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没有,欧阳启的死好像跟原野有很大的关系。”

    “真的假的?我记得她们两个好像不是很熟吧。”

    “你忘了欧阳启抢原野项目那回事了?”

    “还有这回事?”

    “你这消息也太闭塞了,这件事当时闹得可谓是沸沸扬扬,最后还是所长出面才解决的。”

    “快,快,快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要是跟你讲了,你千万别跟别人说我跟你讲过这些啊。

    年前咱们所里接到上面通知,要重启20年前殷世航殷部长还在咱们研究所做所长时候的一个项目——记忆雕刻。

    这个项目在当年那可谓是‘大兴土木’,殷部长、王所长那都是操刀人,现在咱们所里这些一把手们当年都是这个项目的成员,可见上面和所里对这个项目有多么重视。

    但是后来由于一些无法考证的原因,这个项目被迫中断了,这一搁置就是20年。

    在这些年里,殷部长与王所长连年升迁,坐到了现在的位置,其他人也逐级晋升,成为研究所的中流砥柱。

    前段时间,这个项目据说是要重启了,但是各阶段计划和内容均需要保密。王所长对这个跨世纪大项目的人员筛选可谓是绞尽脑汁,特地在所里组织了好几场竞标会,竞标成功的团队将会参与到‘记忆雕刻’的研究之中。”

    “原来前段时间大张旗鼓的竞标会是为了这个项目啊!”

    “你以为呢!”

    “那欧阳启和原野又是怎么回事?”

    “你先别心急呀,马上就讲到了,问题就出在这儿。原野你知道吧,海归,名门,实力强,去年原野带领的团队参与国际基因组织工程大赛拿下了亚太区的冠军,那时候她在研究所里就开始声名鹊起,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但是奈何她资历浅,性格又古怪孤僻,因此跟所里同事的关系都相处得很一般。

    在年初所里组织的竞标会中,她和欧阳启同在A组赛道,她们二人的团队被给予了很高的关注,所里都在讨论A组的名额会花落谁家。评分结果一度十分胶着,两个团队水平不相上下,远远地甩开其他几个组。

    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导致最终竞标成功的是欧阳启的团队。”

    “什么事这么玄乎?”

    “原野组的培养皿一夜之间全部被污染了。原野想调查看是谁做的手脚,结果却被王所长敲打说:‘内部事务,不宜外传。’这件事就被压下来了,后面更是不了了之。被因为这事来的蹊跷又恰好是公布结果的前一天,所以大家都猜测是欧阳启做的手脚。而且还有传言说,即使原野组的培养皿没有被污染,这名额也不可能是她的。”

    “这是为什么?”

    “因为,欧阳家跟王所长的关系不一般。”说这话时,二人都露出了不可言说的神色,两人交换过眼神,就明白了对方的言外之意,摆出一副恍然大悟并且理应如此的模样。

    “所以这次这件事情,怎么看都跟原野脱不了干系。你想啊,欧阳启死了之后,最大的受益人是谁?而且,昨天警察都把她抓走了!”

    “啊?真的吗?真的是她吗?平时看着她还挺高傲的,整天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人嘛,不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你平常看着她好像挺清高的一个人,谁知道她私下里什么样?越是这种一帆风顺的天才,遇见挫折之后越会忿忿不平,做出一些偏激的事情,所谓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那警察的调查结果确认原野是凶手了吗?”

    “还没有。又放回来了。不过你想,这肯定是这么回事:原野那么聪明一个人,绝对不会自己动手,她顶多算是个帮凶,警察可能一时没找到证据,因此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只能放她回来了。不过证据嘛,总会有找到的一天,届时就有她的好看了,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嚣张几天。”

    “越说越玄乎了。既然警察把她放了,有没有可能说明这件事跟原野压根没关系?”

    原野从医院回到研究所的时候,她被警察问讯的事情就已经传开了。

    随之而来的猜测和攻击如同隐藏在下水道的老鼠,发现可趁之机之后开始满街奔窜,一时之间全所人心惶惶——一边痛骂着原野的恶毒与卑鄙大骂人人得而诛之,一边畏惧忌惮原野以防自己成为下一个被针对的目标。

    欧阳启意外去世之后,她手上负责的所有项目群龙无首,后续接手工作成了研究所的一大难题——没有人愿意去碰这些烂摊子。

    一来是因为每个人手里积压的项目有很多,接手欧阳启的工作意味着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些,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的话只能是吃不了兜着走;二来欧阳启手中最要紧的一个项目便是年初竞标成功的“记忆雕刻”基础实验部分,这个项目难度之大并非是随随便便的人就可以承受的,如果接手之人没有足够的实力只会适得其反。

    这时候全所的目光都落在了举棋的所长身上。

    他会选择谁?

