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心月偶尔会觉得，自己可能有些预言家的体质。
“原来他和齐家走得近，是为了这个。”楼心月面如寒霜，“啪”地一声、将手中邸报扔在桌上，“楼伊……呵。”
林箐和玉竹都是头回见自家小姐发这样大的火，都立在一旁、默不作声；两人正想着是否要说些什么，却听门口“吱呀”一声，连官服都没换下的李若渝已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楼心月见他进门，原本阴沉的脸色都缓和了些许：“怎么连官服都没换，就这么着急要来？”
“现在着急的是我么？”李若渝难得没有挂着一贯的笑脸，反倒有些严肃，“你应当也知道了吧。”
楼心月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林箐和玉竹，见二人已识趣地出了门，才重重叹了口气，指了指桌上的邸报：“你也看看吧。”
邸报上用朱砂标出一条“齐家状告章子恒纵奴行凶”，大红的颜色在白纸黑字间格外显眼。
“他这是借刀杀人。”楼心月深吸了口气，“齐家早年和楼家多有不和，倒难为他能搭上这条线。”
李若渝读罢邸报，沉吟片刻，“章子恒虽被当众弹劾，证据却尚且不足，短时间内定不了罪；可先前江淮贩私盐的案子带出江淮官场不少积弊，钟离铮原本预备叫章子恒查探，可齐家挑的这个节骨眼……话说，章子恒和杨柳阁也有关系？”
“哦，看来我忘和你说了。”楼心月轻轻拍了一下额头，“章子恒早年在东宫当过讲经先生，钟离铮他们几个的开蒙老师；后来在国子监任职时，收了范鸿志做学生，这在鄢都不算什么秘密。”范鸿志是嘉和二年的状元、如今的文华部部丞。
李若渝哦了一声，“盐铁贩售关系国计民生，能让钟离铮托付，章子恒和他的师生情分倒不薄。”
“这倒是次要。”楼心月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章子恒在清流士林中声望颇高，齐家告这一状，即便不能败坏他的名声，至少也会影响钟离铮派去清查盐务的人选；范鸿志有不少消息都来源于章子恒，这一出下来，只怕文华部的消息会滞后。后果虽不严重，却不知道会不会引起连锁反应。”
她重重叹了口气，“不晓得楼伊那个脑子会不会想到这一层，但至少，他一定是想给我添堵——你说他是不是神经？给我添堵对他有什么好处？”
李若渝沉吟半天，真诚地摇了摇头，“……除了降低杨柳阁的办事效率、可能会让伯父质疑你的能力让他告状以外，我实在没有别的理由解释他的行为；但是这个理由实在有点离谱，听起来不像正常人会干的事情。”
楼心月正要表示赞同，玉竹却敲了敲门：“小姐，外头来了消息，说楼伊去府上找老爷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李若渝、楼心月：……
生活果然比他们想到的离谱。
“不过他最后好像灰溜溜地走了。”玉竹笑眯眯地补上一句，“听说楼伊走时，脸色难看得很呢。”
楼心月轻轻哼了一声，“既然这样，便叫他今日点卯后，来桃风阁一趟吧，我有些话问他。”
楼伊进门时，脸上还带着一点满不在乎的神色；瞧见楼心月手中的柳条长板时，却骤然变了脸：“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那柳条长板实为戒尺，属杨柳阁阁主所有；最初代表掌罚有度，随着世事变迁，则多了一层杀鸡儆猴的意味。
“比起问它为何会在我手上，不如先说说，你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吧，堂兄。”楼心月笑盈盈地站起身、缓步走到楼伊面前，忽然高声呵斥了一句，“跪下！”
她素日总温和恬静，骤然露出这般凌厉的气势，楼伊倒真被震慑住，双膝一软、已跪在了桃风阁中。
