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善
我也记不得我的名字了，或许是因为太多的缘故，魏舒仪，或是若水，再或者是这个用了更久一些的名字——赵锦妤。
可惜我这辈子最憎恶的便是这个名字，它承载了我半生的悲剧！都是因为它，我才从一个泥潭堕入另一个沼狱。
我笑了两声：“谁是若水？”
赵鲤恶狠狠道：“别装傻。”
“你有证据么？”我打开抽屉拿出一枝水烟，刚点上火，脑中便闪过祁晏的脸，我摁灭了火顺势将它丢到了垃圾桶里。
“倘若我说有呢？”
我道：“你现在没有证据，如此咄咄逼人不过是为了增添些气焰壮胆罢了。”
“我说过，不是我。”
“今夜我不想和你多做口舌之争，我要休息了，明儿咱们再好好讨论讨论你回家的事，别想着作，也别搞事。”我给她了一个飞吻，“晚安。”
赵鲤愤愤地灌下一杯牛奶瞪着我：“你最好注意些，别让我抓住你的把柄。”
“放心，我赵锦妤一辈子遵纪守法，怎么会干出这样龌龊的事呢。”我毫不在乎地卷上门向着卧房走去，蹑手蹑脚钻上床，这才发觉祁晏已经睡熟了，均匀的呼吸随着胸腔起伏着，我将耳朵贴近他的左胸听着心跳。
“祁晏，晚安。”
我吻住他的嘴唇结束了这场无言的交流，抚住祁晏的发睡了，梦里尽是光怪陆离的往事，是我短暂而又悲情的前半生，我睁眼望着窗外将亮的天色，心里多了丝庆幸。
只是，我这花瓶夫人的表象，又能在祁晏面前伪装多久呢？我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处长舒一口气，倘若真的是来找我讨命，那就讨吧。
“天亮了。”祁晏侧躺在床上，“再睡一会儿吧！”他将我又塞进被子里，“睡觉总是不老实，我说半夜怎么感觉脚底凉飕飕的，原来是你在搞鬼。”
我露出半个头道：“我饿了。”
“饿了就吃饭。”
“可是……”翻身压住祁晏的身体，“我饿了。”指尖缓缓游移着，划过祁晏的颈侧，轻轻覆在了他滚烫的喉结处画了个圈。
“小妖精，你是想。”祁晏的眼尾染上□□的红，似乎是饱受折磨得低喘了一声，“阿妤，我想和你要个孩子。”
这一瞬我便知道这一生再也逃不出这张情网了，我咬住他的肩，指尖顺着祁晏的背脊缓缓向下，他轻颤着一声，抿唇哼道：“痒。”
“小妖精。”祁晏羊脂玉般的皮肤在微冷的空气刺激下微微颤抖，我从前时常想，这么好一张皮囊若是长在女人身上，便是何等的尤物？
“可以了。”我求饶道。
汗水打湿了他鬓角的发，我的指腹轻轻按住祁晏唇角的伤口，“还疼么？”
我有个毛病，意识不清醒时就喜欢咬住什么，每次与祁晏云雨时，他总能被我准确无误地咬住嘴角留下一个淡淡的疤痕。
祁晏就此停下，他白皙的手撑在床上，“跟小猫咬人一样，一点也不疼。”祁晏弹了一下我的额头，“再睡会儿吧，晚些起来。”
我枕在祁晏的怀里，总算是沉沉睡了。
再睁眼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我撑了个懒腰，女佣霏霏端着冒着热气的馄饨笑道：“夫人醒来了？这是少爷亲自出去买的，说夫人最喜欢吃那家的香油馄饨了。”
我用汤勺舀起一个馄饨喂进嘴里，轻轻一咬，汤汁便说着喉咙滑进了胃里，口齿便余留着馄饨的香味，我笑着问：“二少呢？”
“少爷去接祁小姐了，大约晚上才能回来，他嘱咐我要看着些夫人，免着又和昨日一样冻坏了身子。”这才想起来隔壁还住着个小祸害，我连忙翻起身换了件墨蓝色的旧式旗袍。
霏霏惊呼一声：“您脸上怎么有疤！”
“昨个磕到台阶上划的，不碍事，别给二少说。”也幸亏是昨半夜，不然也不好给祁晏解释疤的来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疤已经结痂了，妆成后，我沉默着捏着粉扑，轻轻的将脸上狰狞的刀疤覆盖。
小丫头，力道挺狠。
