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代价
一直恢复了两个星期，医生才给他们下了出院通知。一家人都感觉像是被解放的囚徒一样。
阿敏说：“爸，要不，你住在我那里吧！小宝那边房子小，孩子还要上学。我那边，现在邹
泽住校了。平时家里基本上都没人，你要看电视或者干什么也不会担心影响谁。”
爸爸说：“不了！在医院这么久，我就想回家！你和小宝，各人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我，你们就放心吧！有你妈照顾着呢！”
带着各种药、营养品、以及各种换洗的衣服等零碎东西，小宝送爸爸回家了。
阿敏没有陪着一起回去，这么长时间的、每天家里、单位、医院的来去奔波，她也累了。
波仔说：“小敏，你爸做过手术后，你暂时可以放宽心了！”
阿敏皱着眉、摇了摇头说：“波仔，估计手术的用处不大！活检的结果是恶性，所以，没有任何希望的！”
波仔反驳说：“小敏，你别这么消极悲观！也许手术就有用了呢？不过，有用没用，谁也说不清楚就是了！”
阿敏叹息着说：“波仔，我不是消极，也不是反对手术！只是像这种预后很差的胆管癌，它的治疗难道不应该以减轻患者的痛苦为目的吗？手术，也许只是家属对自己、对道德体系的一种交代！我不敢说手术效果聊胜于无，但是，在看到效果之前，我首先感受到了它令人痛苦的一面。”
波仔没有说什么，阿敏觉得波仔在手术这个事情上，可能和小宝的想法更接近。
所以，说完番话之后，她有些厌倦地摆摆手说：“算啦！我不想再说关于手术的话题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爸爸回去后，阿敏不用每天来回一趟那么远的医院后，到底还是轻松了很多。那天晚上，她早早就睡下了。
半夜的时候，她被波仔从梦里摇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波仔一脸担心地看着她，他说：“小敏，你做什么噩梦了？怎么哭了？”
阿敏伸手一摸自己的脸，满满的都是泪水。她投入波仔的怀抱说：“哥哥，我梦见我爸死了！”
波仔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说：“小敏，梦是反的，你别胡思乱想啦！你爸，他一定会没事儿的！”
一定会没事儿吗？阿敏没有那么天真，她早已不是能自欺欺人的年龄了。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能做的只是常常回家看望爸爸而已。
于是，几乎每个周六，只要是不太忙的时候，阿敏都会回家。
爸爸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在一点、一点的好起来。阿敏问他：“爸，你伤口那里还疼吗？”
爸爸躺在炕上，掀起自己的上衣，用手触摸着那两条长长的伤疤。一边比划着，一边对阿敏说：“这里、这里都不疼了，只有中间大概一寸的地方，总是有些隐隐生疼。”
阿敏问他：“疼得厉害吗？和以前胆结石的疼比起来呢？”
爸爸说：“那就跟不疼一样了！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能去地里干活了。”
阿敏听他这样说，赶紧劝说他：“爸，你再不要说干活的事儿啦！万一再生病，医院那钱，花的和流水一样。咱们就是请人干活，也够请好长一段时间了！”
爸爸笑着说：“那倒是！对了，医院花了很多钱吗？”
阿敏笑着说：“没多少，医保报销后花不了几个钱！”
爸爸高兴的说：“那就好！我就怕医保没补上，多亏了找的这个熟人。”
阿敏说：“爸，你不要管这些！你想吃什么就让妈妈去买！只要你身体好，这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事情，都有我和小宝呢！”
妈妈在一边说：“就是，村子里好多人都说，你们两个争气！你爸这个命啊，都是拿钱买回来的！”
