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铺离开的路上,闻月脚步一顿,折去了回医馆方向的一旁小道,转而来到郊外河边……

    河床在雨水的充盈下,河水溢出岸边,她只身踏进湍急河流,任由自己被冲荡在无边无际的川流里,失去方向,丢失时间。

    某种程度上来说,阿念其实有些像她——她们一样任性,一样靠旁人为自己善后,一样需要他人去忍让包容,一样力量薄弱只会嘴上叫嚣……

    她归属不到善,也不在恶的行列,只是一条被善待、宠坏了的傻鱼…… 从前是义父和相柳,后来是涂山璟,现在竟然波及到了小六和老木……

    太糟糕了,洪音。

    ……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回去?”

    漆黑的夜晚,雨早已停了,闻月孤身坐在河畔一棵巨大粗壮的柳树——横生悬于水面的旁枝之上,手里捏着一条垂柳,小六的声音倏地出现在身侧……

    她抬眼看了下来人,没精打采的又继续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小六瞧见这模样,拍了拍自己手心方才爬树时沾上的脏渍,姿态大剌剌之中却又透着克制……

    “问你呢?”虽是雨停,树干上依旧湿滑,他不比闻月灵力高深,不怕从树上一不留神掉进河里。自是得动作谨慎一些,磨蹭着终于坐了下来,“大雨天不回去在外面瞎晃悠,还得费我来找你。乌漆嘛黑的,天上又没星星,坐这儿看什么呢?”

    女子垂头注视幽暗深沉的河面,微风拂过,“你怪我吗?小六。”她轻声问着。

    “什么?”玟小六费解又诧异的看着闻月,“你怎么会这么想?”

    “明明说好了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结果,我不仅放过了轩,就连他妹妹和那个婢女,都毫发无伤,好好的在那间酒铺里。”

    小六抿了抿嘴,提起别的话头:“方才我和琼明一道出门找你,找到这附近的时候,他说你就在前面让我来看看,自个却避开了…… 他说,你这会儿应该不想看见他。”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女子肩头,笑着调侃:“怎么?与你有旧的琼明,惹恼你了?”

    说着,年轻医师凝望着一旁的人,变了神情,蹙眉正色道:“他说你觉得自己有愧,无颜回去面对众人,这才迟迟逗留在外。我原先以为他在说笑,现在才发现你竟真这样想。你狠狠挫了那个轩的威风,打了他的脸。早前街口,我也已给那主仆二人下过毒…… 怎么叫做毫发无伤,好端端的待在酒铺?只不过是大小姐好命,有避毒宝物护身,那名婢女可是吃了我的解药才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呢。”

    “那不一样,我们说好……”

    小六打断了她的话,“闻月,你已经很保护我,很保护老木、麻子和串子了。”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低声说:“你有自己的事要做,这些年却每每抽空回来,无论去得多远都记挂着这里,这些,我们几个何尝不知…… 那年,你向萍水相逢的我伸出手,带着我来到清水镇,拐弯抹角的维护我脆弱尖锐的体面,借口要开医馆帮助我安顿下来,后来我们机缘巧合结识了老木,再后来又收留了麻子和串子……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闻月。”

    他蹒跚着从树干上站起身,“再说,欺负两个小丫头确实不好看,老木都说算了,我有什么好不放过的。串子和麻子听说闻姐替他们二人揍了轩一顿,都在家里拍手叫好呢!”

    玟小六拉着脸上明显一副不能被说服神色的闻月也站起来,带得对方与他一道跌跌撞撞……

    好容易等到双双站稳,小六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手上雨水,温声说:“我和老木,谁都不是无知稚童,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什么,以及更看重什么…… 所以,没关系的。”在萤虫微弱光亮的照映下,那个年轻人笑意满怀的向眼前的闻月伸手,“一起回家吧。”

    ……

    隔天起床,清水镇的日出与往常并没有不同,日子还是要照常过……

    因为麻子在屠户高家养伤,老木虽然看上去恢复了正常,却只在院子里忙,不肯去前堂见人,所以很多活变成了小六和闻月二人分着干。幸运的是,十七也能帮上不少忙,看病、磨药、做药丸……

    又过了两日。天色渐晚,到了快要吃晚饭的时辰,串子瞄着待在厨房的老木,低声问:“这事就这么算了?”

    小六啃着鸭脖子,斜视对面,“不这么算了,你想怎么样?”

    串子用脚踢着石磨,“我不甘!”

