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后，李若渝和楼心月都实打实过了一阵脚打后脑勺的日子——出了年关，诸般事务便一股脑儿都涌上了两人的案头。
杨柳阁素来管理得当，楼心月只消花些时间、整顿好正月的卷宗，便能轻省许多；可大理寺却乍然忙了起来。李若渝几乎日日住在官衙里，连到杨柳阁点卯的功夫都紧巴起来，只恨自己分身乏术、没法两头兼顾；忙前忙后近半月功夫，才终于腾出空。
杨柳阁的事务恰告一段落，楼心月也得了清闲，便将人约到了栖雨亭闲话；两人数日未见，楼心月倒被李若渝的模样吓了一跳——他难得没有挂着一贯温和的微笑，难掩面上疲色，眼下还有颇重的黑眼圈，显然是熬了不少夜。
她连忙放了茶杯，拉对方在桌边坐下，又推了茶水点心过去，“你这是熬了几天夜，黑眼圈这么重？”
“也没几天。”李若渝露出一个毫无感情的微笑，“也就是这个星期，没哪天睡能超过四小时。”
楼心月立时倒吸一口冷气：“我写研究生论文都没这么熬过夜的，你们这是到底是在查旧案还是在熬鹰啊？”
“可别说了，我现在觉得钟离铮就是个颠公。”说及此处，李若渝的脸似乎又垮了几分，头顶的怨气也几乎实体化，“年前江淮抓的私盐贩子刚被押到京中受审，还没查出个来龙去脉，他就因为自己做了个噩梦、非要让大理寺去查一桩十年前的案子；若真是冤案也罢了，偏偏当初判时人证物证俱全，也没有屈打成招的事儿，他非说个中有隐情，这叫我们怎么查？”
楼心月也知大理寺这段时间被钟离铮折腾得不像样，一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只摸了摸对方后颈、权作安抚：“你都这么说了，看来这回大理寺没少吃苦头。”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李若渝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对，严格来说是原主；他还在吏部任职时，就听说过钟离铮因鸡毛蒜皮之事随意升降官员品级的事情。”
楼心月不由苦笑，“不然怎么要推翻他呢。鄢朝如今风平浪静，大抵还是朝中官员一心于实务的缘故——说来你记不记得，先前南绍易主、钟离铮命赵云旆去镇压的事情？昨日淮钧那边收到消息，赵云旆虽已率军抵达南绍、且已经联络上了南绍新主，但南绍内乱尚未平息，加之路途遥远，怕是还要不少时日才能回。”
“赵云旆啊。”李若渝沉吟片刻，“我同析羽交好，同他却没什么交情；不过他们兄弟感情极好，如今……”
他话音未落，却见林箐匆匆小跑过来：“小姐、李少卿，四望部的赵掌事来了，说是有事想问小姐。”
“赵云旌？这倒是说曹操曹操到了。”楼心月不由失笑，“应当是为了赵云旆的事——既如此，便叫他去桃风阁吧，我稍后便来。”
林箐应了声，又偏头看了一眼李若渝，“那，那李少卿……”
“季真与我同去吧。”楼心月沉吟片刻，瞥了正含着笑给她倒茶的李若渝，“他知晓我二人关系，用不着避嫌。”
李若渝见她这般说，便也点了头；林箐闻言不解，疑惑地看了看两人，最后还是没问出口，只应声退了出去。
赵云旌进门时，见李若渝坐在楼心月身侧，先是一愣神，转而反应过来，只装作没瞧见、端端正正朝楼心月行了礼：“阁主。”
“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楼心月颔首示意，“赵公子今日来，可是为了赵小将军的事？”
赵云旌应声点头，听楼心月说赵云旆无事，便也放下心来，便换了个话题：“……阁主，您和季真的关系，除了我和小秋，可还有外人知晓？”
楼心月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不知该不该答；李若渝自卷宗中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对方：“析羽问起此事，莫不是想叫鄢都人尽皆知？”
赵云旌立时瞪了回去：“此事可大可小，若被有心人利用，只怕会对阁主不利；我说这话原是忧心你二人，竟叫你曲解得这般，李若渝，你果真是个黑心肠的。”
楼心月轻咳一声，放了手中茶盏，“季真。……赵公子好意，我心领了；我与季真明面上并没什么来往，上元日男女同游也不稀奇，加上有杨柳阁在，自然不会落人话柄，你当日不也与小秋同游灯会了么。说来你二人已过了小定，如今可定下婚期了？”
