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杀人（二）
一股不知由来的冰冷缠绕上身，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心快要跳出胸腔，四肢痉挛，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呈现出一种灰白之感。
“可认得?”
那女子再问。
魏文郭抖得像个鹌鹑，没有回话。
寒夜收住力气，往魏文郭脸上扬了一个巴掌。
“大人问你，可认得这人?”
寒夜声音平缓却森冷，像索命的阎罗。
“认，认得，是北荣……来的商人。”
魏文郭被这大力一掌打醒了过来，一句话短短几个字说得断断续续的，但好歹还是承认了认识眼前这人。
孟枕眠站起身，慢踱几步，移到魏文郭身前，慢条斯理的轻启朱唇:“我这有几桩事，想与魏大人分说分说，若是哪个地方讲得不对，还望魏大人指正。”
语气倒是有商有量，可是太过清冷，幽幽绰绰的，魏文郭只觉得听起来像是那地狱来的索命罗刹，勾魂之前还有礼有节的问自己满不满意这个时辰。
“不，下官不敢，大人，请，请讲。”
“听闻距北城中，有一户姓萧的人家，大概是三十年前迁来的，原本只是做些小买卖养家糊口罢了。后来不知如何就发了迹，同北荣国做起了粮茶生意，近年来已隐隐成了城中商户之首。是也不是?”
“是，是。”
魏文郭心里不住打鼓，不明白眼前这位大人对自己提起这茬是为了什么。
“这一家人本来过得很是顺利，可是忽然有一天，这萧家的当家人萧正啊，一下子就病了，请了城中所有大夫来治皆是无果，都说药石罔顾，只待准备后事了。这又是也不是?”
“是，是。下官记得清楚，那家的小儿子还曾经来官府求过，要请位军医去看看。”
“可是府衙拒绝了，并将他轰了出去。”
“大人……”
“别急，我还未说完。要是我记得不差，那军医似乎是魏大人的亲戚，那日后小儿子又携厚礼登门，军医照样闭门不见。这一日日拖下去，据说那萧家已然放弃，真在准备后事了。”
“大人……可能不知，魏军医是下官表弟，虽说是担了个军医的名头，但让他拿那花架子的功夫去治病救人是万万不行的，平常也就勉强给人医个跌打损伤。”
“我查到的可并非魏大人所言，军中对这位军医的医术可是非常认同的，怎的在大人嘴里就是花架子了。莫非你是怕查出萧当家得的不是病，而是中了毒!”
“大人可莫要冤枉下官!”
魏文郭陡然一震，面上惊异俱现。
“我素来讲证据，又岂会冤枉你，寒夜。”
寒夜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药包，扔在了地上:“这是适才从魏大人家中搜到的，藏于床下暗格，来自北荣的草乌子毒。食之可令神智溃散，长久下去将亏损身体，衰竭而亡，表面看起来就像是自然老死。”
魏文郭慌忙出口辩解:“这如何能证明就是我要毒害了萧正!”
“魏大人，我可从未说过萧正中毒是你所为，你如此这般着急否认，莫非真是你所为不成?”
中了套了，该死!
魏文郭咬牙矢口否认:“当然不是，还请大人明鉴!这，这草屋子毒是下官用来镇痛的，下官时常感到头痛，服用此药可得缓解一二。”
“是吗，那此毒从何而来?”
“是阿敏可木捎给下官的，他是北戎的商人，时常来这距北城，下官与他有几分交情，故而托他给下官找了此物。”
“既然说到阿敏可木，那我们且也说说另一桩事。”
魏文郭惊惶不已，身躯颤颤巍巍，苍白的脸上冷汗留个没完没了，粘着散落的发丝，加上那身半湿的白色里衣，看起来活像即将被处刑的囚犯。
孟枕眠面色阴郁的坐了回去，语气却毫无波澜的继续说着下一件事，似乎并不在意魏文郭此刻忐忑的心情，只当自己是个说书人，讲的都是些无关自己的事。
“我的暗探查到，这位北荣商人于距北城扎根约摸十八年，于九年前搭上了魏大人的线，承诺以所易商物利润的三成孝敬你，而你则利用职务之便给他行方便。”
“下官怎可——”
魏文郭急急慌慌的话还未说完，就看到寒夜从怀中又掏出一封信件，展开来上面白纸黑字立着魏文郭和阿敏可木互惠有无的字据，印着他们的私印。
不，不可能，我藏得那么严实，怎么可能会被找到?
