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寒笙的噩耗时，裴玞震惊不已。他不曾料想，婚期将至，竟会陡然生出这番变故。
玉天澜靠坐在花梨木椅中，捻须沉吟：“裴统领，若非事出紧急，老夫也绝不愿在此关头相扰。眼看佳期临近，不知江湖上那等邪恶魔君何以突然现身，将寒笙掳去。”
裴玞道：“玉大人一门清贵，庙堂与江湖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大人从前可曾得罪过什么草莽势力？”
玉天澜眉头一皱：“与邪道有染乃是死罪！老夫有何胆子前去招惹？事已至此，不瞒裴统领，家兄十数年前身故，对外固然称是暴病而亡，实则却是因为他受一江湖女子所惑，有辱门楣，不见容于家族尊长，这才悔恨自戕。如今细细推想，今日孽根，莫非便是昔年所种？
“寒笙被带走那日，玉天潇的牌位陡然出现在玉家宗祠，全府上下皆是见证，此间定然有所关联。唉，寒笙既命运乖蹇，值此之际忽遭厄运，也是能怪她无福罢了。依老夫之见，婚约既定，如今寒霜尚未出阁，又对统领痴心一片，你看……”
裴玞沉声道：“婚约既定，寒笙便是我尚未过门的妻子。如今她有难，裴某焉有坐视不管之理？”
“裴统领，私自调兵乃是大罪，围山而攻，定然走漏风声。且一旦朝堂知闻，寒笙曾被江湖邪道所掳，即便将她救回，想来令尊亦不愿允准这门亲事。裴珩贤侄既已不幸夭亡，令尊对你更加寄予厚望。
“我既不再隐瞒家兄丑事，寒笙的身份，索性也直截了当告知于你。她便是玉天潇的遗女，自幼养在我膝下，不知父亲乃是有罪之身。推论起身份，着实配不上你。若非我心存慈念，寒笙当年亦不能留得命在。
“裴统领青春正健，大有可为，犯不上做这等有害无益之事。小女寒霜虽娇纵了些，却是真心对你有意。如今以她替寒笙出阁，一来掩人耳目，毕竟寒笙被掳一事，愈少人知晓愈好；二来也不枉裴玉两家相交一场，结成亲缘，日后可守望相助。”
裴玞在厅堂中来回踱步，半晌后方才道：“此事我自有计较，玉大人便请先回。”
玉天澜回到府中时，见方撷英站在寒霜门外，满面忧色。阿怜正伴在她身侧。
“怎的？霜儿还是不肯见人？想必在鬼泣山上，着实被吓怕了。”
忽听得屋内传来哭泣声，随即便是阿霏低声安慰：“小姐莫哭，裴公子不会知晓此事的。如今寒笙小姐被送上山，裴公子一定会迎娶你的啊。”
屋内人听了丫鬟的劝慰，反倒哭得更加伤心。
方撷英叹道：“霜儿担心寒笙过门之期已到，裴玞知晓冥漠王索人之事，定然也会知道她亦被送上鬼泣山过，生恐对她心生嫌弃。这丫头，也不知怎的，旁的男子便入不得眼么？何必如此痴傻？”
玉天澜疑道：“阿怜，你怎么不去陪伴小姐？倒是那个阿霏在屋里？”
“霜儿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么！阿怜假扮她上山，竟然被识破，还被原封不动送回来了，嫌她不中用，好生着恼。那个阿霏，哼，之前就想调来伺候霜儿，如今正赶上机会献殷勤。”
阿霏为求自保，曾将玉天澜吩咐她的隐秘之事告诉方撷英，以求庇佑。方撷英心心念念只有女儿是否安好，如今寒霜无恙，自然也犯不着用那些秘事来威胁玉天澜。
倒是玉天澜听她说起阿霏，面色尴尬。
“我今日去了趟裴家，看裴玞的意思，似乎无意迎娶霜儿。”
方撷英连忙看了眼寒霜的房间，示意他低声。
他叹息一声，虽说女儿无恙，可若裴玞执意不娶，以寒霜的性子，更不知要做出什么惊人举动来。顿觉头疼不已，慢步踱回书房。