    小六把鸡脖子甩到串子脸上,打得对方捂着半边脸,“我看这些年我太纵着你了,让你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他一边注意着门口的方向——谨防去采草药的闻月随时回来,一边沉声训斥道:“这世上,只要活着,就有再不公也要忍气吞声,就有再不甘也要退一步,我告诉你,就是那些王子王姬也是这么活!”

    串子想起了小时候的苦日子,不得不承认六哥的话很对,他们只是普通人,低头弯腰是必然的,可嘴里依旧嘟囔着顶了句:“说得和真的一样,你又不是王子王姬!”

    “你个龟儿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小六跳了起来,提起扫帚就挥了过去,串子抱着头,撅着屁股,冲进屋子,赶紧关了门。

    这时,外出采摘草药的闻月恰好回来,她身后跟着的,是背着筐子的琼明……

    “这是,怎么了?”她一进门就看见怒气冲冲的小六,正用扫帚拍着门。

    听到闻月声音的串子悄悄打开一道门缝,嚷嚷:“闻姐,六哥他刚……”

    小六目光紧紧盯着门缝里的串子,抢过他的话头说:“刚才!就是串子又在说些混账屁话,被我教训来着!”

    “是吗?”闻月狐疑地看了一眼不知为何有些神情紧张的小六,随后像是想起什么,带着站在一旁不出声的琼明去了存放草药的库房放背筐。

    闻月暂时离开后…… 老木这会儿静静站在厨房门口,说道:“小六,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放心吧,我没事。”

    说罢,他转身回到厨房端菜,小六见状立即偃旗息鼓,把扫帚扔到墙角,也跟着一起帮忙盛饭拿碗筷……

    ……

    这般风平浪静的,又过了一月有余。

    轩的酒铺开张的第三天傍晚,他来到了回春堂…… 男人进入医馆前堂之时,与被迫留在堂内坐诊,此时清闲无所事事的闻月正巧打了照面。

    “公子没在家里等着我上门找麻烦,倒是自己来了。”闻月一手托腮,一手握着茶杯,瞧着这人凉凉开口。

    轩好脾气地笑着作揖,“某今日来,实来赔罪。”

    却道男人这次来回春堂,还雇了几个挑夫,挑了二十四坛酒,从街头酒铺走到街尾医馆,街坊邻居都看得一清二楚,算是给足老木面子……

    轩与老木在院中葡萄藤架下的石桌对坐,他也没废话,拍开了一坛酒,给老木和自己各倒了一碗,先干为敬。

    老木毕竟憨厚,何况得罪他的也不是面前的轩,没挡住对方的一再敬酒,开始和轩喝酒……

    一碗碗酒像水一般灌下,老木的话渐渐多了,竟然和轩行起了酒令。

    老木可不是文雅人,他不识字,酒令是军队里学来的,粗俗到下流,可这外表看起来温和俊俏的轩公子竟然也会…… 两人比着下流,真正喝上了。

    席间的一番荤话来回,直将一旁的小六和串子看得呆住。

    闻月没有参与这酒席,她斜倚着院边墙脚的那棵桐树,手上拿着一坛开封的,轩带来赔罪的酒,神色淡淡。

    忽而,她抬头望向上方变黄的叶子,看见叶子中间长着好多又圆又小的果实。不过可惜,这果实实在无用……

    “早知道,当初还不如种一棵杏树。这样的话,至少秋天还能结些杏子。”闻月有些遗憾的闲闲感慨。

    “你想的话,我们现在种也不迟。”安静的待在女子身侧的琼明此时轻声道。

    闻月收回视线,瞧着旁边说要种树的男人,“你说,轩这套化干戈为玉帛的戏码,是真心想冰释前嫌吗?”

    轩既然在这清水镇开了酒铺做生意,要天长日久地过日子,他就得先低头讲和,若不然,大小算是地头蛇的小六,定能叫对方知道知道规矩……

    那厢,两坛子酒喝完,老木已经和轩称兄道弟,就差拜把子。只见他又恭敬地给小六倒了一碗,先干为敬,“以前有失礼之处,还请六哥大人大量。”

    小六在清水镇二十多年了,又是个医师,整条街上做生意的都叫他一声六哥,这人倒懂得入乡随俗。

    喝得醉醺醺,满脸通红的老木听闻这话,连忙道:“好说好说,我们小六啊,最是心胸宽广!”……

    小六送轩出门时,老木歪歪斜斜地起身,一遍遍叮嘱:回头来吃他烧的羊肉,咱爷俩再好好喝一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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