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和寒流随着旧年的逝去让位给了暖阳和细雨。常河人迎来了斩新的一年。夏静在这新的一年里,去了一趟陕西老家与大丽菊相遇,又在关中市转了两天,看了关中市的各类店铺,灵光闪烁,思维杨帆,人生有了新目标,她要开始一次新的启航,悠然换了一种心境。曾经一度纠结候胖子俩口子暗中耍手段抢了她的店铺,他们隔三差五就订来了大包大包的货物堆在门口,不用问都知道他家的服装生意非常好,他家生意越好她的心情就越难过。现在不一样了,从陕西老家回来后,她的眼界开阔了。改革开放,新兴行业层出不穷,能挣钱的生意太多了,行行繁荣火爆,只要有胆识,大可以到广阔天地里大显身手。

    元宵节后,夏静把服装皮鞋搬上街写上“大处理”“低价甩卖”的牌子。没几分钟,摊位上就像冬天的院坝里撒了一把稻谷,栖息在树上的麻雀扑啦啦飞过来抢食,叽叽喳喳乱成一团。一拥而上的顾客你一件我一件抢在手里,衣服被撕来扯去搅成一团。争抢引来了更多的人,美凤、刘巧云、下街的王二麻杆都惊动了,大家纷纷打问,为啥甩卖,为啥?有人疑惑地说是不是不想干了?你问我,我问你,传递情报一样传遍了街市的河流。

    终于有人从夏静的深闺密友景明霞和郭傅玉嘴里探得了最新消息。得到确切消息后的店家们在好奇心驱动下又都猜测夏静为什么不干了,不干了去干啥,有几个人脖子伸得老长,唯恐漏掉了知情权,还有一个人显得坐卧不安,在美凤门口旋了几次,忍不住一次次觎觊。

    夏静为啥不干了,干得好好的的,又没听说有啥事,咋就不干了呢?胖嫂趋了过来,试探着问刘巧云,刘巧云翻翻眼皮,扁扁嘴巴:

    为啥你心里最清楚了,这下心里烫然了?为你儿子刘小光腾宽了路,你儿子只管等着揽钱,再没竞争对手了。

    胖嫂的脸变颜换色,红一阵白一阵。她是个爱热闹的人,自从那次半道杀出截了夏静的门面房,把夏静闪到大街上后,心里有愧,又被大家同仇敌忾地晾了起来,一段时间来形单影只。

    美凤揶揄道,你应该高兴才对,啊!不是么?少了夏静,你要多挣多少钱啦,睡梦里都会笑醒来。

    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个侯胖子,顶十个夏静,真是好人自有好人帮,恶人自有恶人磨。

    候胖子家准备开一皮鞋专卖店,正在打问门面房里!

    真的?

    不是真的还是煮的,人家财大气粗,平均一周订一次货,资金周围快,投资个皮鞋店不在话下。

    看你把我说的,我真有那么缺德?日弄了一回夏静,整条街的人都把人看扁了。

    胖嫂说着说着眼圈竟红了,眼泪汪汪,讪讪的离去。

    老大打发出嫁了,总算了了一桩事,老二又不听话了,好好的服装摊摆着,说不干就不干了,下面还有两个花钱又操心的碎鬼,这日子啥时才是个头。

    夏静妈一把濞涕一把泪地给弟媳诉苦,夏家屋里一遇到事情就寻舅舅,舅舅舅妈是夏家人的靠山,主心骨,舅家的两小子乐山、乐园曾经嘀咕,我姑家人好像没长脑子,凡事都要靠咱家人出主意,夏静妈明知道两侄儿不耐烦,可就是没办法,一遇到事情还是不由自主往弟弟家跑。

    静静不摆服装摊了,这是啥时的事,我咋不晓得?舅妈很惊讶。

    就这两天的事,摆是摆着,便宜甩货,货腾完了就不干了,说要开啥装璜店。你留意着,看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子,给咱静静介绍一个,免得她瞎折腾,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早些打发出门早省心。