魏文郭微微翕动的嘴唇苍白无力，失神的看着那张单薄的纸，滚动的喉咙间发出嘶哑的声音，似是要说话反驳，又寻不到由头该从何说起。
“阿敏可木的生意原本做得如火如荼，可惜萧家掺了一脚，把生意全拢到他那去了。在萧家的打压下阿敏可木连汤都喝不到几滴，更别说有什么进项能拿来继续维持你们那龌龊的盟约。所以，你们自然而然的便想到，要是萧家没了，那生意不就回到你们手里了。于是，他从北戎带来这草乌子毒，而你，负责买通萧家下人下毒，并且还暗中阻止唯一能查出萧正中毒的军医去救治。是也不是?”
她，居然全都查出来了?
“下官……”
还未来得及辩驳，孟枕眠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既已知晓，便是黑白曲折皆有了定论。想必在乌啼司面前狡辩的后果，魏大人也是清楚的，对吗？”
魏文郭面色白得不能再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惊惶不已，闭上了嘴哑口无言，只用那溃散的眼神看着把自己所作所为都一一讲出来的女人，心中充斥着无尽的绝望和无助，手脚冰冷彻骨，似乎就连跪着都要支撑不住了。
怎么会!所有的谋划都是万无一失的，原本，原本就要成功了。可为什么，为什么乌啼司的人会这时候来，还偏偏查上了萧正!
“这，这是栽赃!是，是阿敏可木的诡计!大人，大人——”
“嘘——”，孟枕眠轻佻的伸出根手指放在唇前，低低的吐出一个嘘字，眉尾上挑，打断了魏文郭歇斯底里的话。
魏文郭一怔，恍惚被那个嘘字唬到。
夜里很黑，本不应该能够清楚视人。可魏文郭觉得自己就是看清了，孟枕眠脸上那如逗鼠一般的神色。
“你们的打算确然是不错，萧正死了，就照他那两个怎么不成器的子女，生意必然是要垮的。唯一还算聪慧的幼子又才不足十岁，好拿捏得很。即便能撑下去，多半也不是你们的对手。”
魏文郭嗫嚅道:“你，你到底是谁?就算是乌啼司的大人物，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帮萧家?”
孟枕眠语气怅然:“我素来都喜欢人做个明白鬼，那我自然也得成全你。你可知兰陵萧氏?”
“兰，兰陵萧氏的大名，天下……谁人不知?”
兰陵萧氏一族成名百余年，是东江乃至前朝都赫赫有名的清贵世家，一家不知道出了多少名人豪士。连当朝出过的四位丞相，就有三位出自萧氏，剩下的那位，都还是萧氏的女婿。当今圣上对萧氏族人不仅礼遇有加，连着对入宫的萧氏女荣宠不衰，还嫁了唯一的亲姐到萧家。
若当今要论最得圣心的世家，除了萧氏，真真是无人能出其右。
兰陵萧氏，和萧正，都姓萧，莫非，他们是……
魏文郭心下一惊，一个猜测跃上心头。
孟枕眠看他一眼，便已知晓他想到了什么。
“萧正，乃是兰陵萧氏三房。三十年前负气离家远赴距北城成家立业，如今，萧家遣我来接他们一家回去认祖归宗。”
竟然是兰陵萧氏的人，没想到这小小距北城藏了这么个人物，还悄不作声，实是我瞎了眼大水冲了龙王庙。
“你，你也是那个萧家的人?”
“算是吧，毕竟我母亲出自萧家。”她幽然一叹。
“那，那你到底是谁?”
他可不信，这个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子会是乌啼司的什么人。
“我啊，姓孟，孟清的孟。”
孟清，乃是当朝丞相，他的第一任妻子，正是出自兰陵萧氏。
“你是丞相的女儿!”
魏文郭的面色再度一变，已完全失去了颜色，灰败不堪，但死撑一口气也要弄清楚自己是怎么就栽了，开口发问的声音充满了复杂和不可置信。
“萧家怎么会派你来，还恰好算得萧正要死了?”
“萧正虽然断绝了与萧家人的往来，可是，萧家就真的会放任他不管吗？若是他一直好好的，真是寿终正寝，那么萧家人自不会插手他的事。可惜，你盯上了他，我们不得不来走这一趟。”
“可认得?”
