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的身上染着佛堂的味道,后来听元九说了,阮善才知道,李骁这样从不敬神佛的人,在她跌下山崖昏迷不醒的时候,他也曾去焚香叩拜过。

    阮善在凌霞峰的时候他日日隐在暗处护送,这次她醒来后说过很多绝情的话,李骁从未表露过自己的情绪,却会在深夜于佛堂独坐,沾染上和她相同的味道。

    元九是第一次随李骁来行宫,以前李骁从不参与这些的,这次他仍是为她而来。

    阮善知道自己既敏感又脆弱,她从不预设有人会为她做这些,可是李骁,他无声无息之间就将所有事情全部做到了。

    那天他哄阮善时取了巧,将她绕晕了答应了他的话,阮善过后反应过来,自己悄悄又哭了一场,他的体谅与呵护无不直击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不再问她是或不是,不要求她回答,只是给自己争取到继续留在她身边的机会,用行动来告诉她他的心意。

    阮善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她有些贪婪地想,她想永久地拥有李骁。

    不过,她只是偶尔有一瞬间会这样想,还不敢宣之于口。

    而李骁那里,虽得了她的应允,但他也仍旧克制,只恢复到从前那样照顾着她,并不做任何可能会引起她不安的事。

    阮善高高筑起的心房开了一扇小窗,逐渐接纳李骁成为照耀进去的一束温暖的阳光。

    她情绪平和下来,身体肉眼可见的恢复得更好,已经可以下床走走了。

    华扬仍是常来看她,不辞辛苦地让宫里送来了好些小物件,都是过去从她手里抢走的。

    有一个巴掌大的小宝瓶,瓶身绘着一幅精致的迎春踏青图,阮善曾经很喜欢,被华扬拿走后大约也并未珍惜,如今还给她时,瓶口用金丝修缮,遮掩了破碎的痕迹。

    阮善如今当然不会再去在意一个小小的宝瓶,收下后并没说什么。

    她与华扬的关系有所恢复,这不算坏事。

    有些令人意外的是,如今华扬不会再故意为难她,她倒是偶尔会不小心戳痛华扬。

    当时在凌霞峰上,有一个叫慧空的小和尚总喜欢跟着她,舞着一根直溜溜的木棍,阮善受伤后再见他,他的木棍已经换成一根更精致的齐眉棍,是李骁给他的。

    慧空常常在山间小溪里捉些小鱼小虾,或是烤点番薯玉米,摘摘山桃山果,一股脑儿都带来给阮善。

    有一次他来时正好碰上阮善整理东西,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个小宝瓶,他虎头虎脑得可爱,阮善自然将东西送给了他,只是没想到正好让华扬碰上。

    华扬看见自己特意还给阮善的东西就这样被她随手送给一个小孩子,有些震惊又有些委屈,问她难道这不是她的心爱之物了吗。

    阮善哑然,过去她当然是喜欢的,也曾因为失去而伤心不已,但再还回来的终究不是她当初想要的。

    华扬觉得阮善不再珍视小宝瓶,她有些受伤地离开。

    冬小快言快语,说当时抢走现在又还回来本就没什么用,想要弥补也晚了,她更担心以华扬的脾气会借题发挥,又来为难阮善。

    阮善倒是觉得华扬不会,她大概确实出于想要弥补她的心态,才特意将那些东西还给她,但冬小说的也没有错,此时她已经不再需要了。

    华扬再来的时候又拿了好些东西,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爱之物,其中不乏她今年常戴的一只玫瑰戒指,林林总总一大匣子,不由分说地塞给阮善,也不许她说不要。

    阮善看她郁郁寡欢的样子,只能先收下。

    不想华扬的情绪一直低落,倒成了阮善在哄着她。

    “姑娘,公主来了。”冬小有些头疼地进来通报。

    姑娘还病着,时时照顾公主的情绪也累,这怎么能受得了,她提议道:“不然我告诉公主姑娘还没睡醒?”

    阮善刚替李骁的手涂好药,盯着他手指仔细看了看,见没有异常才放心,对冬小说:“没事,让她在外边等我吧。”

    又问李骁:“听元九说,你常抓蛇的地方已经很少有那种蛇了。”

    李骁点头:“还有别的地方有。”

    阮善不太想让他继续去抓,李骁只说:“难得你吃的下。”

    他也抓过别的,阮善都觉得太腥。

    见他坚持,阮善拿出了一双小羊皮手套:“不知道你用不用的到,这个皮子很软,也不算太厚……”

    她没怎么送过李骁东西,还有些不太好意思。

    李骁眼中染上笑意,接过来看了看,告诉她:“用的到。”

    “那你也要小心些。”阮善叮嘱他。

    李骁自是让她不用担心,华扬还等在外边,他走窗户离开。

    李骁离开后,冬小扶着阮善到了外室,她看见华扬正坐在椅子上出神,连她来了都没注意到。

    “公主?”阮善唤了她一声。

    华扬倏地抬头看她,阮善被她吓了一跳。

    “公主怎么了?”阮善抚着心口问她,她看起来心事重重。

    华扬倒是先关心她,起身扶她坐下,而后才开口:“我上午陪父皇一起去狩猎了。”

    “还有马伯牧。”华扬提起他有些蔫蔫的,说到这里又沉默起来。

    冬小适时退了出去,华扬又愣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阮善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然后呢,发生什么事了?”

