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杀人（三）
孟枕眠歇了口气，本就冒雪日夜兼程赶了大半个月的路，现在又在寒风里熬了半夜，这会儿一下子说了太多话，有些困倦了。
“你与阿敏可木的事早已呈到了我的案上，原不是什么大事，岂知你们动了害人的心思，我来这一趟，正好便解决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竟是如此，可笑我还以为此事天衣无缝，原来早就是人尽皆知。
魏文郭望了一眼四周围着自己的人:“你，如何号令得了乌啼司……”
“这便不是你能知晓的了。”孟枕眠语气陡然一变，“魏文郭为官不仁，勾结他人谋害忠良，获取不义之财中饱私囊，罪无可恕。现阿敏可木业已伏诛，而你，明日将交送将军府，由大将军亲自处理。你二人所得赃款全数没收。”
“不可能，不可能，”听到处罚结果，魏文郭不甘的喃喃自语，“就算你是丞相的女儿，乌啼司也不会任你唯命是从。说，你是谁派来害我的!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岂是你们可随意处置的!本官要杀了你们，要杀了你们!”
说到最后，那破锣嗓子发出的声音已近乎是吼了，神情疯癫，已然开始胡言乱语。
孟枕眠不欲再和这神志不清的人多费口舌:“看好他，明日移送将军府。”
“你岂敢这样对我!来人，来人!”
魏文郭尖啸破空，不住挣扎，张牙舞爪的企图从钳着他的人手里挣脱出来。
孟枕眠紧蹙起眉头，看着他那副不认命的癫狂样实是恶心的很:“割了他的舌头，拿去喂狗。”
寒夜眼睛微阖:“主子，是否不妥?”
既要送去给将军府处理，那怕是留下舌头好点。毕竟若是此间守将还要询问，能说话才更便利。
孟枕眠檀口虚张，转头盯了自家这个此刻看起来正经无比的下属片刻:“那你觉得要如何?”
屋子里的人皮子一紧，不约而同的狠瞪了一眼寒夜。
要命，明显主子今儿个心情不佳，何必此刻触霉头。
接收到同伴不满的寒夜利索下跪:“属下知错。”
“没有下次。”
“是。”
交代完了，懒得在看身后那等糟心窝的场景，转身便出了那四处漏风的土房，迎上了八方来的朔风。
“毒妇!毒妇!啊——”
魏文郭的声音响过一声凄厉惨叫，之后就归做了虚无。
孟枕眠仰头将漆黑如墨的夜色看进眼中，这城中辽远的深沉似要将人吞没，无端显出几分单薄来。
这距北城可真是冷啊，终日阴风阵阵，简直是要吹裂了人的骨头，也不知三叔公是怎么抗得住的，莫非真是我身子弱吗？
孟枕眠吹了会儿冷风，就觉得身上都冻透了。她默不作声的裹了裹穿着的那身黑衣，接着朝城中歇脚的客栈走去。
又平白惹了一身荤腥，这乌啼司的活还真不是随便就能干的，也不知有生之年能不能脱身自在了。
怕是痴心妄想了。
孟枕眠嘴边噙起一抹弧度，似是在自嘲。
乌啼司这个见不得光的部门，历来便是有得进没得出。这不仅是对于下属的执行者而言，便是对统率者也是如此。
下辖的各级人员挑选和任命都严苛至极，既要无挂无碍还要自身优秀，所有司内的人手都是从各地的孤幼里选有潜质的人来从小培养，如此才能保证其本领卓越，又可心无芥蒂的效忠于皇室。
而对于司首，能力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一个要求却是只能任命拥有皇室血脉的人来掌管。
因为只有这样，当权者才能放心，不会时刻提心吊胆的猜忌提防着会不会有人利用乌啼司颠覆自己的皇权。
虽然这般尚不能完全称得上是高枕无忧，但好歹夜半睡时也不会太过担忧。就算有一日真有歹人起心思反叛了，皇位和江山还是他们江家的，不会旁落。
而这一任乌啼司首领的人选，显然便是孟枕眠。