说完这个妈妈接着说：“阿敏，你还记得那个谁谁吧！你叫她姐姐的？”
阿敏说：“不记得，我离开家时间太长了。就是回家，我又不去村子里，所以好多人都不认识了！”
妈妈说：“她就是全身发黄，然后家里也没钱给看，后来就死了！你爸呀！都是多亏了你们两个。”
这是妈妈很少见的，没有抱怨的日子，阿敏觉得在家里的时间过得很快。
也许是手术真的切除了病灶吧！爸爸的身体一天天的好起来。他不用总是躺在炕上，他可以到院子里、街道上转一转了。
不过，阿敏觉得爸爸大概对伤口的愈合不大信任。所以他说自己出门的时候，会用腰带紧紧的裹住腹部。
这一点阿敏特别能理解，那么大的、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触目惊心的伤口，谁能不担心呢？
因为觉得爸爸的身体日渐好转，出院后的第四个周末，阿敏就没有回去。
结果到了晚上十点多，阿敏就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她说：“阿敏，你爸发烧了！他浑身打冷颤，手都抽到一起了，他一直喊疼！”
阿敏很担心，可是她离家里这么远，再担心她也只能对妈妈说：“妈，我爸是不是感冒了？你赶紧给他吃感冒药！算啦，你把电话给我爸！”
妈妈将电话递给爸爸，阿敏听见爸爸颤抖着声音说：“小敏，我没事儿！刚才用温度计量了，低烧。我已经喝了感冒药了，你不用担心！”
挂断电话后，阿敏顾不得已经这么晚的时间，她还是将电话打给了自己的同学。
同学说：“阿敏，你别担心！你爸这情况，是很常见的手术并发症。胆肠吻合手术后，常常会因为胆汁反流而引起发烧。估计这个发烧以后也会常常出现，这个真是没有办法的！”
听到同学的这个解释，阿敏灭掉了此刻就赶回去的想法。
这就是手术并发症啊！面对这种情况，她回去了又能做什么呢？阿敏又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无措。
不过一会儿，小宝的电话就打过来。他说：“姐，爸爸发烧了，你知道吗？”
阿敏回答道：“我已经知道了，也问过我同学发烧的原因了。他说是因为胆汁反流引起的，大概算是手术的后遗症吧！我们，都无能为力的！”
听到她这样说之后，小宝说：“姐，我明天回去看看，你回家不？”
阿敏说：“回！”
听到阿敏的回答，小宝就说：“姐，那我挂了，咱们明天再说吧！”
说？能说什么呢？
从那时起，爸爸隔三岔五就会发烧。发烧时，他浑身疼，非常痛苦。爸爸把这个当作感冒，每回就喝些感冒药。等到退烧后，爸爸就会浑身疲惫。
所以，阿敏再回去的时候，爸爸似乎常常在卧室躺着。总是看到阿敏回来了，他才翻身坐起来，陪着她一起坐在门口的躺椅上。
阿敏说：“爸，不管天气怎样，你不要因为热了就随意的脱衣服！这样或许就不会发烧了。”
爸爸回答说：“小敏，我已经很注意了！这个发烧也奇怪，它就是低烧。最近我都有经验
了，只要我肩膀一疼，我就知道要发烧。所以，我就赶紧提前喝一点儿感冒药。然后，发烧的症状就会减轻很多，不会像以前那样浑身疼。等烧退下去，人也不会感觉没力气。”
妈妈在一边说：“前两天，村子那个谁的妈，她几年前也做了胆结石手术。她听我说你爸发烧了，她就跟我说了她的情况。说她刚做完手术那几年，也是隔三岔五的发烧。那时候，可把她折腾坏了。如今三四年过去了，她才终于不再发烧了。”
阿敏对爸爸说：“爸，你听见我妈说的话了吧！你这个发烧啊，得持续很久呢！”
爸爸说：“我也听几个人都说了这个事情，所以，我不担心。过几年就好了，现在就忍忍吧！”
阿敏听到爸爸说‘过几年’这几个字，心里就有些发酸。她勉强笑着说：“就是啊，过几年就好了呢！”
出院后三个月的时候，妈妈对阿敏说：“阿敏，我怎么看着你爸的眼睛好像又有点儿黄？”
阿敏看看爸爸的眼睛，似乎有点黄。但是她说：“我看不出来！要不咱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真的黄了，就该打针了！”
不情愿地爸爸跟着阿敏来到医院，抽血化验的结果证实了妈妈的怀疑，爸爸的指标又上去了。
