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仙都督,好久不见。”
宋子仙能从洛阳来,侯景大概相距也不太远。他进门之后,两三个窄袖胡人强势进来,推搡倒了官婢妇人。我馋起她,她拍拍尘土,收拾起地上的杂物,见我颔首,她碎步加急躲开。
“夫人,热心助老扶弱,可想过晋阳的两位小姐。”
“她俩怎样?”
他递给我一卷图,我扯下系带,红衫女童使劲在控马,曲蹄之下,是惨白成雪的小脸……
莫非颖儿发生什么意外?鸿儿闭眼骑马都行,怎么眼看着妹妹堕马?
如果不测,他难能云淡风轻,我忙请他进屋详细说,他淡笑着卷起画图。
“抱歉,夫人。这图来自晋阳信使,说如果见你就出示,我也不清楚内情。平完青州之乱,最近我才返洛复命,顺道护送王命入关。公务在身,卑职无暇久留,夫人有什么吩咐,可以派人去使持节馆吩咐。”
“他在哪儿?”
如果侯景就在附近,正好我跟他再面谈,把两个女儿接回来。
“卑职不解夫人说的是谁?对了,高丞相给你的信,还在使持节馆舍,夫人不嫌,我们可以馆舍一叙。忙完,我们一行还得回晋阳复命。卑职告辞。”
他避重就轻,加上路上有人过来,他简略说着,招手后面的胡人们,一起离开官署。
“何先生,说好的点心呢,我跟姐姐等不及找来了!”
蔡佑放下两个孩子,粗壮的大手捋起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她俩越发会闹人了,一群哥哥都哄不开,姑姑的话也不管用,我只好抱着她们找你玩。”
“刚才忘了,十分抱歉,阿福拿去虾仁可以现做,这儿还有些饭团,你们要尝尝吗?”
一见她们,我忽然没了下厨的心情。她俩蹦蹦跶跶地,拉着手却像发现了新大陆。
“我说嘛,点心就吃个花样,你家又不是没做过,哎,何先生,”
蔡佑看两个义妹破涕为笑,呵呵也跟着对我乐,“刚才,门口那是谁,我瞅着眼生,没怎么看清?”
“馆舍的信使。”
我淡淡回道,他哦哦地点点头,迅疾,猫着腰抢去扶跌到的兰若。
**
“味寡莫经年,鲜爽皎清天,弟妹,你好品茗,扬州新贡的明前龙井——”
我刚进来,司马子如睁目笑颔,执着小盏,悠悠又躺在榻上,闭目慢慢品着清茶。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①我哪会品茶,不过滥饮俗人,只看得见沉浮,闻不到甘苦。”
我接过侍女奉上的一盏,嗅了一下,没闻到什么,就放下了翡翠茶盏。
“善哉!”他叫好而起,把小盏放到翡翠茶几上,两个侍女要扶这个胖子过来,他一侧目,让她们全不下去。
“一路请了十几人品,每一个都品不出名堂,这茶路上遭了风贼,几经辗转,才回到我的杯里,味又淡了许多,大抵,茶不语,心里苦啊。”
他挨近我,像看着不懂事的小妹妹,“你一见,能与茶感同身受,岂不妙缘善哉!如今夏风渐盛,不知多少茶树摧折断根,明年能不能喝得此茶还存疑,弟妹,你还是尝它一盏吧。”
官场的老油条,说半句还要藏一句。
我忍住失望,饮完茶水后,直接问他,高欢是不是给我有什么信。
“确实有。”他如实从持节带中,翻出一封层层封蜡的信,若无其事地递给我,“弟妹,看完,你再决定,要不要从我这边多存点龙井。”
我拆开信封,取出信纸,纸上一字没有,除了一张描绘细致的图。
不是鸿儿和颖儿,画的是几个髡发系辫的小男孩,看情形,最大的不超过10岁。等辨认出他们断线风筝落的地方时,我顿时明白了——
那是晋阳的贺拔家。图中的是他留在晋阳的儿子们。高欢要对贺拔岳下手。
“子女,还是在身边好,”司马子如起身,笑着把画纸放到烛火上,精致的彩绘,腾腾燃成了锦绣灰烬。“
新纸都没用,更何况几年前的故纸。”
这婚一时还离不掉了。
“我收拾下,到时和你们一起走。”
**
司马子如说,侯景准备把鸿儿送给长公主抚养,反正,大尔朱有宠,尔朱家养得起这孩子,颖儿呢,直接还到风家,除非陆氏思念得紧,接过来看看。休书,他不承认,孩子,你不要,我也不要,你要,就要听我的,乖乖回我家。
流氓,侯景还真不配,他就一个无耻无赖。
“何先生,你究竟放了什么,兰若说,家里做的饭团没味——”
蔡佑突然冒头,我忙掩袖拭去泪水,手臂不慎,烛台陡然一翻,桌上的涂鸦熊熊火起。大汉疾步过来扑火,几脚踩灭后,纳闷地拾起这些残纸:
“这是谁?”
