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凶，李骁稍稍使力把她抱在怀里。
她该有多难过。
李骁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她看，能抚慰她十分之一也好。
极温柔地拍哄她，李骁摸着她瘦弱的脊背，轻轻蹭她发丝。
“我不会放开你，你知道我说到做到的。”
“如果你真的厌恶我了，我可以不出现在你的面前，但我也不会离开。”
“善善，”他低头看她，耐心地安抚，“你永远不用担心我会走。”
阮善攥着他的衣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从她得知李骁就是蒙面人后，直到此时她才敢放肆地哭，贴着李骁，感受着他真实的温度和心跳。
他抱她抱得很紧，告诉她永远也不用担心他会走。
“善善，你要怎样才肯信我，我都做到好吗？”
昨晚一夜未眠，李骁终是模糊地理解到阮善的内心在害怕什么，她不敢信他，不敢接纳他作为自己完完全全能够托付的人。
她太敏感了，太后从小将她养在身边，本以为是她最孺慕亲近的人，却阴晴不定，毫无理由地苛待她，没有任何爱意可言。
她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生怕自己有什么事做错就会被不留情面地抛弃，所以她也难以再交付自己的信任给别人。
从她醒来后就说了很多冷酷的话想要和他划清界限，又让他不要再来，可是刚才她再看到他，眼里却只有比以往更加汹涌的委屈。
她口是心非，明明是在害怕他真的从此不再来了。
李骁能感受到她的这种情绪，她紧紧地贴着他，与之前顾虑重重的样子显然不同。
“善善。”他抱着她。
此时的阮善一切都很纯粹，仅仅是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寻求庇护，又生怕能够庇护她的人会将她丢下，连试探都不敢再过分一点点。
“善善，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他轻轻蹭了一下她的发顶，做出承诺，“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不管多少次，直到你相信我不会离开。”
“在我面前你不必小心翼翼，怎样任性都可以，只要你安心。”他说。
在他的安抚下，阮善哭声渐弱，只是听了他的话却不愿回应，仍靠在他怀里。
李骁耐心地等着，直到她气息稳定下来，才稍稍放开她一些，低头去看她哭红的眼睛：“是我不好，骂我什么都可以，等下赶我走的时候可以凶一点，嗯？”
仔细观察着阮善的神色，又补充：“我假装被你赶走，但是就在外边，不用怕。”
什么叫做假装被她赶走，阮善轻轻挣扎了一下，立刻被李骁抱得紧了些安抚住，又听他问：“今天是不是在害怕我真的不会再来？”
阮善一怔，立刻鼻子一酸又要落泪。
李骁知道自己猜得没错，更加心疼她几分。
她总是把什么情绪都藏起来，他就只能挑明了，不让她憋在心里，又哄她：“是我害怕，我在外边站了两个时辰，害怕你真的不愿见我。”
阮善是不愿意再与李骁扯上关系，但决绝的话真说出口时又是另一番滋味，再看见他出现在眼前，她的防线就已经崩溃。
可是阮善不愿意自己的心思被他戳穿，心中又涌上退缩之意。
李骁察觉到，几乎在央求她：“善善……”
阮善终于抬眼看他，李骁握着她的手，不想再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头脑中飞速思考对策，既然阮善无法安心，他就该用尽一切方法让她安心。
回忆起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忽地，他想到了一个点。
“你是不是害怕有一天我会改变心意而你却无从知晓？”