    舅妈心底里对夏静是偏爱的,夏静妈的话让她不悦,什么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早几年咋不说这话,咋不想着打发她出门,老二把力出尽了,家里能得过了,就想把她当一杯隔夜荼一样泼出去了事。这样想着的时候,脸色明显不悦了,教了半辈子书的舅妈心里不悦,就沉默不语。

    舅妈的沉默被夏静妈误认为是在想事情,禁了声,生怕打扰了舅妈。同样的沉默,沉默之下的心却像两辆方向相反的火车,越驶越远。舅妈静下心来一想,静静也的确大了,是该处对象,这样想着的时候就缓过了劲儿,说,我们学校的江老师的儿子还没对象,江老师曾叫我打问过,瞅空问问,她那儿子在事业单位工作。

    夏静妈得了元宝似的满脸欢喜。

    得过且过是一部分中、老年人的习性,他们思想保守,抱着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死不撒手,虽然改革开放之风已然吹过江南,吹过秦岭,吹过了关中平原,吹到了常河县,在常河这个小县城,人们还是固守着几百年几千年不变的定律生活着,够吃够穿就行,不思进取,不谋发展,“发展是硬道里”在常河县,在夏家硬是不起作用。妈见好说歹说不管用,就搬回了刚刚出嫁的大女儿女婿,夏雪对夏静弃了服装店开装璜店,和丈夫孙力为一起趋利避势地作了些分析:服装店已开顺了,熟悉了进货渠道,有了固定客户,稳赚不赔,有利的条件多多;装潢店常河目前还没有,开起后是独行,竞争力小,投资大,风险大,万一没客户开不下去就全赔了,一堆没人要的烂设备变不成钱,一堆废铁,说得不好听就是一大堆没人要的废品。说到这儿,夏雪变得严肃了,盯着夏静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反正你要想好。

    夏雪叹了口气说,摆地摊是有些委曲你,抛头露面不说,车辆一过,后屁股拖起的烟尘都能把人呛死,一天两天还能凑合,时间一长,任谁都受不了。夏雪在地上来回渡着步,憷眉皱眼,愁肠百结。

    爸还是他的老习惯,遇事轻易不发表意见,只顾一支接一支抽烟。妈、姐夫孙力为、夏雪、夏岚、夏平都不说话,家庭会议陷入沉默,气氛疑重。

    姐夫忽然说,要不你到诊所来干,我正准备扩大规模增加几张病床,你来了正好,还能跟我学一门技术,工资嘛,自家人,绝不会亏了你!

    夏雪啪着手说,太好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与丈夫不谋而合让夏雪显出柔眉又娴静的幸福,还有些微的骄傲。夏静的心被剜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夏雪夫妇会让她去诊所,一时间脑子里像断了弦,错愕地看着姐姐。姐姐偏着头,怜爱地看着夏静,等待着一声期望中的感激“行!”

    在难捱的沉默里,夏雪脸上的兴奋潮汐一样隐去了,美丽的脸颊像落日后的原野,冰冷凝重。心里说,不知好歹。

    一直抽烟的爸咳嗽了两声,在一旁敲边鼓,还这儿那儿的折腾,去你姐夫诊所里,白大褂一穿,又体面又干净,日后跟你姐夫学会看病,就是大夫了,多好的事,打着灯笼也难找。

    ┄┄

    夏静独自一人上街找房。别看她天天在街上呆着,那个地方位置好适宜开装璜店,那里有空房子,她还真不知道。成天被钉在两平米的摊位上,人吵车鸣,每天收摊后精疲力竭,哪儿还有精力逛街。现在走上街道,感觉一切好自由。天空高远湛蓝,明媚的阳光落在街道两边的行道树上,沐浴着正在抽芽吐蕊的树枝儿,鸟儿在头顶啁啾,南来北往的人流,这美好的一切充盈每日的生活,可平时好像从没好好打量过它,此时慢慢瞅过去,一切都是那么亲切又自然。弹指之间,多少美好的日子在她的指缝中流过,多少时光已逝去,不知谁说过,错过的,都是美好的。王玺会不会与她擦肩而过呢,这个想法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在她的脑中一闪念,心的一根弦铮的痛了一下,那天她处理服装时,王玺来过的,她说不干服装后,他也没问过她要干什么,处理了服装有啥打算。他前面曾说过,会帮他留意门市房的,对!如果万一碰到她,就说想让他帮忙找房子,看他有啥反应。