按理来说，这个人选无论如何都不该落到她头上，可事实就是这般令人费解和意外。她现在不仅插手了司内事物，而且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开始有人系统培养她，为她将来接手乌啼司做准备。
抛却性别，孟枕眠实乃是个绝佳的人选。
她是圣上的甥外孙女，勉强也算有那么点稀薄的皇室血脉，最顶顶重要的一关已然是过了。
再者，她是当朝丞相孟清的嫡女，又是圣上最仰仗又最忌惮的萧家当家人萧敬的亲外孙女。有这么两层身份在，只要拿捏住了她，何愁丞相府和萧家不对皇帝唯命是从。
而且还不用担心她有朝一日会反叛，毕竟她的亲外祖母是皇帝的姐姐，她生母的堂姐还入了皇帝的后宫，生下了大皇子江夜霄，如今正驻守在这距北城。
这实在是一步好棋。
只要培养得当，既得了一得力干将不说，又还绝了丞相和萧家的后患，天下再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买卖了。
就不知她这命啊，是好还是不好，降生得个富贵世家，却要毕生做这么个活儿来回报。
哎，大抵命还是不好的吧。
思及此，饶是心志再平定不过的孟枕眠都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寒夜亦沉默，不远不近的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你听着没，魏文郭说我是毒妇呢。”
挺直接，“毒妇”二字简直是一语中的。
“胡言乱语，主子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事实罢了。”
没什么可计较的。
“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到乞骸骨的标准。”
寒夜眉心一跳，快速打量了一番孟枕眠，她的面上尽是厌烦之态。
斟酌了一下:“恕属下冒犯，您怕是，没那一天。”
干这行岂会有全身而退的时候?
不落得个卸磨杀驴的下场，能做到寿终正寝就算是苍天有眼了。
“如何没有?”孟枕眠不赞同，“我就偏要挣一个出来。”
孟枕眠一双美目微闪。
即便她被迫架上了这个高位，手中握着偌大的权柄，可这种暗夜游行的生活却并不是她所喜欢的。她的心之所向，从来就只是处幽弄萧而已。
刚出生时，曾有高僧远游而至，为其批了八字:“有山有水，无山无水”，顺应方得自在。
她从不信命之一说，自然也不曾想过认命。无论是天命，还是皇命。
也许，有了更好更合适的，自己就能从这要命的枷锁中脱身。
孟枕眠打定主意要尽快培养一个新的“鸮首”。
“这城中可还平和?”
话题蓦地就转了个弯儿。
寒夜实在是不太理解自己这个主子的思维为何会如此跳脱:“尚还安稳。”
“北荣呢？”
“休兵养民，逐水而息。”
“这城中安插进来的探子可查清了没有?”
“是，已全数在掌握之中。”
“找个时机，全拔了吧。就……”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像是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思忖之后，“还是把证据和名册都交给表兄吧，我实是懒得管了。”
这话说的，就好像是什么事都您亲自干的一样。
寒夜忍不住的想换个主子。
“也不知我那多年未见的表兄可还记得我。”语气里满是怅然。
他们两人大约已有六年不曾见过了，上次还是在大皇子回京述职，她正巧在京中的时候还碰见过一次。
“定然记得的。”
“他贵为皇子之尊，是为何非要来这鬼地方守着，莫非当一方守将比皇子更自在些?”
