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来的竟是李若渝。
“李少卿？”楼心月微微一愣，又回头确认了一下时间——确实是巳时正，“怎么是你？”
除了休沐，鄢朝京中五品及以上的官员每日都需上朝，早朝自卯正二刻起，通常一个时辰起步，官员下朝后还需处理公务；李若渝现在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下朝后至少要去大理寺露个脸，大理寺在城西，和杨柳阁背道而驰，即便骑马代步，也起码要走上一个时辰……楼心月一面想着，一面细细打量着对方。
李若渝此刻还穿着朝服，面色微微泛红，气息也有几分不稳，像是刚跑了几百米、还没完全喘过气——难不成他是刚下朝、便过来找自己的？
“见过阁主。”李若渝瞧见她时，似乎松了一口气，继而端端正正地朝她行了一礼，“属下原不该此刻叨扰，然而事态实在紧急，还望楼主见谅。”
楼心月见他这般说，心知是有不得不说的要紧事，当下也严肃起来：“无妨，你且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阁主应当知晓城北女子失踪一事。”李若渝低声道，见她点了点头，便继续说了下去，“大理寺暗中调查至今，并非一无所获；大理寺之事，虽与义阁不相干，然而属下身在其中、加之此事确有些骇人听闻，实在不敢欺瞒阁主，这才越俎代庖。属下此回坏了规矩，但凭阁主惩罚。”
原来是这件事。
她记得，现在是大理寺在查这桩案子，依理李若渝该参与其中；可他眼下却在自己这里，也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昨日林烟儿已同她说了不少状况，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查出别的线索。
楼心月思及此处，微一挑眉，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倘若真有个什么，也怪不得你；只是……”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记得，李少卿在大理寺任职，也半年有余了吧；大理寺主管刑狱，想来常与人命官司打交道，不想少卿大人，竟也有畏怯的时候。”
“阁主有所不知。”李若渝被她这么阴阳了一番，竟也没有动气、依旧淡然自若，“比大理寺的案子更骇人之事不多，唯独一样，总叫人不敢直视——阁主可知是何物？”
楼心月神情不变，“还请少卿大人赐教。”
“人心。”李若渝轻声道，“阁主尽晓天下之事，应知许多惨案的发生，不过是一念之差；倘若人心不足、欲壑难填，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
楼心月心头一跳，立时沉下了脸：“那些女子被偷送去和宁行宫，究竟所为何事？”
“原来阁主已经知道了——那想来，有术士进入行宫一事，阁主也应知晓吧。”李若渝见她点了一下头，面色也有些难看，“属下昨日会去朱雀街，所为正是此事——昨日午后，行宫进了几辆马车，他们离开后，我在车辙印记里，发现了朱砂与硫磺的粉末。”
楼心月的脸色立时煞白：“难不成真是……”
“若属下所想不差，那些女子，怕是与炼丹有关。”李若渝低声道，“虽不知内情如何，但若这般抖搂出来……也实在不光彩。此事牵涉甚广，不知阁主有何打算？”
楼心月沉吟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此事做的隐蔽，民间虽有些流言，却多是怪奇传闻；既然陛下无意公之于众，你我只当不知便是。”
杨柳阁虽然掌握天下情报，却多少受皇帝辖制；此事若闹开来，自己这边儿自然落不着好；钟离铮必然不肯让人知晓此事，自己便索性装傻，反倒少些麻烦。
“属下明白。”李若渝应了一声，“阁主若无其他事，属下便先退下了。”
“且慢。”楼心月却叫住了他，“李若渝，此事涉及陛下的体面，一旦传出风声，后果几乎不堪设想；大理寺即便查到这些，也绝不会叫任何人发觉。既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将此事告诉我？就不怕我做些什么？”