    夏静为自己与王玺的不期而遇找到了理由,不再缩手缩脚,精神倍增,从王玺的单位门口慢慢走过,虽然心怦怦跳个不停,但步态轩昂。年轻的姑娘憧憬着与心仪的男子相遇,那一颗心是多么滚烫,人们不是说,天若有情天不老,如果天有情,天应该看得见她的心,天应该让他不期而遇,天还会成就她一段美丽的姻缘。这样想着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到了她从前摆摊的地方。昨日的同行们好像都成了她久别重逢的亲友,个个都把她当成贵客,这个招呼夏静到摊上坐一会儿,哪个说,呀,夏妹妹就是有情有意,这才隔了几天就想我们了,难得!难得!刘巧巧、马萍、李朝顺这些昔日挤兑最厉害的人对她尤其热情,一边打招呼一边调笑道:小夏老板,以后要到那里发财,有了好生意别忘了我们呃!夏静,你发达了赐我们一口汤喝,毕竟是一个个战壕里的战友嘛!小夏,老姐姐问你一句,是不是要到哪里高就了,不受这份罪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好奇与羡慕,从前的明争暗斗、怨恁不满像西伯利亚寒流一样过境了,以至于让人怀疑以前的龉龇压根了就没发生过。这些人是多么希望少一个竞争对手啊,也许他们早都盼着这一天呢。夏静投桃报李,和这个拉呱两句,和那个闲聊两句,心思像蜜蜂一样飞向她的花蕊,盘旋在王玺单位门口。好在生意人用嘴巴说着话,眼睛和耳朵却不闲着,只要有一个人走向摊子,马上撇下她投入生意去了,她的眼眸轻轻越过一双双警惕多疑的眼睛,飘向她心心念念的地方。那感觉像影视剧里的场景,是一段粉色的情节,处在情节里的年轻女孩,漫步在春天绚烂的阳光下,芭芘娃娃一样,纯情美丽。

    夏雪从诊所出来倒水,看见身着一身鹅黄色春装的年轻女子走在前面,聘婷的背影让她恍惚了一瞬间,她和丈夫孙力为一直想为诊所找一个女助手,来的人倒不少,但高的像竹杆,瘦的像排骨,胖的像肥猪、矮的像冬瓜,没碰上一个如意的。眼前云一样飘逸的女子如果让她穿上白大褂,诊所里一站,活脱脱天女下凡,广告效应自不必说。

    夏雪处在自顾自的沉思遐想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让她傻眼的女子已走到跟前。

    姐,想什么呢这么专注,医院里又要考试了是吧?夏静笑盈盈地站在夏雪面前。

    夏雪伸手捅了夏静一把,嗔道,死女子,吓我一跳。

    夏雪携夫回娘家,给爸买了好烟好酒,给妈买了毛线,许诺有时间时要给妈织一件毛外套,最后掏出的是塑料袋里装着的一块精瘦肉,足足有三、四斤,说要给弟妹们改善生活。夏家爸妈喜上眉梢,一齐下厨给女儿女婿包饺子去了。在厨房里,爸对妈说,以前觉得这个女婿除了长得标致,有一身看病的好手艺外,不咋的,时间一长,倒觉出他的许多好来。妈说,就你对人家娃不冷不热,爱搭理不搭理的,你看人家娃,好烟好酒不是提来了?老辈子人常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以后仰仗人家的地方多着呢。爸说,你再弄几个菜,我和小孙喝几杯。正说着,夏雪到厨房来了,洗了手挽起袖子剁肉,让爸在外屋歇着去,自己和妈一起做饭。老俩口本来就偏爱大女儿,见夏雪又是买东西又是亲自下厨,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没出嫁时都难得给家人做上一顿饭,现在不一样了,会过日子了,懂事了,也晓得心痛父母了,妈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夏静散散漫漫就转悠到喜妹的缝纫店里,对喜妹说了刚才那些人说的话,喜妹踩着缝纫机说,一个馍两个人分,还能分一半,一个馍三个、四个人分,分的越来越少,生意场上,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刚开始涉入商场的新人经常被那些老店主同仇敌忾地挤兑,跟仇人似的,恨不得一口吃了你。要想在第一关“活”下去,不得不忍气吞声,巴结讨好那些开得早的老家伙。就是,做个体户就这样,在竞争中生存,不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店只要开起来,不偷不抢堂堂正正靠自己能力赚钱,时间长了,老店主们心理上也就慢慢接受了。不接受也没关系,今天走了穿红的,明天来个穿绿的,自由市场嘛,谁都能来挣一口饭吃,谁也无权干涉,况且改革开放了,国家提倡和推动自由市场的发展呢。

