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麻木地洗杯子,倒红酒,将空调温度调到适宜,抱出毯子,坐上沙发,打开投屏,手撑起下巴,沉默地开始选择电影。

    他就像个蝴蝶,还是喜欢尾随人类的那种,你去哪他飞到哪。

    你很肯定,如果你回头,这只蝴蝶就会晕头转向地扑倒在你怀里。

    他对什么都很新奇,充满了对未知事物的热情。

    你洗杯子他在你身后探出头来,赞叹这酒杯的工艺了得,并询问是什么宝石制作而成的,竟比自己平时用的琉璃盏还要晶莹剔透。

    你倒红酒他两眼放光,声称自己已经好久没饮酒了,你担心地问道好久是多久呢?他说整整一天!

    他又夸赞这酒的色泽好看,气味香醇,还在背后一一数落那些属国使者,气愤他们如有这等好酒为何不上贡给他。

    你调节空调温度,他就杵在空调出风口那里,袭袭冷风从那个神奇的洞里吹出,刚好吹在他的脸上,他十分好心情地抚发享受这神奇的凉意。你见状又走了回去,按下了左右扫风和上下扫风的按钮,然后离去,留他在那一阵忙乱。

    你去拿毯子,他轻快地跟着你来到房间。他看着这没有床架没有纱帐的床,长得有点儿像自己平日里小憩时使用的榻,隐隐表达嫌弃,不过比量了一下,比自己的榻大很多,他又满意点头表示接受。

    你默默收拾,默默感受着他的一举一动。

    倒是帮忙拿一下东西呀你这懒皇帝!你终于气愤地将毯子往他身上一放!

    啪地关灯!他被吓得一颤,问你是不是要睡觉了。

    最后你坐上沙发,久久不动,像思想者雕像。他也坐下并凑到你身旁紧贴着你,见你盯着前方一动也不动,开始百无聊赖地玩你的头发。

    “广陵王,你理理我?噢不,不能再叫你广陵王了,可是......可是我已经叫了很多遍了,你是不是彻底厌烦我了。”他嘴上这么说着,手指却得寸进尺的,一下又一下地缠绕着你的头发。

    “让我为此赎罪吧,你说,你想让我怎样做,我都答应你,嗯?”他声音拖长。

    你只是面无表情地拿着遥控器挑选电影。

    可他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只看到你一动也不动地目视前方,也不看他,也不理他。他开始担心你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于是玩你头发的手指突然停下,转而去触碰你的后背,从脖颈到后背,轻轻拍动,慢慢顺毛。

    宠物开始安慰起了主人,可安慰的方式却只会一种,那就是主人曾经安慰过他的方式。

    他试探地看向你的眼睛。

    “嗯,别撒娇了,我没不理你。”你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耳朵微微泛红。

    他亲亲热热地又紧紧贴过来了。腿全部放上了沙发,没骨头似的,他从后面拥住了你,下巴搭在了你这个思想者僵硬的肩膀上。你们脸颊相贴,呼吸交换。

    美人卧榻,弱柳扶风,君子揽其身。

    只是不知道到底谁是美人,谁是君子。按此景来看,嗯,古人说错了,应该是美人揽君子。

    “看电影了。”你开口。

    他歪了歪头,大概是不知道电影为何物,不过却也没出声。

    “你可以叫我广陵王。”你补充了一句。

    他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没等他开口,你又补充:“看电影不要说话!”

    幸好幸好,赶在他说话前禁了他的言,否则他又该喋喋不休了。你顶着红透了的耳朵想。

    ···

    投影仪在一旁缓缓运行,随着不急不慢的细微噪音,白墙上逐渐显露出画面来。

    画面倒是没有吓到他,可随之而来的音乐声却吓到了他。

    “谁!谁在奏乐?”他突然全身绷紧,呈现炸毛状态。

    他的心跳声都快要盖住音乐了。

    你木着脸熟练地捞起他,反手将他塞入自己怀里,两人瞬间位置互换。

    “别动,再动我要喊暗卫了。”你恶狠狠道。

    他似是相信了这里真的藏有很多人,于是在你怀里一动也不动。你欣慰地放下心来,给他盖上了毯子,开始专心看电影。

    旁白开始说话,他又是颤了一下,抬起头来,茫然说道:“广陵王,我听不懂,这是在演什么戏?”

