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高祁，方才还掩面做惊恐状的姑娘们却是都息了声，纷纷侧目看向这位眉目如画的鲜衣少年郎。
高家的小侯爷高祁，是高侯夫妇暮年所生。他上面本有两位哥哥，却一个因病早夭，一个战死沙场，高侯一家将这位仅剩的幺子捧上了天，百般宠溺，高祁却并未如别家贵公子一般养成招摇纨绔的性子，反而聪慧明礼，壮志凌云，虽才过了束发之年，隐隐竟有几分老侯爷年轻时征战在外的将门威风。
高祁几步走上前，将江柳棉挡在身后，“小国舅爷，这里是学堂，不是你结交姑娘的地方，还请你自重。”
宁喜被他这么一打岔，在原地愣了一刻，随即叉腰皱起眉来，“家中开个破学堂罢了，瞧你显摆的，谁家中还未有个私塾了？若不是父亲非要我来，你以为小爷肯踏进此处半步？我家可有圣恩眷顾，就是请老太师来为小爷授课都使得！”
高祁对这人的泼皮不屑一顾，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小国舅爷进了我家学堂，就该守学堂的规矩。启蒙先生便传授过的道理，小国舅爷莫非不知吗？”
宁喜瞪圆了眼，“那也该由先生来管教我，何处用得着你？”说着，又转向江柳棉，“能结识小爷是何等的荣幸，你们这些贵家女又不需考取功名，来上学堂不就是为了被小爷这样的权贵看中，与小爷家联姻的吗？”
“啊？” 江柳棉一愣，她还从未想过这种问题。
高祁拧眉，看向宁喜的眼神露出了几分不善，“你若是再用如此龌龊的言语轻贱绵儿妹妹，我便同你不客气了。”
看着高祁在她身前挺直了宽厚的脊梁，江柳棉感到如芒在背，微微撇头一看，那孙二姑娘果真已经铁青了面色，一副咬碎了后槽牙的表情，正怨恨地盯着她。
江柳棉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幼女时，这一幕场景她便见识过了。
她随祖父拜访侯府，恰逢孙二姑娘也随祖父来访。
高祁哥哥捏了捏她的小脸夸了句可爱，亲手为她带上一只金线编就的蝴蝶簪花。没过一个时辰，孙姚便将她推进了泥坑里，金光闪闪的簪花也被不知从何处来的老鸦叼走了。
每次高祁一对她好，就立即会有人对她不好。
江柳棉早就怕了这些冤家，眼见不远处的岚鹊也沉了面色，想到方才二人的摩擦，更觉不妙，隐隐竟生出几分逃离此处的念头，只是念及祖父的叮嘱，才将念头强压了下去。
宁喜涨红了脸，“你们——不知天高地厚！”
“是谁不知天高地厚？”一个苍老却低沉有力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几人顿时噤了声。
林老先生背着手缓缓走进学堂，在堂前的竹椅上坐下。小书童决明提着书箱跟在老先生身后，将箱中的笔墨纸砚一一在桌案上码放整齐，最后端出一根两尺长、手腕宽的红木戒尺，放在了桌案一角。
“先生，是他仗着自家开设私塾，先冲撞于我！”宁喜恶人先告状道。
高祁冷哼了一声，似乎不屑于辩驳。
林先生目光清冷地扫过二人，“今日是学堂首次开课，你们不知老夫的规矩，方才之事可以作罢。都回到原位吧。”
高祁抱拳谢过林先生，转身向江柳棉一眼递去一个温温的笑容，随后便从屏风后侧绕回了原位。
孙姚也回过头，剜了江柳棉一眼，江柳棉冷汗直下。
宁喜还不服，“先生，这不公平吧？明明是他——”
“你不愿就此了事？”林先生看也未看宁喜，对书童决明摆了摆手，决明立刻会意，从书箱中取出一摞薄册，给座中的公子和姑娘们分发了下去。
“自然不愿！”宁喜岔岔不平，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的冤屈。
“此乃老夫为学堂定下的规矩，以及你们日后需要谨记的道理，另附今年所需背诵的书目，只要你们还在老夫的学堂中一日，便要以此为准则。”
江柳棉接过薄册，翻开第一页，立刻被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冲晕了眼。
“你们回去后誊抄一遍，不得有勾抹涂改，明日交由老夫审阅。”林先生说着掀眼看向宁喜，“你，誊抄十遍。”
“什么？！”宁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先生一扬眉，书童决明立刻端上那根戒尺。
