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妤在廊下抬头看看院子里的垂柳，心内长长叹气，她已经跟着众位姐妹站在老夫人会客的正房门外等了一会儿工夫了。屋里众位夫人正在谈论裴婉的婚事，言谈虽客气，却也听得出众人的意思，都觉着裴婉是下嫁了。
按礼数，来了就该进去的，只是大姑娘裴婉走在当先，刚到门外，听到里面正议论她未来夫婿，便立在廊下不再往进走，站定不动了。原本是不好意思，毕竟谈论的是她的亲事，想着等长辈们谈完这两句再进去。却没想到，听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言辞。
其他姐妹互相看看，都不敢言声，听夫人们的言下之意，似乎这婚事未必就十分理想。然而长房长女的婚事，于家族关系重大，裴婉本人尤其在意，眼看着她站在那里，脸色阴晴不定，更加谁也不敢说话。
裴如跟在裴妤身后，此时用手轻轻拽了一下裴妤的衣角，提醒她此时千万别说话，裴婉是大姐，又是长房嫡长女，少招惹为妙。
裴婉的一母同胞，亲妹妹裴妍是个泼辣性子，早按捺不住了，狠狠朝门外负责打帘子通报的丫鬟剜了一眼，示意她快通报。
丫鬟无奈，仗着胆子高声向内道：“姑娘来给夫人们行礼了。”边说，边挑起了门帘。
裴妤跟着众姐妹进了正堂，只觉迎面的脂粉香气混着茶香，满眼珠翠，一堂都是富态端庄的贵夫人。
裴妤跟着姐妹们有序得站好，向老夫人，夫人们行礼问安，进退有度，脸上挂着淡笑，裴婉此刻已是神色如常，林氏看了她片刻，便垂下了眼帘。
来做客的姑娘自然各找各的母亲，拉着母亲的手坐在身旁。裴府的姑娘们也各自按长幼顺序坐定。一时间俏语莺声，笑声不断，待大家重新坐定了，夫人们边说着话，边细细打量这些千金,马夫人对裴婉道：“许久未见过你了，越发俊秀了。”
裴婉温柔得笑道：“夫人您总是取笑婉儿，夫人才是容光焕发。”
一旁的周氏也随着打量裴婉，只见她上身穿着对襟淡粉色四合如意云纹缎长衫，下身是粉白折枝梅花绣裙，腰间系着攒花结长穗腰带，上挂了个百蝶穿花锦缎香囊，头发绾了个娇俏的桃心髻，插着精致的赤金双鸾步摇，两鬓边点缀的是一双亮莹莹的碧玉蝶儿，耳上挂着编丝冰种耳珰，脚上穿的是金丝线绣重瓣芙蓉牙靴。这一身秀丽富贵的装扮，越发衬得裴婉面如凝脂，眉黛烟青，好一副姣好端庄的容貌。
裴婉本在与马氏寒喧，却被周氏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渐渐红了脸。
周氏察觉她的羞涩，忙笑着将目光转向别人，却看见坐在裴婉与裴妍身后的姑娘，从方才进来时，便一直微低着头，未曾引人注目。
“那位姑娘，莫不是方才姑娘们刚进来，老太太引见时，说的那位二房瑛爷嫡出的长女？”周氏问马氏。
马氏摩挲着自己女儿秦芷的手，抬眼向裴婉身后望了一眼，淡淡道：“大约是，我不大熟悉，听说她八岁便随做武官的父亲去洛阳赴任，去年才被老夫人接回来，我也还未见过她。”
“裴府历代是文官，这一辈却出了一个武将，早听说二老爷当年违背父母之命，娶了寒门小户之女，也因这般缘故，才长年举家在外任职，不愿回来。”周氏压低声音道。
秦芷还在为刚才的事替赵芝不平，悄声对她母亲道：“母亲不知，这位妤姑娘好利口，赵芝都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马氏对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多嘴。秦芷撅起了嘴，不敢再言。