那女子再问。
魏文郭抖得像个鹌鹑，没有回话。
寒夜收住力气，往魏文郭脸上扬了一个巴掌。
“大人问你，可认得这人?”
寒夜声音平缓却森冷，像索命的阎罗。
“认，认得，是北荣……来的商人。”
魏文郭被这大力一掌打醒了过来，一句话短短几个字说得断断续续的，但好歹还是承认了认识眼前这人。
孟枕眠站起身，慢踱几步，移到魏文郭身前，慢条斯理的轻启朱唇:“我这有几桩事，想与魏大人分说分说，若是哪个地方讲得不对，还望魏大人指正。”
语气倒是有商有量，可是太过清冷，幽幽绰绰的，魏文郭只觉得听起来像是那地狱来的索命罗刹，勾魂之前还有礼有节的问自己满不满意这个时辰。
“不，下官不敢，大人，请，请讲。”
“听闻距北城中，有一户姓萧的人家，大概是三十年前迁来的，原本只是做些小买卖养家糊口罢了。后来不知如何就发了迹，同北荣国做起了粮茶生意，近年来已隐隐成了城中商户之首。是也不是?”
“是，是。”
魏文郭心里不住打鼓，不明白眼前这位大人对自己提起这茬是为了什么。
“这一家人本来过得很是顺利，可是忽然有一天，这萧家的当家人萧正啊，一下子就病了，请了城中所有大夫来治皆是无果，都说药石罔顾，只待准备后事了。这又是也不是?”
“是，是。下官记得清楚，那家的小儿子还曾经来官府求过，要请位军医去看看。”
“可是府衙拒绝了，并将他轰了出去。”
“大人……”
“别急，我还未说完。要是我记得不差，那军医似乎是魏大人的亲戚，那日后小儿子又携厚礼登门，军医照样闭门不见。这一日日拖下去，据说那萧家已然放弃，真在准备后事了。”
“大人……可能不知，魏军医是下官表弟，虽说是担了个军医的名头，但让他拿那花架子的功夫去治病救人是万万不行的，平常也就勉强给人医个跌打损伤。”
“我查到的可并非魏大人所言，军中对这位军医的医术可是非常认同的，怎的在大人嘴里就是花架子了。莫非你是怕查出萧当家得的不是病，而是中了毒!”
“大人可莫要冤枉下官!”
魏文郭陡然一震，面上惊异俱现。
“我素来讲证据，又岂会冤枉你，寒夜。”
寒夜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药包，扔在了地上:“这是适才从魏大人家中搜到的，藏于床下暗格，来自北荣的草乌子毒。食之可令神智溃散，长久下去将亏损身体，衰竭而亡，表面看起来就像是自然老死。”
魏文郭慌忙出口辩解:“这如何能证明就是我要毒害了萧正!”
“魏大人，我可从未说过萧正中毒是你所为，你如此这般着急否认，莫非真是你所为不成?”
中了套了，该死!
魏文郭咬牙矢口否认:“当然不是，还请大人明鉴!这，这草屋子毒是下官用来镇痛的，下官时常感到头痛，服用此药可得缓解一二。”
“是吗，那此毒从何而来?”
“是阿敏可木捎给下官的，他是北戎的商人，时常来这距北城，下官与他有几分交情，故而托他给下官找了此物。”
“既然说到阿敏可木，那我们且也说说另一桩事。”
魏文郭惊惶不已，身躯颤颤巍巍，苍白的脸上冷汗留个没完没了，粘着散落的发丝，加上那身半湿的白色里衣，看起来活像即将被处刑的囚犯。
孟枕眠面色阴郁的坐了回去，语气却毫无波澜的继续说着下一件事，似乎并不在意魏文郭此刻忐忑的心情，只当自己是个说书人，讲的都是些无关自己的事。
“我的暗探查到，这位北荣商人于距北城扎根约摸十八年，于九年前搭上了魏大人的线，承诺以所易商物利润的三成孝敬你，而你则利用职务之便给他行方便。”
“下官怎可——”
魏文郭急急慌慌的话还未说完，就看到寒夜从怀中又掏出一封信件，展开来上面白纸黑字立着魏文郭和阿敏可木互惠有无的字据，印着他们的私印。
不，不可能，我藏得那么严实，怎么可能会被找到?