热蜡滴到他鞋子上,他绝缘似的,不管疼痛,直直地把打叉的人形图展开,耐心地问道。
“仇人。”
我微笑道,他眨眨眼,“哦,那他该死。哎,饭团里放得是什么,我特意问这的,没这个就不是味儿,奇怪了……”
“鱼骨粉,在这儿。”
我全拿给他,他豪爽接下,让我有空去喝他的杏花酒,悄声捂嘴说他有百杯不醉的独门秘诀。
我点点头,表示有机会一定要见识这奇术。
目送完他,我倚在门口一会儿,等夜色彻底降下来后,默默点上蜡烛,开始慢慢地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瓶瓶罐罐?喜欢时,当编钟一样敲,带的话,太麻烦了,清新可爱的花儿?明早说不定就枯萎了……彷徨半天,除了赤雪,连衣服都不用带,什么都不带,又觉得好奇怪。
“何先生,你睡下了吗。”
清冷的声音,打断思绪,我匆忙起来把门帘拉上——
强迫症千万别进我乱糟糟的房间!
“睡了。”怎么脑子短路,我吹灭灯,慌忙捂住嘴。
“哦,那我不扰了。”
他,脑子也短路了。
**
宋子仙来时,蔡佑张臂横在官署大门前,愣是一动不动。
“当今如来的臣,还是高丞相的手下,爱走不走,但是,他不能走!”
“你是什么人?”宋子仙看过去,后面的人警惕起来。
“姓蔡名佑字承先,响当当的关中汉子,何先生是我们的人,不可能跟你们走!”
蔡佑眼睛瞪得溜圆,子仙乐了,看向我,“他的人,你同意过吗?”
“蔡都督,我回家,跟你们无关,还请借过。”我轻声道,希望他让开。
不料他来了精神,提着红缨枪,厉声喝道,“偷了东西,还大摇大摆地走,没门!”
如闻晴天惊雷,宋子仙沉下脸来,“狂徒,血口喷人,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大丈夫顶天立地,百鬼缠身都不怕,他要不是贼,急着逃走干嘛!”
我觉得特别奇怪,“说我偷?证据呢?”
“我义父亲口说的,怎么可能有错!”他们父子俩都是有病么。
“蔡都督,口说无凭就是污蔑,你要缺钱,马肚金随便救急,但不要影响我日程。”
“我偏不让,”他咬牙切齿,恨恨不已,“关中遍地是金,我缺也不要那负心钱!”
他冲我,低低吼道,“你不祥,我们待你不薄,你却背叛我们,暗地勾结姓高的,胁迫贺拔公还有义父,难道不是偷心的贼嘛!我全知道了,你若悔改,一心补过,我还能原谅你,要执迷不悟,除非今天从我身上踏过去!”
宋子仙提起剑,身后的人登时搭起了弓箭。“看在贺拔行台面上,我们不跟你计较,你再嚣张,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老蔡!发什么神经你!发生什么事了?”
宇文导,不知打哪儿出来,似乎在问情况,身躯猛地站到他旁边。
“什么事,高丞相要包庇偷我们东西的人。”蔡佑冷眼道。
“哪个高丞相?”
远远地有人高声应着,“是不是从吐末将军手里骗走六镇鲜卑,摇身一变大丞相,热衷收揽别人家寡妇的贺六浑?”
侯莫陈崇带着一群人,哈哈大笑下了马,“他不是忙着教训推大车的儿子吗?怎么还有闲心接我们的何先生!”
一阵爆笑如雷,他们前仰后合,宋子仙气得脸要绿了,恨不得一剑刺死他们,但是人如潮水一样涌来,他渐渐后退,不由地望向我这边。
**
宋子仙青筋暴起,恨不得立马削了他们。
我止住寒光出鞘的手,走向蔡佑,“你想怎样。”
“你要走,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你们不是搭好弓,就等着放箭吗!来呀!一箭射不死我,你们全是龟孙子!”
“对呀,我们想见识下高丞相手下人的本事!”
小年轻们不知什么心思,枪棒紧紧在手,却笑着让子仙他们动手,似乎就等着对方一发箭,然后群起而攻之,把他们剁成肉泥才解恨。
“来呀,有种从蔡爷爷身上踏过去!”