“据说那二夫乃惊世绝艳的美人，那位裴二爷不就是被她的容貌给迷住了么！若真如此，这位姑娘想必不会差。”马氏低声对周氏道。
“那却也难说，我看着裴婉裴妍便已经是难得的好容貌了，其他几个略差些，却也皆算清秀。这四姑娘莫非还能越过她们去？”周氏说完，不等马氏再说，便向着上首裴母笑道：“老夫人，您方才提到从洛阳回来的四姑娘，可是坐在婉姑娘后面的那位？瞧她一直低着头，方才人多杂乱，竟未看清模样。”
接回裴妤，就是为了给她说亲的，在座皆是达官显贵的夫人，神京各宅门里的事，她们最清楚不过，若有合适的，她们也乐得做媒。或是自家正好有合适人选，那便更好了，先过了夫人们的这一关，后面自然顺利。裴母自然很愿意将裴妤隆重介绍给神京贵妇们。
“妤儿，你过来祖母这里。”裴母向她招手。
裴妤只得站起来，走至裴母身边立定，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令她有些许不自在。好在该学的礼仪她从未少学，裴妤很坦然得站着，并不忸怩。
马氏细细打量裴妤，见她只是薄施粉黛，容色便如朝霞映雪般耀人眼目。天然俊眉，一双含情杏目，眼梢微微挑起，衬着乌浓的睫毛，那眼眸更显得流光溢彩，顾盼生辉。秀发堆云，延颈秀项，婷婷身姿高挑却不瘦弱，带着飒爽干练之风。
马氏心里暗暗道：“裴家这一辈的女孩子竟出了这般人物，别人倒还罢了，只怕林氏要担心了，若是这四姑娘嫁的女婿越过了裴婉去，她怕是不喜。”
宣平伯夫人本是刚刚端起茶盏要品茶，抬眼看到裴妤时，手忽然停住了。其他夫人，有外向些的，已经轻声赞叹了出来。
宣平伯夫人放下茶盏，对裴母笑道：“这几年，我一直在江南，江南各地也都走遍了，江南女子，清丽灵秀者有之，温婉如水者亦有之，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只不知神京与洛阳是哪里的水土这般滋养人，竟能养出现四姑娘这般的艳逸瑰姿。”
“您谬赞，我这孙女八岁便去了洛阳，去年回来时还一团孩子气，我心里疼爱的很。我们家这些女儿们，有清秀的，也有俏丽的，但是妤儿的相貌，竟是带着英气的美，倒也不愧是她那将军爹的亲女儿。”裴母也不无得意道。她生了裴珉裴瑛裴静两子一女，虽不喜裴瑛之妻是寒门之女，但是对裴妤还是很疼爱的，毕竟是亲生的孙女，人才又这般出挑。
“女生男相，必定心性坚忍，大富大贵。”周氏赶紧附和赞道。
宣平伯夫人道：“四姑娘这容貌是灼艳中含着英气，大抵是因着她眉锋含利，鼻梁高挺的缘故，但还不至于说是女生男相。这时候尚且年纪小，再过几年长成了看看，必定是艳冠神京的。”
“您说的很是，大姑娘清丽温柔，四姑娘明艳照人，其他姑娘也是各有千秋，必定都能觅得佳婿。”光禄寺卿李氏捧场道。
马氏笑道：“四姑娘这般好相貌，想是随二夫人了吧。我是无缘见过二夫人，只听说十分姣丽妩媚，还识文断字。可见美人不只出自深宅大户，平民小户也能出凤凰。”她边说，边看向林氏，目光闪烁。
林氏淡淡一笑，慢慢道：“我那弟妹的父亲是中过秀才的，也在城郊教过几个学生，所以弟妹还真读过不少书。只可惜家中艰难，只得常随母亲在村中集市上贩些手做的布鞋、绢帕。”
裴妤将目光缓缓移到林氏面庞之上，两人目光遥遥一对，裴妤先微微的笑了。平日里端庄闲淑的大伯母，今日很健谈。她与那马夫人，两人倒是默契，一应一答的，当着满堂贵妇，把自己外公家的底细说得清楚。只是那又如何呢？她母亲是贫寒人家出身，即使此时她们不说，将来也都是迟早要知道的，何况，这也不是秘密。
