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时,花兰不在房内。

    桌上摆放着还未凉透的茶点,杯子被碰倒,水渍从桌子一直蔓延到床边。

    可花兰不是如此不小心的人,况且她爱干净,断不可能放任这样狼藉的场面而不管不顾。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闯入房间,强行带走了她。

    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许谣君便慌张起来。

    她赶忙下楼去找老板:“请问……看见我家小妹了吗?”

    老板却翻脸不认人:“你是哪位?我岁数大了,记性不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谣君忍住怒气,往案台放了几枚铜板:“请老板仔细回忆一番,可有看见与我同行的小姑娘?”

    谁知正常,老板却并不买账,一把推回铜板:“去去去!没空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许谣君的目光死死盯着对方。

    对方不经意和她对视了一眼,立马移开视线,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摸索起一方的算盘。

    他有事瞒着自己!

    许谣君情急之下怒火攻心,拔出长剑对准了对方的颈侧:“如实相告,不然今天砸了你的破店。”

    老板临危不乱:“姑娘你可看仔细了,这里是国都,岂容你在此处无法无天?”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语,下一秒,巡逻的官兵便察觉到了此处的反常,齐刷刷踏进店内,为首的人高声斥道:“何人在此肆意妄为?”

    许谣君忍辱负重地收回长剑,耐心向官兵解释:“家妹在他的客栈里平白无故失踪了,我来要个说法,有问题吗?”

    兵长见状,便问老板:“你可知她小妹去了哪里?”

    见有人撑腰,老板的态度也愈发理直气壮:“没看见,这女侠平白无故冤枉好人哩……”

    许谣君怒视着他,一言不发。

    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官兵训斥了许谣君几句,见她收回长剑,这才安慰道:“姑娘,既然老板说了不知道,就别为难他了,要不这样,你大致说说你家小妹的样貌,我们巡回的时候也帮你留意一番,怎样?”

    许谣君感激地看着他们:“家妹身穿水蓝色长袍,娃娃脸,挽了云髻……多谢各位仁兄。”

    官兵走后,徒留得意扬扬的老板和怒目圆睁的许谣君僵持不下。

    似乎是以为许谣君不敢再作妖,老板哼着小曲,目光不屑地打量着他。

    许谣君在这目光里读出了阴谋得逞的情绪。

    看到官兵的身影渐行渐远,许谣君重新拔出长剑,直接翻进案台内侧,把老板逼退在墙边:“家妹到底去哪里了?说!”

    老板嘴硬:“我不知道……”

    “你再隐瞒,这把剑就会砍下你的脑袋!”许谣君大声斥责。

    “姑奶奶呦……你就饶了小的吧……”

    “你到底说不说?”

    老板似乎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几度想要开口,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任凭许谣君三番五次威逼利诱,颈间的皮肤已经被剑锋磨出血痕,依旧不肯松口。

    看对方的架势,怕是有人威胁他,不能将花兰的下落说出去。

    许谣君收了剑,径直走出客栈。

    她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答案——能让客栈老板豁出姓命都不愿说出来的原因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带走花兰的人威胁老板,不能说出任何泄露的话语,否则就会死,甚至连累家人一起死。

    横竖都是死,而反抗许谣君,或许不一定会死。

    所以老板选择了死扛到底。

    许谣君叹了口气,能让堂堂客栈老板如此惧怕的人,恐怕不是什么地痞流氓,很可能是官府的人。

    可哪个官家会平白无故带走花兰呢?花兰作为初来乍到踏足洛安城的小姑娘,不应该会得罪谁……除非,左丞相,也就是花兰的亲生父亲?

    许谣君大惊失色,加快脚步往城西的丞相府走。

    若真的是左丞相带走了花兰,那么花兰恐怕是凶多吉少——毕竟左丞相如今有了新的家室,是举国爱戴的忠臣,若传出在边境的小镇还有妻子和儿女,恐怕会颠覆众人心中对他的形象。

    况且,若是左丞相带走花兰只是为了女儿相见,大可不必威胁客栈老板保守秘密。

    许谣君越想越心慌,无视了逐渐归于平静的车马喧嚣声,一心想着花兰是不是在丞相府,此刻遭遇了什么,自己又是否能救出她……

    再回过神时,眼前的景象却不是喧闹的长街,而是陌生的巷陌,空无一人,泛着浓浓的雾气,看不清远处的景色。

    许谣君皱起眉头,拔出长剑,开始观察周围的变化。

    虽说一路上未顾及其他,但也不至于走错路,甚至来到这种诡异至极的地方都不自知。

    许谣君百思不得其解。

    她试图原路返回,却发现来时的路与此刻也不再相同——本该是繁华热闹的长街,此刻却变成了一堵厚重的围墙。

    可……若此处是围墙,那她是怎么走过来的?