多了队友,蔡佑更加有恃无恐。他们吱哑地已经拉开了弓。
“要出去只能从你身上过去?你真得不怕被一箭射死?”
我冷声问他,他没眨眼,直接道,“对,我死,是活该见阎罗,随便你们怎么走,也不用他们报仇!”
他望向四周,“你们都听到了没?”
“当然说话算话。”侯莫陈崇不知好歹,带头起哄,宇文导不知何时已经不知所踪。
我让宋子仙忙我取弓箭,静静地看着蔡佑迈步数出一百步。
“整一百,你来吧。”
他视死如归一样,脱去上衣,托胸露背,看我拿的是一个不足手臂长的小弓箭,顿时乐开了花:
“就这?我让你两箭!”
“何先生,慢着,”我取过箭来,冷不丁有个人跑过来,冯侍郎神色慌张,比要射自己还怕。
“他今天喝多了,听说前厅不顺,就犯了浑,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心气也不顺,出个门就那么难?”我没理他,径直瞄准了蔡佑的头。
喧闹的人群,安静不少,有人不禁嘀咕起来。
“何先生会射箭吗?”
“会。”
“这小玩意,能伤人吗?”
“弓箭不在大小,重要的是箭,看,上品雕翎金箭。”
“他的箭术,还是名人指点的呢。”
“真的?”
“真的……”
大嘴巴抱着枪,完全看热闹不嫌事大。
吃瓜群众个个伸长脖子,要看好戏,被我瞄来瞄去的蔡佑,听着七嘴八舌的话,眼里闪过一些疑惑,但对上我的眼,还是镇定自若,大声催促着我动手。
“别墨迹,让你两箭,有本事来个痛快!我就算死,也对得起义父大恩!”
他吼完,人群鸦雀无声。
“好,两箭。”
让你找事,必须给个教训,我瞄准他的头,左手迅速地放了一箭。
“飕——”
金石声激暴而起,蔡佑睁开眼,箭贴着他的头皮擦过,直直射入背后的铁门上。
“啊!”他惊叫不已,但摸着头,嘴又犟起来,“三脚猫功夫,你吓……”
他还没来得及讲完,第二支箭由右手发出。
“啊——”
他死狗一样,哀嚎中,抽气噗通倒地。
宋子仙能从洛阳来,侯景大概相距也不太远。他进门之后,两三个窄袖胡人强势进来,推搡倒了官婢妇人。我馋起她,她拍拍尘土,收拾起地上的杂物,见我颔首,她碎步加急躲开。
“夫人,热心助老扶弱,可想过晋阳的两位小姐。”
“她俩怎样?”
他递给我一卷图,我扯下系带,红衫女童使劲在控马,曲蹄之下,是惨白成雪的小脸……
莫非颖儿发生什么意外?鸿儿闭眼骑马都行,怎么眼看着妹妹堕马?
如果不测,他难能云淡风轻,我忙请他进屋详细说,他淡笑着卷起画图。
“抱歉,夫人。这图来自晋阳信使,说如果见你就出示,我也不清楚内情。平完青州之乱,最近我才返洛复命,顺道护送王命入关。公务在身,卑职无暇久留,夫人有什么吩咐,可以派人去使持节馆吩咐。”
“他在哪儿?”
如果侯景就在附近,正好我跟他再面谈,把两个女儿接回来。
“卑职不解夫人说的是谁?对了,高丞相给你的信,还在使持节馆舍,夫人不嫌,我们可以馆舍一叙。忙完,我们一行还得回晋阳复命。卑职告辞。”
他避重就轻,加上路上有人过来,他简略说着,招手后面的胡人们,一起离开官署。
“何先生,说好的点心呢,我跟姐姐等不及找来了!”
蔡佑放下两个孩子,粗壮的大手捋起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她俩越发会闹人了,一群哥哥都哄不开,姑姑的话也不管用,我只好抱着她们找你玩。”
“刚才忘了,十分抱歉,阿福拿去虾仁可以现做,这儿还有些饭团,你们要尝尝吗?”
一见她们,我忽然没了下厨的心情。她俩蹦蹦跶跶地,拉着手却像发现了新大陆。
“我说嘛,点心就吃个花样,你家又不是没做过,哎,何先生,”
蔡佑看两个义妹破涕为笑,呵呵也跟着对我乐,“刚才,门口那是谁,我瞅着眼生,没怎么看清?”
