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应辰替他问了：“你是在哪儿见到她的，什么时间见到的？”
卫姝也惊到了，她仔细回想，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错误。
“我想想，我想想……”
“慢慢想，别急，能想起来多少说多少。”鲁应辰看出她的紧张，安慰道。
卫姝放下手中的东西，也顾不上手上的油了，她两只手抱着脑袋仔细地回想着那一幕：“她在和别人说话，笑起来很好看……长头发，穿了一身红裙，肩上有披肩……她跟我问了路，我说我不是本地人……在青海，我想起来了！去年六月底，我陪团去了青海，我在青海见到她的。因为觉得很漂亮，还跟她多说了几句话。”
去年六月，青海。
韩自笙病了，这病来得又急又猛，第二天一整天都没下楼吃饭，李姐特意给他熬的粥也是放在那儿没动过一口。
卫姝一个刚认识的人都担心得不行，鲁应辰却看得开：“放心吧，总要有个消化的过程，大喜大悲之后身体负担不住是正常的。过两天就好了，没准儿比以前还健康呢。”
鲁应辰不是本地人，却老是往外跑，早出晚归的，跟他在村里有份事业似的。
入住的第三天晚上，他终于得了空，和卫姝讲了他与韩自笙这一对儿相识的过程。
“六年前吧，他带着晏婷去海南玩，晚上买水果的时候碰到了几个喝醉酒的男人，对晏婷有些出言不逊。那会儿韩自笙也才刚刚二十岁，年轻气盛，加上家里条件不错，做事也硬气，虎了吧唧的就撸袖子了。他一个人哪能打得过人家一群啊，啧。”
鲁应辰用一声“啧”精确地描述了他当时对韩自笙的叹为观止。
“当时水果店守摊的是水果店老板的女儿，算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吧。那丫头也虎，看到打架斗殴……哦不，聚众滋事，她也不报警，反而一个电话给我打来了。当时她那语气，我还以为她被打了呢。”
“打架斗殴”是双方动手，“聚众滋事”大概是韩自笙单方面挨打吧。也是，一个人打一群，他不挨打谁挨打。
“后来呢？”卫姝听得来劲。
“后来我和另一个发小匆匆赶到……”
“男的女的？”
“男的。”
卫姝了然地点点头，三个年轻男性，也和那群醉酒的男人有一拼之力了。鲁应辰看她是误会了，也没多余解释，他要怎么说后来那场面呢？
喝醉酒的人下手没个轻重，韩自笙满口是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晏婷吓得直哭。童灿灿在一旁又喊又叫，彭恣行一到现场只顾着看童灿灿有没有事。
能打的只有他一个。
他也确实很能打，那几下把几个醉汉的酒都打醒了，连跑带骂地离开了。
晏婷柔柔弱弱一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男朋友又成了那副模样，童灿灿说什么也不肯让她一个人。彭恣行凡事都听童灿灿的，鲁应辰只好好人做到底。于是就和这一对儿结下了缘分。
至于韩自笙和晏婷，两人虽然年纪轻轻，但高中毕业后就在一起了，处到后来也是老夫老妻的模式——恩爱时有说不完的泉泉爱意，争吵时也有翻不完的旧账。本来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韩自笙认为他们也会继续这样过下去。但一切都在那一天变了，晏婷那天负气离家出走，他却以为她气消了自己就会回来。
但他不知道，她独自坐上了去云南的列车。
晏婷不见了，在云南鲜花市场断了踪迹，如同凭空消失一般。
最后一条信息是发给她的闺蜜的。
“我不管，我要让他知道和我吵架的后果。我也不是离不开他的。好啦，我过两天就回来，你别担心。这两天的课要是点名，你帮我请个假哦。”
韩自笙知道自己错了，并用了六年反复反省，但一切都回不了头了。警察说，有不少人贩子，把女大学生往山沟沟里一卖，云南一带那么多大山，上哪儿找人去？何况他们确实也找了，始终也找不到，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五年过去，晏婷的父母也终于认了命，痛哭着宣告了女儿的死亡。
只有韩自笙不认，一头扎进了以前和晏婷写生过的小镇，在她盛赞过的小山上开起了民宿。或许哪一天晏婷会回到这个地方呢，她不是很喜欢野春山的名字吗？
终于这天，他等到了。