楼心月摸着戒尺上刻着的“贤者处身有三省，君子修身知九思”，语气轻柔、说出的话却严苛：“父亲方才着人，将它送到了我手上；你应当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你竟敢——你真要动手不成？”楼伊又惊又恼，语气也咬牙切齿起来：“我可是你堂兄，哪有妹妹对堂兄动手的，也不怕传出去，坏了我们楼家的名声。”
“……楼家的名声？”楼心月一时怒极反笑，“你撺掇齐家人状告章子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为、会陷楼家于不忠不义之地？”
她话音堪堪落下，便是一声闷响；戒尺狠狠打在楼伊背上，抽得他闷哼一声。
“修远部部丞楼伊，私自结交朝廷官员、泄露修远部事务；今日我罚你是为正杨柳阁的规矩，你可服气？”楼心月沉声道。
楼伊狠狠瞪了她一眼，咬牙道：“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你如今是未嫁女，在家便该从父从兄，我是你堂哥，你竟真敢打我？”
“呵……楼伊，我不过看在伯父的面子上，才喊你一声堂哥，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楼心月冷笑一声，“从前我父亲掌事时，念着和伯父兄弟一场，才没直接发落了你；父亲顾念和伯父的兄弟情分，我却是个没心肝的——你我有血脉亲情不假，可楼家不欠你什么，你捅出来的篓子，我凭什么要拿楼家、拿整个杨柳阁，来给你兜底？”
楼伊脸色涨的通红，神色却狰狞：“是我做的又如何？你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楼月，要不是我父亲走的早、叔父又不长眼让你做了阁主，你区区一介女流，倘若不是仗着杨柳阁的势，也敢骑到我头上？”
“是，我不会、也杀不了你，你也可以继续觉得我是在仗势欺人；不过有一点，你不得不承认——”楼心月嗤笑一声，“如今，我才是杨柳阁的阁主；哪怕什么都不做，你也永远压不过我。何况若非父亲发话，你当我会同你叫板么？”
楼伊一时几乎气绝：“你！”
他虽怒火中烧，却也只得承认，他这个堂妹，绝不是表面看上去的柔弱女子；甚至连许多男子，都比不得她有手腕。
“父亲早先便说过，你心思虽活泛，然而心志不够坚决、最易动摇；我继任阁主时，他便交代我，倘若有朝一日，你误入歧途，我便无需顾念血脉亲情，只管发落。”楼心月冷声道，“说句不恭敬的话，即便今日的阁主是伯父，怕也不会将你放在今日之位；孰是孰非，你比我清楚——楼伊，你好自为之。”
她放下戒尺、轻轻拍了拍手，“玉竹。”
玉竹自内间闪身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小姐。”
“带他去慎思堂。”她点了点戒尺，“这个，也送回去。”
玉竹应声，待侍卫制住楼伊，便领着几人出了门；楼心月见几人离开，终于稍松了口气，“……林箐。”
林箐从屏风后捧出一盏温温的红枣银耳羹，交到楼心月手上：“小姐有什么吩咐？”
“告诉修远部的其他人，楼伊即日起，禁足修远部，没有我的指示，任何人不得放他出门。”楼心月抿了一口汤羹，淡淡道，“他们往后点卯，去季真处或者来找你都可以，谁都不许再接触楼伊。”
“是。”林箐点了点头，“可是小姐，这样处理……是不是太宽大了？”
“投鼠忌器。”楼心月苦笑了一下，“到底他还是楼家人，若做得太绝，只怕他那头会传出风声，那才是真的难做——今日这汤羹是谁做的？不是周妈妈的手笔吧。”
林箐似乎有些想笑、却又强行忍了下去：“小姐可是觉得不好吃？那我拿回去吧。”
楼心月立时反应过来，不觉失笑：“是季真做的吧——我倒觉得合胃口呢。”
林箐的嘴角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他倒会讨小姐欢心，不是都说君子远庖厨么，李少卿怎么下厨挑弄也使得。”
楼心月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等下叫他过来吧，我有些事要交代他。”