阮善眼睫轻颤。
李骁靠得更近，瞳仁中倒映出她的脸庞，眼睛如一汪黑泉般深邃，又在蛊惑她：“你怕我会骗你。”
像太后一样，慈爱的面孔下是丑恶的心肠，让她信任，又给她重创。
“我以性命起誓，不会骗你分毫，”他说，“如果我改变心意，我穿红色的衣服来见你好吗？那样你就会知道我的想法，然后你来决定要怎么做好不好？”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阮善有一些不解，又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有一天他改变心意了，他会坦荡地告诉她，不会骗她，不用让她到最后一步才知真心错付，只需要一身红色的衣服，既平和又体面。
这样好像还能接受……
她的心思被李骁带偏，忘了自己还没想好要不要接受他，直接跳到了如果他改变心意该怎么办。
李骁看她在很认真地想他说的话，神情微微严肃，眼角还红红的，想了一会儿，她又谨慎地添加条件：“要很红的颜色，不能小小的一片，显眼一些，让我一下就能知道……”
李骁心都要被她融化，抱着她连连点头：“我答应你，不会让你有一丁点儿疑虑。”
他当然不会离开她，只是突然明白，他不该立刻就逼她接受她害怕的事情，迂回一下，给她后退的机会，她才不像炸毛的小猫，哭喊着不许他靠近。
心思缜密如他，也才真正找到最能安抚她的方法。
阮善被他的话绕进去，虽答应了，神色还有些懵懂，李骁更贴近她一点，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汤药味，只觉得胸膛炽热。
几乎用上最温柔的声线，抱着她细细哄道：“没人能骗我们善善是不是？我也不会。”
“你……”阮善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又或许是因为她还病着，大脑有些眩晕，她好像无法理解她答应了李骁什么。
阮善微微蹙着眉，还在回味他的话。
李骁不想她再费神，也不想她又钻进牛角尖，转移起她的注意力，喊了冬小进来。
冬小一进来就看见两个人凑得很近，李骁的手环在阮善肩头，她轻轻“啊”了一声，而后露出一些惊喜的神色。
阮善这时才后知后觉，她和李骁有些过于亲密了，推开他，阮善耳尖微红。
李骁顺从地退后一点，拉起薄被将她拢住。
冬小高兴地转了两圈，眼中喜悦的神采遮掩不住，当着李骁的面也不出声询问什么，在高兴之余还不忘去端来铜盆给阮善擦脸。
李骁还是将帕子拧得干干的，冬小这才忍不住提醒：“公子太大力了，要湿润些才好。”
李骁闻言又去重新投洗，控制住了力道，阮善接过来覆在脸上，手臂起落之间又闻到他身上沾染了佛堂燃香的味道。
用帕子捂着脸，阮善久久不愿拿下来，退缩之意又浓。
她昨天还在说与李骁互不相干，今天就变成这样，无论是从情感还是从现实来说，她真的可以接受李骁吗？阮善很犹豫。
有些沉重地拿下帕子攥了攥，一抬眼，她看到冬小正悄悄挖了一小坨面脂，在比划着教李骁怎样涂抹按摩。
察觉到她的目光，冬小机警地抬头，见被她抓了个正着，傻笑着将手藏到了身后。
她只是兴奋而已，迫不及待地想李骁能更好地照顾阮善，可她也知道，现在这些还轮不到他来呢。
“我给姑娘涂面脂。”她喜滋滋地说。
阮善哭得眼睛红肿疲惫，冬小还为她着重按了按攒竹、太阳两穴。
在阮善偶尔睁眼的几个瞬间里，还能看到冬小教学的姿态和李骁认真学习的神色。
李骁那双拿惯了刀剑的手，按在她的脸上，或许将她脸都按皱了。
想到这里，阮善又微微有些羞恼，她思绪都被他们带偏了。
好在冬小有分寸，她并不会胡闹，即使阮善和李骁关系缓和，她仍站在阮善的一边，以她的感受为主，细心帮阮善收拾好，又端了药给她喝。
李骁的药效果显著，谢昭和华扬送来的补品也大有益处，阮善的伤口都恢复得很好，现在只需要她心情也能保持愉悦，心情好了自然也有胃口吃东西。
