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呆了一会后,季怀惊还是决定起身回学校了。

    李江南和温知乔将她送到机场,季怀惊也和她们拥抱了一下。

    北京人的夜生活似乎很早就开始了,季怀惊九点抵达北京,大街上霓虹灯结彩,小摊上的小吃冒着腾腾热气,老板拿着扇子吆喝客人。

    路过的行人手拿瓜子磕,遍磕边用方言说话,季怀惊笨拙地提着行李箱在路上走,此刻与这片欢闹格格不入。

    一个肩上搭着白色汗巾的男人用粗犷的声音叫住了她。

    “妹妹啊,我看你行李挺多,要不我帮你提?”

    季怀惊来之前就听说北京人热情又热心肠,想了想便点头道谢。

    男人一边帮她提行李,一边问道:“来北京是不是不适应啊?看你长得像南方人。”

    “是有点儿,你们好多东西都爱放辣。”季怀惊赞同道。

    男人噗嗤笑了几声,又说:“你是南方哪边人啊?”

    季怀惊抿了抿唇,撩起额前几缕碎发,慢悠悠说道:“我是广东广州的。”

    “怪不得,”男人打量了她好几眼,又说:“你这女娃长得水灵灵的,跟我侄子年龄差不多大,我侄子高中也在广东念的,考大学考来北京了。”

    季怀惊随口一问:“您侄子读哪所学校?”

    “听他爸说,北电的,也不知道好不好。”男人失笑,又说:“我这打小辍学出来小饭店打工,没什么文凭,我们家的钱都来供我弟上学了。”

    季怀惊听后,愣了一下,脑海中莫名想起某个人的身影。

    不一会二人就走到校门口,大叔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将季怀惊的重物放在地上,说:“行了妹子,给你放这了啊!没事多来我家店光顾光顾。”

    季怀惊软软地应声,提着行李回校区。

    宿舍里,小夏在给男朋友打电话煲粥,季怀惊也不敢打扰她,只好将行李放一旁,洗了个澡就睡觉了。

    这一觉睡得极其颠簸。

    梦里的她坐在悬崖峭壁上,一双手搓了搓她的脸,可她就像被定格了那样,怎么都动不了。

    身后传来梁悠慧没温度的声音:“我当初怎么会生了你这样的废物!”

    季怀惊吓得哆嗦了一下,很快又习以为常地恢复表情,听着梁悠慧对她发癫说话。

    “要不是你——”

    “要不是我生了你,我早就可以和徐斤柾走了。”

    “你去/死吧!”

    梁悠慧双手猛然落下,季怀惊没有任何防备,被推下了悬崖。

    坠落的过程中,季怀惊还在想,为什么偏偏是她……

    季怀惊被梦惊醒,往脖子上一抹,发现全是汗。

    她打开手机,发现竟然才凌晨三点半。

    身上粘稠的不适感席卷而来,季怀惊绑起头发,艰难地从床上下来。

    镜子前的她,没有一丝血色,俩颊边还沾着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她的唇瓣干裂,喉咙也像被榨干了似的,轻微嘶哑。

    她弓着腰,将脸洗净,最后竟然睡不着了,趴在阳台上吹着冷风。

    也许是从小过得不好,她的身材比一般女生要瘦弱,手臂白净却纤细,一米六三的身高,此刻也像被缩小了无数倍,无助地杵着。

    她拨了一个号码,但想了想,还是删了。

    她的交际圈一向没什么人喜欢晚睡,也很少有人夜生活丰富,她无聊地刷着朋友圈,挨个挨个点赞。

    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给了她。

    她看到了备注,转而又不想接,随后无情挂断。

    那通电话不死心,仍然又打来。

    像是跟她耍起火来,她每摁断,他就又打过来。

    最后一次,季怀惊终于接了。

    电话那头,是季学孝近乎咆哮的语气:“死哪去了?这么晚才接电话!”

    “季学孝,”季怀惊第一次直呼他的大名,语气波澜不惊:“大晚上的,嚷什么嚷?”

    “给老子滚回广州!就知道天天去温儒礼那边,也不知道来探望你爸,咳咳咳……”

    季怀惊后来才知道,季学孝那晚生气,是因为自己病的一地不起,却听说季怀惊回来广州了一趟,去了温家。

    季怀惊的表情依旧很随意,她扯了扯唇角,说:“你也有脸知道我是你女儿。”

    “你——”

    季怀惊挂了他的电话,两秒之后,她缓缓蹲下,抱头痛哭。

    那晚是她哭的最疼的时候,她几乎接近崩溃,却又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无声在阳台抽噎。

    第二天。

    手机震了几秒,季怀惊耐心拿起看了眼时间,缓缓从床上坐起上早八。

    “……”

    上完早八回来,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百多条未读信息。

    她懒得一条条点开看,就回复了重要的消息。

    其中有一条消息,是她的心理医生王馨瑶发来的。

    王馨瑶:“妹妹在吗?你好久没来了哦。”

    季怀惊:“嗯,我去北京读大学了,对不起我太忙了,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

    几秒后手机又是一震。

    王馨瑶:“还来不?”

    季怀惊想了想,回绝:“这几天精神状态很不好,但是吃了点药,还是很疲倦,前几天刚回过广州一趟,最近就算了吧,课排的紧。”

    王馨瑶:“注意身体啊,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

    季怀惊面对这条关心的信息,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想撒谎,但又想起来她是医生,最后还是熄屏了手机。

    但算了算日期,她也的确有很久一段时间没去看心理医生了,内心那股压力一直没得到舒缓,很难受。

    到了晚上,她也不是很想吃饭,洗了个澡后就躺在床上发呆。

    明天就周六了,她可以去蓝缦街放松放松……

    可意外的是,今晚无论怎样,她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她还觉得身上的汗使她很不舒服。

    无奈的她,问了问舍友:“我想开空调,你们呢?”

