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我那锅西红柿牛肉汤炖了三斤肉,外加上三斤酱牛肉,本来是犯懒准备吃两天不用做饭的,没想到罗西南迪和基德这俩铁塔外加五分钟不吃饭就会饿死的艾斯,龙卷风过境一样就把锅和冰箱一扫而空,还眼巴巴看着我等着加菜。

    幸亏我给漂亮大夫单独盛了一罐,不然指不定怎么闹脾气呢。

    为了不让他们闲着没事儿净想着吃饭,我提议大家出去逛逛游览一下莫斯科风光,一行五人裹得毛绒绒的往克里姆林宫那片儿去了。

    然后,我没两天就要举行婚礼的德国爱人,特拉法尔加·罗医生,不知道抽哪门子的大列巴,突然开始跟我全程俄语对话了。

    “只是想练习一下。”他说。

    注意,此刻,以及后面的对话,也全是俄语。

    “练习什么?”我不能理解,“你偷偷报ТРКИ了?你不都拿了C2的证了吗?”

    他有点儿反常的消沉:“万一突然忘了呢?”

    “有道理,你真是太会居安思危防患未然了Honigglas,”我点点头,“我也应该随时随地按住个谁薅两颗牙下来免得我把专业技能忘了。”(小蜂蜜罐儿。)

    事实证明他俄语学得很扎实,清晰完整地听懂了我的阴阳怪气,抿了抿嘴:“昨晚那个梦,梦里面我们语言不通。”闷闷不乐地说:“你的语调美极了,但我一句都听不懂,我想说的也没办法传达给你,虽然我们很爱彼此。”

    真对不起,我这条语言咸鱼不能跟有俄国语言文学博士学位的语言能力者共情,我要做梦梦见辛辛苦苦学的外语忘光光了只会嚎啕大哭满地打滚儿,哪有闲心恋爱脑。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漂亮且吵闹。

    “语言不通是怎么确定‘很爱彼此’——”我在接收到他的怒目之后识趣地转换了口风,“哦哦我懂!心有灵犀是吧!”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都已经学会了的玩意儿哪能说忘就忘,就算忘了我也肯定能根据我们之间的爱理解你想说啥!”

    “真的?”他用怀疑的眼神打量我,然后切换成德语,“Die Therapieziele der chronischen Herzinsuffizienz sind Senkung der Mortalit?t,Besserung der Beschwerden sowie Reduktion der Progression。”(慢性心力衰竭的治疗目标是降低死亡率、减轻患者痛苦以及防止疾病恶化。)

    ……哦这该死的美妙德式小舌音。

    我在真心实意安慰他,这狗男人在干什么?我要想要个德语导师我会自己去找的。

    “我听懂了,”我笃定地说,“你说你想吻我。”踮脚在他嘴唇上亲了亲,又被他搂着腰加深了这个吻。

    “奇怪,”松开我时,他轻轻笑了,“你的德语学得乱七八糟,却能明白我的意思。”

    因为你简直太好懂了,都被人家插小旗儿了还歪着小脑袋问咦为什么签了这么多不平等条约呀那不是明知故问嘛。

    我还想调戏调戏他,怀里嗡地一下破坏了气氛,只能咂吧咂吧嘴,摘下手套解开貂皮大衣的搭扣从里怀掏出手机看谁在这种时候给我发消息。俄罗斯就这点不好,冬天太冷,手机相机这类电子设备不揣怀里屁大会儿工夫就冻关机了,非得揣怀里保护它不可。

    “怎么了?”罗问。

    “罗西,”我把手机再揣回去,“说他和艾斯基德去前面逛逛,让我们自己行动吧。”呵了口气暖暖指尖,然后迅速戴上手套——

    等一下。

    有这么个不冷不热的知识——由于精○的产生、存活的适宜温度比腹腔要低1℃~1.5℃,即35℃左右,所以为了保证睾○处于适宜的温度,○囊会自动热降冷缩来调节温度。冷了就收缩皮肤上提,紧贴腹腔取暖;热了就松弛下垂,远离腹腔散热。

    我只是在课上听说过,因为我没有,所以只是听说过。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嘿。

    “罗,以前课上老师讲过,男性的○囊能热降冷缩。”

    罗保持着听我说话的表情三秒钟,然后彬彬有礼地问我:“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是觉得我不知道想给我长长见识,还是说你想长长见识?”