宁喜捏拳在原地杵了片刻，也只得愤愤地回到了原位。
江柳棉忍不住偷笑了起来，心中倒对这位小国舅爷生出几分怜悯。
这位鼎鼎有名的老先生，脾气当真是令人难以琢磨，有趣得很。
过了午时，林先生下了学堂，江柳棉连忙收整好书箱，拉着小鸢第一个奔出门去。
路过孙姚身边时，孙姚向她说了句等等，江柳棉全当作没听见，生怕走得慢了又被这祸星缠住。
江柳棉特意绕了小路，从侯府的小廊另一侧走向大门。此处栽着郁郁葱葱的槐树，树间小道坑坑洼洼，却也少见人迹，江柳棉确定脱离了学堂的人群，这才放慢了步子，面上了也露出喜色，蹦蹦跳跳地便走便抬手去够头顶的槐花串。
“绵儿妹妹？”
高祁的声音忽然自她身后响起，江柳棉一顿，疑惑地回过头。
高祁见到她的面孔，朗然一笑，向她小跑而来。
“祁哥哥……？”江柳立即环望四处，确认并无旁人后才稍稍放下心来，疑惑地看向高祁。
“你自小便喜欢槐花，一来侯府就爱在此处玩耍，还哄我给你摘花，”高祁来到她面前，垂首看着她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一旁的侍从递上了食盒。
“这是我让厨房新做的槐花饼，等着你今日来，特意留给你吃的。”
江柳棉看看食盒，又抬头看向高祁，“特意留给我吃？”
高祁嘿嘿一笑，俊朗的面容露出了一丝傻气，伸手在江柳棉头上揉了一把，“犒劳你第一日上学堂！快回家吧，莫让江大人等急了。”
江柳棉懵懵地嗯了一声，也不知再说些什么，高祁却傻笑着干脆地转身离去了。
侍从将食盒放到侍女小鸢手中，行了一礼后也转身离开。
看着这对主仆离去的背影，江柳棉眨了眨眼睛，一时竟理不清心中究竟是何滋味。
——
回到江府，江柳棉坐在凉亭中，看着碟中精致的点心愣神。
平日里她最爱吃甜点心，今日看着这碟槐花酥，却不知如何下口。
索性将它推到一旁，命小鸢拿出林先生发下的薄册，铺开纸墨誊抄起来。
抄了没一会，一阵唰唰凌厉声响忽然划破静谧，传入江柳棉耳中。
江柳棉转过头，隔着探出墙的杏枝，看向隔壁院子的方向。
“姜公子又在练剑了。”小鸢在她身旁羞涩地笑道：“奴婢路过他们院子时曾目睹过姜公子舞剑，据说是姜太守传下来的剑法，比那府宴上重金请来的还要好看得多呢。”
江柳棉眼睛一转，站起身来，“走，去看看！”
第一天重返学堂便遇到这许多烦心事，她正想散散心呢。
刚进院门，便看到姜钺踏着杏树的枝干，一个旋步鱼跃在半空中翻了三周，闪着寒光的长剑随着转腕向外翻出一个优美的剑花，随后轻盈落地。
江柳棉不禁发出一声惊叹。
姜钺倏地转头看向院门的方向，扎在头顶的长发扫过他白皙的面颊，眉目间仿若凝着千年不散的寒霜，晶莹的汗珠自他额角滑落，砸落于地，薄唇微抿，一身凛然之气拒人千里之外。
江柳棉没来由地感到这一幕似曾相识，一时愣在了原地。
见到是她，姜钺一瞬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的神态，收起剑，对她笑道：“阿姐今日怎得忽然来了兴致，看我练剑？”
江柳棉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剑舞得真好。”顿了顿，又接着道：“可以教教我吗？”
姜钺的目光深如潭水，让她在初夏也感受到一丝凉意，“教你？阿姐当真想学？”
“当然！”江柳棉脱口而出，忽然想到什么，喜滋滋地露出一对小虎牙甜笑道：“不是白学哦，请你吃侯府做的槐花饼！”
“这可真是天大的诱惑，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姜钺笑着向来走来，单手递上长剑，“拔剑试试。”
江柳棉兴奋地搓搓手，迫不及待握住剑柄，一使力——长剑岿然不动。
“诶？”江柳棉不解地眨了眨眼，换做两手握紧剑柄，再次用力，长剑却依旧躺在剑鞘里，剑与持剑的人都纹丝未动。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机关？”江柳棉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在姜钺手中轻若鸿毛矫若游龙，怎得在她手里就像是一块顽石？