鲁应辰枕着头仰靠在沙发上：“不得不说，你带来一个巨大的好消息。等韩自笙爬起来了，你就是这里的vvvip了，以后没事儿多来这里住，保管他不收你钱。”
卫姝却笑不出来。
她想着她遇到晏婷的那一天，当时的晏婷妆容精致、心情愉悦，一点儿看不出被拐卖的痕迹。会不会韩自笙在这里似生还死，他心心念念的女友却似死还生呢？
她真的还是他的晏婷吗？
***
韩自笙在房间里关了四天，换卫姝自己，估计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他再出现时却显得神采奕奕，如果忽略他又消瘦两分的身型和干裂的嘴唇的话。
他剪了头发、刮了胡须，衣服也穿得整齐。
鲁应辰朝卫姝喊话：“你的Vvvip卡到账了。”
后者很是难为情，犹豫着上前询问：“你还好吧？”
韩自笙笑了笑，干涸的嘴唇让他有点咧不开嘴：“再好不过了。”
卫姝就识趣地没再多说什么。她想过了，自己那天的描述很清楚，她的疑问韩自笙的内心估计已经想过了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但他不提，或许对他而言只要晏婷尚在人世便是最好的安慰吧。
韩自笙突然变忙了，总是进进出出、电话不停。他对卫姝犹有歉意：“本来应该好好感谢你的，山里条件有限，等以后在重庆聚一聚，好好请你吃顿饭。另外以后只要你到了重庆，吃住随时找我，我都包了。你要是想来期归山居，到了重庆说一声，我派人送你过来，就不用转车转来转去了。”
韩老板大手一挥，卫姝顿感自己今后在重庆也有人罩了，讪笑着在院子里猛吸两口气想要冷静一下。
平台上的订单已经被韩自笙单方面取消了，钱也给退了。他说包吃包住也不是闹着玩的，李姐做出的菜品又丰富了许多。卫姝本来挺不好意思的，但又实在抵不过韩自笙重燃的对生活的热情，在了解到鲁应辰也是白吃白住后，渐渐也接受了。
不过卫姝倒是发现了另一件新鲜事儿——专车司机老黄和厨房李姐竟然是夫妻。
这个发现让她吃惊不已。
说句实在话，两个人实在不搭。李姐虽然常年劳作，皮肤难免粗燥，但性格开朗，长得也清秀，就外观上来看，能比老黄小一轮。
“难道老黄实际上很有钱？”卫姝这么问鲁应辰。
鲁应辰瞥她一眼，批道：“思想龌龊。”
这不怪卫姝。之前做旅游行业，见多了土老板们带着年轻貌美的另一半进进出出，那时时常和同事评论——有钱，真有钱，富豪！
相比韩自笙和晏婷，老黄和李姐的故事不算太轰轰烈烈。
两人一起上的村小，小学毕业之后，老黄的母亲得了病，老黄没能上初中。为了补贴家用，老黄年纪轻轻就开始打零工，年纪稍大点，又经人介绍去当了电工学徒。电工这一行做了几年，老黄勉强混成了黄师傅，但工资一直上不去——他没有电工证，那得要初中文化程度。
左右在外头也漂不出个成绩来，老黄琢磨了一下，回了隐峰镇，用积蓄开了个五金店，也接电工活。
他就是在这里又重逢了李姐。
李姐和老黄不一样，她顺顺利利念完了职高，毕业后进了县里玩具厂做工。她打扮光鲜，踩着小皮靴走进了五金店买水龙头，结果发现老板是曾经的小学同学。
一别数年，两人多少都变了模样，但不知道怎么的就都认出来了。
“是你啊？”李姐笑眯眯伸手打招呼。
“是你啊。”老黄把满是灰尘的手往身后藏。
两个人互留了电话，两年后结了婚。
卫姝悄悄和李姐打听细节，李姐笑弯了眼睛：“一开始也没往别的方面想，就觉得也算是老同学。后来他周末下午就往城头跑，问他干啥子，他就说进货。就那么一个小五金店，哪有那么多货要进嘛。”
“你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十几年前收拾收拾还是看得的。他每回去城头都收拾得像模像样的，我也懂起了。”
后来的两年，老黄每周都进城，在周末的傍晚和李姐呆上两个小时，又徒步走回隐峰镇。两个人保持着纯洁又朦胧的距离，只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但老黄不敢说。
“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他在想啥子，后头真的着急了呀，我就想，他不说我说。”李姐笑得爽朗。
所幸，老黄没有怂太久。他没有去买溢价离谱的玫瑰，而是清晨上山采了野山茶，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护着那一把花，搭车去到县城，终于在傍晚等到了下工的李姐。
