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渝闻言、微一挑眉,正想追问一些其他的人物关系,却见林箐推门进来,朝两人行了一礼:“小姐、李少卿。二少爷来了,说是有事相告。”

    “阿信?怎么这个时候……”楼心月不解地唔了一声,转头去看李若渝,“要让他进来吗?”

    “那我还是先回避一下吧。”李若渝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万一是什么要紧事呢。”

    楼心月又戳起一块桃子,闻言笑道:“你现在回避了,没准儿我后面还得告诉你。”

    李若渝却想到什么,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山水屏风,“不如这样——我先去里间,若小楼部丞真要说什么,我直接从后门回去便是。”

    林箐正欲开口反驳,却见楼心月点了点头,只好作罢:“那奴婢这就叫二少爷进来。”

    楼信进屋时,楼心月还下意识往屏风后看了一眼——还好还好,这幅屏风能完全遮挡住屋内景象,只要李若渝保持安静,楼信应当发现不了他。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楼心月换了一盏新茶给楼信,“不是说司天监这几日有人事变动,怕是要忙起来么?”

    楼信点了点头:“是,不过也正因如此,我今日才非要来阿姐这里不可。”

    “嗯?”楼心月闻言不解,“难道你觉着,变动有不妥之处?你且说来听听。”

    楼信无奈地叹了口气,“阿姐可还记得几月前,灵象部曾见紫微宫动摇之象么?我后来问过秀媛姐,陛下得知此事之后,曾服食过许多道士进贡的丹药。”

    “陛下登基不久后便笃信黄老之学,数年来宫中也从没断过供职的道士。”楼心月点了点头,“这般说来,因着陛下宠幸,司天监这些年,怕也得退一射之地。”

    楼信点了点头,“前两年诚然如此……可陛下近日身体欠佳、太医也诊不出原因,怕是星宿之间有什么冲撞,陛下便命了司天监细细探查;前日夜间,灵象部曾见鬼金羊凌日之象,因荣贵妃属羊,提点便与陛下说,恐是贵妃星宿不详、冲撞了陛下……”

    身体欠佳?怕不是因为狂炫丹药吧,重金属元素中毒可不跟人开玩笑。

    “那你们提点,怕是要撞陛下的枪口了。”楼心月思及此处,不由轻嗤一声,“如今宫中,属荣贵妃最得圣心,司天监却这般说,陛下自然心中不快;何况荣贵妃娘家在朝中得力,陛下即便信了司天监的话,眼下也绝不会冷落贵妃。”

    楼信点了点头:“是,陛下今日以办事不力为由,免了我们提点的职、改让宋家哥哥领了这个差事。”

    楼信口中的“宋家哥哥”名为宋葳,是灵象部朱雀阁的掌事;他年长楼信几岁、二人又素来交好,楼信便喊他一声哥哥。

    楼心月想了想,“宋掌事与你一向交好,陛下这般安排,对杨柳阁倒是有利无害。”

    “陛下轻视司天监时日颇久,如今却忽然召见……”楼信反而苦笑了一声,“阿信愚钝,实在捉摸不透陛下的心思,只好来向阿姐求教了。”

    楼心月见他尚透着青涩的小脸皱成一团,没忍住伸手捏了一把,“别苦着个脸——小小年纪,装什么老成呢?捉摸不透有什么要紧的,有父亲和姐姐在呢。”

    楼信“哎哟”一声,轻轻揉了揉脸上被对方捏过的地方:“……可我总不能一辈子,都指着父亲和阿姐给我兜底呀。”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种事有什么可着急的。”楼心月笑眯眯地往他手里塞了一块茯苓糕,“眼下捉摸不透,就慢慢想;我不也是这么多年来跟着爹娘、才慢慢学出来的么。”

    楼信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那阿姐觉得,陛下如今行径,究竟是何意呢?”

    “陛下的心思再难猜也无妨,你只记得一样——”楼心月道,“即便是陛下,他首先、也是一个人,而只要是人,就必然有所求;既有所求,其所思所想、必然与之相关。”

    楼信闻言沉思,无意识间捏碎了手里的茯苓糕,骤然睁大了眼:“所以……陛下最在意的,并不是星象本身?”

    “不错,可以入门了。”楼心月欣慰地点了点头,“服食丹药也好,仰赖星象也罢,若追根究底,只不过是陛下希望自己,能永远稳坐钓鱼台罢了。”

    楼信轻轻倒吸了一口冷气,“可……人寿总有尽时,陛下这般,岂非妄念?”

