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即便只是姓顾,就够魏争在顷刻间热泪盈眶了,在他颤抖着嘴唇问出:是哪个甦的时候,更甚。

    更生甦,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姓名,更能表达奚灿玉对他们过往十年的肯定和依恋呢。所有要说的话和希冀都藏在这个名字里,在无声的呐喊,令人震耳欲聋。

    她曾不顾一切的爱上过他,也曾为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在自己一走了之,隐姓埋名,怯懦的舔舐伤口时,她是下定了怎样的决心而独自一人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并赋予他顾姓。

    这所有,在他的刻意漠视下浑然不知,她分明已然独立到无需自己帮衬了。

    缺失的两年光阴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把他罩在原地,打回原形。羞恼悔恨的情绪让他在奚灿玉面前自惭形秽,好在灿玉已经并不介怀了,她平静而淡然的邀请他过去坐。

    “等一会吧,已经烧水了,面条可以吗?还是水饺?”她想了想,大概是刚刚见他从换鞋凳上起身过分艰难,还是让他坐在了略高一些的餐厅椅子上。

    “都可以。”魏争复杂难言的摸了摸鼻尖,便挪着步子往餐厅去。

    身旁跟着亦步亦趋的顾子甦,正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时候,一切新鲜事物对毛豆小朋友来说都有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尤其是魏争这样特殊的步态和明显有别于常人的左侧肢体。

    “你过来!顾子甦!到垫子上去玩!”为了避免俩人相互绊倒,奚灿玉只得再次呼唤小朋友离魏争远一些。

    “那就水饺吧。”她替魏争做了决定,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片刻的寂静,空气中似乎还浮动着温柔的风,在这小小的两居室里就连心都跟着平静了许多。

    如若不提起自己曾经愧疚难言的伪装,一切只向前看的话,魏争觉得自己似乎在此刻拥有了一些力量。

    毛豆小朋友甚至比魏争更快坐在了餐桌前,他蹬着小腿转瞬攀上餐椅,“你的运动能力真厉害,你妈妈带你一定很不容易。”魏争眼见这样灵活而好动的小孩迅速爬上餐椅,由衷的感叹道。

    几分钟的时间里,他发现这个小孩很好动,精力也很旺盛,性格外放,这点很像他妈妈,不似自己总是沉默而内敛。

    没有由来的喜爱像是血液流淌一样理所应当,血缘的羁绊并不是空穴来风。

    两人互相观察,毛豆对魏争靠在椅子旁的手杖生出了兴趣。

    魏争不自觉的弯了嘴角,默默把手杖递给了他。

    厨房里有水流的声响,很快育儿嫂黄玲收拾完东西走了出来,柔声对仍在研究手杖的毛豆说“拜拜,小毛豆,阿姨下班了,明天见。”

    见了魏争也并未过多的寒暄,只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拎上背包出去了。

    奚灿玉还在厨房忙碌,不时有杯盘碰撞的细微声响传出,魏争搬动自己的左腿调整姿势,让自己坐的更靠前一些。

    室内的暖气很足,他终于觉得不那么冷了,于是决定把外套脱掉。

    单手拉下拉链,右边的袖子很快就脱了下来,而脱到左边时,左手因为废用,只能微微的抬起一点配合右手拽了袖管,微弱的活动能力着实可以忽略不计。

    五指微微蜷缩,苍白而软弱,连挣脱都做不到,一切只能依靠右手完成。

    奚灿玉端了碗出来,就见魏争的左手仍旧藏在袖管里,右手攥了袖口,慢慢的拉动直到外套完全从左手上剥离。她把碗放下,走到魏争的身边,自然的接过他脱下的外套。

    这种过分休闲的款式,以前的魏争是不会选的,不只是自己变了,他也变了。

    她在心里这样想,抖了抖魏争的外套,便搭在了沙发上。

    “赶紧吃吧。”她站在旁边,语气并不那么温柔,像是对自己毫无底线心软纵容的无奈。

    魏争接过她推过来的碗,仰起头,笑得眉眼弯弯,“谢谢,你要不要再吃点?”

    “不用,你多吃点,瘦的像个猴!”

    奚灿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把爬上凳子的毛豆捞了下来放进了餐椅,又把冲兑好的奶粉递给了小朋友。随后她也在魏争对面坐了下来。

    在晚间万家灯火亮起的时刻,三人围坐,食物的香气弥漫,魏争微不可闻的呼出一口气,拿了筷子夹起饺子,紧绷的弦也像是突然松快了许多。

    脱了外套,魏争里面穿的是一件米白色的羊绒衫,低头吃饭时领口遮不住气切的伤口,略深的伤疤就这样袒露在奚灿玉面前。

    灿玉的视线又往上移了几分,餐厅的吊灯投射下来,镜片反光,让她看不清魏争的眼神。“要不要醋?”她闷闷的问。

    心里无法自控的钝痛,经历的所有煎熬,她都不想追究了。

    她恨自己无底线,不硬气,一遍又一遍的恨铁不成钢。

    可对面的人明明是自己那么深爱的人,他又做错了什么,要让他经历非人的折磨,让他失去自如行动的能力。

    她想,她也是个疯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恋爱脑。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原谅了他,难道只是因为见不得他的荏弱吗。

    魏争抬眼看她,“不用,这样就行。”

    饺子馅调的味道鲜美,虽然是冷冻后的,也尝出了白菜的甘甜。“饺子是你包的吗?”