“娟儿，我们结婚嘛。”老黄说。
卫姝也惊到了，她仔细回想，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错误。
“我想想，我想想……”
“慢慢想，别急，能想起来多少说多少。”鲁应辰看出她的紧张，安慰道。
卫姝放下手中的东西，也顾不上手上的油了，她两只手抱着脑袋仔细地回想着那一幕：“她在和别人说话，笑起来很好看……长头发，穿了一身红裙，肩上有披肩……她跟我问了路，我说我不是本地人……在青海，我想起来了！去年六月底，我陪团去了青海，我在青海见到她的。因为觉得很漂亮，还跟她多说了几句话。”
去年六月，青海。
韩自笙病了，这病来得又急又猛，第二天一整天都没下楼吃饭，李姐特意给他熬的粥也是放在那儿没动过一口。
卫姝一个刚认识的人都担心得不行，鲁应辰却看得开：“放心吧，总要有个消化的过程，大喜大悲之后身体负担不住是正常的。过两天就好了，没准儿比以前还健康呢。”
鲁应辰不是本地人，却老是往外跑，早出晚归的，跟他在村里有份事业似的。
入住的第三天晚上，他终于得了空，和卫姝讲了他与韩自笙这一对儿相识的过程。
“六年前吧，他带着晏婷去海南玩，晚上买水果的时候碰到了几个喝醉酒的男人，对晏婷有些出言不逊。那会儿韩自笙也才刚刚二十岁，年轻气盛，加上家里条件不错，做事也硬气，虎了吧唧的就撸袖子了。他一个人哪能打得过人家一群啊，啧。”
鲁应辰用一声“啧”精确地描述了他当时对韩自笙的叹为观止。
“当时水果店守摊的是水果店老板的女儿，算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吧。那丫头也虎，看到打架斗殴……哦不，聚众滋事，她也不报警，反而一个电话给我打来了。当时她那语气，我还以为她被打了呢。”
“打架斗殴”是双方动手，“聚众滋事”大概是韩自笙单方面挨打吧。也是，一个人打一群，他不挨打谁挨打。
“后来呢？”卫姝听得来劲。
“后来我和另一个发小匆匆赶到……”
“男的女的？”
“男的。”
卫姝了然地点点头，三个年轻男性，也和那群醉酒的男人有一拼之力了。鲁应辰看她是误会了，也没多余解释，他要怎么说后来那场面呢？
喝醉酒的人下手没个轻重，韩自笙满口是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晏婷吓得直哭。童灿灿在一旁又喊又叫，彭恣行一到现场只顾着看童灿灿有没有事。
能打的只有他一个。
他也确实很能打，那几下把几个醉汉的酒都打醒了，连跑带骂地离开了。
晏婷柔柔弱弱一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男朋友又成了那副模样，童灿灿说什么也不肯让她一个人。彭恣行凡事都听童灿灿的，鲁应辰只好好人做到底。于是就和这一对儿结下了缘分。
至于韩自笙和晏婷，两人虽然年纪轻轻，但高中毕业后就在一起了，处到后来也是老夫老妻的模式——恩爱时有说不完的泉泉爱意，争吵时也有翻不完的旧账。本来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韩自笙认为他们也会继续这样过下去。但一切都在那一天变了，晏婷那天负气离家出走，他却以为她气消了自己就会回来。
但他不知道，她独自坐上了去云南的列车。
晏婷不见了，在云南鲜花市场断了踪迹，如同凭空消失一般。
最后一条信息是发给她的闺蜜的。
“我不管，我要让他知道和我吵架的后果。我也不是离不开他的。好啦，我过两天就回来，你别担心。这两天的课要是点名，你帮我请个假哦。”
韩自笙知道自己错了，并用了六年反复反省，但一切都回不了头了。警察说，有不少人贩子，把女大学生往山沟沟里一卖，云南一带那么多大山，上哪儿找人去？何况他们确实也找了，始终也找不到，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五年过去，晏婷的父母也终于认了命，痛哭着宣告了女儿的死亡。
只有韩自笙不认，一头扎进了以前和晏婷写生过的小镇，在她盛赞过的小山上开起了民宿。或许哪一天晏婷会回到这个地方呢，她不是很喜欢野春山的名字吗？
终于这天，他等到了。
鲁应辰枕着头仰靠在沙发上：“不得不说，你带来一个巨大的好消息。等韩自笙爬起来了，你就是这里的vvvip了，以后没事儿多来这里住，保管他不收你钱。”
卫姝却笑不出来。