    喜妹说,就是,只要我们正经做生意,谁也别想咋的。

    夏静在街上溜达了一天,脚痛腿酸,进得家门,嗅到喷香的饺子,胃里咕咕直叫,夏平夏岚正往饭桌上端热腾腾的饺子。姐姐姐夫都在,姐姐关切地问她饿了没有,想吃汤饺还是蘸水饺,夏静说随便吧,捧起一碗就吃,吃得太快了,差点噎住,姐姐见她狼吞虎咽的架势,旋即捧来一碗面汤。夏静边吃边想,还是姐姐贴心,自己以前对姐姐的诸多不满都是自己多心了,都是自己不对,她在心里责怪着自己,以后要对姐姐好些,再好些。

    女人与女人之间,冷起来和热起来都特别快,没有过渡,好像春天的一股风,暖风吹过,花开了!骤雨下过,花凋了。

    夏雪出嫁后虽说在同一小城住着,但回娘家的次数毕竟少了,尤其是夫妻双双把家还。吃完饭,全家人聚拢在一起,屋子里氤氲着阖家团聚的亲热,说东说西,闲话小城里发生的一些趣闻要事,家里两个最小的儿女夏平、夏岚围在大人身边,从书本中解脱出来的她俩像两只喜鹊,说着学校里的事,喳喳个不停。

    妈突然说,静静,听大人话,别满大街找门面房了,到你姐夫诊所去干吧,好好学一门手艺,成个家,也好有个着落,我和你爸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妈又对夏雪小声说,我已给你舅妈说了,舅妈说她单位有个同事的小伙子不错,过两天就给回话。妈和姐的叽咕压得很低,夏静还是听见了,脸皮一紧,吟吟笑意慢慢变成了愠怒,夏雪觑了眼,赶紧打圆场,说,先不说这个。

    你想换个经营类别,好是好,可你预算了没有,开装璜店需要多少钱。

    一万五左右。

    爸和妈同时抬起了头,妈惊呼,这么多,能置两大院房了,咱们家这院房才值一万元,一万多元,那可是一家人大半辈子的心血啊,你有那个能耐么?开一个店就要一、两万,静静你也忒胆大了。

    妈又说了一通去诊所如何好的话,见夏静始终闭口不言,不由得来了气,拿出家长的威严,大声说,你低眉垂眼做出一副谁都欠你的架势,想咋?你咋得大的,风吹大的还是石头暖大的,别以为自己有能耐了,想咋就咋,告诉你,瞎折腾没门,只要我活着,这个家就是我说了算。

    夏静气愤,当初不让我考大学我听了你们的,让我来常河县投奔舅舅我听了你们的,难道我现在就不能自己做一回自己的主吗?亏亏亏!还没开起来就都认为一定会亏本?难道就不会赢利赚钱吗?人家大丽菊在陕西开的店规模越来越大,都准备在关东市卖房哩,你们就认为只要我开了就会倒闭,就是一堆废铁,我都做好几年生意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何况在常河还是独家经营。

    放着现成的钱不去挣,好端端的工作不去干,就知道瞎折腾,难道赔了本让一家人睡大街去。

    我就是要开装潢店,吃了秤砣铁了心啦,非开不可!非开不可!