    “祈求长生者,历朝历代本就比比皆是;加之人心不足蛇吞象,越是位高权重者,反而更易心生企慕。”楼心月轻轻叹了口气,“世间万事追根溯源,许多纠葛、都出于人心摇摆;司天监素来不涉朝政,只怕往后,便不然了。”

    话毕,姐弟俩双双默然;楼信似乎想走,却几次欲言又止、似乎还有什么不解之事。

    楼心月心下隐隐猜到几分,便试探着开了口:“怎么这副模样,莫不是还有什么事想问?”

    “既然阿姐说了……听说昨日李少卿来府上拜访时、被父亲瞧见了,可父亲好似没说什么。”楼信见她主动问起,便也没了顾忌,大胆道,“所以……阿姐,你现在和李少卿,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楼心月下意识往里间瞟了一眼,“你不是都瞧见了?还巴巴儿来问我做什么。”

    “啊……只是有点没想到。”楼信见她答得坦荡,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只是我记得阿姐先前,和李少卿似乎并没什么来往,一时不敢相信罢了;对了阿姐,我昨日真的不是故意——”

    楼心月见楼信逐渐语无伦次,只觉他窘得可爱,不由得轻笑起来:“你是不是故意,我这个做姐姐的还看不出么?父亲都不曾干涉,我自然也无需避忌,别叫外人知晓便是。”

    “嗯,我明白了。”楼信忙不迭点头,“阿姐放心吧,我绝不会同旁人说起此事的。”

    里间忽传来一阵笑声,似是有人忍俊不禁。

    楼心月叹了口气,在楼信不解的目光里转过头,“李少卿,这戏你可看够了?”

    李若渝悠悠闲闲地自屏风后走出,笑眯眯地朝楼信拱了拱手:“小楼部丞。”

    楼信立时倒吸一口冷气,猛然站起身来、险些掀翻面前的桌案:“李……李少卿?!”

    楼心月目光转向眉眼间俱带着笑的李若渝,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看你把阿信吓得,话都说不出了。”

    李若渝陪着笑、朝她行了一礼,“怪我,下回定然不会如此了。”

    楼心月轻轻“切”了一声,转头去看楼信,却见他脸色瞬间变了好几回,这会儿瞧着倒有些发白:“那,那我方才同阿姐说的……”

    “听到也无妨,李少……季真他不是外人。”楼心月道,“你方才说陛下服食丹药一事,季真也早已知晓,还前去探查过的。”

    李若渝坐到楼心月旁边,略略收了笑容,“陛下宠信宫中道士已久,如今却忽然记起司天监来,只怕个中还有些隐情;小楼部丞且注意着些,此事只怕不简单。”

    楼信本还有些紧张,然而听李若渝这般说、他便明白是对方有心关照自己,忙不迭点头:“我明白的,多谢李家哥哥提醒。”

    “你改口倒快。”楼心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罢了,此事怕还要从长计议,你先回吧,倘若有变,我自会叫人同你说的。”

    楼信见姐姐发话,忙一溜烟出了门,还险些在门槛上绊一跤。

    “这小子。”楼心月被他逗笑,转而去看李若渝:“你刚刚莫不是故意出声的吧?以前社团排练,台词再好笑你都不ng的。”

    李若渝唔了一声,没有承认、也没否认,“也没有瞒着他的必要。”

    “好吧,这话有理。”楼心月也不再纠结,继续翻起了卷轴,“说到丹药,先前大理寺查城北女子失踪的事,当真没了后文吗?”

    李若渝苦笑了一声:叹道:“帝王家不光彩的事情,我们大理寺哪有插手的余地?好在林姑娘办事麻利、大理寺也不曾走漏风声,我后来悄悄打听过,那些姑娘依旧好好过日子、没再受什么罪——你应该也知道,我就不多说了。”

    他沉吟片刻,忽转了话头:“刚刚还说楼信改口快,你方才、又叫我什么?”

    “……昨天都被阿信抓现行了,再叫你‘李少卿’,岂不是欲盖弥彰么?”楼心月有些磕巴地解释道,“可若要直接喊名字,又有点……思来想去,还是这样喊最合适。”

    李若渝挑了挑眉,神色间也多了些揶揄,“有点什么?”

    “……你明知故问!”楼心月霎时红了脸,半羞半恼地瞪了他一眼,“咱们现在是在古代背景,我要是直呼其名,岂不是显得和你太亲近了?”

    李若渝长长哦了一声:“那学姐的意思是,往后在外人面前,便也这般叫我了?”

    楼心月端起茶盏,撇了撇嘴:“不行吗?你觉得叫字和少卿都生疏,你自己不还是一口一个学姐地叫我。”

    “那……”李若渝反倒收了插科打诨的劲头,表情和语气都认真起来,“……心月?”

    楼心月手中茶盏骤然一晃。

    李若渝的脸似乎有些红,“咳,这么叫是不是有点突然,我……”

    “若渝。”不等他说下去,楼心月忽开了口,“……若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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