩剑，低低唤了声：“洛姨，你知道轩云在哪吗？”
“她被杨岱陵掳走了，我已派了骓阳去追，你也快去，”洛有青看他迫不及待的神情里夹着犹豫，安抚道：“快去吧，这里我能应付，罗饮式还没蠢到这个份上，他的人估计也快了……”
大门外传来声嘶力竭的一声“老师”，她抬眼去看，是她讲学时总是立在墙角听的一名女学生，正被辰江带来的天守军拦在楚府外。
“老师你别怕，我们都来了！”尚且稚嫩的女学生身后跟着大批的百姓，有男有女，还有不少生面孔。
洛有青早安排了人，如今消息一散出去，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她这边。
楚文章是送上门的好引子。
辰江一看便明白大局已定，带了队人马马不停蹄地离开了。
楚轩云在颠簸中缓缓睁眼。
连日的药酒让她越发虚弱，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下来。她不得不靠着身后的杨岱陵，面前是一片及腰的草丛，两人一骑正不紧不慢地穿过。
“草长莺飞，”她的嗓子因缺水而格外嘶哑，“倒是送葬的好日子。”
身后的人笑了一声，伸手给她喂了水，体贴地替她揩掉嘴边的水渍。“是啊，多好的风光，适合见证我们的合葬。”
楚轩云：“……”
这人疯疯癫癫不是一两天了，平日里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但她还是本能的嗅到了不同的味道。
她略略算了算日子，扯唇笑了：“楚文章要倒台了，你这是在逃命，对吧？”
杨岱陵不紧不慢地牵着缰绳，怀里箍着声气虚弱的楚轩云，很是惬意地眯着眼，半点没有逃命的自觉。
“阿云啊，我知道你翅膀硬，只要让你跑了就怎么都能飞起来……我这些年的心愿，无非是跟你在一起，至于是活着还是死了，我不在乎。”
楚轩云哼笑一声，眼前的光越发模糊，脑中也越发混沌，她死死抓住那一线清明，状似无意问：“你操纵楚文章兴日月教，让他到处混淆视听，到头来就落得这个下场？你甘心吗？”
“甘心啊，再说了……”他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伸手去探楚轩云的颈侧，“看来我们得加快脚程了。”
“放心吧，死不了，”楚轩云抓住他的手，强撑道：“把话说完。”
杨岱陵垂头看她满额冷汗，心中升起异样的满足感与安全感，“你对越闻归倒真是死心塌地，这些年拼死拼活，到头来还是落在我手里……楚文章这种货色，一看就有心没胆活不长，确实是个好操纵也好丢弃的傀儡，不过操纵他的不是我。”
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平地，四周花香蝶舞，美中不足就是中间有一片凹陷的大坑——那是人挖出来合有两人宽的埋骨地。
楚轩云心凉了一半，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膀。
她的手被拿起，手心里放了一把刀片，刀口豁了几道口子，一看就是钝得不能再钝的陈年烂货了。
耳边的杨岱陵娓娓道来：“阿云，这是我以前想你时总会攥在手心的东西，现在交给你了，你仔细摸摸，说不定还能摸到血的温度呢。”
这绝对不是当年那个杨岱陵会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时过境迁，杨家人确实都死了，只留下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偏执狂。
“你很想知道楚文章背后的人是谁吧？”他循循善诱道：“来，用这个刀片割开你的脖子，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别怕，颈侧被割开后不会立刻死去，而是会流上一段时间的血，才会慢慢失去温度。”
楚轩云盯着掌心的刀片，半晌后说：“好。”
她指尖攥住刀片，慢慢地上前挪，杨岱陵也不催她，期待地看着她将刀片比在颈间。
刀片突然顺着她颈侧向后划去，他一侧身避过了，又与楚轩云扭打了几招，两人齐齐从马上滚下，楚轩云立即翻身压上，大喝一声，就着旧刀片拍向他颈间。
杨岱陵颈侧的血喷涌而出，手上的力道泄开，怔怔地看身上的楚轩云喷出一口血，神志不清地歪在自己身上。
他伸手揽着人，看向万里晴空，蓝天白云一如当年。
一阵风吹过，一只枯叶蝶停在楚轩云头上，他笑了笑，目光渐渐涣散。
“就当我们两清了吧，楚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