    奚灿玉抱着双臂,“不是,我哪有那个时间,黄玲姐包的。”她紧接着又解释道“育儿嫂黄玲。”

    魏争点点头,鼻腔里的酸气上涌,他不知道灿玉心中所想,所以分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时刻。

    一时无话,奚灿玉扶了扶在旁边乖乖喝奶的毛豆的奶瓶,又起身去厨房盛了一碗饺子汤,转身回来递给魏争,热气腾腾氤氲缭绕,“原汤化原食,吃完了赶紧走。”

    她站在旁边,故意露出睥睨的眼神,像是对魏争极度不耐烦,也怕他再多待一会自己就会丢盔弃甲。

    魏争也不想再惹奚灿玉生气,遂乖乖的听从安排,他的眼里有光在闪烁,为了避免被奚灿玉发现,他低下头回答的干脆,“哦,好的。”不过浓重的鼻音还是出卖了他。

    他喝了一口热汤,安抚住了原本空落落的胃。

    “后面什么打算?什么叫暂住在酒店?”

    奚灿玉这话问的突兀,但实在是忍不住不去了解。

    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灿玉把原本安坐的毛豆捞了起来。总不能让自己的手闲下来。

    魏争把嘴里的汤咽下去,有点意外,“本来想安置好了再跟你说,也怕我擅自做主你会觉得我不尊重你。”他正色道,“灿玉,我想离你们近一些,你这个房子是租的吗?我猜应该是租的,我想给你和宝宝买套房子,至少让你们安定下来,不要再随时面临搬家的风险。但是我手里的钱暂时还不够在N城置办,这两年因为脑损伤,说实话我也没有好好考虑挣钱这些事情,治疗和复健花费了我太多的精力。而且自己一个人也是得过且过,现在花销的都是之前的积蓄。不过你放心,Q城那边的房产我已经挂在中介了,钱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我还有些基金和股票,经济状况也没那么差,绝对是比你要好些的。”

    “只想请你不要拒绝,如果你有时间可以看看房子,那边出售应该不会太久的。”

    他分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灿玉没有明确说过原谅他的情况下,他几乎拿出了所有。

    态度诚恳,言辞真切,让灿玉无法反驳。

    她抱着毛豆坐到了沙发上,不去正面面对魏争,“你想的挺长远,有没有考虑过我根本不需要这些。”

    “我想过……”“甚至想过你会暴跳如雷,但你太善良,大概根本不忍心真的为难我这个残疾人吧。”魏争无声的朝她笑,他太了解她了,极低的姿态就像是个翻了肚皮谄媚摇尾的小狗。

    想要弥补也不是说着玩玩,空口白话谁都会说,但行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你的钱给我买了房子,那你住哪?”奚灿玉扭头看他。

    “我一个人住哪里都可以的,而且我算过,再付个首付问题也不太大,只是还得时间去研究下以后的经济来源。”

    他把碗推了推,搬动左腿面对奚灿玉,“灿玉,你不要那么辛苦了。我知道做猎头非常的累,每天周旋于各个公司,面对形色各异不同的候选人,还要养育孩子,经济的压力应该也很大。但这些是在我懦弱的逃避,不知道这一切的情况下。我既然决定回来,是想你能给我机会让我来分担这些,而且这些本就不该你去承受。”

    “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是这两年你显然也长大了,成熟了,能够独挡一面了,可以认真的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吗?”

    奚灿玉听出了一些肯定的意味,他确实考虑了很多,甚至做好了游说她的计划,这样的偏爱她有多少年没有被眷顾了。

    似乎魏争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理,她也拿不出拒绝的理由,心里无法自控的想着,或许自己不是白痴恋爱脑,分明就是个贪图美色钱财的赌徒。

    毛豆在她怀里挣脱,爬到了沙发上玩玩具,他还不知道从今天开始,爸爸不再是手机照片里的纸片人,而是真真切切的大活人回来了。

    奚灿玉吸吸鼻子,拒绝回答魏争的建议,难言的情愫化作答非所问的一句“没有原谅你!也不可能原谅你,只不过我大度,不想跟你计较了。”

    她呼出一口气,眼里分明还有潮湿的水汽。“吃完了赶紧走,我要带宝宝睡觉了。”

    然后不大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是对毛豆说,又像说给魏争听。“毛豆,让你爸赶紧走,好烦!像个唐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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