李若渝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先是怔愣一瞬，继而笑了笑：“阁主会做些什么？”
楼心月被他问住，一时哑口无言。
“杨柳阁是陛下的利刃，可正因是利刃，一旦失控，也最易伤己。”李若渝敛了笑意，正色道，“阁主既有此言，想来……阁主同陛下，大约并不同心。”
楼心月立时拉下脸：“世上多的是的不能为人言的事儿，上下嘴唇一碰，也不知道会叫人传成什么——还请李少卿，慎言。”
“阁主无需忧心。”李若渝却笑了起来，“此事属下自当守口如瓶，不会叫人知晓半分——如今属下身在杨柳阁，自当与阁主，休戚与共。”
楼心月没有回答，只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好似两人从不相识一般；良久，她收回目光，依旧低头看着账目：“此事我已知晓，若无旁的要说，李少卿便先回吧。”
李若渝见她这般回答，便也不再追问，只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楼心月暗自估算着时间，确认李若渝应当已经走远后，终于垮下一直紧绷着的肩背、重重吐出一口气来。
明明和李若渝越来越熟悉，可为什么两人相处越多，自己却越看不出他的心思呢。她认真反思一番，疑心其实是因为自己先入为主。
自打头一回和李若渝见面起，她便因为英雄救美剧情的张冠李戴、一直对他有些防备，后来几回碰面，他虽常在自己面前把话说得暧昧，但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主线剧情；至于他那些若有似无的撩拨，会不会也是因为自己从一开始就想偏了、才引起了一系列的变化呢？
这般说来，自从自己进入这个世界，思维就一直有偏向些阴谋论；嘉元宫宴后更甚，每天看着镜子里模糊的人影，都觉得自己面相不善。
楼心月这般想着，虽把自己说服了几分，却又生出几分疑惑：难不成李若渝当真看上楼月了，不然怎么好像总在想方设法接近自己？如果不是，那平白无故、他为什么现在就主动站队杨柳阁？
……算了，虽然自己不知道李若渝有何打算，但至少目前看来，他和杨柳阁的立场，应当一致，也没有理由突然倒戈。
忽然有人敲了敲门：“小姐，信哥儿来了。”是玉竹。
楼心月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让他进来吧。”
楼信端端正正地进了门，眼见屋里只有姐弟二人，便也不再拘束，大咧咧坐了下来：“阿姐眼下可忙？我方才来找阿姐，却不想遇到了李少卿，还担心出了什么事儿呢。”
“没什么，只是有些义阁的事要汇报。”楼心月心知楼信性子单纯，也不欲让他牵涉朝堂争斗，便按下不谈，“倒是你，怎得这时候来了？”
楼信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忙肃了脸色：“今儿个早朝，陛下发了好大的火，把我们提点狠狠斥责了一顿呢。”
“这是为何？”楼心月不解道，“好端端的，陛下怎得突然要罚？我瞧着这几日你们灵象部的记档，都没什么问题呀。”
楼信点了点头，面色依旧有些难看，“我也好奇呢，便问了林少监——他说，提点昨日夜观星象，一早便偷偷上了一道折子，说是……”
他顿了顿，咽了一口唾沫，这才继续说下去：“紫微闪烁不定，怕不是祥和之兆。”
楼心月轻轻吸了口气，“……原来这样。”
钟离铮眼下正想着靠炼丹延年益寿，结果这个司天监提点偏要说不吉利的话，这便是直接撞枪口上了。
“不过陛下只罚了提点一年份的俸禄。”楼信道，“阿姐，我瞧着陛下如今的性子……似乎比从前，更难捉摸了。”
楼心月心中暗暗叹气，嘴上却没说什么，只笑了笑：“此事与你无甚干系，只是关于司天监，你且谨慎些行事吧。”
钟离铮性子本就阴郁，自登基后愈发喜怒无常；朝臣们兴许忧心忡忡，可于她而言，却是件好事——钟离铮所为越靠近昏君暴君，越有利于自己推进主线剧情；眼下这些事都只算小打小闹，待到积毁销骨的那一日，不愁无法击垮他。
楼心月这般想着，眼睛不自觉亮了几分。