医生说：“他这个病就这样，你们又不选择放化疗，那就只能打针了！”
于是，爸爸又住院了。这次，阿敏直接请了个护工。爸爸有些不高兴地说：“我自己行动自如，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何必花这个冤枉钱！”
阿敏耐心地说：“爸，医院规定不让老年人自己一个人住院！我和小宝工作都很忙，所以只能请人了！”
爸爸说：“那你妈来就行了呀！”
阿敏说：“爸，我妈年龄也那么大了！长时间在医院，她也受不了。再说，护工也花不了多少钱，你就别管了！”
然后，过了一星期，爸爸出院回家了。
一路煎熬着，就到了快过年的时候。然后，妈妈的电话又来了。她说：“阿敏，你爸的眼睛又黄了！”
妈妈的电话，从前只会带来一些烦恼，令阿敏稍微不快。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妈妈的来电，几乎让阿敏感到害怕。
她的电话似乎是一种提醒，不时地提醒阿敏，她最爱的爸爸，他的生命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终点。
因为爸爸的又一次住院，本以为能够好好过年的一家人，心情大坏。
出院之后，不过几天就是除夕。
三十的上午，小宝带着两个孩子在忙碌着。又是贴对联、贴门神，又是在那里挂灯笼。小宝媳妇在厨房里忙碌，阿敏则和父母坐在炕上说话。
妈妈对她说：“一家子，就劳累我一个！你爸也不听话，我冲了蛋白粉他也不喝，做了饭他也不吃。我说他两句不按时吃饭，他就跟我发脾气！”
听到这些话的阿敏有些憋气，她开玩笑的说：“妈，从前农村不是有把老人分给弟兄们的嘛！干脆，你把我爸分给我吧！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他！”
妈妈很快地回答说：“行啊！你赶紧把你爸带走，也让我休息几天！最近一段时间，我都快累死了！”
阿敏真的被妈妈这句回答给惊着了，她很震惊于妈妈的直接。
还没等她说什么，妈妈又接着说：“阿敏，咱们隔壁村子吧，那个谁家的老婆得了癌症。他家老头照顾她累了，就成天对她骂骂咧咧的。然后，人家女儿就把她妈妈接走了。都快半年了，现在，听说那女人的病好像不要紧了，还养得白白胖胖的。”
如果说前边那句‘把爸爸分给他、赶紧带走’的话把阿敏惊着了，那么接下来这句话就让阿敏很难受。
阿敏转过头，对着躺在炕上的爸爸说：“爸，过完年你跟我回去吧！以后就住到我家里。那里离医院近，一旦你又泛黄了，我们去医院检查也方便！”
爸爸笑着说：“我不去！我还是愿意待在家里，你和波仔好好过日子就行！再说啦，大正月里，我住到你那里算怎么回事儿呢？人家波仔的爸妈都没在你家住呢！”
妈妈在一边劝说道：“阿敏让你去，你就去住几天！在那里检查什么都方便。”
爸爸还是回答说：“我不去！我就待在家里。想出去转了，就可以出去转转。城市里的房子，太憋闷！”
听到爸爸这样回答的妈妈似乎很不满，她又一次在阿敏跟前抱怨爸爸这个人，说他有多么难伺候！
阿敏不说话，就只是沉默地听着她的抱怨。她心里很难受，难受的同时她又有些庆幸。
爸爸的耳朵不好，如果不是刻意说给他听的话，他就听不见。她不敢想象，如果爸爸听到这些话，他又会是什么心情。
阿敏听着妈妈的抱怨，实在有些气闷。于是，跟父母说一声后，她就开车回公婆家了。
公公问她：“阿敏，你爸怎么样了？做了手术后，有没有好一些？”
阿敏回答说：“好了一些，不过总是反复发烧，大概是手术并发症，没办法！”
公公又说道：“过年了，等走亲戚的时候，大家都能见到了！我也好久没看到他了！”
阿敏心情不好，没有多说话的欲望，转身就准备回卧室。这时婆婆又对她说：“阿敏，人老了就是这样，你要想开些！”
阿敏点点头，然后说：“爸，妈，我回卧室了！”
波仔跟在她后边进来，他问阿敏：“小敏，你怎么啦？我怎么看你心情不好。你回家后没发生什么事儿吧？我说跟你过去，你又说不用！”
阿敏说：“也没什么事儿！最近我几乎每周或者每两周就回去一次，你不用次次都跟我过去。就是去了，又能怎么样呢？我爸，他得了这样要命的病，谁能救得了他呢？”