    “毕竟我没有。”我一摊手,然后期待地看着他,“你觉得现在足够冷吗?”

    “够冷是够冷,但……”他环顾四周,“我再怎么爱你也不会大庭广众之下脱裤子满足你的好奇心的。”

    “不用大庭广众之下,”我指着前面一家服装店,“去试衣间看,作为补偿我给你买两件儿漂亮衣服。”

    “你这个笃定语气是觉得我一定会答应是吗?”罗摇头,“你要是想一直盯着它由冷转暖从缩到降这个过程我建议我们还是回家去长见识,毕竟我不能保证在你的注视下会不会有别的地方给予热情的回应。”

    我是很从善如流的人,立马拉着他回家。

    大白天的就算家里没有没眼力见儿的客人也不能净想着涩涩,回去开开眼感叹一下人体的神奇,睡了个午觉,就得对着空荡荡的冰箱思考晚上吃啥了,还好厨房还有老太太渍的酸菜。

    “晚上吃酸菜炖大骨头吧,怎么样?”我把最小的坛子抱到流理台上,“我做炖菜水平还是挺稳定的。”毕竟炖菜纠错空间大。

    “酸菜?”一个德国人投来感兴趣的目光,“俄式的?”

    “不算是俄式酸菜,”我捞出一颗拧拧水,“我外婆念书那会儿跟着鞍山人学的,纯天然不放调料,就是白菜发酵。”放在菜板上一刀两半,揪下一片酸菜芯儿冲冲水递到已经闪现到我身后的罗嘴边。

    “哦。”一个德国人嚼嚼,发出含蓄的赞叹。

    “喜欢吗?二十年之内我指定学会咋弄,”我开始切丝,“这二十年我们可以先吃我妈渍的。”

    “太太,您还说要练刀功呢。”罗自觉自动地洗手然后从我手里拿走菜刀接手切丝工作。

    我也顺手拈了片酸菜芯儿:“那你倒是别每次都抢着干活儿啊,我都没有锻炼机会了。”

    “您要是一直这么‘勤奋’下去,说不定我比您先学会渍酸菜,卓娅医生已经教会我四个菜了。”

    狗男人,天天就知道阴阳怪气,这么会做菜迟早我要弹劾他让他只能早早下野回家做家庭煮夫。

    吃完饭,发信息戳了戳出去溜达那仨俄语拼一块儿只会“你好”“谢谢”“再来一盘”的外国人,得知他们顺着饭味儿神奇地找回我妈家,放下心来,裹着毛毯跟罗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正宗的俄式甜茶。”我把茶倒进彩绘的茶杯里,抬头扫了一眼电视,“看什么呢?”

    “惊情四百年。”他接过茶杯,“杯子很漂亮。”吹了吹热气,又稍稍举高杯子打量:“感觉在哪里见过这个款式,好眼熟。”

    “海马效应吧。”我捧着杯子坐下,“小心点儿别打碎了啊,沙皇那会儿的古董,碎得就剩这俩了。”

    罗惋惜地看了看杯子,喝了口茶。

    《吸血惊情四百年》是部好片子,我小时候看过一次,当时只记得活色生香的露西,第二次看才发现男主加里·奥德曼听名字感觉很陌生,居然是戈登警长、是小天狼星、是《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面那个变态。而女主,居然是德普的前女友薇诺娜、那个被德普纹在身上的女人,倒霉的男二是基努·里维斯,范海辛是安东尼·霍普金斯哎!