这深宅后院内每日里勾心斗角也就罢了，今日还斗到外人面前去了，何苦呢？裴妤想，她父母为了不给祖母添堵，常年在外不回来，这裴府内宅，除了裴母，便是林氏的地位最高，也没人和她争，一家独大惯了，倒连自己这个亲侄女也难容下。
裴妤知道祖母虽还算喜欢她，却十分看不上她母亲，对她父母婚姻之事，多少年仍耿耿于怀。
果然，裴妤此时再看裴母，脸色已不如方才，林氏与马夫人的话，令裴母想起了过去的事。
堂中的贵妇们也察觉到了，渐渐都不再高声谈笑。堂中渐渐安静下来。赵芝得意地看着裴妤，刚才生了一肚子气，此时听了马氏和大舅母的话，才舒服许多。
裴母对宣平伯夫人道：“伯夫人，我这个孙女长相，性情都可，又是我次子嫡出之女，从小她父亲疼得她什么似的。去年也是我千说万劝，才百般不舍得将她送回来，也是为了给她找个好人家。”
宣平伯夫人点头称是，她也有五十岁年纪了，也是儿孙满堂，自然理解裴母的用心，她第一眼看裴妤，便觉得这姑娘气质与众不同，很是喜欢。
“洛阳到底不如神京，咱们全大璋朝的精英子弟有一大半都在这京都，老夫人想得是对的。”
“也不敢求家世多么显赫，只要门当户对，家风好，女婿人品端方便可。”裴母又道。
看似简单的三点要求，其实却是很严苛的条件，仅是第一条，便已经筛下去不知多少人家了。
宣平伯夫人因着喜欢裴妤，便主动说道：“老夫人，我回去替她留心着，也叫我那儿媳妇留心着。咱们大璋朝人材济济，世家子弟也数不胜数，四姑娘这般好人材，又有贵府这般家世，定是不愁的。”
裴妤站在那里，心里叹气，她这祖母也太心急了，当着她这个未出阁的姑娘面，当着神京城这些贵妇们的面，便开始公开替她找婆家，竟像是兜售积年压存的老货一般。饶是她脸皮厚，也经不住啊。
裴妤幽然看向坐在最边上的裴如，裴如原本在看宣平伯夫人，裴妤一看向她，她便像有所感应般，立刻与裴妤目光相对了。两人目光碰了碰，便移开了。
这边其他几位夫人也应和了老夫人，回去多留心，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裴如忽然用绢帕捂着嘴，大声咳嗽了几声，脸都挣红了。她的贴身丫鬟梅秀立刻问道：“姑娘是不是又憋闷呢？姑娘荷包里有理气丹，含上一粒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裴如身上，裴如苍白得脸庞带着笑，道：“不妨事，我这病就是一阵一阵的。”
裴母皱眉道：“如儿，你旧病又复起了？前些日子还听你姨娘说好了许多，如何又犯了？想是那几日春寒着了凉。”
裴如起身回道：“回祖母，如儿此症就是如此，喝着药便没事，一停药就犯，冬天时一直喝着药，所以见好，这些天药一停便犯了。那药恁地金贵，又是常年累月不能停，孙女——”她声音越来越弱，说到最后没了声气，只怯弱得看了看林氏，咳嗽几声掩过去了。
裴母立刻板起了脸，看向林氏，当家之主母。裴如天天离不开的药，如何说停便停，林氏有推不开的责任。
林氏脸上挂不住，保养得极好的脸上泛起红来，她只得转头问自己大儿媳妇郑氏道：“我记得交代过你的，你莫非忘了？”
郑氏略滞片刻，无奈起身应付道：“媳妇也曾吩咐了的，媳妇回头就去问责，看是哪个胆大的这般疏忽，擅自停了五姑娘的药。”
裴母面无表情垂下眼帘，片刻后才道：“想是哪个管事的疏忽了，这也不稀奇，你们婆媳两个治家辛苦，家大业大事情庞杂，还是需多费心力了。”
林氏与郑氏见老夫人给她们台阶下，忙笑着应承了。一时间又赶着召唤奴婢给各位夫人续了热茶和点心，此事才揭过了。
这一番插曲，便把给裴妤说亲的话头揭过了，顺道还向老夫人告了林夫人苛扣庶女药品之事，裴妤长出一口气，在心里为裴如竖了大姆指，别看裴如年岁小又是庶出，其实却不像外表那般怯懦。