“馆舍的信使。”
我淡淡回道,他哦哦地点点头,迅疾,猫着腰抢去扶跌到的兰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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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寡莫经年,鲜爽皎清天,弟妹,你好品茗,扬州新贡的明前龙井——”
我刚进来,司马子如睁目笑颔,执着小盏,悠悠又躺在榻上,闭目慢慢品着清茶。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①我哪会品茶,不过滥饮俗人,只看得见沉浮,闻不到甘苦。”
我接过侍女奉上的一盏,嗅了一下,没闻到什么,就放下了翡翠茶盏。
“善哉!”他叫好而起,把小盏放到翡翠茶几上,两个侍女要扶这个胖子过来,他一侧目,让她们全不下去。
“一路请了十几人品,每一个都品不出名堂,这茶路上遭了风贼,几经辗转,才回到我的杯里,味又淡了许多,大抵,茶不语,心里苦啊。”
他挨近我,像看着不懂事的小妹妹,“你一见,能与茶感同身受,岂不妙缘善哉!如今夏风渐盛,不知多少茶树摧折断根,明年能不能喝得此茶还存疑,弟妹,你还是尝它一盏吧。”
官场的老油条,说半句还要藏一句。
我忍住失望,饮完茶水后,直接问他,高欢是不是给我有什么信。
“确实有。”他如实从持节带中,翻出一封层层封蜡的信,若无其事地递给我,“弟妹,看完,你再决定,要不要从我这边多存点龙井。”
我拆开信封,取出信纸,纸上一字没有,除了一张描绘细致的图。
不是鸿儿和颖儿,画的是几个髡发系辫的小男孩,看情形,最大的不超过10岁。等辨认出他们断线风筝落的地方时,我顿时明白了——
那是晋阳的贺拔家。图中的是他留在晋阳的儿子们。高欢要对贺拔岳下手。
“子女,还是在身边好,”司马子如起身,笑着把画纸放到烛火上,精致的彩绘,腾腾燃成了锦绣灰烬。“
新纸都没用,更何况几年前的故纸。”
这婚一时还离不掉了。
“我收拾下,到时和你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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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子如说,侯景准备把鸿儿送给长公主抚养,反正,大尔朱有宠,尔朱家养得起这孩子,颖儿呢,直接还到风家,除非陆氏思念得紧,接过来看看。休书,他不承认,孩子,你不要,我也不要,你要,就要听我的,乖乖回我家。
流氓,侯景还真不配,他就一个无耻无赖。
“何先生,你究竟放了什么,兰若说,家里做的饭团没味——”
蔡佑突然冒头,我忙掩袖拭去泪水,手臂不慎,烛台陡然一翻,桌上的涂鸦熊熊火起。大汉疾步过来扑火,几脚踩灭后,纳闷地拾起这些残纸:
“这是谁?”
热蜡滴到他鞋子上,他绝缘似的,不管疼痛,直直地把打叉的人形图展开,耐心地问道。
“仇人。”
我微笑道,他眨眨眼,“哦,那他该死。哎,饭团里放得是什么,我特意问这的,没这个就不是味儿,奇怪了……”
“鱼骨粉,在这儿。”
我全拿给他,他豪爽接下,让我有空去喝他的杏花酒,悄声捂嘴说他有百杯不醉的独门秘诀。
我点点头,表示有机会一定要见识这奇术。
目送完他,我倚在门口一会儿,等夜色彻底降下来后,默默点上蜡烛,开始慢慢地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瓶瓶罐罐?喜欢时,当编钟一样敲,带的话,太麻烦了,清新可爱的花儿?明早说不定就枯萎了……彷徨半天,除了赤雪,连衣服都不用带,什么都不带,又觉得好奇怪。
“何先生,你睡下了吗。”
清冷的声音,打断思绪,我匆忙起来把门帘拉上——
强迫症千万别进我乱糟糟的房间!
“睡了。”怎么脑子短路,我吹灭灯,慌忙捂住嘴。
“哦,那我不扰了。”
他,脑子也短路了。
**
宋子仙来时,蔡佑张臂横在官署大门前,愣是一动不动。
“当今如来的臣,还是高丞相的手下,爱走不走,但是,他不能走!”
“你是什么人?”宋子仙看过去,后面的人警惕起来。
“姓蔡名佑字承先,响当当的关中汉子,何先生是我们的人,不可能跟你们走!”
蔡佑眼睛瞪得溜圆,子仙乐了,看向我,“他的人,你同意过吗?”
“蔡都督,我回家,跟你们无关,还请借过。”我轻声道,希望他让开。
不料他来了精神,提着红缨枪,厉声喝道,“偷了东西,还大摇大摆地走,没门!”