“原来他和齐家走得近，是为了这个。”楼心月面如寒霜，“啪”地一声、将手中邸报扔在桌上，“楼伊……呵。”
林箐和玉竹都是头回见自家小姐发这样大的火，都立在一旁、默不作声；两人正想着是否要说些什么，却听门口“吱呀”一声，连官服都没换下的李若渝已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楼心月见他进门，原本阴沉的脸色都缓和了些许：“怎么连官服都没换，就这么着急要来？”
“现在着急的是我么？”李若渝难得没有挂着一贯的笑脸，反倒有些严肃，“你应当也知道了吧。”
楼心月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林箐和玉竹，见二人已识趣地出了门，才重重叹了口气，指了指桌上的邸报：“你也看看吧。”
邸报上用朱砂标出一条“齐家状告章子恒纵奴行凶”，大红的颜色在白纸黑字间格外显眼。
“他这是借刀杀人。”楼心月深吸了口气，“齐家早年和楼家多有不和，倒难为他能搭上这条线。”
李若渝读罢邸报，沉吟片刻，“章子恒虽被当众弹劾，证据却尚且不足，短时间内定不了罪；可先前江淮贩私盐的案子带出江淮官场不少积弊，钟离铮原本预备叫章子恒查探，可齐家挑的这个节骨眼……话说，章子恒和杨柳阁也有关系？”
“哦，看来我忘和你说了。”楼心月轻轻拍了一下额头，“章子恒早年在东宫当过讲经先生，钟离铮他们几个的开蒙老师；后来在国子监任职时，收了范鸿志做学生，这在鄢都不算什么秘密。”范鸿志是嘉和二年的状元、如今的文华部部丞。
李若渝哦了一声，“盐铁贩售关系国计民生，能让钟离铮托付，章子恒和他的师生情分倒不薄。”
“这倒是次要。”楼心月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章子恒在清流士林中声望颇高，齐家告这一状，即便不能败坏他的名声，至少也会影响钟离铮派去清查盐务的人选；范鸿志有不少消息都来源于章子恒，这一出下来，只怕文华部的消息会滞后。后果虽不严重，却不知道会不会引起连锁反应。”
她重重叹了口气，“不晓得楼伊那个脑子会不会想到这一层，但至少，他一定是想给我添堵——你说他是不是神经？给我添堵对他有什么好处？”
李若渝沉吟半天，真诚地摇了摇头，“……除了降低杨柳阁的办事效率、可能会让伯父质疑你的能力让他告状以外，我实在没有别的理由解释他的行为；但是这个理由实在有点离谱，听起来不像正常人会干的事情。”
楼心月正要表示赞同，玉竹却敲了敲门：“小姐，外头来了消息，说楼伊去府上找老爷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李若渝、楼心月：……
生活果然比他们想到的离谱。
“不过他最后好像灰溜溜地走了。”玉竹笑眯眯地补上一句，“听说楼伊走时，脸色难看得很呢。”
楼心月轻轻哼了一声，“既然这样，便叫他今日点卯后，来桃风阁一趟吧，我有些话问他。”
楼伊进门时，脸上还带着一点满不在乎的神色；瞧见楼心月手中的柳条长板时，却骤然变了脸：“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那柳条长板实为戒尺，属杨柳阁阁主所有；最初代表掌罚有度，随着世事变迁，则多了一层杀鸡儆猴的意味。
“比起问它为何会在我手上，不如先说说，你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吧，堂兄。”楼心月笑盈盈地站起身、缓步走到楼伊面前，忽然高声呵斥了一句，“跪下！”
她素日总温和恬静，骤然露出这般凌厉的气势，楼伊倒真被震慑住，双膝一软、已跪在了桃风阁中。
楼心月摸着戒尺上刻着的“贤者处身有三省，君子修身知九思”，语气轻柔、说出的话却严苛：“父亲方才着人，将它送到了我手上；你应当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你竟敢——你真要动手不成？”楼伊又惊又恼，语气也咬牙切齿起来：“我可是你堂兄，哪有妹妹对堂兄动手的，也不怕传出去，坏了我们楼家的名声。”