冬小见阮善明显不似之前郁郁寡欢，想着得趁热打铁，又匆忙去小厨房安排。
李骁此时倒是分外安静，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只替阮善重新检查了伤口。
在阮善略有躲避的目光中，他极为克制，让人看不出他胸中情绪激荡。
不逼迫她接受或是选择，她只要遵从她的内心就好，时间自会证明他的心意。
他安安静静却也处处周全，让人无法抗拒他的存在，阮善默默攥着衣角，也没开口。
过了一会儿，却没想到冬小带着元九进来了。
元九满脸委屈，凑到阮善跟前，就差哭出来了，拖着哑了的嗓音诉苦：“姑娘，你可担心死我了——”
他当真哭出声，呜呜咽咽说不清词句，嚎了半晌，在李骁警告的目光中又憋了回去。
他抹抹眼泪，抽抽嗒嗒地说：“姑娘出事，我吓得日夜睡不好，头发都大把大把地掉，姑娘还——”
元九突然声音激昂起来，哀怨地看着阮善：“姑娘还戳人心窝子，前儿个在宫里就突然不让我再去和宁宫，到了这里也不见我，姑娘怎么，姑娘怎么不使唤我了？”
“是我哪里惹恼了姑娘，姑娘说我立时就改！”他可怜巴巴地看着阮善，生怕阮善真不搭理他了。
他不解极了，突然有一天阮善就不让他再往和宁宫跑，冬小也不见他了，至于他家爷，他根本摸不着行踪，更别提给他解答一下事情原委了。
他不知道李骁和阮善怎么了，只知道李骁从那之后也总是一脸凝重，到了行宫，元九还想找机会过来看看，谁曾想阮善忽地就坠崖受伤了。
“姑娘你可千万别恼我啊，我什么错都认。”元九扒在床边，若阮善此时正站着，他早就抱着她的腿求她了，他在宫里的时日全靠阮善照拂，早已经将她当作最亲的人。
元九在这里认了半天错，却不知惹了阮善的人正是李骁，两人刚刚有和好的苗头，冬小给他使眼色想让他略过这茬，可惜元九光顾着哭也没看到，只得开口：“你不是来送东西的，光顾着哭像什么话。”
“姑娘都要被你哭得头疼了。”冬小在他背上拧了一把，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下。
阮善也让元九起身，告诉他：“我没恼你，只是太后那里不方便。”
“真的？”元九眼巴巴地问。
看到阮善点头后才长舒一口气，也忘记再追问，而是打开食盒献宝：“是蛇羹，炖得很香呢，补气血最好。”
冬小听了，有些好奇地问：“哪里来的蛇？”
“公子弄来的。”元九得知阮善没恼他，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积极介绍起来。
“是深山一种小青蛇，宝贵得很，公子处理好我炖的，公子让我等着送来，我时刻盼着，好不容易才等到冬小去小厨房准备吃食，所以和她一道过来了。”
那一盅蛇羹一掀开食盒就散发出一股异香，阮善知道是蛇，有些抗拒地蹙了下眉。
李骁看出她的抵触，解释道：“一种不吃肉只吃草药的小蛇，我都处理干净了。”
李骁一抬手，元九将蛇羹给他，他盛了一汤匙轻轻吹了吹，递给阮善：“没有异味的，尝尝看。”
这种小青蛇对伤口来说是大补之物，元九生怕阮善不吃，伸出手来卖惨：“这小青蛇难抓得很，得在活着的时候放出毒素处理干净，牙齿虽小却尖利，一咬一个血洞。”
元九给阮善看自己的伤口，按压之下竟还会出血，不像平常伤口的那种愈合速度。
“看公子的手——”
元九抢过李骁手里的汤匙和蛇羹给冬小拿着，自己捉住李骁的右手，他急于给阮善证明，握着李骁的手使劲地一掐，顿时李骁的手掌就蔓延出满手血迹。
冬小在后边看见，惊呼了一声，这伤口也太多了。
李骁摊开手掌，丝丝缕缕的血液渗出，手上密密麻麻的血洞才显现出来。
“公子抓了六七条，这小蛇气性大得很，放笼子里自己就自绝而死了，公子捏在手心里带回来的。”
“这蛇身长不足一尺，身形娇小，能够分泌一种毒素让伤口停止愈合，使得天敌伤口溃烂失血而死。”
李骁和元九两个人两手血，阮善心揪起来：“那怎么行，这毒可以解吗？”
