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何那么问,但最后,秦了还是做了个自己都认为蠢到爆炸的决定——陆无期。

    “陆无期,你可要对我负责,我放弃了那么好的地,跟你去穷乡僻壤……”

    ……

    “还要走好远啊~别的队伍早开始了吧……”

    ……

    “不是吧,好晒好热啊!”

    ……

    一路上,郁闷的又何止秦了一人。

    陆无期当时斟酌了好久,想的何尝不是她会选那名碑林。

    如若说,他和秦了的博弈是盘棋,此前他可是连怎么将军都预设完了,谁知道那小子,从第一步就不按套路出牌。

    四天的车程,俩人终于抵达樱谷山下。

    午间歇脚的茶棚内,正闲坐着三两农夫。

    “听说了吗,陆老他那小儿子,来咱樱谷除灵。”

    “啥?开玩笑吧!就那点怨体的灵气,都不值这茶酒钱。他宗亲世子跑这蛮荒之地集灵,傻子不成!”

    “可真是‘覆巢之下无完卵’。陆老一走,宗支竟沦落到此等地步……”

    “哎不对吧,我之前还听人这陆老小儿子十岁走江湖,功绩非凡呢。陆老的子孙,差不得的。”

    “你哪门子消息,自这小儿子出生,陆老就闭关去了。莫说教,怕是生前连面都没见过。”

    “啊?这咋狠得下心?”

    “说是闭关又养了个娃娃……”

    这边谈资之众愈集愈多,另一边角落里,却安静得很。

    陆无期久久听着他人闲言,细捻着茶杯,手上却不自觉地紧了力道。

    他只身走江湖早已隔了经久,宗内外也向来不乏他的八卦,只是没想到,樱谷这种小地方,竟也传得过来。

    “谈资罢了,犯不上置气呀。”秦了察觉戾气,忙笑着摁下陆无期手中杯盏,伸过来的袖口处绣着月白云纹。

    “倒也是事实。”陆无期冷笑出声,摸了摸案上雁翎刀的镀金刀柄。

    他盯住对座笑得人畜无害的秦了,心底疑惑更深。

    自知晓秦了入门比试以来,自己便一直好奇,眼前这个少年,全然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样子,一身功夫全在嘴上,何以成为武宗化灵榜的第一人,又为何非要选他这个毫无前途的陆家子弟做搭档。

    会是因为陆老吗?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宗主?算了,无论哪个,他都不喜欢。

    “我倒是只听见‘陆老有一小儿子,十岁入江湖,功绩非凡’呢。”秦了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继续主动挑起话题。

    “嘁,倒唯有这句是错的。陆老他,不只有你一个儿子嘛。”一路走来,陆无期难得地接了话。

    听了后半句的秦了心头一颤——他明明和宗主商量好的,不告知任何人自己的身世。看眼前这人,怎会……

    为什么呢?宗门榜比试,一句“宗主直纳弟子”骗过了所有人,却没骗过唯一想瞒的陆无期。

    见对方唇角带笑,秦了倒没像没见识的小女孩一样心花怒放。她看得出来,这冰山难得的笑,堆满了戏谑与嘲弄,至于再多的含义,她读不出,也不想知道。

    良久,秦了扭过脸去:“你都知道了,怎么还同意和我出宗?”

    一路兴奋异常的她,此时就像被照妖镜晃了眼的精怪,瞬间焉了下去。

    她不相信会有人不芥蒂这养女和亲子的身份,更何况,连陆老自己都说,此生最有亏欠的是他那生而未养的小儿子。

    既如此,对方拔刀的那次倒可以理解,可而今不仅同意搭档还跋涉千里,莫不是想天高皇帝远,毁尸灭迹?

    陆无期不晓得对方心思,只是一时间,竟不习惯对方这认真严肃的架势。原来,也是有心的吗?

    最终,他漫不经心接话道:“你是不是他养子与我无关。毕竟——我也没把他当父亲。”

    秦了听完,一时哑言——内门只身滚打,江湖苦历数载,当真,没有怨吗?