姜钺一挑眉，“阿姐认为有什么机关，不如亲自拿去琢磨？”
江柳棉点了点头，双手捧住长剑。
姜钺浅浅一笑，松了手。
江柳棉手上登时一沉，像是突然被压了千斤重的重物，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惊呼一声被那剑拖着向地面栽去。
姜钺眼疾手快，一手托住剑，一手扶住她，及时将江柳棉拉了回来。
江柳棉两腿直打颤，一抬头，便对上了姜钺看戏一般的笑意。
“看来阿姐还不适合学这个呢。”
江柳棉抹了一把吓出来的冷汗，“你说的没错。”
姜钺没想到她竟能应承自己的话，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虽然我学不成，但已经答应的槐花饼还是照给你吃，”江柳棉拉着姜钺，笑嘻嘻地走向自己的院子，“阿姐够大方吧？”
她虽是没胃口，可也不能浪费了美味的槐花饼，只可惜祖父与崔妈妈、小鸢等人都不爱甜食。
江柳棉原就是打好了算盘来的。
姜钺被拉进凉亭里坐下，在江柳棉期待的目光中捻起一枚槐花饼，一口吃进一半。
“你慢些吃，都是你的，吃不完就带走，”江柳棉转头吩咐小鸢，“去上些茶水来。”
再转过头来，却见姜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串小纸条，正凑在眼前细看。
“这是什么？”江柳棉好奇地探过头。
姜钺不咸不淡道：“小侯爷给你的情笺。”
“啥？”江柳棉脑子一空，一把夺过纸条，只见上面用极细的楷书笔迹写着四个字：岁岁平安。
“我好心请你吃饼，你居然反过来唬我！”江柳棉将纸条摔在地上，气得叉起了腰，想到那小国舅爷宁喜的倒霉样子，又将手放下。
“阿姐这是不打自招了？”姜钺好笑地看着她，明明是一张俊美出尘、不输给京中任何一家公子的脸，江柳棉却看出了几分欠揍。
“我说是情笺的时候，阿姐最先想到了什么？”姜钺将吃到一半的槐花饼放在一张帕子上，笑意盈盈，目光却深不可测地看着她，“阿姐喜欢小侯爷吗？”
江柳棉的怒气被这句话一下子浇灭了，眨巴着一双杏眸，茫然地看着姜钺。
高家的小侯爷高祁，是高侯夫妇暮年所生。他上面本有两位哥哥，却一个因病早夭，一个战死沙场，高侯一家将这位仅剩的幺子捧上了天，百般宠溺，高祁却并未如别家贵公子一般养成招摇纨绔的性子，反而聪慧明礼，壮志凌云，虽才过了束发之年，隐隐竟有几分老侯爷年轻时征战在外的将门威风。
高祁几步走上前，将江柳棉挡在身后，“小国舅爷，这里是学堂，不是你结交姑娘的地方，还请你自重。”
宁喜被他这么一打岔，在原地愣了一刻，随即叉腰皱起眉来，“家中开个破学堂罢了，瞧你显摆的，谁家中还未有个私塾了？若不是父亲非要我来，你以为小爷肯踏进此处半步？我家可有圣恩眷顾，就是请老太师来为小爷授课都使得！”
高祁对这人的泼皮不屑一顾，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小国舅爷进了我家学堂，就该守学堂的规矩。启蒙先生便传授过的道理，小国舅爷莫非不知吗？”
宁喜瞪圆了眼，“那也该由先生来管教我，何处用得着你？”说着，又转向江柳棉，“能结识小爷是何等的荣幸，你们这些贵家女又不需考取功名，来上学堂不就是为了被小爷这样的权贵看中，与小爷家联姻的吗？”
“啊？” 江柳棉一愣，她还从未想过这种问题。
高祁拧眉，看向宁喜的眼神露出了几分不善，“你若是再用如此龌龊的言语轻贱绵儿妹妹，我便同你不客气了。”
看着高祁在她身前挺直了宽厚的脊梁，江柳棉感到如芒在背，微微撇头一看，那孙二姑娘果真已经铁青了面色，一副咬碎了后槽牙的表情，正怨恨地盯着她。
江柳棉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幼女时，这一幕场景她便见识过了。
她随祖父拜访侯府，恰逢孙二姑娘也随祖父来访。
高祁哥哥捏了捏她的小脸夸了句可爱，亲手为她带上一只金线编就的蝴蝶簪花。没过一个时辰，孙姚便将她推进了泥坑里，金光闪闪的簪花也被不知从何处来的老鸦叼走了。
每次高祁一对她好，就立即会有人对她不好。
江柳棉早就怕了这些冤家，眼见不远处的岚鹊也沉了面色，想到方才二人的摩擦，更觉不妙，隐隐竟生出几分逃离此处的念头，只是念及祖父的叮嘱，才将念头强压了下去。