元九看着李骁血淋淋的手掌，他好像一着急掐得有些太狠了，挠挠头说道：“撒了药粉的，本来不流血了，就是完全愈合还需要时间……”
元九心虚地看向李骁，他不会把公子稍稍愈合的伤口全都压裂开了吧。
李骁没去管伤口，只示意冬小上前来，让她趁热将蛇羹喂给阮善尝尝。
“包一下吧。”阮善眼神黏在李骁的手上，心里酸酸涨涨的。
“不严重，用了药很快就好了。”李骁安慰她，为了让她放心，又让元九找来绷带给两人包扎。
这蛇羹并不难吃，阮善小口小口地全部吃完了，李骁也包扎好了双手，冬小将食盒收好，同元九一起退出了房间。
阮善想看看李骁的手，李骁犹豫了一下，还是伸给她看。
只见李骁的两只手掌和十根手指都被厚厚的绷带包了起来，手指裹得像萝卜那样粗，还有一只手的绷带没来得及剪短，两条长长的带子垂落下来。
包成这副样子，如果刚才不是不想打扰阮善用饭，或者不是元九最后跑得够快，李骁真的会踹他一脚。
阮善受伤的掌心绷带都不及他的一半，她的手放在他手上，整整小了三圈还多。
阮善只觉得心疼，若不是元九来说，她根本没看出李骁的手上有这样多伤口。
这些伤口被再次挤压出血后，血又很难止住，从绷带的接缝处能看到隐约有血迹已经渗透出来。
阮善低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李骁伸手想哄她，却连手掌都弯不回来，只能看着阮善的眼泪滑稽得没入他手上绷带里，留下一个浅浅的水印。
“没事的，”李骁动了动手指，“只是有点麻，不疼。”
看她又要将眼睛哭红，李骁轻轻将她抱住。
在她头顶落下一个并没有令她察觉的吻，他重新提起想要说的话：“我们刚才说好的，我会穿着红色的衣服来找你，在那之前……”
他离阮善耳边很近，低沉的声音令人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我以性命起誓，不会欺骗你分毫。”
“善善……”
他轻轻唤她。
良久，终于等到她点头。
她点头的幅度非常小，但是在他的怀里触感却是那么清晰。
她该有多难过。
李骁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她看，能抚慰她十分之一也好。
极温柔地拍哄她，李骁摸着她瘦弱的脊背，轻轻蹭她发丝。
“我不会放开你，你知道我说到做到的。”
“如果你真的厌恶我了，我可以不出现在你的面前，但我也不会离开。”
“善善，”他低头看她，耐心地安抚，“你永远不用担心我会走。”
阮善攥着他的衣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从她得知李骁就是蒙面人后，直到此时她才敢放肆地哭，贴着李骁，感受着他真实的温度和心跳。
他抱她抱得很紧，告诉她永远也不用担心他会走。
“善善，你要怎样才肯信我，我都做到好吗？”
昨晚一夜未眠，李骁终是模糊地理解到阮善的内心在害怕什么，她不敢信他，不敢接纳他作为自己完完全全能够托付的人。
她太敏感了，太后从小将她养在身边，本以为是她最孺慕亲近的人，却阴晴不定，毫无理由地苛待她，没有任何爱意可言。
她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生怕自己有什么事做错就会被不留情面地抛弃，所以她也难以再交付自己的信任给别人。
从她醒来后就说了很多冷酷的话想要和他划清界限，又让他不要再来，可是刚才她再看到他，眼里却只有比以往更加汹涌的委屈。
她口是心非，明明是在害怕他真的从此不再来了。
李骁能感受到她的这种情绪，她紧紧地贴着他，与之前顾虑重重的样子显然不同。
“善善。”他抱着她。
此时的阮善一切都很纯粹，仅仅是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寻求庇护，又生怕能够庇护她的人会将她丢下，连试探都不敢再过分一点点。