裴妤看向裴如，嫣然巧笑，又朝她调皮得眨眨眼睛，裴如以帕子遮住半边脸，也冲她吐了吐舌头，两人心照不宣。
按礼数，来了就该进去的，只是大姑娘裴婉走在当先，刚到门外，听到里面正议论她未来夫婿，便立在廊下不再往进走，站定不动了。原本是不好意思，毕竟谈论的是她的亲事，想着等长辈们谈完这两句再进去。却没想到，听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言辞。
其他姐妹互相看看，都不敢言声，听夫人们的言下之意，似乎这婚事未必就十分理想。然而长房长女的婚事，于家族关系重大，裴婉本人尤其在意，眼看着她站在那里，脸色阴晴不定，更加谁也不敢说话。
裴如跟在裴妤身后，此时用手轻轻拽了一下裴妤的衣角，提醒她此时千万别说话，裴婉是大姐，又是长房嫡长女，少招惹为妙。
裴婉的一母同胞，亲妹妹裴妍是个泼辣性子，早按捺不住了，狠狠朝门外负责打帘子通报的丫鬟剜了一眼，示意她快通报。
丫鬟无奈，仗着胆子高声向内道：“姑娘来给夫人们行礼了。”边说，边挑起了门帘。
裴妤跟着众姐妹进了正堂，只觉迎面的脂粉香气混着茶香，满眼珠翠，一堂都是富态端庄的贵夫人。
裴妤跟着姐妹们有序得站好，向老夫人，夫人们行礼问安，进退有度，脸上挂着淡笑，裴婉此刻已是神色如常，林氏看了她片刻，便垂下了眼帘。
来做客的姑娘自然各找各的母亲，拉着母亲的手坐在身旁。裴府的姑娘们也各自按长幼顺序坐定。一时间俏语莺声，笑声不断，待大家重新坐定了，夫人们边说着话，边细细打量这些千金,马夫人对裴婉道：“许久未见过你了，越发俊秀了。”
裴婉温柔得笑道：“夫人您总是取笑婉儿，夫人才是容光焕发。”
一旁的周氏也随着打量裴婉，只见她上身穿着对襟淡粉色四合如意云纹缎长衫，下身是粉白折枝梅花绣裙，腰间系着攒花结长穗腰带，上挂了个百蝶穿花锦缎香囊，头发绾了个娇俏的桃心髻，插着精致的赤金双鸾步摇，两鬓边点缀的是一双亮莹莹的碧玉蝶儿，耳上挂着编丝冰种耳珰，脚上穿的是金丝线绣重瓣芙蓉牙靴。这一身秀丽富贵的装扮，越发衬得裴婉面如凝脂，眉黛烟青，好一副姣好端庄的容貌。
裴婉本在与马氏寒喧，却被周氏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渐渐红了脸。
周氏察觉她的羞涩，忙笑着将目光转向别人，却看见坐在裴婉与裴妍身后的姑娘，从方才进来时，便一直微低着头，未曾引人注目。
“那位姑娘，莫不是方才姑娘们刚进来，老太太引见时，说的那位二房瑛爷嫡出的长女？”周氏问马氏。
马氏摩挲着自己女儿秦芷的手，抬眼向裴婉身后望了一眼，淡淡道：“大约是，我不大熟悉，听说她八岁便随做武官的父亲去洛阳赴任，去年才被老夫人接回来，我也还未见过她。”
“裴府历代是文官，这一辈却出了一个武将，早听说二老爷当年违背父母之命，娶了寒门小户之女，也因这般缘故，才长年举家在外任职，不愿回来。”周氏压低声音道。
秦芷还在为刚才的事替赵芝不平，悄声对她母亲道：“母亲不知，这位妤姑娘好利口，赵芝都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马氏对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多嘴。秦芷撅起了嘴，不敢再言。
“据说那二夫乃惊世绝艳的美人，那位裴二爷不就是被她的容貌给迷住了么！若真如此，这位姑娘想必不会差。”马氏低声对周氏道。