我冷笑着将这把染血的匕首锁进梳妆盒里，一刻钟后，我提起一包巧克力敲响了赵鲤的房门，过了一会儿，这小丫头才慢慢悠悠地开了门说道：“中午好啊。”此刻全然不见她昨夜的狠戾，站在我面前的仍旧是那个人畜无害的小瓷娃娃，大抵赵鲤自己也明白现在与我撕破脸得不到什么好处。
“送你的。”
赵鲤接过巧克力，“谢谢。”
她指着桌上的另一包奶糖道：“你们夫妻两个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送东西品味都差不多。”
我沉下脸：“你见过他了？”
“见过。”
赵鲤用手将我与她隔开一段距离，“哎，别生气呀！我可什么都没说，祁二少只是可怜我的身世，决定让我在你家小住一段时间，毕竟，我是赵锦妤的亲侄女嘛。”
“你随意。”
我靠在沙发上，“既然是祁晏同意你小住，那就住吧。不过你最好安分些，过几天我会替你找个学上，别整日吊着张死人脸，渗地慌。”
“真的？你要我上学？”赵鲤不可思议地问，“为什么？”
“接受接受教育，省得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满嘴跑火车，疑神疑鬼就是疑不到点子上。”
赵鲤涨红了脸：“那我不去。”
“你爱去不去。”
她指着我：“你……欺人太甚。”
“不然让你多读点书？别以后骂人也来来回回几个词。”我丢给她一把钥匙，“家里来人，记得安分些，我先出去给你办事。”
赵鲤别过头一声不吭。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我摆手，“走了。”赵鲤气地抽了口凉气，我内心窃喜，熊孩子终于吃了瘪。
晨万中学坐落在云山脚下，高高低低的飞檐往远看，山雾连着浅红色的霞光，仿佛世外桃苑，那便是我的母校，是我与祁晏相识的地方。
三四个学生追逐嬉闹，抱着书包在眼前一晃而过，有人低低的挤出一点讪笑，“不好意思啊，撞到你了！”站在校门口回头望了望，一个西装革履的儒雅青年向我招了招手，我有些疑惑地问道：“您是新来的老师么？”
那青年淡淡笑道：“不是，我是来拜访一位故人的。”他说话的口音略有些蹩脚，而且样貌还有几分熟悉，我仔细在大脑里搜索了下这人，忽然感到背后一凉。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矜持地笑了笑，低头看了看手表，“这会儿校长应该在办公室。”
“赵小姐留步。”
我滞了脚步，莞尔道：“先生怎么晓得我的名字？我们似乎并不认识。”
“赵小姐大约是忘了，但鄙人还记得。”他十分绅士地伸出手道，“在下龙川凉。”
“龙川先生是关西人？”我讶然地握住他的手，“听说话口音便想着你不是这里的人，没想到是位异国鬼……归来的友人。”我是真说不出友人二字，鬼子那个词也是在嘴里转了十八个弯才咽下口。
“赵小姐真是聪慧。”
我心里白了他几眼。
龙川凉似乎有些惊讶：“没想到赵小姐这么年轻就成家了。”
我特意又将戒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呵呵，是啊。”我苦不堪言，想着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正进退两难的时候，校长背着手踱步过来，“赵小姐。”
我忙上前扶住他：“校长见外了，叫我锦妤就好。”一声赵小姐着实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和笑道，“许多未见您老，身体还是那么健朗。”
“唉，老了，一晃几年过去了，赵先生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他家的白菜让祁晏那小子给拱走了。”校长嗳声笑道，“那孩子是叫赵鲤吧，明天就来办借读手续罢。”
“谢谢徐校长！”我欣喜地笑了笑，“是住校么。”校长点了点头，“住校就是比走读贵了些。”
“不打紧。”只要能送走这个小祸害，多花几张票子……也算值了。