“近来家中事忙，是以还未定下；不过君家同家父已在相看吉日，大抵便在这几日了。”赵云旌笑道，“难为阁主肯记着此事，析羽谢过阁主关怀。”
楼心月笑了笑，“我和小秋交好，自要关心一二。”
“对了季真。”赵云旌忽想起一事，转而去看李若渝，“下月十二是姜老夫人七十大寿，你可要去？”
李若渝哦了一声，“赵家和姜家交好，你到时不请自来都成；仲楫和我虽有些私交，但我和姜家到底交情不深，又没收到邀请，怎好随意过去？”
他话音刚落，却见玉竹敲门进来：“小姐，姜家方才使人来送了帖子，说是姜老夫人的寿辰，邀您去贺寿呢。”
楼心月努力忍住笑，朝玉竹点了点头：“知道了，把帖子收了吧。对了，姜家请了哪些人，可能打听出来？”
“除了和姜家有旧的几家，还有朝中和姜二公子交好的几位，譬如李少卿和成公子。”玉竹抿唇一笑，目光落在了李若渝身上；她沉吟片刻，又补上一句，“不过奴婢听说，姜家这次没请君小姐。”
听玉竹提及君月秋，赵云旌的目光即刻转了过去，李若渝的表情则变得有些微妙——上一秒还说自己和姜家不熟，这会儿便被通知自己也有请帖，这脸打得未免忒快。
“小秋如今和赵公子订了亲，姜二公子却还未婚配；两家交好，儿女亲事却不好混说，也不是什么怪事。”楼心月温声道，“旁的且不说，玉竹，姜家来人可还等着么？你且去回话，就说我到时一定去，可别叫人等急了。”
见玉竹应声出门，赵云旌忽然叹了口气：“家父先前与我说过，君家起初，并不最中意将小秋许给我的；君姜两家有旧，仲楫和小秋年纪也更相仿，我虽知晓小秋心思，却……总还有些介怀。”
楼心月正欲安慰他两句“无需介怀，你这也是人之常情”，李若渝却先笑了一声：“先前总听人说你刚毅果断，竟也有这般纠结的时候——君小姐一早同你两情相悦，你二人的亲事如今也已敲定，有什么好再介怀的？”
他声音放柔了些，似安慰又似开导：“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君小姐对你的一片真心；只消你二人互信互重，便没什么能妨碍你俩的。”
楼心月觉得他话里有话，不由斜睨了他一眼，恰和他对上了目光；两人见状都笑起来，悄悄在桌案下牵住了手。
如此开导完赵云旌、堪堪见他离开，便见玉竹和林箐一同回了桃风阁：“小姐，已和姜家传了信，咱们可要备寿礼了？”
“不着急，还有将近一月呢，比着从前的例子就是。”楼心月点了点头，“方才赵公子在不方便问，姜家可给夏侯姐姐递了帖子？”
林箐正暗自腹诽“赵公子在不方便问李少卿在难道就方便了吗”，玉竹已先答了话：“自然递了，姜老夫人和夏侯老夫人原是手帕交，她做寿如何会不请夏侯小姐？”
楼心月颔首表示知晓，转头便将两人打发了出去；李若渝自玉竹答夏侯芷将去姜家寿宴时便一直蹙着眉，见两人出门才终于发问：“听你的意思，姜家真有意和夏侯家结亲？”
“上回不就和你说过了么？”楼心月笑着捏了捏他的指尖，转而轻叹一声，“不知怎么的，我忽然觉得，这次姜老夫人的寿宴，怕是要发生些什么。”
李若渝温柔地抬起手，抚平她的眉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你想，就总会有办法的。”
楼心月微微舒开眉、点了点头，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又笑得眉眼弯弯：“方才你同赵云旌说，叫他不要介怀小秋和姜桡的事情，可我怎么记得，你自己都介怀过这种事呢？”
楼心月大三下学期时，曾遇到一个相当难缠的追求者；她明确拒绝了对方数次，可那人就好像听不懂一样、依旧死缠烂打。直到有一回，对方再次将她堵在宿舍楼下时，偶遇了刚下课的李若渝；彼时李若渝端着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当下便一顿有理有据的输出、将对方从暴跳如雷说到哑口无言，偏他始终保持镇定，情绪稳定得楼心月几乎想拜他为师。
彼时舒言得知此事，立刻信誓旦旦地表示“这小子绝对是在吃醋”，楼心月却担心是自己自作多情，没敢深思下去；可现在回头想想，这件事明明和他毫无关系，李若渝当时为什么要这样输出一顿？
李若渝轻咳一声，勉强撑住了表情：“人总是要成长的嘛，当时没想到更合适的解决方法，所以有点冲动行事。现在想明白了，自然就知道不需要介意了。”