    妈气得手指着门外颤声道,你——给——我——滚┄┄

    夏静一头冲出了门,夏岚、夏平在身后拼命呼喊。

    家里人没想到一向文静秀雅的夏静也会河东狮吼,在一家人愣神的瞬间,她冲出家门猛跑,弟弟妹妹在后边连哭带喊地呼叫,她已狂奔出大门。虽身心俱焚,却有一个念头顽强地支撑着自己,一定要把装璜店开起来,一定要为自己争一口气,一定要干出名堂来,让姐姐、姐夫看看,让爸妈看看,让王玺还有从前的小张看看,让街市河流里的人看看,我夏静并不是没出息没志气的软蛋,没工作咋的,照样闯出一番天地,照样不比别人差,照样能实现人生的价值,哼,别以为自己都很了不起似的,想来掌控我的命运,没门!我的人生我做主!

    奔跑累了的时候,夏静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撒气,好像脚下踢着的,是一个个小瞧过自己的人,她一路踢着,就踢到了自己曾经开过服装店的街市。

    夜晚的街市暗乎乎的,路灯像瞌睡人的眼睛,似睡非睡的眯缝着,与街道两边房屋透出的微弱光束一混合,就有了光怪陆离的味道,迎面碰上的行人都像戴上了脸谱,怪诞、诡异得形如鬼魅,忽隐忽现,生生的瘆人。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店铺亮着灯,灯光从门口流泻出来,在暗夜的街面上斜切出一方晕黄,像铺在黑地里的一方黄手帕,夏静紧走,向这方明亮奔了去。

    没有顾客,一个男子拥着美凤坐在理发椅上。夏静一脚踏进来,两人陡然分开。夏静很尴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美凤情绪不好,脸上隐约有泪渍,显然刚哭过,夏静站了几分钟,无话找话地说了几句,美凤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着,尴尬得她脸上火辣辣的,方醒悟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悻悻离去。

    从美凤店里一出来,风迎面袭来,她裹紧了上衣,走了几步,就完全浸没在无边的夜色里了,身上一阵阵发冷,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暗夜里孤独地响过街市,刚才的豪气消了大半。

    夏静站在黑暗里,茫茫的夜色,像茫茫的心绪一样无边无际。

    终于想起,还有一个喜妹可以投靠。她若不在,自己将投宿何处?

    夏静一到喜妹的住处,委屈便像中秋节的石榴,齐茬茬的炸开,泪雨纷飞的哭泣都快把自己撕裂了,喜妹端着一杯水慌慌地站着,像是对不起夏静似的无所适存。

    夏静终于哭累了,像流水淌到了平缓处,由急骤趋于涩慢,一哏一哏地开始了诉说。

    一万五千元还是保守的算法,加上预想不到的开支,一万六七也许都刹不住,而自己手里处理服装的钱总共不到五千元。家里看来指望不上的。这些年,自己供姐姐上大学和给家里的钱累计三、四万元了,该到自己用钱的时候,谁都不愿伸手,谁都不愿帮忙┄┄说到这儿,哏噎得更厉害,引起一连串的咳嗽,噎得说不出话来。喜妹拍着她的后背,扶着坐起来喝了一杯水,才从一声接不上一声的咳嗽中缓过气来。她那眼睛好像是一眼清泉,一波一波的泪水从眼眶里涌出,一条条往下淌,喜妹拿手绢抹都抹不急。夏静边哭边诉说,即便是向爸、妈、姐姐借都借不出的,她们的态度都很明显,还不是怕出钱才让我到姐夫诊所里帮忙去,找个对象瞎里麻里嫁——出——去——了——事┄┄,踢皮球一样┄┄

    说着说着又嚎啕大哭,喜妹开始还小声劝慰,到后来干脆自己也哭了起来,不知是夏静的伤心触发了她哪根神经,肩膀一耸一耸的,把自己哭成泪人儿。

    你再怎么着还有个家,还有那么多亲人,而我,除了一个老得没牙的婆,病歪歪的妈,一个还要靠我拉扯的弟弟,老的老小的小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

    像一场暴雨,猛烈的渲泻把夏静心中的烦恼心中的忧伤心中的委屈一通倾泻,气出了力气没了,皮泡眼胀地看着喜妹哭,呆呆地,也不去劝阻。

    夜很静,只有风儿蹑手蹑脚倾听两个女子在街市河流里闯荡的艰难哭诉,听到伤心处,偶尔啸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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