    “谁能想到怂蛋律师未来会因为狗大开杀戒、吸血鬼猎人以后会变成食人医生呢?”刷牙的时候,我随口对罗感叹,“德古拉也是的,非想不开往伦敦那做点儿饭狗都不吃的破地方挤,漂洋过海来漂洋过海走,折腾一圈把自己折腾死了。”

    “但他找回了他的伊丽莎白。”

    我扭头看他:“是啊,他的伊丽莎白最后砍下了他的脑袋。”对着镜子贴面膜:“他是一个一直困在过去的人。”

    “哦?”罗泡在浴缸里懒洋洋地搭茬儿。

    “你看他有那么大个城堡,那么老些钱,为了一个刚结婚没几天的女人把日子过成那样,四百年后还执着于跟这女的的转世在一起,甚至都不忍心让她一起变成吸血鬼,那他图啥?等她死了以后继续孤苦伶仃地寻找下一世吗?”我转身把面膜口袋里剩下的精华液抹他脸上免得浪费,“这样的人根本不肯向前看,只会为了过去某一段短暂的回忆去生或者死。”

    “那又有什么不好?”他抿了抿嘴,“既然得到过珍宝没有理由继续在跳蚤市场闲逛吧?”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生什么气啊?跟吸血鬼共情了?你也是吸血鬼吗?”没等罗回答,就自己否定了:“应该不是,你这个色号不像。”

    罗更不高兴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这个色号好看极了!”

    “是是是,健康又美丽。”

    以后做菜少放点儿蒜吧,家里的银烛台也收一收。

    本来我以为景点也看了,溜达也溜达了,酸菜也吃了茶也喝了,今天算是挺圆满结束了,结果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听见借比子有谁嘀嘀咕咕,翻个身一看是罗在说梦话。我摸黑儿耐心听了一会儿屁都没听懂,才确定不是因为我半梦半醒脑子跟不上,是这漂亮德国佬在说德语,于是打开手机录音借助现代科技记录院长临时会议精神。

    断断续续录了两分多钟,德语听力以一句“Ich bin sehr, sehr bereit”结束,过了一会儿,月亮升起来,和我对上眼神,有点儿恍惚地对视了两三秒,告诉我他又做梦了。(我非常非常愿意。)

    语气怪不开心的,应该不是啥好梦,要不然也不能发布那么长的听力材料。

    “你说梦话了,”我把手机扔给他,“自己翻译吧。”下床给他倒了杯温乎的茶。

    他有些迟疑地点开录音,默默听完了那两分多钟的音频——

    然后咻地删掉了。

    “……你梦话里交代把阿兹特克金币埋哪儿了?”

    “还是那个梦。”他接过茶杯叹了口气,“梦见我们一起从德国逃到莫斯科,处境反转,需要藏起来的变成了我。刚开始我只是别出房子就行,你煮很好喝的茶给我。”看了一眼茶杯:“就差不多是这个图案的杯子。”

    “听说那会儿境内的德意志人会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或者哈萨克斯坦那边砍树挖矿呢。”我坐在床边儿上。

    “是啊,后来就不知道被谁举报了,克格勃上门搜查,你叫我藏在衣柜后面的升降柜里,安娜贝尔电影里那种,把我降到两层楼中间藏着,藏了一个星期。”他垂眼看着茶杯,“你还给我拿了书和电池,那个时候电池很难弄到,但你给我拿了好几盒,我想应该是怕我在里面无聊。”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但是梦里我看不懂俄文,所以我打着手电在柜子内壁画玫瑰,每过半个小时我就画一朵,我画了很多很多,简直就像一个小花园。”又叹了口气,但情绪轻盈了点儿,好像把噩梦说出来就放下了心里沉甸甸的石头。

    我起身下床,罗问我:“你去哪儿?”

    我没回答他,走到床对面那个大衣柜前,打开柜门,拨开厚重的防虫球气味的冬装,拿下衣柜里面的木板,后面露出升降柜的把手。

    “……这种房屋结构在这边很普遍吗?”

    罗的疑问在我拉开升降柜的柜门后消散了。

    木质的厢壁上,大朵大朵手绘的玫瑰花,千姿百态层层叠叠,因为隐藏在不见天日的密室里,几十年过去也艳丽如初。

    他沉默地盯着玫瑰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我。

    我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关上柜门,把冬装复原,合上衣柜,拉他回去睡觉。

    “只是一个梦而已。”

    我这样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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