“徐校长好，我是龙川凉。”龙川鞠了一躬，校长后退了几步疑惑道：“龙川凉？”
“我是赵小姐同行的朋友。”龙川对我温柔一笑，似是夏日的骄阳，有些扎眼，终究不是本地的太阳，晒着就是浑身不舒坦。
“哦，这样啊，那再没什么事，学校还有事，我就先走了。”校长方才颤巍巍的步子突然加快了许多，一眨眼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我刚想说什么，却被龙川打断：“赵小姐，请吧。”他指着不远处停着的车，“请赵小姐喝一杯咖啡，还希望您赏脸。”龙川笑地有些漠然，“请。”
我不情不愿地坐上了车。
“赵小姐芳龄多少？”龙川凉似乎想到什么，他笑着顿了下，“抱歉，你们这里的人不喜欢被问年龄。”
“二十。”
“赵先生与您的岁数差地有些大啊。”龙川板着指头，“十五岁，赵老先生老来得子？”
“是，我爹老当益壮，五十生的我。”
“赵先生去世多久了。”龙川似乎又觉得不妥，“抱歉，又提起来你的伤心事。”
“三年。”
“真是令人难过，说起来，赵先生留日时我们还是挚友呢。”龙川微笑道，“几年前维纳斯舞厅，赵小姐，真让人意外呢。”
我不动声色的按下涨起青筋的手，“龙川先生不是要请我喝咖啡么？怎么还查起户口来了，家兄与龙川先生也是旧相识了，怎么到我这里反而生疏了。”
“赵小姐真有趣。”
他越过副驾驶凑近我轻笑一声：“我知道是你杀了赵筠宁。”龙川撂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便俯身打开车门，他站在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略过他的手径直走进红磨坊咖啡馆寻了个偏僻位置坐下了。
我随手翻了菜单：“一杯摩卡，一份裸蛋糕，谢谢。”
龙川向服务员道：“美式，谢谢。”
“赵小姐为何不反驳我的话，你可以为自己辩解。”
“家兄故去后，就剩锦妤一个女儿家，遭受的流言蜚语多了去，哪还能一个一个解释？”我垂下眼抿了口咖啡，“龙川先生倒底是男人。”
龙川低下头躲避着我的眼光，他用勺子搅着咖啡，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手表。
我拿起包挡住身体慢慢起身，“改日再与龙川先生叙旧，晚上是家宴，我便先走一步。”绕过回廊到了前台买单，我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后便闪进人群里。
我裹紧大衣，掏出化妆镜照了照，不出所料，龙川正依在窗前凝视着我的方向，他也注意到了我，便笑着摆了个再见的手势。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阿妤！”
“转头，我在这里。”
祁晏摇下车窗探出头，“快上车。”
“你怎么来了。”
我进了车里，祁晏便有些委屈道，“校长给我打电话，说你去学校了，我想着雪天路滑，就来接你，谁能知道被那个男的截了胡！”
“那个男人是谁？你怎么还笑地那么开心。”他环住我的脖颈蹭了蹭，“我要一个解释。”
“我哥留学时的朋友，来找他叙旧的，可惜他不在了……”我眼睛涩涩的，祁晏便住了嘴，他心疼地握住我的手，“好了，我就是逗逗你，咱们回家吧，张妈准备了一大桌菜，你肯定喜欢。”
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祁晏，我累了。”
“那就睡一会儿，到家了我再叫你。”他吩咐司机道，“开稳些，不着急。”
龙川凉，我大约对他有些印象，他是在维也纳那场混乱中，唯一能目睹到我杀掉赵筠宁的人，倘若他也是为赵筠宁的死而来，这事便有些棘手了。
赵筠宁啊赵筠宁，你真是死了也不让我安生，我在心里轻蔑地冷笑，可惜聪明了一世，死却死地不明不白，当真是一出好戏。