    “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小夏涂着面霜,问道。

    “是有点,热。”

    小夏一脸震惊:“大姐你也不看看北京现在多少度了?你该不会是发烧吧?”

    “没有,失眠。”

    小夏拿起手机一看,说:“现在才凌晨两点。”

    季怀惊不说话,咬了咬唇。

    也不知过了多久,舍友们都开始打鼾了,她也睡不着。

    翌日,她决定去一趟药店。

    去药店之前,她又被舍友拉着去图书馆温习了一会儿。

    吃过午饭后,季怀惊找到了一家书店,开始看起书来,不过不到一会,她的困意铺天盖地地袭来,她耐不住,脑子昏昏沉沉地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醒来。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滑了下来,一头松软的黑短发乱糟糟的,她睡眼惺忪,猛然想起这里是书店。

    季怀惊摘下眼镜,从包里找出几滴眼药水,熟稔地为自己滴完。

    看了会时间,傍晚五点半。

    北京这边天黑的快,季怀惊穿着灰色的宽厚连帽卫衣,搭配一条黑色紧身牛仔裤,斜挎包落在帆布鞋旁。

    她化了个淡妆,此刻全身上下看起来,极其像个酷妹,只是平添了几分学生气,个子又矮小。

    季怀惊活动了下筋骨,她才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是为了买安眠药。

    医院处,季怀惊简单说明来意,又找医生开药,最后才拿到医院证明买上了安眠药。

    看着盒子上的使用说明,季怀惊顿了顿。

    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萌生了一个,恶毒的想法。

    如果过量服用它,是不是就可以,是不是就可以……?

    季怀惊闭了闭眼。

    她早就受够了这一切。结束了,也不是什么坏处。

    蓝缦街这时候几乎没什么人来往,这个时间段偏偏大家都在吃晚饭,季怀惊犹豫了一下,决定打开那个药盒子。

    遵照医嘱,她吃完应该立刻爬上床睡觉。

    她吃了一颗又一颗。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梁悠慧那副着急的嘴脸。

    “孽种,败家女,赔钱货……”

    季怀惊头一次觉得,安眠药是那样好吃。

    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说过,绝对不要过量服用。

    季怀惊看着这瓶药,忽地一笑,唇角边的酸楚,她的经历。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想起,自己还没和温家人道个别。

    “就这样吧。”她想,她不想管这么多了。

    蓝缦街上的一盏路灯旁,有一个长椅。季怀惊坐在上面,惬意地闭上眼睛。

    深秋的风吹来,与她而言很清爽。

    天黑的快,路灯开始亮了起来,路上的行人匆匆走过,谁都没注意到季怀惊。

    季怀惊闭上眼睛前,似乎还听见有人在遛狗,东北人的吆喝声粗犷又豪迈,她是南方人,还没听过这么大的嗓门。

    之后……

    之后在药物的催眠下,她逐渐放任自己倒下,倒在了那座长椅上。

    小饭馆内,江城东正扇着扇子。一旁的女人看不下去了,出声道:“哎呦,有这么热吗?”

    江城东闻言,无奈长叹。

    “急啊,你看看。”

    女人也沉默了,跟着他坐在收银台前,仰望着天空。

    “自从对面那家什么‘北京烤鸭’的饭店一开,我这些老顾客,一个个的都奔去那尝鲜了,搞不好,我们店迟早要倒闭。”江城东肩上白色汗巾又滑了下去,他拿起汗巾,着急地擦了擦汗。

    江城东和老婆许盈在年轻时一眼相中彼此,很快定了终身,夫妻俩人开了家饭店,日子也逐渐过得好了不少。

    江城东高中辍学出来打工,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在上学,他年纪轻轻担起了家庭重任,一早就闯入社会摸滚带爬。

    许盈又是一声叹:“这都连续五天没什么人来了。”

    几秒后,许盈又道:“哎,你去打个电话问问小昱,这几天在北京怎么样?让他来吃点东西吧,我看他来上学时瘦的,啧啧。”

    江城东拨通了电话,于是开口问:“小昱啊,叔这里闲的很啊,不如你来我店里吃点东西来?”

    “哎,行,我让你伯母炒几个菜去,快来啊,叔好久没和你喝了。”江城东脸上挂着笑。

    江城东和许盈结婚许久,一直没有孩子,所以一直将江昱视如己出。

    江昱来到饭店时,许盈刚把菜端上,见他来,乐呵呵的:“小昱来啦?洗手吃饭去,你不在我们店都冷清了许多。”

    江昱扯了扯唇,没说话。

    江昱今天穿着美式黑色连帽冲锋衣,黑色宽松又自然下垂的裤子,头发蓬松,下颚线紧绷,看上去刚洗过澡。眼神锋锐,五官硬朗,此刻却没有一点想要说话的意思。

    “伯母就随便做了点吃的,你看看想吃点啥。”许盈走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江昱抿唇,问道:“大伯母,你们这几天,生意不好么?”

    许盈叹气:“唉……”

    江昱若有所思,随后回过神,大口吃饭。

    过了不久,等他吃完饭时,才发现江城东不见了。

    他问一旁在算账的许盈:“叔呢?”

    许盈也奇怪道:“刚刚还在这儿啊。”

    下一秒,江城东冒着冷汗,闯入小吃店,大声喊道:“快报警,有人在长椅上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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