“李少卿？”楼心月微微一愣，又回头确认了一下时间——确实是巳时正，“怎么是你？”
除了休沐，鄢朝京中五品及以上的官员每日都需上朝，早朝自卯正二刻起，通常一个时辰起步，官员下朝后还需处理公务；李若渝现在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下朝后至少要去大理寺露个脸，大理寺在城西，和杨柳阁背道而驰，即便骑马代步，也起码要走上一个时辰……楼心月一面想着，一面细细打量着对方。
李若渝此刻还穿着朝服，面色微微泛红，气息也有几分不稳，像是刚跑了几百米、还没完全喘过气——难不成他是刚下朝、便过来找自己的？
“见过阁主。”李若渝瞧见她时，似乎松了一口气，继而端端正正地朝她行了一礼，“属下原不该此刻叨扰，然而事态实在紧急，还望楼主见谅。”
楼心月见他这般说，心知是有不得不说的要紧事，当下也严肃起来：“无妨，你且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阁主应当知晓城北女子失踪一事。”李若渝低声道，见她点了点头，便继续说了下去，“大理寺暗中调查至今，并非一无所获；大理寺之事，虽与义阁不相干，然而属下身在其中、加之此事确有些骇人听闻，实在不敢欺瞒阁主，这才越俎代庖。属下此回坏了规矩，但凭阁主惩罚。”
原来是这件事。
她记得，现在是大理寺在查这桩案子，依理李若渝该参与其中；可他眼下却在自己这里，也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昨日林烟儿已同她说了不少状况，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查出别的线索。
楼心月思及此处，微一挑眉，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倘若真有个什么，也怪不得你；只是……”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记得，李少卿在大理寺任职，也半年有余了吧；大理寺主管刑狱，想来常与人命官司打交道，不想少卿大人，竟也有畏怯的时候。”
“阁主有所不知。”李若渝被她这么阴阳了一番，竟也没有动气、依旧淡然自若，“比大理寺的案子更骇人之事不多，唯独一样，总叫人不敢直视——阁主可知是何物？”
楼心月神情不变，“还请少卿大人赐教。”
“人心。”李若渝轻声道，“阁主尽晓天下之事，应知许多惨案的发生，不过是一念之差；倘若人心不足、欲壑难填，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
楼心月心头一跳，立时沉下了脸：“那些女子被偷送去和宁行宫，究竟所为何事？”
“原来阁主已经知道了——那想来，有术士进入行宫一事，阁主也应知晓吧。”李若渝见她点了一下头，面色也有些难看，“属下昨日会去朱雀街，所为正是此事——昨日午后，行宫进了几辆马车，他们离开后，我在车辙印记里，发现了朱砂与硫磺的粉末。”
楼心月的脸色立时煞白：“难不成真是……”
“若属下所想不差，那些女子，怕是与炼丹有关。”李若渝低声道，“虽不知内情如何，但若这般抖搂出来……也实在不光彩。此事牵涉甚广，不知阁主有何打算？”
楼心月沉吟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此事做的隐蔽，民间虽有些流言，却多是怪奇传闻；既然陛下无意公之于众，你我只当不知便是。”
杨柳阁虽然掌握天下情报，却多少受皇帝辖制；此事若闹开来，自己这边儿自然落不着好；钟离铮必然不肯让人知晓此事，自己便索性装傻，反倒少些麻烦。
“属下明白。”李若渝应了一声，“阁主若无其他事，属下便先退下了。”
“且慢。”楼心月却叫住了他，“李若渝，此事涉及陛下的体面，一旦传出风声，后果几乎不堪设想；大理寺即便查到这些，也绝不会叫任何人发觉。既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将此事告诉我？就不怕我做些什么？”