接下来，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说：“波仔，等过完年回到咱家，我准备到家具市场买个单人床！然后，我把小房间收拾收拾，就把床放在那里。”
波仔问：“怎么啦？突然要买床？”
阿敏把自己和妈妈的玩笑话跟他说了，她有些伤感的说：“从前，我听过‘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句话。我也知道照顾人是很累的一件事情！所以，这几次住院，我和小宝商量后，都请了护工照顾爸爸，并没有指望着妈妈照顾。可是今天妈妈竟然跟我说了这样的话，我心里挺难受的！”
波仔回答说：“你妈这个人啊！没法说！”
阿敏带着些不确定的问：“你说，她说这些，到底是累坏了的一种发泄？还是在隐晦的暗示我没有尽到责任呢？”
波仔说：“也许是因为你爸病了，没用了，所以就嫌弃你爸了吧！”
阿敏默默的想了一会儿，最后只能放弃一般道：“算啦，我懒得揣测她的心思了。看这样子，过不久，我爸还得住院。下回等他出院了，我想把他接到咱家住。波仔，你觉得怎么样呢？”
波仔说：“你觉得这样好就这样办吧！说实话，我工作忙，白天经常都不在。所以，你爸在不在咱家，对我影响不大。”
这个年阿敏过得特别没心情，一等到上班，阿敏和波仔就去买回一张单人床，安置在家里的小房间里。
邹泽看见后奇怪地问：“妈妈，干嘛把我书桌挪到我卧室啊！你买这个单人床又没有人用！”
阿敏说：“邹泽，回头外公可能会来咱家住，所以，这个床给他准备的。到时候，你要对他好一些！”
邹泽说：“我一周就回来一天，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都不一定能见到他！不过，如果他来了，我会好好表现的！”
等邹泽上学去了之后，波仔跟阿敏说：“小敏，我觉得你爸可能不会在咱家常住。你想想他说的话，在他那个观念里，女儿家到底是外人家，只有儿子家才是自己家！”
阿敏摇摇头，不想多谈这个话题。
一直恢复了两个星期，医生才给他们下了出院通知。一家人都感觉像是被解放的囚徒一样。
阿敏说：“爸，要不，你住在我那里吧！小宝那边房子小，孩子还要上学。我那边，现在邹
泽住校了。平时家里基本上都没人，你要看电视或者干什么也不会担心影响谁。”
爸爸说：“不了！在医院这么久，我就想回家！你和小宝，各人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我，你们就放心吧！有你妈照顾着呢！”
带着各种药、营养品、以及各种换洗的衣服等零碎东西，小宝送爸爸回家了。
阿敏没有陪着一起回去，这么长时间的、每天家里、单位、医院的来去奔波，她也累了。
波仔说：“小敏，你爸做过手术后，你暂时可以放宽心了！”
阿敏皱着眉、摇了摇头说：“波仔，估计手术的用处不大！活检的结果是恶性，所以，没有任何希望的！”
波仔反驳说：“小敏，你别这么消极悲观！也许手术就有用了呢？不过，有用没用，谁也说不清楚就是了！”
阿敏叹息着说：“波仔，我不是消极，也不是反对手术！只是像这种预后很差的胆管癌，它的治疗难道不应该以减轻患者的痛苦为目的吗？手术，也许只是家属对自己、对道德体系的一种交代！我不敢说手术效果聊胜于无，但是，在看到效果之前，我首先感受到了它令人痛苦的一面。”
波仔没有说什么，阿敏觉得波仔在手术这个事情上，可能和小宝的想法更接近。
所以，说完番话之后，她有些厌倦地摆摆手说：“算啦！我不想再说关于手术的话题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爸爸回去后，阿敏不用每天来回一趟那么远的医院后，到底还是轻松了很多。那天晚上，她早早就睡下了。
半夜的时候，她被波仔从梦里摇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波仔一脸担心地看着她，他说：“小敏，你做什么噩梦了？怎么哭了？”
阿敏伸手一摸自己的脸，满满的都是泪水。她投入波仔的怀抱说：“哥哥，我梦见我爸死了！”
