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喑像昨天一样跟着游介进了他的房间,多拉跟着他们一路到了楼梯口,踌躇了半天又不敢上来。“它有点恐高,不敢爬楼梯。”游介解释道。他走在周喑前面,周喑看着他的小腿肌肉收缩又伸展,拉出很漂亮的线条,他的脚都是苍白的,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像和田玉踏上檀香木。周喑紧紧地拽着自己书包的肩带垂落的那两根绳子,她感受到自己的后背应该已经汗湿了,她觉得她的呼吸都带着一种潮湿又闷热的气息。而游介闻上去干燥又清澈。

    她紧紧地拽着自己的书包绳子。

    游介进了房间之后打开了电脑,想了想又从某个书堆的最底下抽出一本小说扔给周喑:“我打会儿游戏,你想看就看,不想看就看会儿小说,我做两个任务,做完带你出去吃饭好吗。”周喑端详了一会儿那本书,那是本曾经很有名的男同小说。周喑手指有些无措地去摩挲那本旧书的书角,有两页卷了边,她用力又呆钝地给它抚平。游介愣了三秒钟,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周喑听见空调被打开了,冷气给她瞬间降了温,让她能血液平缓地去和他对视,去思考她现在在做什么以及接下来要做什么。

    “或者,如果你需要,你可以穿我的校服。”游介顿了顿,“我房间里有浴室,你可以冲个凉。”这其实是特别奇怪的话,按理来说为了让人感到安全,一般会说浴室在楼下你想去可以去。毕竟他们到目前为止什么关系都没有,说是同学都有些牵强,校友才恰如其分。但是游介却把她的行动都划到了自己身边,他没觉得不合适,周喑也没有。而且比起觉得不合适,游介似乎是特意的,他觉得这样更好。他也觉得周喑会因为他把她放在身边,盯着她,而高兴。因为他莫名在她那双不安分的手上,看到了一种毛茸茸的小动物的沮丧和难过。周喑也很白,虽然在游介面前显得有些不够看,她的手看着很小摸着也很小,指甲短短的,指甲盖也小小的,她在那里看上去很平常地摸那本书,虽然没说话,但连她指甲盖上的小猫图案感觉都要流眼泪了一样。

    果然周喑听完他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可以吗?”“可以啊。”游介说,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只穿衣服好不好。”“好。”周喑很乖地在他手心蹭了蹭,像那种漂亮的长毛小狗,看着你的眼睛都是黑黑亮亮又湿漉漉的。

    浴室就在房间里,正对着游介的书桌。游介的浴室是某种磨砂质感的玻璃门,周喑在门里脱衣服,游介的电脑正黑屏加载中。他看见周喑的影子,看见某种珠圆玉润的少女曲线和她长长的黑头发。他感受到周喑很懊恼地把衣服脱在洗手池上,听见自己的浴室里发出人类活动的动静,感受有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声响。那种,你在外面等待某人,和你在做某事的时候,也有某人在陪伴你的感觉。游介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把自己的领地分给了旁人,分给了那个某些时候显得像笨蛋小狗一样大条,有些时候又像啮齿类动物一样容易受到惊吓的女孩。

    周喑穿着游介的校服出来的。她只穿了上衣,光裸着腿,和什么都没穿的游介倒是很搭。游介的衣服很长,穿在周喑身上像短短的连衣裙。她不爱吹头发,坐到游介身边的时候,游介感受到那种温暖的潮湿的气息。“要不要送你点什么东西?”游介说,他没看周喑,他鼠标和键盘声噼里啪啦,正打得激烈,“你喜欢什么?”周喑愣住了,她沉默了好久没说话,游介半天没听见她说话总算是抽空在己方打下那个点之后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周喑坐在他的床角抱着自己的膝盖,没吹头发,长长的头发在他的校服上洇了点点水渍。她好像在发呆,小脸苍白嘴唇也苍白,只有一双眼睛黑如点漆,不知道在想什么。

    “问你呢,喜欢什么。”游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软乎乎的。“啊,”周喑好像从梦中惊醒一样,突然抬头看他,“没什么想要的呢。”“你喜欢哪个牌子,我觉得你带手链会好看。”游介没在意她的这句话,好像每个女孩子都会礼节性拒绝一下一样。“太贵了我用不上呢。”周喑认真地说,但她也没看他,“你借我穿校服了,如果想要送我什么,把这件校服送给我可以吗?”游介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杀了三个人,更准确地说是三枪关键枪,然后三个人头。这操作很荒谬,但他听周喑的话也觉得荒谬。游少爷送过很多人礼物,有很贵的也有不那么贵但也算拿得出手的。但从来没有人说你要真的想送我点什么就送我你的校服吧。这种事情听上去像极了那种破碎的文艺青年会干的事情,就像活在梦里的人才会在临死前说你能给我念首诗吗,而不是能不能给我喝口水。

    更荒谬的是游介其实感受到周喑是真心的,她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她也不是在欲拒还迎。她是真的觉得,比起那些东西,就好像游介的校服更能让她感受到“近”一样。游介有点看不清自己的电脑屏幕了,他的思绪纷飞,靠着肌肉记忆开枪换弹打电换甲。他想起以前有个记不清样子的女孩跟他告白,她跟他说我只是想跟你告白但是从没想过要和你在一起,游介问她为什么。她说游介同学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诗人叫顾城,他写过一首诗叫远和近,“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看云时很近。”那女孩给他念这首诗。“游介同学看上去就像随时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风一样呢。”她说,游介早就忘记她的样子了,但还记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红红的眼眶和红红的鼻尖。

    其实以周喑的单线条思维方式可能都想不到这一层,她甚至都没读过顾城,她最大的文学造诣是知道海子卧轨自杀了。周喑只是单纯固执地觉得什么都是有额度的,她要很小心地去接受,以免爱和水一样太快地从指缝里流走。她吃草莓夹心的蛋糕永远先把普通蛋糕边吃完,最好吃的留到最后一口。她不想游介那么快从她的世界消失,所以她许的愿望是希望你能存在得久一点,而不是普世意义上你要为我带来什么。那样太消耗了,周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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