    在入内门前,关于这个搭档她也打听了很多。可有效的线索当真少之又少。

    众人只知他所有的江湖事都止于三年前:那天,他一身血色地回了宗门,宗主传唤后,便再没出过任务。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只知十岁出宗的天才少年郎,归来后于济世全无兴趣。

    这次,要不是被自己这个化灵榜榜首选来做搭档,他此生出不出宗还是个未知数。

    西山渐染霞色,秦了也自茶棚起身,打算去寻宿处。

    “既然你认了,可得好好助我。”走到一半,秦了突然对走在前面的人讲。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呗。

    陆无期没回头,只耸耸肩:“事败即返,宗门规矩。”

    秦了见对方寡淡,还是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气急败坏地讲:“喂,不要这样嘛。你这叫钻制度漏洞。”

    什么?制度漏洞?陆无期心下生疑,却也没问出口。

    俩人还未走出几步,忽闻身后有人喊:“客官——小店这杯子,怎的碎了!”

    秦了回身定住,瞥见陆无期照旧一脸漠然地站在远处。

    上一秒还在整衣衫的秦了,下一秒认栽地折身回去,赔了杯盏,斯斯文文道了歉。

    待回头,一侧自觉没趣的陆无期早已走出好远。秦了只得疾步去追,山路坎坷,追及时,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良久稳了身形,笑着缓解尴尬:“啊那个……我们主化灵的,体力自然不敌斩灵人。你……你走慢点。”

    自轻的话掩住秦了暗藏的心虚——门面上说是陆老的唯一亲传弟子,实则陆老故去后,天地间也只秦了一人晓得,十余年的禁林生活,过的都是些观云赏月的清闲日子,体力不济那是自然的。

    一路上,被察觉底细的秦了,言语上也顿时收敛了不少。害,还是集灵要紧。

    两人很快就是相顾无言的状态,行至山腰,遥见一客栈绰约在暮色里。

    夜色未深,客栈却早早地亮满了烛火。

    “哎哟,两位客官,要得几间房?”

    两人还未进门,店小二便早早地迎了出来,殷勤地问询着。

    陆无期向来不喜人谄媚的嘴脸,置若罔闻入了栈内,抱臂观着房顶的横木装潢。

    “小哥,你怎的就知我二人不是打尖?”秦了礼貌地回应,心下却有了别番思量。

    “哎哟你看我这脑子,打尖,打尖也可的呀!咱、咱打尖完了住店?”店小二微弓着腰,照旧一脸热切。

    “若是不……”秦了还想印证些什么,却被栈内的陆无期不耐地出声打断。

    “住店。”

    “得嘞,那客官要得几间?”店小二明显松了口气。

    “两间。”

    “两间!”

    一向不合的两人此时倒出奇一致。

    “好嘞,可是两间下房?”店小二边问边取了牌。

    秦了伸手去柜前接,一副默认的样子。

    “等下。”陆无期骨节分明的手摁在秦了手背之上,薄茧凉凉的。

    “上房。”

    饶是秦了心性稳重,也禁不住眼前人的“挥金如土”,边抽手回来边道:“覆巢的陆家,果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陆无期听得言外之意,却也只是轻蔑地笑了笑。

    自己二人衣着款式虽简单,可质地都是一顶一的精品。再说,这歇脚的走南闯北的都有,店小二岂会不辨名门之子。脱口而出下房,那上房,多半有些蹊跷。

    良久,不待陆无期解释,秦了先行问店小二:“上房可是住满了?”。

    并肩的陆无期难得地露出一抹欣赏的神色。

    “这……”小儿支吾着开口,盘算着如何回话,“整个樱谷,客人住房都不住上房的。”

    “哎呦,客官咱就放一百个心,小店可从未出过事。”见二人察觉,店小二忙作揖圆场,急急地掏起上房门牌来,“只不过是别家上房总出怪事,咱也就提防了些不是。”

    “怪事?”闻言,陆无期扭头与秦了对视。

    “不瞒您说,我俩正是为此等怪事来的。”秦了近前,“您放心,饶是我俩有个三长两短,也断然怪不得店里。只是可否请小兄弟细细讲述番,我俩外来的也好有个底。”

    区区残灵,挥刀即斩,还用得着天罗地网不成。陆无期背倚柜台,心下暗想。

    “斩灵令一出,宗亲子弟都去了名碑林。樱谷是个小地方,又是单个残灵犯案,纵使接二连三出事,也自是没人管……”小二开始讲述数月来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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