波仔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说：“小敏，梦是反的，你别胡思乱想啦！你爸，他一定会没事儿的！”
一定会没事儿吗？阿敏没有那么天真，她早已不是能自欺欺人的年龄了。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能做的只是常常回家看望爸爸而已。
于是，几乎每个周六，只要是不太忙的时候，阿敏都会回家。
爸爸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在一点、一点的好起来。阿敏问他：“爸，你伤口那里还疼吗？”
爸爸躺在炕上，掀起自己的上衣，用手触摸着那两条长长的伤疤。一边比划着，一边对阿敏说：“这里、这里都不疼了，只有中间大概一寸的地方，总是有些隐隐生疼。”
阿敏问他：“疼得厉害吗？和以前胆结石的疼比起来呢？”
爸爸说：“那就跟不疼一样了！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能去地里干活了。”
阿敏听他这样说，赶紧劝说他：“爸，你再不要说干活的事儿啦！万一再生病，医院那钱，花的和流水一样。咱们就是请人干活，也够请好长一段时间了！”
爸爸笑着说：“那倒是！对了，医院花了很多钱吗？”
阿敏笑着说：“没多少，医保报销后花不了几个钱！”
爸爸高兴的说：“那就好！我就怕医保没补上，多亏了找的这个熟人。”
阿敏说：“爸，你不要管这些！你想吃什么就让妈妈去买！只要你身体好，这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事情，都有我和小宝呢！”
妈妈在一边说：“就是，村子里好多人都说，你们两个争气！你爸这个命啊，都是拿钱买回来的！”
说完这个妈妈接着说：“阿敏，你还记得那个谁谁吧！你叫她姐姐的？”
阿敏说：“不记得，我离开家时间太长了。就是回家，我又不去村子里，所以好多人都不认识了！”
妈妈说：“她就是全身发黄，然后家里也没钱给看，后来就死了！你爸呀！都是多亏了你们两个。”
这是妈妈很少见的，没有抱怨的日子，阿敏觉得在家里的时间过得很快。
也许是手术真的切除了病灶吧！爸爸的身体一天天的好起来。他不用总是躺在炕上，他可以到院子里、街道上转一转了。
不过，阿敏觉得爸爸大概对伤口的愈合不大信任。所以他说自己出门的时候，会用腰带紧紧的裹住腹部。
这一点阿敏特别能理解，那么大的、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触目惊心的伤口，谁能不担心呢？
因为觉得爸爸的身体日渐好转，出院后的第四个周末，阿敏就没有回去。
结果到了晚上十点多，阿敏就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她说：“阿敏，你爸发烧了！他浑身打冷颤，手都抽到一起了，他一直喊疼！”
阿敏很担心，可是她离家里这么远，再担心她也只能对妈妈说：“妈，我爸是不是感冒了？你赶紧给他吃感冒药！算啦，你把电话给我爸！”
妈妈将电话递给爸爸，阿敏听见爸爸颤抖着声音说：“小敏，我没事儿！刚才用温度计量了，低烧。我已经喝了感冒药了，你不用担心！”
挂断电话后，阿敏顾不得已经这么晚的时间，她还是将电话打给了自己的同学。
同学说：“阿敏，你别担心！你爸这情况，是很常见的手术并发症。胆肠吻合手术后，常常会因为胆汁反流而引起发烧。估计这个发烧以后也会常常出现，这个真是没有办法的！”
听到同学的这个解释，阿敏灭掉了此刻就赶回去的想法。
这就是手术并发症啊！面对这种情况，她回去了又能做什么呢？阿敏又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无措。
不过一会儿，小宝的电话就打过来。他说：“姐，爸爸发烧了，你知道吗？”
阿敏回答道：“我已经知道了，也问过我同学发烧的原因了。他说是因为胆汁反流引起的，大概算是手术的后遗症吧！我们，都无能为力的！”