楼心月很体贴地没有拆穿他“吃了一顿名不正言不顺的醋”的事实，笑着倒进了他怀里。
杨柳阁素来管理得当，楼心月只消花些时间、整顿好正月的卷宗，便能轻省许多；可大理寺却乍然忙了起来。李若渝几乎日日住在官衙里，连到杨柳阁点卯的功夫都紧巴起来，只恨自己分身乏术、没法两头兼顾；忙前忙后近半月功夫，才终于腾出空。
杨柳阁的事务恰告一段落，楼心月也得了清闲，便将人约到了栖雨亭闲话；两人数日未见，楼心月倒被李若渝的模样吓了一跳——他难得没有挂着一贯温和的微笑，难掩面上疲色，眼下还有颇重的黑眼圈，显然是熬了不少夜。
她连忙放了茶杯，拉对方在桌边坐下，又推了茶水点心过去，“你这是熬了几天夜，黑眼圈这么重？”
“也没几天。”李若渝露出一个毫无感情的微笑，“也就是这个星期，没哪天睡能超过四小时。”
楼心月立时倒吸一口冷气：“我写研究生论文都没这么熬过夜的，你们这是到底是在查旧案还是在熬鹰啊？”
“可别说了，我现在觉得钟离铮就是个颠公。”说及此处，李若渝的脸似乎又垮了几分，头顶的怨气也几乎实体化，“年前江淮抓的私盐贩子刚被押到京中受审，还没查出个来龙去脉，他就因为自己做了个噩梦、非要让大理寺去查一桩十年前的案子；若真是冤案也罢了，偏偏当初判时人证物证俱全，也没有屈打成招的事儿，他非说个中有隐情，这叫我们怎么查？”
楼心月也知大理寺这段时间被钟离铮折腾得不像样，一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只摸了摸对方后颈、权作安抚：“你都这么说了，看来这回大理寺没少吃苦头。”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李若渝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对，严格来说是原主；他还在吏部任职时，就听说过钟离铮因鸡毛蒜皮之事随意升降官员品级的事情。”
楼心月不由苦笑，“不然怎么要推翻他呢。鄢朝如今风平浪静，大抵还是朝中官员一心于实务的缘故——说来你记不记得，先前南绍易主、钟离铮命赵云旆去镇压的事情？昨日淮钧那边收到消息，赵云旆虽已率军抵达南绍、且已经联络上了南绍新主，但南绍内乱尚未平息，加之路途遥远，怕是还要不少时日才能回。”
“赵云旆啊。”李若渝沉吟片刻，“我同析羽交好，同他却没什么交情；不过他们兄弟感情极好，如今……”
他话音未落，却见林箐匆匆小跑过来：“小姐、李少卿，四望部的赵掌事来了，说是有事想问小姐。”
“赵云旌？这倒是说曹操曹操到了。”楼心月不由失笑，“应当是为了赵云旆的事——既如此，便叫他去桃风阁吧，我稍后便来。”
林箐应了声，又偏头看了一眼李若渝，“那，那李少卿……”
“季真与我同去吧。”楼心月沉吟片刻，瞥了正含着笑给她倒茶的李若渝，“他知晓我二人关系，用不着避嫌。”
李若渝见她这般说，便也点了头；林箐闻言不解，疑惑地看了看两人，最后还是没问出口，只应声退了出去。
赵云旌进门时，见李若渝坐在楼心月身侧，先是一愣神，转而反应过来，只装作没瞧见、端端正正朝楼心月行了礼：“阁主。”
“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楼心月颔首示意，“赵公子今日来，可是为了赵小将军的事？”
赵云旌应声点头，听楼心月说赵云旆无事，便也放下心来，便换了个话题：“……阁主，您和季真的关系，除了我和小秋，可还有外人知晓？”
楼心月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不知该不该答；李若渝自卷宗中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对方：“析羽问起此事，莫不是想叫鄢都人尽皆知？”
赵云旌立时瞪了回去：“此事可大可小，若被有心人利用，只怕会对阁主不利；我说这话原是忧心你二人，竟叫你曲解得这般，李若渝，你果真是个黑心肠的。”
楼心月轻咳一声，放了手中茶盏，“季真。……赵公子好意，我心领了；我与季真明面上并没什么来往，上元日男女同游也不稀奇，加上有杨柳阁在，自然不会落人话柄，你当日不也与小秋同游灯会了么。说来你二人已过了小定，如今可定下婚期了？”
“近来家中事忙，是以还未定下；不过君家同家父已在相看吉日，大抵便在这几日了。”赵云旌笑道，“难为阁主肯记着此事，析羽谢过阁主关怀。”