“……楼家的名声？”楼心月一时怒极反笑，“你撺掇齐家人状告章子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为、会陷楼家于不忠不义之地？”
她话音堪堪落下，便是一声闷响；戒尺狠狠打在楼伊背上，抽得他闷哼一声。
“修远部部丞楼伊，私自结交朝廷官员、泄露修远部事务；今日我罚你是为正杨柳阁的规矩，你可服气？”楼心月沉声道。
楼伊狠狠瞪了她一眼，咬牙道：“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你如今是未嫁女，在家便该从父从兄，我是你堂哥，你竟真敢打我？”
“呵……楼伊，我不过看在伯父的面子上，才喊你一声堂哥，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楼心月冷笑一声，“从前我父亲掌事时，念着和伯父兄弟一场，才没直接发落了你；父亲顾念和伯父的兄弟情分，我却是个没心肝的——你我有血脉亲情不假，可楼家不欠你什么，你捅出来的篓子，我凭什么要拿楼家、拿整个杨柳阁，来给你兜底？”
楼伊脸色涨的通红，神色却狰狞：“是我做的又如何？你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楼月，要不是我父亲走的早、叔父又不长眼让你做了阁主，你区区一介女流，倘若不是仗着杨柳阁的势，也敢骑到我头上？”
“是，我不会、也杀不了你，你也可以继续觉得我是在仗势欺人；不过有一点，你不得不承认——”楼心月嗤笑一声，“如今，我才是杨柳阁的阁主；哪怕什么都不做，你也永远压不过我。何况若非父亲发话，你当我会同你叫板么？”
楼伊一时几乎气绝：“你！”
他虽怒火中烧，却也只得承认，他这个堂妹，绝不是表面看上去的柔弱女子；甚至连许多男子，都比不得她有手腕。
“父亲早先便说过，你心思虽活泛，然而心志不够坚决、最易动摇；我继任阁主时，他便交代我，倘若有朝一日，你误入歧途，我便无需顾念血脉亲情，只管发落。”楼心月冷声道，“说句不恭敬的话，即便今日的阁主是伯父，怕也不会将你放在今日之位；孰是孰非，你比我清楚——楼伊，你好自为之。”
她放下戒尺、轻轻拍了拍手，“玉竹。”
玉竹自内间闪身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小姐。”
“带他去慎思堂。”她点了点戒尺，“这个，也送回去。”
玉竹应声，待侍卫制住楼伊，便领着几人出了门；楼心月见几人离开，终于稍松了口气，“……林箐。”
林箐从屏风后捧出一盏温温的红枣银耳羹，交到楼心月手上：“小姐有什么吩咐？”
“告诉修远部的其他人，楼伊即日起，禁足修远部，没有我的指示，任何人不得放他出门。”楼心月抿了一口汤羹，淡淡道，“他们往后点卯，去季真处或者来找你都可以，谁都不许再接触楼伊。”
“是。”林箐点了点头，“可是小姐，这样处理……是不是太宽大了？”
“投鼠忌器。”楼心月苦笑了一下，“到底他还是楼家人，若做得太绝，只怕他那头会传出风声，那才是真的难做——今日这汤羹是谁做的？不是周妈妈的手笔吧。”
林箐似乎有些想笑、却又强行忍了下去：“小姐可是觉得不好吃？那我拿回去吧。”
楼心月立时反应过来，不觉失笑：“是季真做的吧——我倒觉得合胃口呢。”
林箐的嘴角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他倒会讨小姐欢心，不是都说君子远庖厨么，李少卿怎么下厨挑弄也使得。”
楼心月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等下叫他过来吧，我有些事要交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