听到她这样说之后，小宝说：“姐，我明天回去看看，你回家不？”
阿敏说：“回！”
听到阿敏的回答，小宝就说：“姐，那我挂了，咱们明天再说吧！”
说？能说什么呢？
从那时起，爸爸隔三岔五就会发烧。发烧时，他浑身疼，非常痛苦。爸爸把这个当作感冒，每回就喝些感冒药。等到退烧后，爸爸就会浑身疲惫。
所以，阿敏再回去的时候，爸爸似乎常常在卧室躺着。总是看到阿敏回来了，他才翻身坐起来，陪着她一起坐在门口的躺椅上。
阿敏说：“爸，不管天气怎样，你不要因为热了就随意的脱衣服！这样或许就不会发烧了。”
爸爸回答说：“小敏，我已经很注意了！这个发烧也奇怪，它就是低烧。最近我都有经验
了，只要我肩膀一疼，我就知道要发烧。所以，我就赶紧提前喝一点儿感冒药。然后，发烧的症状就会减轻很多，不会像以前那样浑身疼。等烧退下去，人也不会感觉没力气。”
妈妈在一边说：“前两天，村子那个谁的妈，她几年前也做了胆结石手术。她听我说你爸发烧了，她就跟我说了她的情况。说她刚做完手术那几年，也是隔三岔五的发烧。那时候，可把她折腾坏了。如今三四年过去了，她才终于不再发烧了。”
阿敏对爸爸说：“爸，你听见我妈说的话了吧！你这个发烧啊，得持续很久呢！”
爸爸说：“我也听几个人都说了这个事情，所以，我不担心。过几年就好了，现在就忍忍吧！”
阿敏听到爸爸说‘过几年’这几个字，心里就有些发酸。她勉强笑着说：“就是啊，过几年就好了呢！”
出院后三个月的时候，妈妈对阿敏说：“阿敏，我怎么看着你爸的眼睛好像又有点儿黄？”
阿敏看看爸爸的眼睛，似乎有点黄。但是她说：“我看不出来！要不咱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真的黄了，就该打针了！”
不情愿地爸爸跟着阿敏来到医院，抽血化验的结果证实了妈妈的怀疑，爸爸的指标又上去了。
医生说：“他这个病就这样，你们又不选择放化疗，那就只能打针了！”
于是，爸爸又住院了。这次，阿敏直接请了个护工。爸爸有些不高兴地说：“我自己行动自如，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何必花这个冤枉钱！”
阿敏耐心地说：“爸，医院规定不让老年人自己一个人住院！我和小宝工作都很忙，所以只能请人了！”
爸爸说：“那你妈来就行了呀！”
阿敏说：“爸，我妈年龄也那么大了！长时间在医院，她也受不了。再说，护工也花不了多少钱，你就别管了！”
然后，过了一星期，爸爸出院回家了。
一路煎熬着，就到了快过年的时候。然后，妈妈的电话又来了。她说：“阿敏，你爸的眼睛又黄了！”
妈妈的电话，从前只会带来一些烦恼，令阿敏稍微不快。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妈妈的来电，几乎让阿敏感到害怕。
她的电话似乎是一种提醒，不时地提醒阿敏，她最爱的爸爸，他的生命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终点。
因为爸爸的又一次住院，本以为能够好好过年的一家人，心情大坏。
出院之后，不过几天就是除夕。
三十的上午，小宝带着两个孩子在忙碌着。又是贴对联、贴门神，又是在那里挂灯笼。小宝媳妇在厨房里忙碌，阿敏则和父母坐在炕上说话。
妈妈对她说：“一家子，就劳累我一个！你爸也不听话，我冲了蛋白粉他也不喝，做了饭他也不吃。我说他两句不按时吃饭，他就跟我发脾气！”
听到这些话的阿敏有些憋气，她开玩笑的说：“妈，从前农村不是有把老人分给弟兄们的嘛！干脆，你把我爸分给我吧！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他！”
妈妈很快地回答说：“行啊！你赶紧把你爸带走，也让我休息几天！最近一段时间，我都快累死了！”
阿敏真的被妈妈这句回答给惊着了，她很震惊于妈妈的直接。
还没等她说什么，妈妈又接着说：“阿敏，咱们隔壁村子吧，那个谁家的老婆得了癌症。他家老头照顾她累了，就成天对她骂骂咧咧的。然后，人家女儿就把她妈妈接走了。都快半年了，现在，听说那女人的病好像不要紧了，还养得白白胖胖的。”