    许谣君走上前去,伸手抚摸这凭空出现的墙壁。

    触感坚硬而冰冷,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头部隐隐作痛,连带着胸口也开始钝痛。

    心底一个声音反反复复暗示她:我来过这里,我来过这里。

    “我来过这里……吗?”许谣君无力地俯下身,抱膝靠墙坐下来。

    其实初到洛安城的时候,客栈老板那地道的口音就让她感到十分亲切。

    可她自记事起便生活在白茗山,怎么可能来过洛安城呢?

    “莹莹,莹莹……”

    一阵呼唤声从远处传来,声音虚无缥缈,像是沉浮在空气中,让人不辨虚实。

    而头痛的感觉似乎在这呼唤声种缓解了许多,许谣君不顾一切地站起来,向着呼唤声传来的地方踉踉跄跄地走过去。

    “莹莹,这边。”

    不知走了多久,视线突然开阔起来。

    许谣君抬头,面前站着一位娇瘦的中年女人,面孔有些熟悉。

    看到许谣君便再次招手:“莹莹,你看太阳都落山了,我们该回家了。”

    声音温温软软,许谣君竟忘了拒绝,伸出手去,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变成了孩童大小。

    她惊恐地后退,质问女人:“你是谁?”

    女人蹲下来,拍了拍许谣君幼小的肩膀:“莹莹乖,该回家吃饭了。”

    “你叫我什么?我不是莹莹……”似乎有混乱的记忆不断涌入脑海,许谣君头痛欲裂,不断用已经变得幼小的拳头敲着天灵盖,一遍遍重复着:“我不是莹莹,我不是……我到底是谁……”

    可莫名其妙的画面毫不留情,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涌现,冲击着她仅存的理智。

    寻常的客堂内,面容英俊的男人将她举过头顶,逗得她咯咯发笑,然后说道:“说好爹爹,就放你下来。”

    春日繁花盛开的小溪边,她赤着脚趟水去捞鱼,丫鬟一脸惧色护在身后:“小姐,快回来,溪水凉呀,你若是感冒了,夫人要怪我了。”

    晚霞遍布的庭院里,一袭素衣的女人端着刚煮好的粥放在树下的木桌上,在米香四溢中向她招手:“莹莹,快来吃饭。”

    “我们莹莹将来出嫁,爹爹一定要让你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想你平安喜乐,岁月静好就足够啦。”

    “莹莹,快看娘给你做的新衣服,好不好看?”

    “爹爹回来了,想爹爹没?”

    “怎么又爬树摘山果吃,也不怕坏肚子。”

    “莹莹。”

    “莹莹啊。”

    “莹莹……”

    “够了……”,许谣君再也承受不住,眼前的景色飞速变幻,她像是走投无路的困兽,在这看不到出口的诡异世界里一路狂奔。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交错混沌的记忆盘踞在脑海,蚕食着她最后的理智。

    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烫,许谣君下意识抓上去。

    温润的触感于指间蔓延。

    是玉的触感。

    是玉佩。

    是离开棣城前,花筠亲手系在她腰间的玉佩。

    温暖的温度让她逐渐冷静下来,她停下狂奔的脚步,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周围的景色。

    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她看着老旧的巷陌,柳树的新芽,似乎和洛安城有些相像,又略有不同。

    似乎……是很多年前的洛安城,没有繁华的长街,也没有华贵的府邸。

    可自己怎么可能回到多年以前?唯一的可能就是,眼前这一切都是幻境。

    可幻境里的人又是谁,为什么看到他们,就会感到那样熟悉?

    脑海中突然涌出的记忆又是属于谁?如果是属于她的话,为何从前她一点也记不起来?

    师兄说过的“相由心生”再次浮现脑海,许谣君有些难以置信。

    如果这些是她儿时的记忆,为何师父会说她自幼在白茗山长大?

    从她记事起,她就生长在白茗山,可她记事起,已经是六七岁的年纪,之前的一切,她都从未得知,也从未记起。

    为什么,为什么……

    如果记忆里的人是自己的父母,那他们此刻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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