尚未坐下，玉天澜便瞧见桌案正中摆放着一张血色纸笺，其上以金字写着：血符种下落何在？
一阵冷汗自衣衫透出，玉天澜大喊：“淮茗、淮茗！快来！可曾有人进过我的书房？”
帏帘后，僮仆淮茗探出一个头来，双眼却是紧闭。
他已然昏迷，被人提着从帏帘后现身。
玉天澜冷汗更重，哑声道：“邓、邓门主，您大驾光临，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邓孤坟比玉天澜还年长一辈，须发全白，提着淮茗却毫不费力，随手将他往地下一掷：“提前知会？好让玉大人提前安排，让我死在官兵重围之下？若能擒杀江湖一大魔头，玉大人的功劳可不小哇。”
玉天澜强定心神：“门主所托血符种之事，在下已留意多年。前几番门主遣信来催，在下更加用心查找，只是实在不知秦南烛将那几颗小小的种子藏在何处。这些年来，我软硬兼施，她却始终不吐露真相。想必您也知道，秦南烛以血符种保命，怎肯轻易交出？
“再说，她那血符秘咒着实厉害，普天之下唯她一人会使，我怕逼得紧了，反受其害。三年前秦南烛病死，我命人将青篱小筑每一寸土都翻遍了，还是不曾寻见。如今想来，会不会是秦南烛死前，将种子尽数毁了？”
“病死？嘿嘿，只怕未必吧？秦南烛何以身死，想来没有人比玉大人更清楚。你派人日夜盯着青篱小筑，又让那个阿霏随身监视，若是秦南烛毁了种子，她焉能不报？我劝你还是尽早交出。没有灵媒，种子发不出灵芽来，对你不过是几颗废物，又何必据为己有呢？”
邓孤坟笑得阴恻，“别以为我不知道，秦南烛随你私逃后，定然动用过血符秘咒！她被囚在玉府，行动不便，除了血符门，哪有什么仇家值得她用此秘术？只怕是有人指使吧？”
玉天澜惊愕不已，邓孤坟话里有话，似乎怀疑秦南烛之死与自己有关。
此事极为隐秘，他如何得知？既得知，又何以三年来隐忍不发，直到今日才当面对质？
饶是心中慌乱，玉天澜仍面色镇定，不露破绽：“门主这话从何说起？我并无仇家，何必用什么秘咒去杀人？”
“三年前，我遇到一个人。那人身中尸毒，我手下报知他从玉府逃出，那么，自然是玉大人的手笔了。那年轻人身手算得一流，就老夫看，内功拳脚上，玉大人只怕不是对手。事后老夫调查，原来那年轻人就是白璟瞻的独子白旻昀。
“听说白家正是玉大人奉旨查抄的？哼，尸毒必从身中血符咒之人身上才可炼得。玉大人，看来你不仅让秦南烛私下用过秘咒，想来尸毒也炼制成功了吧？
“如今你竟还腆颜说，血符种不在你手上，当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知道你的心计和手段，只不过，若朝堂闻知，如今炙手可热的玉天澜大人，也曾拜江湖上的邪魔歪道为师，不知从此仕途可还有指望？”
玉天澜惊疑更惧：三年前、玉府逃出、中尸毒……
邓孤坟遇见的，莫非就是白旻昀！
除了他玉天澜，天底下又有谁能炼出尸毒？除了血符门中人，又有谁能一眼辨认出尸毒？
白旻昀竟然未死！如此说来，那么将寒笙掳上鬼泣山的……
难道白旻昀当年走投无路，自甘堕落投靠了“骇怖鬼影”冥漠王？亏他一介世家清贵公子，为寻生路，竟能甘心与江湖魔道同流合污？
他心潮如澜，面上却掩饰得极好：“门主明鉴，白家被抄之夜，白旻昀确未曾来过玉府。若他潜逃来此，必是逃往青篱小筑，我早已安插眼线，眼线回报说不曾有人来过。事后北府兵与神武军四处搜查无果，白旻昀断无生还之理。”
