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儒海对朋友的心意深铭于心,在他看来政治和商业从来不是独立的,也是无法屏蔽的。

    虽然他和卢修荣在高中毕业后即分道扬镳,各自在宦海和商潮中拼搏激荡,但年轻时相同的气质和爱好还是不可避免的将他们从看似不相干的人生引导至相似的轨迹上。

    作为一名早熟的商人,卢修荣很知道如何为自己借势,他花费千万营造的豪华会所除了灯红酒绿的商业宴请,文艺名流的推杯换盏,秦儒海这样的人永远是他版图里最重要的一笔,秦儒海在他的会所里永远是那最为隐秘和尊贵的客人,这里面有同学意气,有利益互换,有场面吹捧,也有性情宣泄。

    卢修荣对秦儒海多年的感情和政治投资也换来了秦儒海的投桃报李,一些关键项目的入围和审批自然只要程序和底盘基本稳当他都会优先考虑这位老同学,多年的情感和利益将他们牢牢捆绑在一起,频繁的酒局让彼此沾染了对方的习气和质感,竟也分不清熟商孰宦了。

    人生得意了几十年,秦儒海从未懈怠也从来谨慎,他深知官场的凶险,虽然少年得志,一路青云,但每一次门槛的迈越不是小心翼翼,左右张望,必是打点好左右上下,显示出了与他年龄不符的成熟和老练。

    秦儒海明白无论多高的功劳和官位始终都是临涯悬壁,形势的微小变化就能万劫不复,父亲临终时告诫他与人为善,但心肠要硬,也是一辈子沉浮出来的道理。

    秦儒海牢记父亲的教诲,与人为善,慈爱群众,敬谦同僚,追随领导,在风雨来临时毫不犹豫的做到当机立断,切割关系,斩断同袍,看似一帆风顺的仕途,实际上是多少次暗中博弈和交换的结果。

    秦观很是看不上秦儒海的做派,他觉得父亲虚伪至极,满脸仁义其实满腹的贼心,秦儒海老来得子,加之辛子眉护犊无度,他也不太敢和秦观硬脸讲道理,面对秦观的不逊和叛逆基本呵呵而过,不大会计较。

    他知道秦观和他的人生截然不同,他老了,只能给儿子搭台子,这戏至于怎么唱他全然无力指导,性格桀骜霸道的秦观有时会让他感到担心,担心他会吃亏,也担心自己受罪,不是身体上,而是名声和晚节。

    秦儒海有时看着依然年轻的辛子眉和他的儿子会有种幸福焦虑并存的感觉,这种感觉有时真实有时单薄,无法诉与外人,包括卢修荣。

    秦儒海无法理解秦观对他的厌恶,十五岁后,秦观便很少在家住,辛子眉给他挑了一所私立寄宿学校,差不多一个月才回一次家,父子之间绝少交流,秦儒海正值政治生涯的顶峰,掌了一方生民的大权,辛子眉也顺利荣登电视台台柱。

    秦家突然的显赫吸引着各路神仙的朝拜,可谓门庭若市,迎送不绝,子眉赋闲家居,一点不比之前闲,除了儿子秦观,她全身心用来替秦儒海处理大小应酬往来,位高权重者盛情款待,不明来路的请托则是婉言转拒,子眉戏言自己是他的妃子女官,是家庭秘书。

    秦儒海觉得妻子却是牺牲巨大,闪耀荧屏的知性佳人现在却要趁天面对一些凡俗腻子,真是暴殄天物,可这些年子眉的殷勤辅佐却也让他省却不少烦劳和口舌,渐渐也离不开她了。

    秦儒海的每次回家,辛子眉都会婷婷而立于别墅门口,即便是天阴雨湿,她也会等着那辆黑色奥迪缓缓转入,秦儒海司机王力便会一眼瞥见辛子眉那温婉的微笑精准的向他投来,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他这时强压着情绪,说道,秦市长,夫人真是风雨无阻啊,秦儒海微微颔首,并未回应。

    王力给秦儒海开车已经一年多了,秦市长很少在车里很少和他讲话,一开始这种压迫感时常使他紧张,可每次送秦儒海回家后,秦儒海都会在王力肩膀上重重一拍,随声道,辛苦了小王,这让伺候过三位领导的王力很是受宠若惊,紧张一下就松弛了,他知道秦儒海是那种外紧内松,很会引领下属情绪的领导,这样的领导严厉的同时也会偶尔展露性情,假以时日就会和你交心,但此时他还是很谨慎,他需要一点点搜索领导的情绪和节奏。

    他主动夸赞领导夫人的举动换来了秦儒海的一阵沉默,王力尴尬的笑了笑也不敢做声了,车停稳,他熟练的绕至车后给秦儒海开门,不料儒海自己已下了车,照例拍了拍王力,微笑着朝辛子眉走去,辛子眉从王力手中接过公文包和一个袋子,再次朝王力晗首微笑,王力点头回应,近距离观察辛子眉气质真是好,行为表情优雅不做作,衣着配饰明亮而不妖艳,语气声调更是令人如沐春风,王力感觉站在这样一个美人面前油然生出一丝自卑和无力感,辛子眉历阶而下时就像一个仙女,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他目送秦儒海两人进入,回到了车里,发动汽车。

    王力来到秦儒海身边时,秦儒海市长任期已将届满,这时的秦儒海离退休不远,他对仕途的心态已无那年轻时的纵横捭阖,更多的是平稳落地,衣锦还乡,他深知权力是所有美好气氛的来源,一旦人走茶凉,必须面对那种巨大的情感和人际上的落差,角色的转换是一天的事,而心理的空缺的弥补却非一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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