李若渝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先是怔愣一瞬，继而笑了笑：“阁主会做些什么？”
楼心月被他问住，一时哑口无言。
“杨柳阁是陛下的利刃，可正因是利刃，一旦失控，也最易伤己。”李若渝敛了笑意，正色道，“阁主既有此言，想来……阁主同陛下，大约并不同心。”
楼心月立时拉下脸：“世上多的是的不能为人言的事儿，上下嘴唇一碰，也不知道会叫人传成什么——还请李少卿，慎言。”
“阁主无需忧心。”李若渝却笑了起来，“此事属下自当守口如瓶，不会叫人知晓半分——如今属下身在杨柳阁，自当与阁主，休戚与共。”
楼心月没有回答，只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好似两人从不相识一般；良久，她收回目光，依旧低头看着账目：“此事我已知晓，若无旁的要说，李少卿便先回吧。”
李若渝见她这般回答，便也不再追问，只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楼心月暗自估算着时间，确认李若渝应当已经走远后，终于垮下一直紧绷着的肩背、重重吐出一口气来。
明明和李若渝越来越熟悉，可为什么两人相处越多，自己却越看不出他的心思呢。她认真反思一番，疑心其实是因为自己先入为主。
自打头一回和李若渝见面起，她便因为英雄救美剧情的张冠李戴、一直对他有些防备，后来几回碰面，他虽常在自己面前把话说得暧昧，但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主线剧情；至于他那些若有似无的撩拨，会不会也是因为自己从一开始就想偏了、才引起了一系列的变化呢？
这般说来，自从自己进入这个世界，思维就一直有偏向些阴谋论；嘉元宫宴后更甚，每天看着镜子里模糊的人影，都觉得自己面相不善。
楼心月这般想着，虽把自己说服了几分，却又生出几分疑惑：难不成李若渝当真看上楼月了，不然怎么好像总在想方设法接近自己？如果不是，那平白无故、他为什么现在就主动站队杨柳阁？
……算了，虽然自己不知道李若渝有何打算，但至少目前看来，他和杨柳阁的立场，应当一致，也没有理由突然倒戈。
忽然有人敲了敲门：“小姐，信哥儿来了。”是玉竹。
楼心月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让他进来吧。”
楼信端端正正地进了门，眼见屋里只有姐弟二人，便也不再拘束，大咧咧坐了下来：“阿姐眼下可忙？我方才来找阿姐，却不想遇到了李少卿，还担心出了什么事儿呢。”
“没什么，只是有些义阁的事要汇报。”楼心月心知楼信性子单纯，也不欲让他牵涉朝堂争斗，便按下不谈，“倒是你，怎得这时候来了？”
楼信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忙肃了脸色：“今儿个早朝，陛下发了好大的火，把我们提点狠狠斥责了一顿呢。”
“这是为何？”楼心月不解道，“好端端的，陛下怎得突然要罚？我瞧着这几日你们灵象部的记档，都没什么问题呀。”
楼信点了点头，面色依旧有些难看，“我也好奇呢，便问了林少监——他说，提点昨日夜观星象，一早便偷偷上了一道折子，说是……”
他顿了顿，咽了一口唾沫，这才继续说下去：“紫微闪烁不定，怕不是祥和之兆。”
楼心月轻轻吸了口气，“……原来这样。”
钟离铮眼下正想着靠炼丹延年益寿，结果这个司天监提点偏要说不吉利的话，这便是直接撞枪口上了。
“不过陛下只罚了提点一年份的俸禄。”楼信道，“阿姐，我瞧着陛下如今的性子……似乎比从前，更难捉摸了。”
楼心月心中暗暗叹气，嘴上却没说什么，只笑了笑：“此事与你无甚干系，只是关于司天监，你且谨慎些行事吧。”
钟离铮性子本就阴郁，自登基后愈发喜怒无常；朝臣们兴许忧心忡忡，可于她而言，却是件好事——钟离铮所为越靠近昏君暴君，越有利于自己推进主线剧情；眼下这些事都只算小打小闹，待到积毁销骨的那一日，不愁无法击垮他。
楼心月这般想着，眼睛不自觉亮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