宁喜涨红了脸，“你们——不知天高地厚！”
“是谁不知天高地厚？”一个苍老却低沉有力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几人顿时噤了声。
林老先生背着手缓缓走进学堂，在堂前的竹椅上坐下。小书童决明提着书箱跟在老先生身后，将箱中的笔墨纸砚一一在桌案上码放整齐，最后端出一根两尺长、手腕宽的红木戒尺，放在了桌案一角。
“先生，是他仗着自家开设私塾，先冲撞于我！”宁喜恶人先告状道。
高祁冷哼了一声，似乎不屑于辩驳。
林先生目光清冷地扫过二人，“今日是学堂首次开课，你们不知老夫的规矩，方才之事可以作罢。都回到原位吧。”
高祁抱拳谢过林先生，转身向江柳棉一眼递去一个温温的笑容，随后便从屏风后侧绕回了原位。
孙姚也回过头，剜了江柳棉一眼，江柳棉冷汗直下。
宁喜还不服，“先生，这不公平吧？明明是他——”
“你不愿就此了事？”林先生看也未看宁喜，对书童决明摆了摆手，决明立刻会意，从书箱中取出一摞薄册，给座中的公子和姑娘们分发了下去。
“自然不愿！”宁喜岔岔不平，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的冤屈。
“此乃老夫为学堂定下的规矩，以及你们日后需要谨记的道理，另附今年所需背诵的书目，只要你们还在老夫的学堂中一日，便要以此为准则。”
江柳棉接过薄册，翻开第一页，立刻被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冲晕了眼。
“你们回去后誊抄一遍，不得有勾抹涂改，明日交由老夫审阅。”林先生说着掀眼看向宁喜，“你，誊抄十遍。”
“什么？！”宁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先生一扬眉，书童决明立刻端上那根戒尺。
宁喜捏拳在原地杵了片刻，也只得愤愤地回到了原位。
江柳棉忍不住偷笑了起来，心中倒对这位小国舅爷生出几分怜悯。
这位鼎鼎有名的老先生，脾气当真是令人难以琢磨，有趣得很。
过了午时，林先生下了学堂，江柳棉连忙收整好书箱，拉着小鸢第一个奔出门去。
路过孙姚身边时，孙姚向她说了句等等，江柳棉全当作没听见，生怕走得慢了又被这祸星缠住。
江柳棉特意绕了小路，从侯府的小廊另一侧走向大门。此处栽着郁郁葱葱的槐树，树间小道坑坑洼洼，却也少见人迹，江柳棉确定脱离了学堂的人群，这才放慢了步子，面上了也露出喜色，蹦蹦跳跳地便走便抬手去够头顶的槐花串。
“绵儿妹妹？”
高祁的声音忽然自她身后响起，江柳棉一顿，疑惑地回过头。
高祁见到她的面孔，朗然一笑，向她小跑而来。
“祁哥哥……？”江柳立即环望四处，确认并无旁人后才稍稍放下心来，疑惑地看向高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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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让厨房新做的槐花饼，等着你今日来，特意留给你吃的。”
江柳棉看看食盒，又抬头看向高祁，“特意留给我吃？”
高祁嘿嘿一笑，俊朗的面容露出了一丝傻气，伸手在江柳棉头上揉了一把，“犒劳你第一日上学堂！快回家吧，莫让江大人等急了。”
江柳棉懵懵地嗯了一声，也不知再说些什么，高祁却傻笑着干脆地转身离去了。
侍从将食盒放到侍女小鸢手中，行了一礼后也转身离开。
看着这对主仆离去的背影，江柳棉眨了眨眼睛，一时竟理不清心中究竟是何滋味。
——
回到江府，江柳棉坐在凉亭中，看着碟中精致的点心愣神。
平日里她最爱吃甜点心，今日看着这碟槐花酥，却不知如何下口。
索性将它推到一旁，命小鸢拿出林先生发下的薄册，铺开纸墨誊抄起来。
抄了没一会，一阵唰唰凌厉声响忽然划破静谧，传入江柳棉耳中。
江柳棉转过头，隔着探出墙的杏枝，看向隔壁院子的方向。
“姜公子又在练剑了。”小鸢在她身旁羞涩地笑道：“奴婢路过他们院子时曾目睹过姜公子舞剑，据说是姜太守传下来的剑法，比那府宴上重金请来的还要好看得多呢。”