祁晏的手抚摸了下我的额头，他将下巴抵在我的脑袋上，似乎是在说什么，但我想仔细听时，他又收了手，只是将我身上的衣服盖地更严实了些，我忽然有些愧疚，倘若东窗事发连累到了祁晏，到那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夜色深了，我披着一身霜雪进门，祁晏替我抖掉雪面子，“换件厚实些的衣裳。”
“嫂嫂好。”
祁念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她先是冲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捏住我的脸侧亲了一口，她握住我的手嘿嘿地笑道：“嫂嫂好。”
祁晏揪住她的耳朵：“搞什么西方礼节，老老实实问个好。”
祁念哦了一声。
“不打紧，念念长这么大了啊。”
祁念提起脚边的礼盒，“嫂嫂，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千万记着晚上和我哥一起打开才有意义。”她歪头笑了笑，“哥，你这都结婚几年了还没动静，不会是不行吧。”
祁晏唰地红了脸，他推搡着祁念进了饭厅，“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留了个洋怎么还把脸皮留厚了，赶紧过来帮忙。”
我刚打算进厨房洗手替张妈打下手，祁晏便制止我：“让我来，做饭这种活就应该我这样的贤夫来做，夫人等着吃就行。”
祁念意味深长看着祁晏：“呦，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勤快，我可记得某些人还要跟妹妹抢剥好的石榴吃？还有，他睡觉关灯都懒得走那几步……”
“祁念！”祁晏戳了一下祁念的胳膊，“给哥留点面子。”他顿了顿，“那会儿才多大了，你怎么还记起仇来了。”
祁念摊开手：“没办法，留洋回来脸皮留厚了呗。”
“哦对了，阿妤把鲤儿也叫下来吧，这孩子还挺嗜睡哈。”祁晏嘱咐道，“待会你这个做姑姑的可要留心些，不然小姑娘家肯定不好意思动筷子。”
可惜我这辈子最憎恶的便是这个名字，它承载了我半生的悲剧！都是因为它，我才从一个泥潭堕入另一个沼狱。
我笑了两声：“谁是若水？”
赵鲤恶狠狠道：“别装傻。”
“你有证据么？”我打开抽屉拿出一枝水烟，刚点上火，脑中便闪过祁晏的脸，我摁灭了火顺势将它丢到了垃圾桶里。
“倘若我说有呢？”
我道：“你现在没有证据，如此咄咄逼人不过是为了增添些气焰壮胆罢了。”
“我说过，不是我。”
“今夜我不想和你多做口舌之争，我要休息了，明儿咱们再好好讨论讨论你回家的事，别想着作，也别搞事。”我给她了一个飞吻，“晚安。”
赵鲤愤愤地灌下一杯牛奶瞪着我：“你最好注意些，别让我抓住你的把柄。”
“放心，我赵锦妤一辈子遵纪守法，怎么会干出这样龌龊的事呢。”我毫不在乎地卷上门向着卧房走去，蹑手蹑脚钻上床，这才发觉祁晏已经睡熟了，均匀的呼吸随着胸腔起伏着，我将耳朵贴近他的左胸听着心跳。
“祁晏，晚安。”
我吻住他的嘴唇结束了这场无言的交流，抚住祁晏的发睡了，梦里尽是光怪陆离的往事，是我短暂而又悲情的前半生，我睁眼望着窗外将亮的天色，心里多了丝庆幸。
只是，我这花瓶夫人的表象，又能在祁晏面前伪装多久呢？我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处长舒一口气，倘若真的是来找我讨命，那就讨吧。
“天亮了。”祁晏侧躺在床上，“再睡一会儿吧！”他将我又塞进被子里，“睡觉总是不老实，我说半夜怎么感觉脚底凉飕飕的，原来是你在搞鬼。”
我露出半个头道：“我饿了。”
“饿了就吃饭。”
“可是……”翻身压住祁晏的身体，“我饿了。”指尖缓缓游移着，划过祁晏的颈侧，轻轻覆在了他滚烫的喉结处画了个圈。
“小妖精，你是想。”祁晏的眼尾染上□□的红，似乎是饱受折磨得低喘了一声，“阿妤，我想和你要个孩子。”