邓孤坟冷哼一声：“你那蠢笨的眼线，几年来都不曾寻得血符种下落。白家满门被屠，尸体可曾清点？死尸面目可曾核查？那白旻昀……”
邓孤坟原想说白旻昀被冥漠王劫去之事，蓦地想到如此岂非自曝丑事？面露赧色，旋即不语。
玉天澜见他神色有异，猜想其中定有隐情，试探道：“门主有所不知，我怀疑那白旻昀当年走投无路之际，投靠了白山黑水的‘骇怖鬼影’。前些天，冥漠王突然遣使来帖，命我将玉寒笙送到里外的鬼泣山上。
“门主细想，我玉府素来与西域鬼王井水不犯河水，他何以忽然向我这庙堂中人发难？若非白旻昀记挂与寒笙那丫头的私情，鬼王手下更有谁与玉府有涉？事已至此，也无须隐瞒什么，当年，我……确实曾让秦南烛用血符咒替我杀人。
“只是后来，那贱人欲图害我，在下出于自保，方才狠下杀心。只是白旻昀夜闯之事，我着实不知，此事北府兵统领裴玞与侍女阿霏皆可作证。既是白旻昀亦曾身中尸毒，那么他从玉府潜逃前，定与秦南烛母女见过面，以他们的交情，这血符种……”
邓孤坟眸光寒色一闪。
他本以为玉天澜已知晓自己被冥漠王半道截人的丑事，没想到只是对方胡乱猜测白旻昀投靠了鬼王。若说这血符种藏在白旻昀身上，实在大大有可能。
三年前，冥漠王当着血符门众人之面，将邓孤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漫不经心道：“有我在一日，这小哥儿就是我的猎物，你且回去躲着吧，从此不得踏出血符门半步。”
彼时鬼王须发戟张，双眼圆睁，着实可怖，邓孤坟至今回想，犹自惊惧。
他在众弟子眼前脸面全失，尽管回去后杀尽当时在场之人，仍恨怒未平，害怕丑事被传扬出去。
直到不久前，他探知白山黑水暗流涌动，老鬼王竟一夕暴毙，继任者正是当初被擒的白旻昀。
他年纪轻轻，纵然在年轻一辈算得顶尖好手，可如何能杀得了纵横江湖数十年的鬼王？必然是有血符种在身，秦南烛又授予他血符秘术……
邓孤坟微微颔首：“玉大人这番推测不无道理。秦南烛死后，血符种本就与青篱小筑那孤女脱不开干系。如今鬼泣山来人极有可能是白旻昀，这血符种的下落就多了不少指望。依玉大人之见，该如何行事？”
玉天澜沉吟道：“西域离此万里之遥，白旻昀势必不曾多带得人。鬼王素来是求利之辈，借他之威势救走一个孤女并不困难，想来不会多派好手。事发不过一日，他们定然尚未回归西域，还望门主能拨调人手，暗伏鬼泣山下，我再请北府兵统领率军攻山，两相合围，务求将他们一网打尽。”
邓孤坟冷笑不止：“玉大人，若真是白旻昀未死，当年白家被抄之事全因你而起，裴家更与白旻昀有弑父灭门之仇，你请我调拨人手，恐怕另存私心吧？裴玉两家平起平坐，那裴玞为何要听你调遣？
“再则，官军压境，鬼泣山之事了结，玉大人一声令下，我血符门弟子死伤殆尽无余，岂非大功一件？哼哼，玉大人玲珑心思，我邓孤坟却也不是傻子。”
玉天澜陪笑道：“邓门主将我看得也忒小了。我怎会与门主为敌？血符种下落不明，此次围山是最后的良机，难不成眼看昀笙二人远走高飞，日后我们追到西域不成？除非门主忍痛割爱，不再过问这血符种下落。”
他自知血符种是邓孤坟志在必得之物，便是心存疑虑，也只能忍耐。
果然邓孤坟冷哼一声，凝思半晌方道：“埋伏之事，我血符门自当尽力。只希望玉大人莫要失约，若北府兵援助不到，或是对我血符门有任何不利之举，以我门人手段，定能教玉大人余生不得安宁！”
玉天澜连忙作揖：“若门主不放心，不妨假扮游方道士，在玉府盘桓几日。待劝得裴玞后，围山布阵之事，还要门主多加费心参详。玉天澜处在您监视之下，门主也尽可安心了罢？”