“善善，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他轻轻蹭了一下她的发顶，做出承诺，“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不管多少次，直到你相信我不会离开。”
“在我面前你不必小心翼翼，怎样任性都可以，只要你安心。”他说。
在他的安抚下，阮善哭声渐弱，只是听了他的话却不愿回应，仍靠在他怀里。
李骁耐心地等着，直到她气息稳定下来，才稍稍放开她一些，低头去看她哭红的眼睛：“是我不好，骂我什么都可以，等下赶我走的时候可以凶一点，嗯？”
仔细观察着阮善的神色，又补充：“我假装被你赶走，但是就在外边，不用怕。”
什么叫做假装被她赶走，阮善轻轻挣扎了一下，立刻被李骁抱得紧了些安抚住，又听他问：“今天是不是在害怕我真的不会再来？”
阮善一怔，立刻鼻子一酸又要落泪。
李骁知道自己猜得没错，更加心疼她几分。
她总是把什么情绪都藏起来，他就只能挑明了，不让她憋在心里，又哄她：“是我害怕，我在外边站了两个时辰，害怕你真的不愿见我。”
阮善是不愿意再与李骁扯上关系，但决绝的话真说出口时又是另一番滋味，再看见他出现在眼前，她的防线就已经崩溃。
可是阮善不愿意自己的心思被他戳穿，心中又涌上退缩之意。
李骁察觉到，几乎在央求她：“善善……”
阮善终于抬眼看他，李骁握着她的手，不想再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头脑中飞速思考对策，既然阮善无法安心，他就该用尽一切方法让她安心。
回忆起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忽地，他想到了一个点。
“你是不是害怕有一天我会改变心意而你却无从知晓？”
阮善眼睫轻颤。
李骁靠得更近，瞳仁中倒映出她的脸庞，眼睛如一汪黑泉般深邃，又在蛊惑她：“你怕我会骗你。”
像太后一样，慈爱的面孔下是丑恶的心肠，让她信任，又给她重创。
“我以性命起誓，不会骗你分毫，”他说，“如果我改变心意，我穿红色的衣服来见你好吗？那样你就会知道我的想法，然后你来决定要怎么做好不好？”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阮善有一些不解，又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有一天他改变心意了，他会坦荡地告诉她，不会骗她，不用让她到最后一步才知真心错付，只需要一身红色的衣服，既平和又体面。
这样好像还能接受……
她的心思被李骁带偏，忘了自己还没想好要不要接受他，直接跳到了如果他改变心意该怎么办。
李骁看她在很认真地想他说的话，神情微微严肃，眼角还红红的，想了一会儿，她又谨慎地添加条件：“要很红的颜色，不能小小的一片，显眼一些，让我一下就能知道……”
李骁心都要被她融化，抱着她连连点头：“我答应你，不会让你有一丁点儿疑虑。”
他当然不会离开她，只是突然明白，他不该立刻就逼她接受她害怕的事情，迂回一下，给她后退的机会，她才不像炸毛的小猫，哭喊着不许他靠近。
心思缜密如他，也才真正找到最能安抚她的方法。
阮善被他的话绕进去，虽答应了，神色还有些懵懂，李骁更贴近她一点，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汤药味，只觉得胸膛炽热。
几乎用上最温柔的声线，抱着她细细哄道：“没人能骗我们善善是不是？我也不会。”
“你……”阮善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又或许是因为她还病着，大脑有些眩晕，她好像无法理解她答应了李骁什么。
阮善微微蹙着眉，还在回味他的话。
李骁不想她再费神，也不想她又钻进牛角尖，转移起她的注意力，喊了冬小进来。