这一瞬我便知道这一生再也逃不出这张情网了，我咬住他的肩，指尖顺着祁晏的背脊缓缓向下，他轻颤着一声，抿唇哼道：“痒。”
“小妖精。”祁晏羊脂玉般的皮肤在微冷的空气刺激下微微颤抖，我从前时常想，这么好一张皮囊若是长在女人身上，便是何等的尤物？
“可以了。”我求饶道。
汗水打湿了他鬓角的发，我的指腹轻轻按住祁晏唇角的伤口，“还疼么？”
我有个毛病，意识不清醒时就喜欢咬住什么，每次与祁晏云雨时，他总能被我准确无误地咬住嘴角留下一个淡淡的疤痕。
祁晏就此停下，他白皙的手撑在床上，“跟小猫咬人一样，一点也不疼。”祁晏弹了一下我的额头，“再睡会儿吧，晚些起来。”
我枕在祁晏的怀里，总算是沉沉睡了。
再睁眼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我撑了个懒腰，女佣霏霏端着冒着热气的馄饨笑道：“夫人醒来了？这是少爷亲自出去买的，说夫人最喜欢吃那家的香油馄饨了。”
我用汤勺舀起一个馄饨喂进嘴里，轻轻一咬，汤汁便说着喉咙滑进了胃里，口齿便余留着馄饨的香味，我笑着问：“二少呢？”
“少爷去接祁小姐了，大约晚上才能回来，他嘱咐我要看着些夫人，免着又和昨日一样冻坏了身子。”这才想起来隔壁还住着个小祸害，我连忙翻起身换了件墨蓝色的旧式旗袍。
霏霏惊呼一声：“您脸上怎么有疤！”
“昨个磕到台阶上划的，不碍事，别给二少说。”也幸亏是昨半夜，不然也不好给祁晏解释疤的来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疤已经结痂了，妆成后，我沉默着捏着粉扑，轻轻的将脸上狰狞的刀疤覆盖。
小丫头，力道挺狠。
我冷笑着将这把染血的匕首锁进梳妆盒里，一刻钟后，我提起一包巧克力敲响了赵鲤的房门，过了一会儿，这小丫头才慢慢悠悠地开了门说道：“中午好啊。”此刻全然不见她昨夜的狠戾，站在我面前的仍旧是那个人畜无害的小瓷娃娃，大抵赵鲤自己也明白现在与我撕破脸得不到什么好处。
“送你的。”
赵鲤接过巧克力，“谢谢。”
她指着桌上的另一包奶糖道：“你们夫妻两个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送东西品味都差不多。”
我沉下脸：“你见过他了？”
“见过。”
赵鲤用手将我与她隔开一段距离，“哎，别生气呀！我可什么都没说，祁二少只是可怜我的身世，决定让我在你家小住一段时间，毕竟，我是赵锦妤的亲侄女嘛。”
“你随意。”
我靠在沙发上，“既然是祁晏同意你小住，那就住吧。不过你最好安分些，过几天我会替你找个学上，别整日吊着张死人脸，渗地慌。”
“真的？你要我上学？”赵鲤不可思议地问，“为什么？”
“接受接受教育，省得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满嘴跑火车，疑神疑鬼就是疑不到点子上。”
赵鲤涨红了脸：“那我不去。”
“你爱去不去。”
她指着我：“你……欺人太甚。”
“不然让你多读点书？别以后骂人也来来回回几个词。”我丢给她一把钥匙，“家里来人，记得安分些，我先出去给你办事。”
赵鲤别过头一声不吭。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我摆手，“走了。”赵鲤气地抽了口凉气，我内心窃喜，熊孩子终于吃了瘪。
晨万中学坐落在云山脚下，高高低低的飞檐往远看，山雾连着浅红色的霞光，仿佛世外桃苑，那便是我的母校，是我与祁晏相识的地方。
三四个学生追逐嬉闹，抱着书包在眼前一晃而过，有人低低的挤出一点讪笑，“不好意思啊，撞到你了！”站在校门口回头望了望，一个西装革履的儒雅青年向我招了招手，我有些疑惑地问道：“您是新来的老师么？”
那青年淡淡笑道：“不是，我是来拜访一位故人的。”他说话的口音略有些蹩脚，而且样貌还有几分熟悉，我仔细在大脑里搜索了下这人，忽然感到背后一凉。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矜持地笑了笑，低头看了看手表，“这会儿校长应该在办公室。”