魏文郭微微翕动的嘴唇苍白无力，失神的看着那张单薄的纸，滚动的喉咙间发出嘶哑的声音，似是要说话反驳，又寻不到由头该从何说起。
“阿敏可木的生意原本做得如火如荼，可惜萧家掺了一脚，把生意全拢到他那去了。在萧家的打压下阿敏可木连汤都喝不到几滴，更别说有什么进项能拿来继续维持你们那龌龊的盟约。所以，你们自然而然的便想到，要是萧家没了，那生意不就回到你们手里了。于是，他从北戎带来这草乌子毒，而你，负责买通萧家下人下毒，并且还暗中阻止唯一能查出萧正中毒的军医去救治。是也不是?”
她，居然全都查出来了?
“下官……”
还未来得及辩驳，孟枕眠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既已知晓，便是黑白曲折皆有了定论。想必在乌啼司面前狡辩的后果，魏大人也是清楚的，对吗？”
魏文郭面色白得不能再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惊惶不已，闭上了嘴哑口无言，只用那溃散的眼神看着把自己所作所为都一一讲出来的女人，心中充斥着无尽的绝望和无助，手脚冰冷彻骨，似乎就连跪着都要支撑不住了。
怎么会!所有的谋划都是万无一失的，原本，原本就要成功了。可为什么，为什么乌啼司的人会这时候来，还偏偏查上了萧正!
“这，这是栽赃!是，是阿敏可木的诡计!大人，大人——”
“嘘——”，孟枕眠轻佻的伸出根手指放在唇前，低低的吐出一个嘘字，眉尾上挑，打断了魏文郭歇斯底里的话。
魏文郭一怔，恍惚被那个嘘字唬到。
夜里很黑，本不应该能够清楚视人。可魏文郭觉得自己就是看清了，孟枕眠脸上那如逗鼠一般的神色。
“你们的打算确然是不错，萧正死了，就照他那两个怎么不成器的子女，生意必然是要垮的。唯一还算聪慧的幼子又才不足十岁，好拿捏得很。即便能撑下去，多半也不是你们的对手。”
魏文郭嗫嚅道:“你，你到底是谁?就算是乌啼司的大人物，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帮萧家?”
孟枕眠语气怅然:“我素来都喜欢人做个明白鬼，那我自然也得成全你。你可知兰陵萧氏?”
“兰，兰陵萧氏的大名，天下……谁人不知?”
兰陵萧氏一族成名百余年，是东江乃至前朝都赫赫有名的清贵世家，一家不知道出了多少名人豪士。连当朝出过的四位丞相，就有三位出自萧氏，剩下的那位，都还是萧氏的女婿。当今圣上对萧氏族人不仅礼遇有加，连着对入宫的萧氏女荣宠不衰，还嫁了唯一的亲姐到萧家。
若当今要论最得圣心的世家，除了萧氏，真真是无人能出其右。
兰陵萧氏，和萧正，都姓萧，莫非，他们是……
魏文郭心下一惊，一个猜测跃上心头。
孟枕眠看他一眼，便已知晓他想到了什么。
“萧正，乃是兰陵萧氏三房。三十年前负气离家远赴距北城成家立业，如今，萧家遣我来接他们一家回去认祖归宗。”
竟然是兰陵萧氏的人，没想到这小小距北城藏了这么个人物，还悄不作声，实是我瞎了眼大水冲了龙王庙。
“你，你也是那个萧家的人?”
“算是吧，毕竟我母亲出自萧家。”她幽然一叹。
“那，那你到底是谁?”
他可不信，这个看起来最多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子会是乌啼司的什么人。
“我啊，姓孟，孟清的孟。”
孟清，乃是当朝丞相，他的第一任妻子，正是出自兰陵萧氏。
“你是丞相的女儿!”
魏文郭的面色再度一变，已完全失去了颜色，灰败不堪，但死撑一口气也要弄清楚自己是怎么就栽了，开口发问的声音充满了复杂和不可置信。
“萧家怎么会派你来，还恰好算得萧正要死了?”
“萧正虽然断绝了与萧家人的往来，可是，萧家就真的会放任他不管吗？若是他一直好好的，真是寿终正寝，那么萧家人自不会插手他的事。可惜，你盯上了他，我们不得不来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