玉天澜靠坐在花梨木椅中，捻须沉吟：“裴统领，若非事出紧急，老夫也绝不愿在此关头相扰。眼看佳期临近，不知江湖上那等邪恶魔君何以突然现身，将寒笙掳去。”
裴玞道：“玉大人一门清贵，庙堂与江湖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大人从前可曾得罪过什么草莽势力？”
玉天澜眉头一皱：“与邪道有染乃是死罪！老夫有何胆子前去招惹？事已至此，不瞒裴统领，家兄十数年前身故，对外固然称是暴病而亡，实则却是因为他受一江湖女子所惑，有辱门楣，不见容于家族尊长，这才悔恨自戕。如今细细推想，今日孽根，莫非便是昔年所种？
“寒笙被带走那日，玉天潇的牌位陡然出现在玉家宗祠，全府上下皆是见证，此间定然有所关联。唉，寒笙既命运乖蹇，值此之际忽遭厄运，也是能怪她无福罢了。依老夫之见，婚约既定，如今寒霜尚未出阁，又对统领痴心一片，你看……”
裴玞沉声道：“婚约既定，寒笙便是我尚未过门的妻子。如今她有难，裴某焉有坐视不管之理？”
“裴统领，私自调兵乃是大罪，围山而攻，定然走漏风声。且一旦朝堂知闻，寒笙曾被江湖邪道所掳，即便将她救回，想来令尊亦不愿允准这门亲事。裴珩贤侄既已不幸夭亡，令尊对你更加寄予厚望。
“我既不再隐瞒家兄丑事，寒笙的身份，索性也直截了当告知于你。她便是玉天潇的遗女，自幼养在我膝下，不知父亲乃是有罪之身。推论起身份，着实配不上你。若非我心存慈念，寒笙当年亦不能留得命在。
“裴统领青春正健，大有可为，犯不上做这等有害无益之事。小女寒霜虽娇纵了些，却是真心对你有意。如今以她替寒笙出阁，一来掩人耳目，毕竟寒笙被掳一事，愈少人知晓愈好；二来也不枉裴玉两家相交一场，结成亲缘，日后可守望相助。”
裴玞在厅堂中来回踱步，半晌后方才道：“此事我自有计较，玉大人便请先回。”
玉天澜回到府中时，见方撷英站在寒霜门外，满面忧色。阿怜正伴在她身侧。
“怎的？霜儿还是不肯见人？想必在鬼泣山上，着实被吓怕了。”
忽听得屋内传来哭泣声，随即便是阿霏低声安慰：“小姐莫哭，裴公子不会知晓此事的。如今寒笙小姐被送上山，裴公子一定会迎娶你的啊。”
屋内人听了丫鬟的劝慰，反倒哭得更加伤心。
方撷英叹道：“霜儿担心寒笙过门之期已到，裴玞知晓冥漠王索人之事，定然也会知道她亦被送上鬼泣山过，生恐对她心生嫌弃。这丫头，也不知怎的，旁的男子便入不得眼么？何必如此痴傻？”
玉天澜疑道：“阿怜，你怎么不去陪伴小姐？倒是那个阿霏在屋里？”
“霜儿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么！阿怜假扮她上山，竟然被识破，还被原封不动送回来了，嫌她不中用，好生着恼。那个阿霏，哼，之前就想调来伺候霜儿，如今正赶上机会献殷勤。”
阿霏为求自保，曾将玉天澜吩咐她的隐秘之事告诉方撷英，以求庇佑。方撷英心心念念只有女儿是否安好，如今寒霜无恙，自然也犯不着用那些秘事来威胁玉天澜。
倒是玉天澜听她说起阿霏，面色尴尬。
“我今日去了趟裴家，看裴玞的意思，似乎无意迎娶霜儿。”
方撷英连忙看了眼寒霜的房间，示意他低声。
他叹息一声，虽说女儿无恙，可若裴玞执意不娶，以寒霜的性子，更不知要做出什么惊人举动来。顿觉头疼不已，慢步踱回书房。
尚未坐下，玉天澜便瞧见桌案正中摆放着一张血色纸笺，其上以金字写着：血符种下落何在？