“赵小姐留步。”
我滞了脚步，莞尔道：“先生怎么晓得我的名字？我们似乎并不认识。”
“赵小姐大约是忘了，但鄙人还记得。”他十分绅士地伸出手道，“在下龙川凉。”
“龙川先生是关西人？”我讶然地握住他的手，“听说话口音便想着你不是这里的人，没想到是位异国鬼……归来的友人。”我是真说不出友人二字，鬼子那个词也是在嘴里转了十八个弯才咽下口。
“赵小姐真是聪慧。”
我心里白了他几眼。
龙川凉似乎有些惊讶：“没想到赵小姐这么年轻就成家了。”
我特意又将戒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呵呵，是啊。”我苦不堪言，想着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正进退两难的时候，校长背着手踱步过来，“赵小姐。”
我忙上前扶住他：“校长见外了，叫我锦妤就好。”一声赵小姐着实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和笑道，“许多未见您老，身体还是那么健朗。”
“唉，老了，一晃几年过去了，赵先生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他家的白菜让祁晏那小子给拱走了。”校长嗳声笑道，“那孩子是叫赵鲤吧，明天就来办借读手续罢。”
“谢谢徐校长！”我欣喜地笑了笑，“是住校么。”校长点了点头，“住校就是比走读贵了些。”
“不打紧。”只要能送走这个小祸害，多花几张票子……也算值了。
“徐校长好，我是龙川凉。”龙川鞠了一躬，校长后退了几步疑惑道：“龙川凉？”
“我是赵小姐同行的朋友。”龙川对我温柔一笑，似是夏日的骄阳，有些扎眼，终究不是本地的太阳，晒着就是浑身不舒坦。
“哦，这样啊，那再没什么事，学校还有事，我就先走了。”校长方才颤巍巍的步子突然加快了许多，一眨眼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我刚想说什么，却被龙川打断：“赵小姐，请吧。”他指着不远处停着的车，“请赵小姐喝一杯咖啡，还希望您赏脸。”龙川笑地有些漠然，“请。”
我不情不愿地坐上了车。
“赵小姐芳龄多少？”龙川凉似乎想到什么，他笑着顿了下，“抱歉，你们这里的人不喜欢被问年龄。”
“二十。”
“赵先生与您的岁数差地有些大啊。”龙川板着指头，“十五岁，赵老先生老来得子？”
“是，我爹老当益壮，五十生的我。”
“赵先生去世多久了。”龙川似乎又觉得不妥，“抱歉，又提起来你的伤心事。”
“三年。”
“真是令人难过，说起来，赵先生留日时我们还是挚友呢。”龙川微笑道，“几年前维纳斯舞厅，赵小姐，真让人意外呢。”
我不动声色的按下涨起青筋的手，“龙川先生不是要请我喝咖啡么？怎么还查起户口来了，家兄与龙川先生也是旧相识了，怎么到我这里反而生疏了。”
“赵小姐真有趣。”
他越过副驾驶凑近我轻笑一声：“我知道是你杀了赵筠宁。”龙川撂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便俯身打开车门，他站在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略过他的手径直走进红磨坊咖啡馆寻了个偏僻位置坐下了。
我随手翻了菜单：“一杯摩卡，一份裸蛋糕，谢谢。”
龙川向服务员道：“美式，谢谢。”
“赵小姐为何不反驳我的话，你可以为自己辩解。”
“家兄故去后，就剩锦妤一个女儿家，遭受的流言蜚语多了去，哪还能一个一个解释？”我垂下眼抿了口咖啡，“龙川先生倒底是男人。”
龙川低下头躲避着我的眼光，他用勺子搅着咖啡，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手表。