江柳棉眼睛一转，站起身来，“走，去看看！”
第一天重返学堂便遇到这许多烦心事，她正想散散心呢。
刚进院门，便看到姜钺踏着杏树的枝干，一个旋步鱼跃在半空中翻了三周，闪着寒光的长剑随着转腕向外翻出一个优美的剑花，随后轻盈落地。
江柳棉不禁发出一声惊叹。
姜钺倏地转头看向院门的方向，扎在头顶的长发扫过他白皙的面颊，眉目间仿若凝着千年不散的寒霜，晶莹的汗珠自他额角滑落，砸落于地，薄唇微抿，一身凛然之气拒人千里之外。
江柳棉没来由地感到这一幕似曾相识，一时愣在了原地。
见到是她，姜钺一瞬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的神态，收起剑，对她笑道：“阿姐今日怎得忽然来了兴致，看我练剑？”
江柳棉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剑舞得真好。”顿了顿，又接着道：“可以教教我吗？”
姜钺的目光深如潭水，让她在初夏也感受到一丝凉意，“教你？阿姐当真想学？”
“当然！”江柳棉脱口而出，忽然想到什么，喜滋滋地露出一对小虎牙甜笑道：“不是白学哦，请你吃侯府做的槐花饼！”
“这可真是天大的诱惑，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姜钺笑着向来走来，单手递上长剑，“拔剑试试。”
江柳棉兴奋地搓搓手，迫不及待握住剑柄，一使力——长剑岿然不动。
“诶？”江柳棉不解地眨了眨眼，换做两手握紧剑柄，再次用力，长剑却依旧躺在剑鞘里，剑与持剑的人都纹丝未动。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机关？”江柳棉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在姜钺手中轻若鸿毛矫若游龙，怎得在她手里就像是一块顽石？
姜钺一挑眉，“阿姐认为有什么机关，不如亲自拿去琢磨？”
江柳棉点了点头，双手捧住长剑。
姜钺浅浅一笑，松了手。
江柳棉手上登时一沉，像是突然被压了千斤重的重物，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惊呼一声被那剑拖着向地面栽去。
姜钺眼疾手快，一手托住剑，一手扶住她，及时将江柳棉拉了回来。
江柳棉两腿直打颤，一抬头，便对上了姜钺看戏一般的笑意。
“看来阿姐还不适合学这个呢。”
江柳棉抹了一把吓出来的冷汗，“你说的没错。”
姜钺没想到她竟能应承自己的话，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虽然我学不成，但已经答应的槐花饼还是照给你吃，”江柳棉拉着姜钺，笑嘻嘻地走向自己的院子，“阿姐够大方吧？”
她虽是没胃口，可也不能浪费了美味的槐花饼，只可惜祖父与崔妈妈、小鸢等人都不爱甜食。
江柳棉原就是打好了算盘来的。
姜钺被拉进凉亭里坐下，在江柳棉期待的目光中捻起一枚槐花饼，一口吃进一半。
“你慢些吃，都是你的，吃不完就带走，”江柳棉转头吩咐小鸢，“去上些茶水来。”
再转过头来，却见姜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串小纸条，正凑在眼前细看。
“这是什么？”江柳棉好奇地探过头。
姜钺不咸不淡道：“小侯爷给你的情笺。”
“啥？”江柳棉脑子一空，一把夺过纸条，只见上面用极细的楷书笔迹写着四个字：岁岁平安。
“我好心请你吃饼，你居然反过来唬我！”江柳棉将纸条摔在地上，气得叉起了腰，想到那小国舅爷宁喜的倒霉样子，又将手放下。
“阿姐这是不打自招了？”姜钺好笑地看着她，明明是一张俊美出尘、不输给京中任何一家公子的脸，江柳棉却看出了几分欠揍。
“我说是情笺的时候，阿姐最先想到了什么？”姜钺将吃到一半的槐花饼放在一张帕子上，笑意盈盈，目光却深不可测地看着她，“阿姐喜欢小侯爷吗？”
江柳棉的怒气被这句话一下子浇灭了，眨巴着一双杏眸，茫然地看着姜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