    “马伯牧又出尽了风头,父皇问我喜欢吗,我说我喜欢的是风流才子。”华扬闷闷地说了出来。

    “你……”阮善有些惊讶。

    这像是华扬能说出来的话,但阮善却没想到她真的这般说了。

    细问之下才知道,上午众人陪景帝一同游猎时,马伯牧又拔得头筹,所获猎物甚多。

    景帝龙心大悦,又看见破天荒猎到一只狐狸的华扬,当众问她技艺如何长进的,听她说近日一直苦练,又借着马伯牧之由,问她这样多骁勇才俊她可想拜谁为师。

    景帝这问题仿佛意有所指,在场众人都知道华扬和马伯牧有可能联姻,以为是景帝故意撮合。

    华扬却是愣在当场,没想到景帝会突然这样问。

    之前她很想联姻的时候景帝还没有表明过态度,如今再问,华扬心里只想到了阮善,也想到了她之前已经跑去和马伯牧说别想打她的主意。

    当时她心里很乱,明明可以有很多种回答,她偏偏说她倾慕的是风流才子,直接拒绝了景帝话中可能隐含的那层意思。

    原来是这样,阮善知道,以景帝的心性华扬这样说他定会不悦。

    看华扬这副模样,她心里一定也很后悔。

    她这一句话或许就断绝了两个人的可能。

    “我的那只狐狸,还是因为他才猎到的。”华扬有些失神。

    阮善察觉出华扬这样做有她的原因在,她已经说过,华扬对她做的那些事还不至于用自己的婚姻大事来偿还,更何况华扬在生死关头选择了救她。

    她劝解道:“世子品行上佳,公主本是喜欢的,何不试试?”

    “你还劝我,你正是因为这件事才……”华扬情绪忽然有些激动,“你真的不怨我?”

    阮善摇头,她盯了阮善半晌,才又泄气地说:“要是发生在我身上,我肯定得闹个天翻地覆才行。”

    阮善并不想再提起:“公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你不懂……”华扬喃喃了一句。

    今日她刚说了那样的话,回来之后母亲就面色铁青地告诉她若她当真任性,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还会再对阮善下手。

    她不知道母亲是在威胁她还是真的会那样做,同她吵了几句嘴,这才跑到阮善这里来。

    华扬已经下定决心不会让阮善再因此受到伤害,正要告诉她让她小心,忽然却被冬小进来打断。

    “姑娘,”冬小跑进来,脸都涨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姑娘的外祖母来了。”

    “我的?”阮善懵住。

    她的外祖母吗?

    她是从未见过外祖母一家的,她们应该远在庐州,怎么会到这里来。

    “千真万确,在外边闹了好大一通,正朝这儿来呢。”冬小刚知道的时候也惊呆了,连忙跑回来报信。

    阮善从小住在和宁宫,连阮家的其他人都很少接触,更不用说她母亲那边的亲人。

    她的母亲姓唐,出身于小户之家,仿佛兄弟姐妹有三四个,都从未联系过她,也从未来看过她。

    阮善这边还懵着,那边院子里就已经传来哄闹的声音,一道哭喊声由远及近。

    宫人都没能拦住,一个穿着红褐色短褂的人迈步进来,她的声音也随之进来。

    “我的天爷呀——”她看见里边阮善和华扬两个人都愣着,在门口顿了一下,选择了身上明显有伤的阮善。

    她朝阮善而来,看起来年纪不小,背微微佝偻着,步伐却矫健,一把攥住阮善的双手,一下就贴得她极近,仰头哭道:“我亲亲的心肝儿啊,你可受苦了——”

    阮善撑着身子躲了一下,却也无路可退。

    匆忙扫了一眼她身后跟来的人,除了宫人之外,还紧跟着一位年轻些的妇人,与这位婆婆做相似的打扮。

    在她们后边,阮瑶瑶和魏国公家的姑娘,及另外几位贵女一并站着。

    场面有些混乱,阮瑶瑶的脸上带着些探究神色,又像是在感叹,她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姐姐,这真的是你外祖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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