我拿起包挡住身体慢慢起身，“改日再与龙川先生叙旧，晚上是家宴，我便先走一步。”绕过回廊到了前台买单，我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后便闪进人群里。
我裹紧大衣，掏出化妆镜照了照，不出所料，龙川正依在窗前凝视着我的方向，他也注意到了我，便笑着摆了个再见的手势。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阿妤！”
“转头，我在这里。”
祁晏摇下车窗探出头，“快上车。”
“你怎么来了。”
我进了车里，祁晏便有些委屈道，“校长给我打电话，说你去学校了，我想着雪天路滑，就来接你，谁能知道被那个男的截了胡！”
“那个男人是谁？你怎么还笑地那么开心。”他环住我的脖颈蹭了蹭，“我要一个解释。”
“我哥留学时的朋友，来找他叙旧的，可惜他不在了……”我眼睛涩涩的，祁晏便住了嘴，他心疼地握住我的手，“好了，我就是逗逗你，咱们回家吧，张妈准备了一大桌菜，你肯定喜欢。”
我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祁晏，我累了。”
“那就睡一会儿，到家了我再叫你。”他吩咐司机道，“开稳些，不着急。”
龙川凉，我大约对他有些印象，他是在维也纳那场混乱中，唯一能目睹到我杀掉赵筠宁的人，倘若他也是为赵筠宁的死而来，这事便有些棘手了。
赵筠宁啊赵筠宁，你真是死了也不让我安生，我在心里轻蔑地冷笑，可惜聪明了一世，死却死地不明不白，当真是一出好戏。
祁晏的手抚摸了下我的额头，他将下巴抵在我的脑袋上，似乎是在说什么，但我想仔细听时，他又收了手，只是将我身上的衣服盖地更严实了些，我忽然有些愧疚，倘若东窗事发连累到了祁晏，到那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夜色深了，我披着一身霜雪进门，祁晏替我抖掉雪面子，“换件厚实些的衣裳。”
“嫂嫂好。”
祁念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她先是冲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捏住我的脸侧亲了一口，她握住我的手嘿嘿地笑道：“嫂嫂好。”
祁晏揪住她的耳朵：“搞什么西方礼节，老老实实问个好。”
祁念哦了一声。
“不打紧，念念长这么大了啊。”
祁念提起脚边的礼盒，“嫂嫂，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千万记着晚上和我哥一起打开才有意义。”她歪头笑了笑，“哥，你这都结婚几年了还没动静，不会是不行吧。”
祁晏唰地红了脸，他推搡着祁念进了饭厅，“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留了个洋怎么还把脸皮留厚了，赶紧过来帮忙。”
我刚打算进厨房洗手替张妈打下手，祁晏便制止我：“让我来，做饭这种活就应该我这样的贤夫来做，夫人等着吃就行。”
祁念意味深长看着祁晏：“呦，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勤快，我可记得某些人还要跟妹妹抢剥好的石榴吃？还有，他睡觉关灯都懒得走那几步……”
“祁念！”祁晏戳了一下祁念的胳膊，“给哥留点面子。”他顿了顿，“那会儿才多大了，你怎么还记起仇来了。”
祁念摊开手：“没办法，留洋回来脸皮留厚了呗。”
“哦对了，阿妤把鲤儿也叫下来吧，这孩子还挺嗜睡哈。”祁晏嘱咐道，“待会你这个做姑姑的可要留心些，不然小姑娘家肯定不好意思动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