如果说前边那句‘把爸爸分给他、赶紧带走’的话把阿敏惊着了，那么接下来这句话就让阿敏很难受。
阿敏转过头，对着躺在炕上的爸爸说：“爸，过完年你跟我回去吧！以后就住到我家里。那里离医院近，一旦你又泛黄了，我们去医院检查也方便！”
爸爸笑着说：“我不去！我还是愿意待在家里，你和波仔好好过日子就行！再说啦，大正月里，我住到你那里算怎么回事儿呢？人家波仔的爸妈都没在你家住呢！”
妈妈在一边劝说道：“阿敏让你去，你就去住几天！在那里检查什么都方便。”
爸爸还是回答说：“我不去！我就待在家里。想出去转了，就可以出去转转。城市里的房子，太憋闷！”
听到爸爸这样回答的妈妈似乎很不满，她又一次在阿敏跟前抱怨爸爸这个人，说他有多么难伺候！
阿敏不说话，就只是沉默地听着她的抱怨。她心里很难受，难受的同时她又有些庆幸。
爸爸的耳朵不好，如果不是刻意说给他听的话，他就听不见。她不敢想象，如果爸爸听到这些话，他又会是什么心情。
阿敏听着妈妈的抱怨，实在有些气闷。于是，跟父母说一声后，她就开车回公婆家了。
公公问她：“阿敏，你爸怎么样了？做了手术后，有没有好一些？”
阿敏回答说：“好了一些，不过总是反复发烧，大概是手术并发症，没办法！”
公公又说道：“过年了，等走亲戚的时候，大家都能见到了！我也好久没看到他了！”
阿敏心情不好，没有多说话的欲望，转身就准备回卧室。这时婆婆又对她说：“阿敏，人老了就是这样，你要想开些！”
阿敏点点头，然后说：“爸，妈，我回卧室了！”
波仔跟在她后边进来，他问阿敏：“小敏，你怎么啦？我怎么看你心情不好。你回家后没发生什么事儿吧？我说跟你过去，你又说不用！”
阿敏说：“也没什么事儿！最近我几乎每周或者每两周就回去一次，你不用次次都跟我过去。就是去了，又能怎么样呢？我爸，他得了这样要命的病，谁能救得了他呢？”
接下来，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说：“波仔，等过完年回到咱家，我准备到家具市场买个单人床！然后，我把小房间收拾收拾，就把床放在那里。”
波仔问：“怎么啦？突然要买床？”
阿敏把自己和妈妈的玩笑话跟他说了，她有些伤感的说：“从前，我听过‘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句话。我也知道照顾人是很累的一件事情！所以，这几次住院，我和小宝商量后，都请了护工照顾爸爸，并没有指望着妈妈照顾。可是今天妈妈竟然跟我说了这样的话，我心里挺难受的！”
波仔回答说：“你妈这个人啊！没法说！”
阿敏带着些不确定的问：“你说，她说这些，到底是累坏了的一种发泄？还是在隐晦的暗示我没有尽到责任呢？”
波仔说：“也许是因为你爸病了，没用了，所以就嫌弃你爸了吧！”
阿敏默默的想了一会儿，最后只能放弃一般道：“算啦，我懒得揣测她的心思了。看这样子，过不久，我爸还得住院。下回等他出院了，我想把他接到咱家住。波仔，你觉得怎么样呢？”
波仔说：“你觉得这样好就这样办吧！说实话，我工作忙，白天经常都不在。所以，你爸在不在咱家，对我影响不大。”
这个年阿敏过得特别没心情，一等到上班，阿敏和波仔就去买回一张单人床，安置在家里的小房间里。
邹泽看见后奇怪地问：“妈妈，干嘛把我书桌挪到我卧室啊！你买这个单人床又没有人用！”
阿敏说：“邹泽，回头外公可能会来咱家住，所以，这个床给他准备的。到时候，你要对他好一些！”
邹泽说：“我一周就回来一天，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都不一定能见到他！不过，如果他来了，我会好好表现的！”
等邹泽上学去了之后，波仔跟阿敏说：“小敏，我觉得你爸可能不会在咱家常住。你想想他说的话，在他那个观念里，女儿家到底是外人家，只有儿子家才是自己家！”
阿敏摇摇头，不想多谈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