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陛下。”锣鼓、彩带、欢呼、显然临时加了东西的圣旨...一切来得太夸张,秦樵找补都慢了几拍。

    人群中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她,不知多少人希望有人她恃功扬威,好日后再来把她踩在脚底。但大部分,尤其来真心喜欢她的,肯定还是希望她稳重守成。

    “怎敢谈龙肝凤胆,只是边军职责所在。”

    她这一句话找补完,气氛立马就松弛下来。各路人松了呼吸,也就马上来围过来打招呼。皇太后摇着一身金光想过来握住她的手,结果一下子倒是百姓和商贾先过来围住了秦樵。

    “殿下,当初边疆祁县流寇作乱,我正外调离京,被将军边军毫不犹豫派兵所救,救命之恩,现在京愿听将军差遣,万死不辞。”

    “殿下在边疆吃穿住行吃苦了,我们京城商会已经商量好,只要将军来,全范围免单!将军一定记得来啊。”

    “殿下还记得我吗?你当年在学官前还买过我家的书,我已经扩大规模,开了很多家了。”

    “殿下,我可喜欢你的衣服了,能不能把边军的红衣改良一下,专门交给我们丝织商会出系列呢!”

    人都巴巴围起来,被边军救过来道谢的,经商想要牟利的,想要学武到军方的...而那些身居要位的、以前真和秦樵有交情的人反而挤不进来了。

    这也不怪他们太热情,主要秦樵刻意呈现出来的笑模样实在太出乎意料。看见她之前,大家都以为秦樵会是个不好接近、一身杀气的女人,结果呢,眼前的女孩眉眼弯弯,话语带笑,简直不要太亲切。

    “实在想象不到镇生将军竟会是这样...这样...温柔可亲。”

    于飞就是被家里派来和人套近乎的世家子之一,本来还是满满的惶恐加不乐意,想着今天的任务前一夜觉都没睡好,总觉得是要同一个杀神武夫打交道,结果现在一看到温温柔柔的秦樵,恨不得也学那些百姓挤过去贴贴。

    “温柔可亲?你清醒点,高位者若是满身带煞、不带笑颜、直来直去倒还好了,这可是边关杀神,九年来不知道多少人死在她手里,而现在的脸色举止、待人接物却又是这样出人意料、密不透风,我们能惹得起?你倒是赶快摆正态度!小心点!”霍然然站在于飞旁边,看着自己脑子不太好的主子,头都是大的。

    “那是斩杀敌人,怎么能算数!秦樵对百姓都这么好,哪里能是什么坏人,我看你就是自己心眼子太密,看谁都不是好人!”

    “你!”霍然然被噎地说不出来话,但还是认命地拽住了自己傻里傻气还想往那边冲的发小。“行行行,是我心眼怀!那你也不能这么冒犯往里冲吧!登门拜访懂不懂啊!”

    于飞吃软不吃硬,被霍然然拉了下,也想起来好歹自己的爹是刑部尚书,这么冲过去的确是不太雅观,瘪瘪嘴巴也就乖乖站住了,扭扭捏捏却也是马上让步,“我就是觉得秦将军他们边军打仗蛮不容易的,也不是说你心眼子坏。”

    “唉,好,也的确是我太..."

    ”好啦好啦,那我们下次一起去将军家玩!“于飞看霍然然也要道歉,马上岔开话题地也拉了霍然然一下,于是两人又往秦樵那边看过去。

    还套近乎,去别人家玩,这个傻子,不得罪别人都不错了。看着秦樵举止,再看看差不多同岁的自家的傻子,霍然然心里有些无语。

    来看秦樵的百姓实在太多了,走近进迎接队伍的一段路,围上来的全是要送礼、要感谢、要打招呼、要套近乎的,不到一百米的一段路,硬生生走了十多分钟,最后还是禁军近卫出面,才让迎接队伍头部和秦樵他们真正的接到一起,说上话。

    ”哎呀呀,哀家终于盼到将军了。“才刚靠近,秦樵就感觉到自己被一团金光包围了,但为了掩藏实力,也就只能被这团恶心的金光太后薅在了怀里。

    ”小钦钦,有没有想我,哎呀呀,人都瘦了。“秦樵一瞬间心下觉得有些好笑,这么多年了,难为这个又蠢又坏的老年人还记得自己的小名。

    ”您说笑了,黄三奶奶。“她带着笑说完这一句,身边所有人的脸色又是一变,几个绷不住的年轻世家子更是脸都憋得青紫。这也不怪他们忍不住,主要是这个太后这些年所作所为实在上不了台面,不仅为了自己打势力乱点鸳鸯谱,把几个世家搞得乌烟瘴气,还强占财产,仗势欺人。秦樵一句就点出了她是个早年靠爬床上位的姨娘,可偏偏名分上就是如此,让她不得反驳,简直不要太爽。

    ”哈哈,钦钦就是会说笑哈。“到底是埋了半截儿的老姜了,虽然脸色不自然的扯了扯,金光倒是什么都没有说,还打起了哈哈。

    ”没有姨奶奶会。“秦樵脸色不变,笑脸嘴角弧度都没变,乖巧十分,不听话的内容,谁看了都要说一句太后享了天伦之乐。

    ”哈哈,哎呀呀,孙孙这次回来可要享福了,边疆还是太苦了。“眼前老妇人涂着鲜红的口脂,笑起来更衬得脸黄,那些褶子叠起来,让秦樵突然想起在边军时候听到的”太后取童女子宫熬汤养颜”的传闻,一时间恶心地只能垂眸。

    “嗯?哎呀呀,怎么了孙孙?我正有很多人选呢。”皇太后看着秦樵垂眸,嘴角越来越往上,那些金镯子抖啊抖,在松弛的皮肉上划出一层层金光,”女人嘛,事业再成功,长大了,总要嫁人的,你年纪也不小了,我这里也正好..."