一阵冷汗自衣衫透出，玉天澜大喊：“淮茗、淮茗！快来！可曾有人进过我的书房？”
帏帘后，僮仆淮茗探出一个头来，双眼却是紧闭。
他已然昏迷，被人提着从帏帘后现身。
玉天澜冷汗更重，哑声道：“邓、邓门主，您大驾光临，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邓孤坟比玉天澜还年长一辈，须发全白，提着淮茗却毫不费力，随手将他往地下一掷：“提前知会？好让玉大人提前安排，让我死在官兵重围之下？若能擒杀江湖一大魔头，玉大人的功劳可不小哇。”
玉天澜强定心神：“门主所托血符种之事，在下已留意多年。前几番门主遣信来催，在下更加用心查找，只是实在不知秦南烛将那几颗小小的种子藏在何处。这些年来，我软硬兼施，她却始终不吐露真相。想必您也知道，秦南烛以血符种保命，怎肯轻易交出？
“再说，她那血符秘咒着实厉害，普天之下唯她一人会使，我怕逼得紧了，反受其害。三年前秦南烛病死，我命人将青篱小筑每一寸土都翻遍了，还是不曾寻见。如今想来，会不会是秦南烛死前，将种子尽数毁了？”
“病死？嘿嘿，只怕未必吧？秦南烛何以身死，想来没有人比玉大人更清楚。你派人日夜盯着青篱小筑，又让那个阿霏随身监视，若是秦南烛毁了种子，她焉能不报？我劝你还是尽早交出。没有灵媒，种子发不出灵芽来，对你不过是几颗废物，又何必据为己有呢？”
邓孤坟笑得阴恻，“别以为我不知道，秦南烛随你私逃后，定然动用过血符秘咒！她被囚在玉府，行动不便，除了血符门，哪有什么仇家值得她用此秘术？只怕是有人指使吧？”
玉天澜惊愕不已，邓孤坟话里有话，似乎怀疑秦南烛之死与自己有关。
此事极为隐秘，他如何得知？既得知，又何以三年来隐忍不发，直到今日才当面对质？
饶是心中慌乱，玉天澜仍面色镇定，不露破绽：“门主这话从何说起？我并无仇家，何必用什么秘咒去杀人？”
“三年前，我遇到一个人。那人身中尸毒，我手下报知他从玉府逃出，那么，自然是玉大人的手笔了。那年轻人身手算得一流，就老夫看，内功拳脚上，玉大人只怕不是对手。事后老夫调查，原来那年轻人就是白璟瞻的独子白旻昀。
“听说白家正是玉大人奉旨查抄的？哼，尸毒必从身中血符咒之人身上才可炼得。玉大人，看来你不仅让秦南烛私下用过秘咒，想来尸毒也炼制成功了吧？
“如今你竟还腆颜说，血符种不在你手上，当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知道你的心计和手段，只不过，若朝堂闻知，如今炙手可热的玉天澜大人，也曾拜江湖上的邪魔歪道为师，不知从此仕途可还有指望？”
玉天澜惊疑更惧：三年前、玉府逃出、中尸毒……
邓孤坟遇见的，莫非就是白旻昀！
除了他玉天澜，天底下又有谁能炼出尸毒？除了血符门中人，又有谁能一眼辨认出尸毒？
白旻昀竟然未死！如此说来，那么将寒笙掳上鬼泣山的……
难道白旻昀当年走投无路，自甘堕落投靠了“骇怖鬼影”冥漠王？亏他一介世家清贵公子，为寻生路，竟能甘心与江湖魔道同流合污？
他心潮如澜，面上却掩饰得极好：“门主明鉴，白家被抄之夜，白旻昀确未曾来过玉府。若他潜逃来此，必是逃往青篱小筑，我早已安插眼线，眼线回报说不曾有人来过。事后北府兵与神武军四处搜查无果，白旻昀断无生还之理。”
邓孤坟冷哼一声：“你那蠢笨的眼线，几年来都不曾寻得血符种下落。白家满门被屠，尸体可曾清点？死尸面目可曾核查？那白旻昀……”
邓孤坟原想说白旻昀被冥漠王劫去之事，蓦地想到如此岂非自曝丑事？面露赧色，旋即不语。