她想着她遇到晏婷的那一天，当时的晏婷妆容精致、心情愉悦，一点儿看不出被拐卖的痕迹。会不会韩自笙在这里似生还死，他心心念念的女友却似死还生呢？
她真的还是他的晏婷吗？
***
韩自笙在房间里关了四天，换卫姝自己，估计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他再出现时却显得神采奕奕，如果忽略他又消瘦两分的身型和干裂的嘴唇的话。
他剪了头发、刮了胡须，衣服也穿得整齐。
鲁应辰朝卫姝喊话：“你的Vvvip卡到账了。”
后者很是难为情，犹豫着上前询问：“你还好吧？”
韩自笙笑了笑，干涸的嘴唇让他有点咧不开嘴：“再好不过了。”
卫姝就识趣地没再多说什么。她想过了，自己那天的描述很清楚，她的疑问韩自笙的内心估计已经想过了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但他不提，或许对他而言只要晏婷尚在人世便是最好的安慰吧。
韩自笙突然变忙了，总是进进出出、电话不停。他对卫姝犹有歉意：“本来应该好好感谢你的，山里条件有限，等以后在重庆聚一聚，好好请你吃顿饭。另外以后只要你到了重庆，吃住随时找我，我都包了。你要是想来期归山居，到了重庆说一声，我派人送你过来，就不用转车转来转去了。”
韩老板大手一挥，卫姝顿感自己今后在重庆也有人罩了，讪笑着在院子里猛吸两口气想要冷静一下。
平台上的订单已经被韩自笙单方面取消了，钱也给退了。他说包吃包住也不是闹着玩的，李姐做出的菜品又丰富了许多。卫姝本来挺不好意思的，但又实在抵不过韩自笙重燃的对生活的热情，在了解到鲁应辰也是白吃白住后，渐渐也接受了。
不过卫姝倒是发现了另一件新鲜事儿——专车司机老黄和厨房李姐竟然是夫妻。
这个发现让她吃惊不已。
说句实在话，两个人实在不搭。李姐虽然常年劳作，皮肤难免粗燥，但性格开朗，长得也清秀，就外观上来看，能比老黄小一轮。
“难道老黄实际上很有钱？”卫姝这么问鲁应辰。
鲁应辰瞥她一眼，批道：“思想龌龊。”
这不怪卫姝。之前做旅游行业，见多了土老板们带着年轻貌美的另一半进进出出，那时时常和同事评论——有钱，真有钱，富豪！
相比韩自笙和晏婷，老黄和李姐的故事不算太轰轰烈烈。
两人一起上的村小，小学毕业之后，老黄的母亲得了病，老黄没能上初中。为了补贴家用，老黄年纪轻轻就开始打零工，年纪稍大点，又经人介绍去当了电工学徒。电工这一行做了几年，老黄勉强混成了黄师傅，但工资一直上不去——他没有电工证，那得要初中文化程度。
左右在外头也漂不出个成绩来，老黄琢磨了一下，回了隐峰镇，用积蓄开了个五金店，也接电工活。
他就是在这里又重逢了李姐。
李姐和老黄不一样，她顺顺利利念完了职高，毕业后进了县里玩具厂做工。她打扮光鲜，踩着小皮靴走进了五金店买水龙头，结果发现老板是曾经的小学同学。
一别数年，两人多少都变了模样，但不知道怎么的就都认出来了。
“是你啊？”李姐笑眯眯伸手打招呼。
“是你啊。”老黄把满是灰尘的手往身后藏。
两个人互留了电话，两年后结了婚。
卫姝悄悄和李姐打听细节，李姐笑弯了眼睛：“一开始也没往别的方面想，就觉得也算是老同学。后来他周末下午就往城头跑，问他干啥子，他就说进货。就那么一个小五金店，哪有那么多货要进嘛。”
“你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十几年前收拾收拾还是看得的。他每回去城头都收拾得像模像样的，我也懂起了。”
后来的两年，老黄每周都进城，在周末的傍晚和李姐呆上两个小时，又徒步走回隐峰镇。两个人保持着纯洁又朦胧的距离，只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但老黄不敢说。
“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他在想啥子，后头真的着急了呀，我就想，他不说我说。”李姐笑得爽朗。
所幸，老黄没有怂太久。他没有去买溢价离谱的玫瑰，而是清晨上山采了野山茶，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护着那一把花，搭车去到县城，终于在傍晚等到了下工的李姐。
“娟儿，我们结婚嘛。”老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