如闻晴天惊雷,宋子仙沉下脸来,“狂徒,血口喷人,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大丈夫顶天立地,百鬼缠身都不怕,他要不是贼,急着逃走干嘛!”
我觉得特别奇怪,“说我偷?证据呢?”
“我义父亲口说的,怎么可能有错!”他们父子俩都是有病么。
“蔡都督,口说无凭就是污蔑,你要缺钱,马肚金随便救急,但不要影响我日程。”
“我偏不让,”他咬牙切齿,恨恨不已,“关中遍地是金,我缺也不要那负心钱!”
他冲我,低低吼道,“你不祥,我们待你不薄,你却背叛我们,暗地勾结姓高的,胁迫贺拔公还有义父,难道不是偷心的贼嘛!我全知道了,你若悔改,一心补过,我还能原谅你,要执迷不悟,除非今天从我身上踏过去!”
宋子仙提起剑,身后的人登时搭起了弓箭。“看在贺拔行台面上,我们不跟你计较,你再嚣张,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老蔡!发什么神经你!发生什么事了?”
宇文导,不知打哪儿出来,似乎在问情况,身躯猛地站到他旁边。
“什么事,高丞相要包庇偷我们东西的人。”蔡佑冷眼道。
“哪个高丞相?”
远远地有人高声应着,“是不是从吐末将军手里骗走六镇鲜卑,摇身一变大丞相,热衷收揽别人家寡妇的贺六浑?”
侯莫陈崇带着一群人,哈哈大笑下了马,“他不是忙着教训推大车的儿子吗?怎么还有闲心接我们的何先生!”
一阵爆笑如雷,他们前仰后合,宋子仙气得脸要绿了,恨不得一剑刺死他们,但是人如潮水一样涌来,他渐渐后退,不由地望向我这边。
**
宋子仙青筋暴起,恨不得立马削了他们。
我止住寒光出鞘的手,走向蔡佑,“你想怎样。”
“你要走,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你们不是搭好弓,就等着放箭吗!来呀!一箭射不死我,你们全是龟孙子!”
“对呀,我们想见识下高丞相手下人的本事!”
小年轻们不知什么心思,枪棒紧紧在手,却笑着让子仙他们动手,似乎就等着对方一发箭,然后群起而攻之,把他们剁成肉泥才解恨。
“来呀,有种从蔡爷爷身上踏过去!”
多了队友,蔡佑更加有恃无恐。他们吱哑地已经拉开了弓。
“要出去只能从你身上过去?你真得不怕被一箭射死?”
我冷声问他,他没眨眼,直接道,“对,我死,是活该见阎罗,随便你们怎么走,也不用他们报仇!”
他望向四周,“你们都听到了没?”
“当然说话算话。”侯莫陈崇不知好歹,带头起哄,宇文导不知何时已经不知所踪。
我让宋子仙忙我取弓箭,静静地看着蔡佑迈步数出一百步。
“整一百,你来吧。”
他视死如归一样,脱去上衣,托胸露背,看我拿的是一个不足手臂长的小弓箭,顿时乐开了花:
“就这?我让你两箭!”
“何先生,慢着,”我取过箭来,冷不丁有个人跑过来,冯侍郎神色慌张,比要射自己还怕。
“他今天喝多了,听说前厅不顺,就犯了浑,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心气也不顺,出个门就那么难?”我没理他,径直瞄准了蔡佑的头。
喧闹的人群,安静不少,有人不禁嘀咕起来。
“何先生会射箭吗?”
“会。”
“这小玩意,能伤人吗?”
“弓箭不在大小,重要的是箭,看,上品雕翎金箭。”
“他的箭术,还是名人指点的呢。”
“真的?”
“真的……”
大嘴巴抱着枪,完全看热闹不嫌事大。
吃瓜群众个个伸长脖子,要看好戏,被我瞄来瞄去的蔡佑,听着七嘴八舌的话,眼里闪过一些疑惑,但对上我的眼,还是镇定自若,大声催促着我动手。
“别墨迹,让你两箭,有本事来个痛快!我就算死,也对得起义父大恩!”
他吼完,人群鸦雀无声。
“好,两箭。”
让你找事,必须给个教训,我瞄准他的头,左手迅速地放了一箭。
“飕——”
金石声激暴而起,蔡佑睁开眼,箭贴着他的头皮擦过,直直射入背后的铁门上。
“啊!”他惊叫不已,但摸着头,嘴又犟起来,“三脚猫功夫,你吓……”
他还没来得及讲完,第二支箭由右手发出。
“啊——”
他死狗一样,哀嚎中,抽气噗通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