玉天澜见他神色有异，猜想其中定有隐情，试探道：“门主有所不知，我怀疑那白旻昀当年走投无路之际，投靠了白山黑水的‘骇怖鬼影’。前些天，冥漠王突然遣使来帖，命我将玉寒笙送到里外的鬼泣山上。
“门主细想，我玉府素来与西域鬼王井水不犯河水，他何以忽然向我这庙堂中人发难？若非白旻昀记挂与寒笙那丫头的私情，鬼王手下更有谁与玉府有涉？事已至此，也无须隐瞒什么，当年，我……确实曾让秦南烛用血符咒替我杀人。
“只是后来，那贱人欲图害我，在下出于自保，方才狠下杀心。只是白旻昀夜闯之事，我着实不知，此事北府兵统领裴玞与侍女阿霏皆可作证。既是白旻昀亦曾身中尸毒，那么他从玉府潜逃前，定与秦南烛母女见过面，以他们的交情，这血符种……”
邓孤坟眸光寒色一闪。
他本以为玉天澜已知晓自己被冥漠王半道截人的丑事，没想到只是对方胡乱猜测白旻昀投靠了鬼王。若说这血符种藏在白旻昀身上，实在大大有可能。
三年前，冥漠王当着血符门众人之面，将邓孤坟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漫不经心道：“有我在一日，这小哥儿就是我的猎物，你且回去躲着吧，从此不得踏出血符门半步。”
彼时鬼王须发戟张，双眼圆睁，着实可怖，邓孤坟至今回想，犹自惊惧。
他在众弟子眼前脸面全失，尽管回去后杀尽当时在场之人，仍恨怒未平，害怕丑事被传扬出去。
直到不久前，他探知白山黑水暗流涌动，老鬼王竟一夕暴毙，继任者正是当初被擒的白旻昀。
他年纪轻轻，纵然在年轻一辈算得顶尖好手，可如何能杀得了纵横江湖数十年的鬼王？必然是有血符种在身，秦南烛又授予他血符秘术……
邓孤坟微微颔首：“玉大人这番推测不无道理。秦南烛死后，血符种本就与青篱小筑那孤女脱不开干系。如今鬼泣山来人极有可能是白旻昀，这血符种的下落就多了不少指望。依玉大人之见，该如何行事？”
玉天澜沉吟道：“西域离此万里之遥，白旻昀势必不曾多带得人。鬼王素来是求利之辈，借他之威势救走一个孤女并不困难，想来不会多派好手。事发不过一日，他们定然尚未回归西域，还望门主能拨调人手，暗伏鬼泣山下，我再请北府兵统领率军攻山，两相合围，务求将他们一网打尽。”
邓孤坟冷笑不止：“玉大人，若真是白旻昀未死，当年白家被抄之事全因你而起，裴家更与白旻昀有弑父灭门之仇，你请我调拨人手，恐怕另存私心吧？裴玉两家平起平坐，那裴玞为何要听你调遣？
“再则，官军压境，鬼泣山之事了结，玉大人一声令下，我血符门弟子死伤殆尽无余，岂非大功一件？哼哼，玉大人玲珑心思，我邓孤坟却也不是傻子。”
玉天澜陪笑道：“邓门主将我看得也忒小了。我怎会与门主为敌？血符种下落不明，此次围山是最后的良机，难不成眼看昀笙二人远走高飞，日后我们追到西域不成？除非门主忍痛割爱，不再过问这血符种下落。”
他自知血符种是邓孤坟志在必得之物，便是心存疑虑，也只能忍耐。
果然邓孤坟冷哼一声，凝思半晌方道：“埋伏之事，我血符门自当尽力。只希望玉大人莫要失约，若北府兵援助不到，或是对我血符门有任何不利之举，以我门人手段，定能教玉大人余生不得安宁！”
玉天澜连忙作揖：“若门主不放心，不妨假扮游方道士，在玉府盘桓几日。待劝得裴玞后，围山布阵之事，还要门主多加费心参详。玉天澜处在您监视之下，门主也尽可安心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