“属下不知。”
气氛诡异一滞。
孟枕眠突然顿住，回过身上下扫了一眼自家侍卫再转回去接着走自己的路:“怨不得我那丫头说你是个木头，如今看来还真是没说错。”
面对主子戏谑的眼光寒夜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浑身不自在生硬的吐出一个“是”字，就没了下文。
幸好孟枕眠也不指望一个呆子能说出些什么解闷好听的话，她冷得什么逗弄的心思都起不来，只想回她家中那温暖的拔步床上倒头睡个昏天黑地，好去去身上的寒气。
“你与阿敏可木的事早已呈到了我的案上，原不是什么大事，岂知你们动了害人的心思，我来这一趟，正好便解决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竟是如此，可笑我还以为此事天衣无缝，原来早就是人尽皆知。
魏文郭望了一眼四周围着自己的人:“你，如何号令得了乌啼司……”
“这便不是你能知晓的了。”孟枕眠语气陡然一变，“魏文郭为官不仁，勾结他人谋害忠良，获取不义之财中饱私囊，罪无可恕。现阿敏可木业已伏诛，而你，明日将交送将军府，由大将军亲自处理。你二人所得赃款全数没收。”
“不可能，不可能，”听到处罚结果，魏文郭不甘的喃喃自语，“就算你是丞相的女儿，乌啼司也不会任你唯命是从。说，你是谁派来害我的!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本官乃是朝廷命官，岂是你们可随意处置的!本官要杀了你们，要杀了你们!”
说到最后，那破锣嗓子发出的声音已近乎是吼了，神情疯癫，已然开始胡言乱语。
孟枕眠不欲再和这神志不清的人多费口舌:“看好他，明日移送将军府。”
“你岂敢这样对我!来人，来人!”
魏文郭尖啸破空，不住挣扎，张牙舞爪的企图从钳着他的人手里挣脱出来。
孟枕眠紧蹙起眉头，看着他那副不认命的癫狂样实是恶心的很:“割了他的舌头，拿去喂狗。”
寒夜眼睛微阖:“主子，是否不妥?”
既要送去给将军府处理，那怕是留下舌头好点。毕竟若是此间守将还要询问，能说话才更便利。
孟枕眠檀口虚张，转头盯了自家这个此刻看起来正经无比的下属片刻:“那你觉得要如何?”
屋子里的人皮子一紧，不约而同的狠瞪了一眼寒夜。
要命，明显主子今儿个心情不佳，何必此刻触霉头。
接收到同伴不满的寒夜利索下跪:“属下知错。”
“没有下次。”
“是。”
交代完了，懒得在看身后那等糟心窝的场景，转身便出了那四处漏风的土房，迎上了八方来的朔风。
“毒妇!毒妇!啊——”
魏文郭的声音响过一声凄厉惨叫，之后就归做了虚无。
孟枕眠仰头将漆黑如墨的夜色看进眼中，这城中辽远的深沉似要将人吞没，无端显出几分单薄来。
这距北城可真是冷啊，终日阴风阵阵，简直是要吹裂了人的骨头，也不知三叔公是怎么抗得住的，莫非真是我身子弱吗？
孟枕眠吹了会儿冷风，就觉得身上都冻透了。她默不作声的裹了裹穿着的那身黑衣，接着朝城中歇脚的客栈走去。
又平白惹了一身荤腥，这乌啼司的活还真不是随便就能干的，也不知有生之年能不能脱身自在了。
怕是痴心妄想了。
孟枕眠嘴边噙起一抹弧度，似是在自嘲。
乌啼司这个见不得光的部门，历来便是有得进没得出。这不仅是对于下属的执行者而言，便是对统率者也是如此。
下辖的各级人员挑选和任命都严苛至极，既要无挂无碍还要自身优秀，所有司内的人手都是从各地的孤幼里选有潜质的人来从小培养，如此才能保证其本领卓越，又可心无芥蒂的效忠于皇室。
而对于司首，能力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一个要求却是只能任命拥有皇室血脉的人来掌管。
因为只有这样，当权者才能放心，不会时刻提心吊胆的猜忌提防着会不会有人利用乌啼司颠覆自己的皇权。
虽然这般尚不能完全称得上是高枕无忧，但好歹夜半睡时也不会太过担忧。就算有一日真有歹人起心思反叛了，皇位和江山还是他们江家的，不会旁落。
而这一任乌啼司首领的人选，显然便是孟枕眠。
按理来说，这个人选无论如何都不该落到她头上，可事实就是这般令人费解和意外。她现在不仅插手了司内事物，而且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开始有人系统培养她，为她将来接手乌啼司做准备。