    你挑了个外国电影,他自然是听不懂。

    “你看看,这上头有字,你能看懂吗?”你眼睛盯着前方没看他,问道。

    他身子微微前倾,仔细盯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我也看不懂......”他小声说,“有些熟悉,但又很奇怪......广陵王,我这是怎么了?我是不是生病了。”他问你,又像是在问自己,眼看他又要自言自语了。

    好吧,你的试探到此结束。

    这疯子不知道电影,没听过英文,也看不懂简体字。如果不是脑子有病,那......

    那就是文盲?

    好吧,你其实还是不太相信有穿越这一回事的。

    看着他这样害怕,还坚持要呆在自己身边不逃跑。他的身体不曾放松过,却开始努力地克服胆颤,睁大眼睛试图要看懂这个名为“电影”的事物。

    好吧,如果是他,那你信了。不过你可没有全信!信了八成罢了!只有八成而已!你自认清醒地想着。

    你将这部电影换成了国语版。你平时是不喜欢看国语版的,但谁让你身边坐了个烦人的小文盲呢。

    “你没有生病,别瞎猜。但你一直这样不穿衣服,只围了个浴巾,恐怕离生病也不远了。”你用毯子把他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这古人还挺开放,平时穿的袒胸露乳,洗完澡光着身子也能到处跑这么久。你脑海里闪过这样的推断。

    他从毯子里露出一双眼睛看你,你不去看他。

    “故事开始于1957年的夏天......”电影再次开始播放。

    一会儿,毯子里的人开口:“他们说话的音调好奇怪啊。”

    小文盲,国语译制腔就是这样,谁让你听不懂英文也看不懂字呢,奇怪也得听着。

    不一会儿,他又开口:“为什么他们没张嘴,但是有人说话的声音?”

    是旁白,看样子这个电影应该是有大量的旁白。

    “噢......他们牵手了。广陵王,我们也来牵手,好吗?”他又开口,但......这次怪怪的。

    不是说他的要求怪,他的要求你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不是拥抱就是牵手的。

    “噢我的天呐,这里面的东西我都没见过,这真的太奇妙了。”他的拇指摩擦着你的手,欢喜之意按捺不住。

    但,现在先不要管你们的手!你终于知道,是哪里奇怪了!

    这小文盲,他学会了译制腔!

    ···

    电影结束,你筋疲力尽,无力地接受了这令人痛苦的现实,你的小文盲,彻底学会了,地地道道的翻译腔,如今可谓是“出口成章”。

    整场电影下来,他从原来的一会儿蹦一句疑问,或是喃喃自语,到后来直接跟着念。旁白说一句,他跟念一句,不亦乐乎。

    电影开始播放片尾曲,滚动着工作人员名单。终于结束了,你双目无神。正当心痛捂面之时,他再次开口。

    “广陵王,你说,他们最后在一起了吗?”

    没有用译制腔。你下意识反应。

    你坐起身来看向他。

    他还是盯着投影。

    你也看了回去。此时墙上黑黑一片,周围也漆黑无光,整个客厅里只有墙上的白体英文在不断滚落着,散发着安静微弱的光芒。

    你一边回想着刚才的剧情,一边慢慢说道:“他们年幼相识,中间虽产生了误会,但最终冰释前嫌,彼此之间又相互爱慕,应该,会在一起吧。”

    此刻他们年龄尚小,电影到了末尾也还只是两个初中生。他们情窦初开,怦然心动,这份爱太过纯洁,太过真挚,胜过了许多成年人的爱情。但是他们成年后会发生什么,爱意中又是否会掺杂了其他,你尚不得知。

    你想到了这些,但你并没有把它们说出口。

    不得不说,你已经是一个悲观又肮脏的大人了。你悲哀地认为。

    他不说话,他也在思考,不过应该和你想得不一样。

    他会想些什么呢?可能是在想,这里头的人怎么金发碧眼的,和自己长得不一样呢?

    嗯,要不要带他也去染个头发呀,染成男主这样的金色头发?这样的话,那我们小文盲可就要变成小明星咯,肯定好看死了。你想象着这个画面,暗暗笑着。

    “我在想,我们可真像这戏里的人啊。”他轻声说道,“不过,你是那个小男孩,而我是那个小女孩。”

    “他们幼年相识。”

    “小女孩一直喜欢着小男孩,小男孩一直是知道的。”

    “但是小男孩不喜欢她,也没有回应她,甚至还伤了她的心。”

    “小女孩重新思考着自己的爱。”

    “小女孩最终认清了自己的爱是真实的,小男孩最后也爱上了小女孩。”

    “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像这戏里的人了啊。”

    他表情有些疑惑,不解地说道。

    “你最后爱上了我吗?”

    他转过头来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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