    “那就有劳黄三奶奶费心了。”再抬眸,秦樵眼神也都和刚刚一样,半分冷意都不再透出来。没想到秦樵会这样说,她倒是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别的话了,只能干巴巴继续说,“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哎呀呀,哀家对着京城中拿得出手的世家子可熟悉了,一定给你安排一个最好的哈哈。”

    秦樵笑着,却没有再说话,气氛于是猛地沉下来。几乎有两分钟,期间,秦樵和身边几个侍女侍卫脸色都不变,周边几个年轻的世家子到底是稚嫩了些,哪里见过这种本该欢闹的场面沉默这么久的,一时间还有人想要接话,结果却被身边的大人一个个按下了去。两分钟里,皇太后的脸色起码变了三次,直到礼部的老头子开口询问秦樵京城府邸的问题,众人这才又慢慢接上话,捡起了氛围。

    “我就在秦府吧,我带来的人也不多,一切从简就好。”

    于飞就是那个忍不住想要接话的人,算是人生第一次经历和憋气差不多的沉默。见到秦樵接话,才又感受到呼吸,两分钟结束,脸都憋得粉红。等其他人和秦樵说完场面话,这才如梦一般跟秦樵结结巴巴打招呼。

    ”秦,秦…秦将军,我是于飞,很感谢你对我们国家还有百姓的贡献...我!我,我可以...去你家...玩吗?”看着面前带笑的秦樵,于飞说着说着脸又红起来,不好意思地低头结果发现眼前的女将军居然还比自己矮一个头,于是又只好把脸扭到一边,露出了更红的耳朵。

    秦樵仰头看着眼前显然有点过于紧张而且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年轻人,眼里终于染了点别的神色,像是打量,又像是动容。霍然然就站在旁边,他比于飞还要高一点,于是于飞低头错过的这点东西清清楚楚落到了他的眼里。

    “没问题。”这点神色马上就不见了,快得像是一点朱砂沉入了漆黑的深潭。再看,霍然然就猛地对上了那双眼睛,“你是他的朋友吗?”那双眸子干净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深沉。“你们可以一起来。”

    霍然然没有想到秦樵会主动把他也算在里面,一时间甚至有点错愕。这是人生他第一次被人邀请,毕竟他并没有穿着于飞那样的衣服,只是一个世代寄人篱下的家仆。

    “你刚刚在研究我手臂上的伤,而且你也练武。秦樵语气平静,笃定得像是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我家里有几个身手很不错,你可以和于飞一起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霍然然。”

    “好,那下次见,于飞、霍然然。”

    “好,再见!下次见!”于飞只知道秦樵答应了,一下子就抬起头来,开心地不要不要的,只差在脸上写上,秦将军答应了,好耶!

    “她真的好好说话啊霍然然,我还以为要很难很难才能和她拉上关系呢!”

    听着于飞的感叹,霍然然有些怔然地看着秦樵走到马车上,没有搞错的话,刚刚除了太后的宴席邀请,秦樵唯一答应的就只有他们两个儿戏一样的“想到你府上玩。”

    ”喂,你在听吗!你不开心吗!我们要到将军府上玩了耶!“于飞像个开心的小喇叭,滴滴哒哒的,倒也不在意霍然然不回答他。“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耶!你不是一直练武吗!将军说不定会收你耶!”

    听到这句话,霍然然才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条件反射一样劝说,“都说多少次了,祸从口出!而且...你没看到那位一直盯着吗?”

    “嗯?哪位?”于飞摸了摸脑袋,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嗯?还有人和我们一样一直盯着秦将军吗?“

    ”唉,“看着眼前的傻子,霍然然只觉得拳头都硬了,捏了捏又认命地放开,算了,傻人有傻福。

    “你倒是说啊,是谁啊?”小喇叭又嘀嘀嗒嗒起来,霍然不再说话,装起了哑巴。

    “啊,是谁啊!你倒是给我说说嘛。我给你再涨一两的工资,不!二两!霍然然~~”

    霍然然突然就觉得很想笑,特别开心,但那同往常的开心不一样,除了友情还加了一种东西,关于一种可以期待的未来。

    “五百两也不说。”霍然然也真的笑了,嘴角小小翘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霍然然你至于吗!啊啊啊啊啊!“

    杏花娇小却剔透纷然,晚风吹来,像是春天的雪,又像是荡开春风的云,一片片席卷向皇城。

    燕子低飞,雨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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