抛却性别，孟枕眠实乃是个绝佳的人选。
她是圣上的甥外孙女，勉强也算有那么点稀薄的皇室血脉，最顶顶重要的一关已然是过了。
再者，她是当朝丞相孟清的嫡女，又是圣上最仰仗又最忌惮的萧家当家人萧敬的亲外孙女。有这么两层身份在，只要拿捏住了她，何愁丞相府和萧家不对皇帝唯命是从。
而且还不用担心她有朝一日会反叛，毕竟她的亲外祖母是皇帝的姐姐，她生母的堂姐还入了皇帝的后宫，生下了大皇子江夜霄，如今正驻守在这距北城。
这实在是一步好棋。
只要培养得当，既得了一得力干将不说，又还绝了丞相和萧家的后患，天下再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买卖了。
就不知她这命啊，是好还是不好，降生得个富贵世家，却要毕生做这么个活儿来回报。
哎，大抵命还是不好的吧。
思及此，饶是心志再平定不过的孟枕眠都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寒夜亦沉默，不远不近的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你听着没，魏文郭说我是毒妇呢。”
挺直接，“毒妇”二字简直是一语中的。
“胡言乱语，主子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事实罢了。”
没什么可计较的。
“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到乞骸骨的标准。”
寒夜眉心一跳，快速打量了一番孟枕眠，她的面上尽是厌烦之态。
斟酌了一下:“恕属下冒犯，您怕是，没那一天。”
干这行岂会有全身而退的时候?
不落得个卸磨杀驴的下场，能做到寿终正寝就算是苍天有眼了。
“如何没有?”孟枕眠不赞同，“我就偏要挣一个出来。”
孟枕眠一双美目微闪。
即便她被迫架上了这个高位，手中握着偌大的权柄，可这种暗夜游行的生活却并不是她所喜欢的。她的心之所向，从来就只是处幽弄萧而已。
刚出生时，曾有高僧远游而至，为其批了八字:“有山有水，无山无水”，顺应方得自在。
她从不信命之一说，自然也不曾想过认命。无论是天命，还是皇命。
也许，有了更好更合适的，自己就能从这要命的枷锁中脱身。
孟枕眠打定主意要尽快培养一个新的“鸮首”。
“这城中可还平和?”
话题蓦地就转了个弯儿。
寒夜实在是不太理解自己这个主子的思维为何会如此跳脱:“尚还安稳。”
“北荣呢？”
“休兵养民，逐水而息。”
“这城中安插进来的探子可查清了没有?”
“是，已全数在掌握之中。”
“找个时机，全拔了吧。就……”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像是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思忖之后，“还是把证据和名册都交给表兄吧，我实是懒得管了。”
这话说的，就好像是什么事都您亲自干的一样。
寒夜忍不住的想换个主子。
“也不知我那多年未见的表兄可还记得我。”语气里满是怅然。
他们两人大约已有六年不曾见过了，上次还是在大皇子回京述职，她正巧在京中的时候还碰见过一次。
“定然记得的。”
“他贵为皇子之尊，是为何非要来这鬼地方守着，莫非当一方守将比皇子更自在些?”
“属下不知。”
气氛诡异一滞。
孟枕眠突然顿住，回过身上下扫了一眼自家侍卫再转回去接着走自己的路:“怨不得我那丫头说你是个木头，如今看来还真是没说错。”
面对主子戏谑的眼光寒夜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浑身不自在生硬的吐出一个“是”字，就没了下文。
幸好孟枕眠也不指望一个呆子能说出些什么解闷好听的话，她冷得什么逗弄的心思都起不来，只想回她家中那温暖的拔步床上倒头睡个昏天黑地，好去去身上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