“那却也难说，我看着裴婉裴妍便已经是难得的好容貌了，其他几个略差些，却也皆算清秀。这四姑娘莫非还能越过她们去？”周氏说完，不等马氏再说，便向着上首裴母笑道：“老夫人，您方才提到从洛阳回来的四姑娘，可是坐在婉姑娘后面的那位？瞧她一直低着头，方才人多杂乱，竟未看清模样。”
接回裴妤，就是为了给她说亲的，在座皆是达官显贵的夫人，神京各宅门里的事，她们最清楚不过，若有合适的，她们也乐得做媒。或是自家正好有合适人选，那便更好了，先过了夫人们的这一关，后面自然顺利。裴母自然很愿意将裴妤隆重介绍给神京贵妇们。
“妤儿，你过来祖母这里。”裴母向她招手。
裴妤只得站起来，走至裴母身边立定，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令她有些许不自在。好在该学的礼仪她从未少学，裴妤很坦然得站着，并不忸怩。
马氏细细打量裴妤，见她只是薄施粉黛，容色便如朝霞映雪般耀人眼目。天然俊眉，一双含情杏目，眼梢微微挑起，衬着乌浓的睫毛，那眼眸更显得流光溢彩，顾盼生辉。秀发堆云，延颈秀项，婷婷身姿高挑却不瘦弱，带着飒爽干练之风。
马氏心里暗暗道：“裴家这一辈的女孩子竟出了这般人物，别人倒还罢了，只怕林氏要担心了，若是这四姑娘嫁的女婿越过了裴婉去，她怕是不喜。”
宣平伯夫人本是刚刚端起茶盏要品茶，抬眼看到裴妤时，手忽然停住了。其他夫人，有外向些的，已经轻声赞叹了出来。
宣平伯夫人放下茶盏，对裴母笑道：“这几年，我一直在江南，江南各地也都走遍了，江南女子，清丽灵秀者有之，温婉如水者亦有之，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只不知神京与洛阳是哪里的水土这般滋养人，竟能养出现四姑娘这般的艳逸瑰姿。”
“您谬赞，我这孙女八岁便去了洛阳，去年回来时还一团孩子气，我心里疼爱的很。我们家这些女儿们，有清秀的，也有俏丽的，但是妤儿的相貌，竟是带着英气的美，倒也不愧是她那将军爹的亲女儿。”裴母也不无得意道。她生了裴珉裴瑛裴静两子一女，虽不喜裴瑛之妻是寒门之女，但是对裴妤还是很疼爱的，毕竟是亲生的孙女，人才又这般出挑。
“女生男相，必定心性坚忍，大富大贵。”周氏赶紧附和赞道。
宣平伯夫人道：“四姑娘这容貌是灼艳中含着英气，大抵是因着她眉锋含利，鼻梁高挺的缘故，但还不至于说是女生男相。这时候尚且年纪小，再过几年长成了看看，必定是艳冠神京的。”
“您说的很是，大姑娘清丽温柔，四姑娘明艳照人，其他姑娘也是各有千秋，必定都能觅得佳婿。”光禄寺卿李氏捧场道。
马氏笑道：“四姑娘这般好相貌，想是随二夫人了吧。我是无缘见过二夫人，只听说十分姣丽妩媚，还识文断字。可见美人不只出自深宅大户，平民小户也能出凤凰。”她边说，边看向林氏，目光闪烁。
林氏淡淡一笑，慢慢道：“我那弟妹的父亲是中过秀才的，也在城郊教过几个学生，所以弟妹还真读过不少书。只可惜家中艰难，只得常随母亲在村中集市上贩些手做的布鞋、绢帕。”
裴妤将目光缓缓移到林氏面庞之上，两人目光遥遥一对，裴妤先微微的笑了。平日里端庄闲淑的大伯母，今日很健谈。她与那马夫人，两人倒是默契，一应一答的，当着满堂贵妇，把自己外公家的底细说得清楚。只是那又如何呢？她母亲是贫寒人家出身，即使此时她们不说，将来也都是迟早要知道的，何况，这也不是秘密。
这深宅后院内每日里勾心斗角也就罢了，今日还斗到外人面前去了，何苦呢？裴妤想，她父母为了不给祖母添堵，常年在外不回来，这裴府内宅，除了裴母，便是林氏的地位最高，也没人和她争，一家独大惯了，倒连自己这个亲侄女也难容下。
裴妤知道祖母虽还算喜欢她，却十分看不上她母亲，对她父母婚姻之事，多少年仍耿耿于怀。