冬小一进来就看见两个人凑得很近，李骁的手环在阮善肩头，她轻轻“啊”了一声，而后露出一些惊喜的神色。
阮善这时才后知后觉，她和李骁有些过于亲密了，推开他，阮善耳尖微红。
李骁顺从地退后一点，拉起薄被将她拢住。
冬小高兴地转了两圈，眼中喜悦的神采遮掩不住，当着李骁的面也不出声询问什么，在高兴之余还不忘去端来铜盆给阮善擦脸。
李骁还是将帕子拧得干干的，冬小这才忍不住提醒：“公子太大力了，要湿润些才好。”
李骁闻言又去重新投洗，控制住了力道，阮善接过来覆在脸上，手臂起落之间又闻到他身上沾染了佛堂燃香的味道。
用帕子捂着脸，阮善久久不愿拿下来，退缩之意又浓。
她昨天还在说与李骁互不相干，今天就变成这样，无论是从情感还是从现实来说，她真的可以接受李骁吗？阮善很犹豫。
有些沉重地拿下帕子攥了攥，一抬眼，她看到冬小正悄悄挖了一小坨面脂，在比划着教李骁怎样涂抹按摩。
察觉到她的目光，冬小机警地抬头，见被她抓了个正着，傻笑着将手藏到了身后。
她只是兴奋而已，迫不及待地想李骁能更好地照顾阮善，可她也知道，现在这些还轮不到他来呢。
“我给姑娘涂面脂。”她喜滋滋地说。
阮善哭得眼睛红肿疲惫，冬小还为她着重按了按攒竹、太阳两穴。
在阮善偶尔睁眼的几个瞬间里，还能看到冬小教学的姿态和李骁认真学习的神色。
李骁那双拿惯了刀剑的手，按在她的脸上，或许将她脸都按皱了。
想到这里，阮善又微微有些羞恼，她思绪都被他们带偏了。
好在冬小有分寸，她并不会胡闹，即使阮善和李骁关系缓和，她仍站在阮善的一边，以她的感受为主，细心帮阮善收拾好，又端了药给她喝。
李骁的药效果显著，谢昭和华扬送来的补品也大有益处，阮善的伤口都恢复得很好，现在只需要她心情也能保持愉悦，心情好了自然也有胃口吃东西。
冬小见阮善明显不似之前郁郁寡欢，想着得趁热打铁，又匆忙去小厨房安排。
李骁此时倒是分外安静，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只替阮善重新检查了伤口。
在阮善略有躲避的目光中，他极为克制，让人看不出他胸中情绪激荡。
不逼迫她接受或是选择，她只要遵从她的内心就好，时间自会证明他的心意。
他安安静静却也处处周全，让人无法抗拒他的存在，阮善默默攥着衣角，也没开口。
过了一会儿，却没想到冬小带着元九进来了。
元九满脸委屈，凑到阮善跟前，就差哭出来了，拖着哑了的嗓音诉苦：“姑娘，你可担心死我了——”
他当真哭出声，呜呜咽咽说不清词句，嚎了半晌，在李骁警告的目光中又憋了回去。
他抹抹眼泪，抽抽嗒嗒地说：“姑娘出事，我吓得日夜睡不好，头发都大把大把地掉，姑娘还——”
元九突然声音激昂起来，哀怨地看着阮善：“姑娘还戳人心窝子，前儿个在宫里就突然不让我再去和宁宫，到了这里也不见我，姑娘怎么，姑娘怎么不使唤我了？”
“是我哪里惹恼了姑娘，姑娘说我立时就改！”他可怜巴巴地看着阮善，生怕阮善真不搭理他了。
他不解极了，突然有一天阮善就不让他再往和宁宫跑，冬小也不见他了，至于他家爷，他根本摸不着行踪，更别提给他解答一下事情原委了。
他不知道李骁和阮善怎么了，只知道李骁从那之后也总是一脸凝重，到了行宫，元九还想找机会过来看看，谁曾想阮善忽地就坠崖受伤了。
“姑娘你可千万别恼我啊，我什么错都认。”元九扒在床边，若阮善此时正站着，他早就抱着她的腿求她了，他在宫里的时日全靠阮善照拂，早已经将她当作最亲的人。
元九在这里认了半天错，却不知惹了阮善的人正是李骁，两人刚刚有和好的苗头，冬小给他使眼色想让他略过这茬，可惜元九光顾着哭也没看到，只得开口：“你不是来送东西的，光顾着哭像什么话。”
“姑娘都要被你哭得头疼了。”冬小在他背上拧了一把，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下。
阮善也让元九起身，告诉他：“我没恼你，只是太后那里不方便。”