楼心月笑了笑，“我和小秋交好，自要关心一二。”
“对了季真。”赵云旌忽想起一事，转而去看李若渝，“下月十二是姜老夫人七十大寿，你可要去？”
李若渝哦了一声，“赵家和姜家交好，你到时不请自来都成；仲楫和我虽有些私交，但我和姜家到底交情不深，又没收到邀请，怎好随意过去？”
他话音刚落，却见玉竹敲门进来：“小姐，姜家方才使人来送了帖子，说是姜老夫人的寿辰，邀您去贺寿呢。”
楼心月努力忍住笑，朝玉竹点了点头：“知道了，把帖子收了吧。对了，姜家请了哪些人，可能打听出来？”
“除了和姜家有旧的几家，还有朝中和姜二公子交好的几位，譬如李少卿和成公子。”玉竹抿唇一笑，目光落在了李若渝身上；她沉吟片刻，又补上一句，“不过奴婢听说，姜家这次没请君小姐。”
听玉竹提及君月秋，赵云旌的目光即刻转了过去，李若渝的表情则变得有些微妙——上一秒还说自己和姜家不熟，这会儿便被通知自己也有请帖，这脸打得未免忒快。
“小秋如今和赵公子订了亲，姜二公子却还未婚配；两家交好，儿女亲事却不好混说，也不是什么怪事。”楼心月温声道，“旁的且不说，玉竹，姜家来人可还等着么？你且去回话，就说我到时一定去，可别叫人等急了。”
见玉竹应声出门，赵云旌忽然叹了口气：“家父先前与我说过，君家起初，并不最中意将小秋许给我的；君姜两家有旧，仲楫和小秋年纪也更相仿，我虽知晓小秋心思，却……总还有些介怀。”
楼心月正欲安慰他两句“无需介怀，你这也是人之常情”，李若渝却先笑了一声：“先前总听人说你刚毅果断，竟也有这般纠结的时候——君小姐一早同你两情相悦，你二人的亲事如今也已敲定，有什么好再介怀的？”
他声音放柔了些，似安慰又似开导：“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君小姐对你的一片真心；只消你二人互信互重，便没什么能妨碍你俩的。”
楼心月觉得他话里有话，不由斜睨了他一眼，恰和他对上了目光；两人见状都笑起来，悄悄在桌案下牵住了手。
如此开导完赵云旌、堪堪见他离开，便见玉竹和林箐一同回了桃风阁：“小姐，已和姜家传了信，咱们可要备寿礼了？”
“不着急，还有将近一月呢，比着从前的例子就是。”楼心月点了点头，“方才赵公子在不方便问，姜家可给夏侯姐姐递了帖子？”
林箐正暗自腹诽“赵公子在不方便问李少卿在难道就方便了吗”，玉竹已先答了话：“自然递了，姜老夫人和夏侯老夫人原是手帕交，她做寿如何会不请夏侯小姐？”
楼心月颔首表示知晓，转头便将两人打发了出去；李若渝自玉竹答夏侯芷将去姜家寿宴时便一直蹙着眉，见两人出门才终于发问：“听你的意思，姜家真有意和夏侯家结亲？”
“上回不就和你说过了么？”楼心月笑着捏了捏他的指尖，转而轻叹一声，“不知怎么的，我忽然觉得，这次姜老夫人的寿宴，怕是要发生些什么。”
李若渝温柔地抬起手，抚平她的眉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你想，就总会有办法的。”
楼心月微微舒开眉、点了点头，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又笑得眉眼弯弯：“方才你同赵云旌说，叫他不要介怀小秋和姜桡的事情，可我怎么记得，你自己都介怀过这种事呢？”
楼心月大三下学期时，曾遇到一个相当难缠的追求者；她明确拒绝了对方数次，可那人就好像听不懂一样、依旧死缠烂打。直到有一回，对方再次将她堵在宿舍楼下时，偶遇了刚下课的李若渝；彼时李若渝端着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当下便一顿有理有据的输出、将对方从暴跳如雷说到哑口无言，偏他始终保持镇定，情绪稳定得楼心月几乎想拜他为师。
彼时舒言得知此事，立刻信誓旦旦地表示“这小子绝对是在吃醋”，楼心月却担心是自己自作多情，没敢深思下去；可现在回头想想，这件事明明和他毫无关系，李若渝当时为什么要这样输出一顿？
李若渝轻咳一声，勉强撑住了表情：“人总是要成长的嘛，当时没想到更合适的解决方法，所以有点冲动行事。现在想明白了，自然就知道不需要介意了。”
楼心月很体贴地没有拆穿他“吃了一顿名不正言不顺的醋”的事实，笑着倒进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