果然，裴妤此时再看裴母，脸色已不如方才，林氏与马夫人的话，令裴母想起了过去的事。
堂中的贵妇们也察觉到了，渐渐都不再高声谈笑。堂中渐渐安静下来。赵芝得意地看着裴妤，刚才生了一肚子气，此时听了马氏和大舅母的话，才舒服许多。
裴母对宣平伯夫人道：“伯夫人，我这个孙女长相，性情都可，又是我次子嫡出之女，从小她父亲疼得她什么似的。去年也是我千说万劝，才百般不舍得将她送回来，也是为了给她找个好人家。”
宣平伯夫人点头称是，她也有五十岁年纪了，也是儿孙满堂，自然理解裴母的用心，她第一眼看裴妤，便觉得这姑娘气质与众不同，很是喜欢。
“洛阳到底不如神京，咱们全大璋朝的精英子弟有一大半都在这京都，老夫人想得是对的。”
“也不敢求家世多么显赫，只要门当户对，家风好，女婿人品端方便可。”裴母又道。
看似简单的三点要求，其实却是很严苛的条件，仅是第一条，便已经筛下去不知多少人家了。
宣平伯夫人因着喜欢裴妤，便主动说道：“老夫人，我回去替她留心着，也叫我那儿媳妇留心着。咱们大璋朝人材济济，世家子弟也数不胜数，四姑娘这般好人材，又有贵府这般家世，定是不愁的。”
裴妤站在那里，心里叹气，她这祖母也太心急了，当着她这个未出阁的姑娘面，当着神京城这些贵妇们的面，便开始公开替她找婆家，竟像是兜售积年压存的老货一般。饶是她脸皮厚，也经不住啊。
裴妤幽然看向坐在最边上的裴如，裴如原本在看宣平伯夫人，裴妤一看向她，她便像有所感应般，立刻与裴妤目光相对了。两人目光碰了碰，便移开了。
这边其他几位夫人也应和了老夫人，回去多留心，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裴如忽然用绢帕捂着嘴，大声咳嗽了几声，脸都挣红了。她的贴身丫鬟梅秀立刻问道：“姑娘是不是又憋闷呢？姑娘荷包里有理气丹，含上一粒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裴如身上，裴如苍白得脸庞带着笑，道：“不妨事，我这病就是一阵一阵的。”
裴母皱眉道：“如儿，你旧病又复起了？前些日子还听你姨娘说好了许多，如何又犯了？想是那几日春寒着了凉。”
裴如起身回道：“回祖母，如儿此症就是如此，喝着药便没事，一停药就犯，冬天时一直喝着药，所以见好，这些天药一停便犯了。那药恁地金贵，又是常年累月不能停，孙女——”她声音越来越弱，说到最后没了声气，只怯弱得看了看林氏，咳嗽几声掩过去了。
裴母立刻板起了脸，看向林氏，当家之主母。裴如天天离不开的药，如何说停便停，林氏有推不开的责任。
林氏脸上挂不住，保养得极好的脸上泛起红来，她只得转头问自己大儿媳妇郑氏道：“我记得交代过你的，你莫非忘了？”
郑氏略滞片刻，无奈起身应付道：“媳妇也曾吩咐了的，媳妇回头就去问责，看是哪个胆大的这般疏忽，擅自停了五姑娘的药。”
裴母面无表情垂下眼帘，片刻后才道：“想是哪个管事的疏忽了，这也不稀奇，你们婆媳两个治家辛苦，家大业大事情庞杂，还是需多费心力了。”
林氏与郑氏见老夫人给她们台阶下，忙笑着应承了。一时间又赶着召唤奴婢给各位夫人续了热茶和点心，此事才揭过了。
这一番插曲，便把给裴妤说亲的话头揭过了，顺道还向老夫人告了林夫人苛扣庶女药品之事，裴妤长出一口气，在心里为裴如竖了大姆指，别看裴如年岁小又是庶出，其实却不像外表那般怯懦。
裴妤看向裴如，嫣然巧笑，又朝她调皮得眨眨眼睛，裴如以帕子遮住半边脸，也冲她吐了吐舌头，两人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