“真的？”元九眼巴巴地问。
看到阮善点头后才长舒一口气，也忘记再追问，而是打开食盒献宝：“是蛇羹，炖得很香呢，补气血最好。”
冬小听了，有些好奇地问：“哪里来的蛇？”
“公子弄来的。”元九得知阮善没恼他，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积极介绍起来。
“是深山一种小青蛇，宝贵得很，公子处理好我炖的，公子让我等着送来，我时刻盼着，好不容易才等到冬小去小厨房准备吃食，所以和她一道过来了。”
那一盅蛇羹一掀开食盒就散发出一股异香，阮善知道是蛇，有些抗拒地蹙了下眉。
李骁看出她的抵触，解释道：“一种不吃肉只吃草药的小蛇，我都处理干净了。”
李骁一抬手，元九将蛇羹给他，他盛了一汤匙轻轻吹了吹，递给阮善：“没有异味的，尝尝看。”
这种小青蛇对伤口来说是大补之物，元九生怕阮善不吃，伸出手来卖惨：“这小青蛇难抓得很，得在活着的时候放出毒素处理干净，牙齿虽小却尖利，一咬一个血洞。”
元九给阮善看自己的伤口，按压之下竟还会出血，不像平常伤口的那种愈合速度。
“看公子的手——”
元九抢过李骁手里的汤匙和蛇羹给冬小拿着，自己捉住李骁的右手，他急于给阮善证明，握着李骁的手使劲地一掐，顿时李骁的手掌就蔓延出满手血迹。
冬小在后边看见，惊呼了一声，这伤口也太多了。
李骁摊开手掌，丝丝缕缕的血液渗出，手上密密麻麻的血洞才显现出来。
“公子抓了六七条，这小蛇气性大得很，放笼子里自己就自绝而死了，公子捏在手心里带回来的。”
“这蛇身长不足一尺，身形娇小，能够分泌一种毒素让伤口停止愈合，使得天敌伤口溃烂失血而死。”
李骁和元九两个人两手血，阮善心揪起来：“那怎么行，这毒可以解吗？”
元九看着李骁血淋淋的手掌，他好像一着急掐得有些太狠了，挠挠头说道：“撒了药粉的，本来不流血了，就是完全愈合还需要时间……”
元九心虚地看向李骁，他不会把公子稍稍愈合的伤口全都压裂开了吧。
李骁没去管伤口，只示意冬小上前来，让她趁热将蛇羹喂给阮善尝尝。
“包一下吧。”阮善眼神黏在李骁的手上，心里酸酸涨涨的。
“不严重，用了药很快就好了。”李骁安慰她，为了让她放心，又让元九找来绷带给两人包扎。
这蛇羹并不难吃，阮善小口小口地全部吃完了，李骁也包扎好了双手，冬小将食盒收好，同元九一起退出了房间。
阮善想看看李骁的手，李骁犹豫了一下，还是伸给她看。
只见李骁的两只手掌和十根手指都被厚厚的绷带包了起来，手指裹得像萝卜那样粗，还有一只手的绷带没来得及剪短，两条长长的带子垂落下来。
包成这副样子，如果刚才不是不想打扰阮善用饭，或者不是元九最后跑得够快，李骁真的会踹他一脚。
阮善受伤的掌心绷带都不及他的一半，她的手放在他手上，整整小了三圈还多。
阮善只觉得心疼，若不是元九来说，她根本没看出李骁的手上有这样多伤口。
这些伤口被再次挤压出血后，血又很难止住，从绷带的接缝处能看到隐约有血迹已经渗透出来。
阮善低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李骁伸手想哄她，却连手掌都弯不回来，只能看着阮善的眼泪滑稽得没入他手上绷带里，留下一个浅浅的水印。
“没事的，”李骁动了动手指，“只是有点麻，不疼。”
看她又要将眼睛哭红，李骁轻轻将她抱住。
在她头顶落下一个并没有令她察觉的吻，他重新提起想要说的话：“我们刚才说好的，我会穿着红色的衣服来找你，在那之前……”
他离阮善耳边很近，低沉的声音令人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我以性命起誓，不会欺骗你分毫。”
“善善……”
他轻轻唤她。
良久，终于等到她点头。
她点头的幅度非常小，但是在他的怀里触感却是那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