    是元老级别的科学怪人雀后,初露头角的寒门贵子至礼,家学渊源的名门二代闻彻,屡立奇功的青年学者方哲,还是风口浪尖上的海归精英原野?

    下午,所长召集了年初参与“记忆雕刻”基础实验部分选拔的各个赛道的团队负责人,处理欧阳启负责工作的后续展开事宜。

    群玉告诉原野她需要参会的时候她尚在家中睡觉。

    “我不是请了两天假吗?怎么还需要我去开会?”原野接到电话之后急忙从床上坐起来,从衣柜里随便扒拉了两件衣服穿上。

    “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所长今天破天荒地来了办公区,点名要找你。我说你请假了,所长说即使你在病床上,也得把你抬过来。”

    “几点开会?”

    “两点半,还有半个小时。”

    “足够了。”

    原野一边赶路一边思考自己跟这个所长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两年前她决定回国发展,多家企业与研究所向她抛出橄榄枝,而恩师与一位师姐均建议她加入基因工程研究所,理由是多年前的“记忆雕刻”项目不日将会在这里重启,这一前沿的研究领域是每一个基因工程人的梦寐以求。

    而原野这一等,就等了两年多。

    两年里,她每天不是在实验室里养老鼠就是在操作台上看细胞,填不完的实验记录和开不完的每周例会成了她伟大的梦想中最现实的一部分。

    去年末,她终于等到了“记忆雕刻”项目重启的消息,她满心欢喜地投入到一场又一场选拔赛中,昼夜不休泡在实验室里,为了这个项目她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基因嫁接转移,这是她多年来主攻的研究领域。

    她心想,没有任何一项成果会比她更适合这个项目。

    可就在检验成果的前一天,培养皿一夜之间全部被污染。

    她愤愤不休地想去寻个真相和公道,找出作奸犯科之人,却被所长单独敲打了一笔。

    那日,所长将她叫到实验室里,一边安慰她一边表达惋惜。

    方入中年的所长疲态尽显,佝偻着背,在各个操作台之间踱步。

    他时不时抬起滑落的眼镜,用手扶住镜框,弯下身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原野看到他明明在颤抖,眼周的褶皱里藏了许多话,最后却只是站在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孩子,可惜啊。我看过你提交上来的报告,想法和设计都是极具创新性的,每一个环节把控得也很好,可惜,折在最后一个晚上了。”

    原野一直低头不语,拳头紧紧握着,极力克制自己心中的怒火。

    尽管如此,她说话的声音依然忍不住地在颤抖,愤怒、不甘一点一滴地侵蚀着她的理智,她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场海啸后的劫后余生。

    “无论如何,我会找到这个人。”

    所长背过手,叹了一口气,径自走到窗前。

    原野的眼睛灼烧着他的背部,他丝毫没有回应,仿佛这些年的重担落在他身上早已让他不再对任何人的期待予以回应。

    实验室中摆满了操作台,原野日日夜夜穿梭其中,操作台上的每一件器皿都曾倒映过她的影子,承载着她的希望和未来,可如今,一排排培养皿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齐齐整整地摆在她面前,低头认错,为着自己的错误和不成器深深自责。

    实验室中如此拥挤,她和所长之间也不过几步之遥,可原野却觉得二人之间的距离远远不只如此。

    上级与下级。

    所长与副研究员。

    权力中心与边缘。

    这之间隔了千山万里,无数的公道和真心溃败于这长途险滩。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这件事情,即使你再可惜,也到此为止了。”所长讲出这话时,语气平淡非常,原野多日的心血与多年的梦想在所长的嘴里不过是一场空谈。

    “为什么?”

    “所内之事,不宜外传。原野,你要考虑影响。”王所长摇摇头叹息着离开了,留下原野一人在这空旷又拥挤的实验室里。一时间原野有些恍惚,这声叹息到底是为她可惜,还是在叹她不堪教化——需要把话点到这个份上才能让她明白其中权衡。

    “影响”两个字一出原野就明白了,成年人的游戏里从来没有是非黑白,多的不过是利弊权衡罢了。

    今日折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副研究员,明日便会有千千万万个补上来,而她,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可有可无的棋子,遇事可抛的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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