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 陈曦淡然。
宋寻澈瞠目结舌，冷静想了一下，震惊逐渐转变成愤怒，手指紧握，关节发出清脆响声，声音带上不可抑制的颤抖，“那女人逼你抽的。”
陈曦没否认，乞讨团伙解散后，陈曦他们过一段时间的流浪生活，一个大孩带两个小孩，四处游走，靠收废品好心人救助生活。
有段时间一个女人每天给他们食物，时间久了女人提出收养陈曦。
三个孩子不懂法律，只知道被收养可以每天吃饱饭，还能上学穿干净衣服，陈光没犹豫立刻答应女人。
女人提出一个条件，陈曦进她家后，不许陈光和宋寻澈来探望，他们要断绝关系。
陈曦一听马上摇头，她宁愿不上学不要裙子，也不要跟陈光和宋寻澈分开，陈光却答应了，陈曦没办法，哭喊着被女人领回家。
最初几天养母对她关怀不至，新鲜劲过去，养母渐渐暴露本色，对陈曦有变态的控制欲，稍不听话就打骂，年幼的陈曦痛苦无助，想去找陈光和宋寻澈，又不知他们在何处，而且出不去房门，她变成橱窗里的模特，漂亮美丽却不开心。
养母经常出去喝酒，喝多回来对陈曦耍酒疯，逼她抽烟，用刀尖在她手臂刻字，养母有过一次婚姻，因无法生育丈夫出轨离婚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子，孩子成了养母的心结，渴望又仇恨，所有的不甘愤怒，都发泄在8岁的陈曦身上。
门窗有防盗栏杆，陈曦逃不出去，整日站窗边往下望，她想大哥和宋寻澈，终有一日她在楼下看见宋寻澈的身影，他身上背个破旧书包，赤|裸着一只脚在楼下走来走去，时不时往楼上看。
来往人群对小乞丐过而避之，宋寻澈不知道陈曦住几楼，只能在楼下等。
陈曦知道宋寻澈一定会来，她拉开窗户朝下喊：“小弟，我在这。”
宋寻澈听见陈曦声音，兴奋的像只小豹，飞速朝楼梯跑去，陈曦没有门钥匙，他们只能隔门对话，一阵翻东西的哗啦声后，宋寻澈说：“这段时间大哥带我去了松镇，在那可捡到不少宝呢，有没吃的红苹果，新的的芭比娃娃，一双粉红色的凉鞋，还有没开袋的干脆面......我全带来了，你快出来看看，大哥不让我来见你，我偷溜出来的。”
门里没有回应，“喂！”宋寻澈把耳朵贴上，不放过门内的一点声响，听见抽噎声，他眉毛一拧，“她对你不好？”
挤压在陈曦心头多日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她哇哇大哭，“我想你和大哥。”
门外宋寻澈记得团团转，“先别哭，我想办法接你出去。”
“我一分钟也不想呆在这。”
“门太硬我砸不开，你再忍两天，两天后我一定带你出去，她平时几点不在家？”
“白天几乎不在家，晚上7点左右回来。”
“明天我先在门口先学三声猫叫，如果她在家你不要出声，等不到你的回应我会先躲起来，等她走了我再来，你不要怕。”
“好。”
陈曦只说想他们，没说养母具体做法想，宋寻澈回去把此事告诉陈光，陈光以为她初去新家不适应，不允许宋寻澈再去找陈曦。
大哥那得不到帮助，宋寻澈自己想办法，他一夜没睡跑遍半个城市找到以前团伙里面的神偷，心痛地把那些留给陈曦的苹果给了神偷，换来开锁技能。
他一个没车没钱的孩子，靠双腿跑回陈曦养母家，确认养母不在家后，开锁把陈曦带出来，两孩子一路狂跑，跑到距离养母家很远的公园停下，坐在长椅上休息。
宋寻澈把身后那破包拿下来，拉开拉锁，里面的宝贝一样一样拿出来，“这芭比娃娃没开封是全新的，你玩吧，这是我集齐的新人物卡片，交给你保存，还有......”他巴拉巴拉介绍一堆所谓的宝贝，最后遗憾地说：“可惜苹果给了刘老六。”
一听这名字陈曦变了脸，“你找他干嘛？当小偷大哥就不要我们。”
“我找他为了学开锁，不然怎么带你出来？”宋寻澈故作老成地说：“放心将来我要做警察，专抓偷东西和偷孩子的坏人。” 他又从宝贝里翻出一袋水果，推到陈曦面前，“苹果没了，还有橘子和香蕉，这些都是好心人给的，不脏你放心吃。”
陈曦打开袋子，刺鼻的霉味飘出，她低头往里一看，橘子和香蕉已经发霉，“全坏掉，你留多久了？”
宋寻澈搓手，不安又可惜地说：“你走后开始攒的。”
“傻瓜。”
见到陈光，陈曦把在养母家的事讲给大哥听，陈光懊恼自责，对陈曦愧疚很久，以至于后来再有人提出收养陈曦和宋寻澈，他全部拒绝，面对未知的命运，宁愿弟弟妹妹跟他受苦，也不愿冒险让他们去堵，不是每个光鲜亮丽的人，都有一颗干净的心。
时过境迁，愤怒无意，只剩伤口被重新扒开的疼，宋寻澈坐到陈曦身边，点上烟问：“她还对你做过什么？之前怎么没说？”
年幼的他们不懂用法律保护自己，说出那些细节，只会增加陈光的愧疚和宋寻澈的愤怒，陈曦不想给他们添加负担，况且此后的几年陈曦并没抽烟，年纪稍大点情绪积压到一定程度，偶尔抽一根缓解压力，今晚纯属意外，偏偏被宋寻澈看见。
宋寻澈不反感女性抽烟，更多是惊讶，毕竟陈曦的“乖”演到每个人的心里，明知真实的她不是外表看到的那个样子，还是会被迷惑，他说：“高考之后我回去找过那个女人，可惜时间过去太久，那间房子卖给别人，没能找到她。”
陈曦一怔，随即垂下眉眼，轻声说：“为什么回去找她？”
“你受过的每个苦，我都记得。”宋寻澈深吸一口烟，那烟像石头堵住后面的话。
“你和大哥的事，我也记得。”陈曦轻叹，“或许我们该忘记。”
宋寻澈夹烟的手，指向他们身旁的梧桐树， “你看树有一部分长在无光的地下，如果挖走这部分，整个树都活不成。过去那些日子像树根，是我们的一部分，忘不掉的。”
“你恨吗？”
宋寻澈点头， “以前恨过，恨父母没看好小孩，恨没能卖给普通人家，恨他们锯断大哥的腿……少年时我满心是恨，这几年才明白，前方应该是向爱和希望，而不是恨。”
陈曦鼻子一酸，眼睛湿润，说忘记只是安慰自己的鬼话罢了，这些年她正靠对过去执念活下来的。
宋寻澈递过去一张纸巾，悄悄转移了话题，“怎么突然出来？不习惯下次不来了。”
没离开学校时陈曦跟室友去过KTV，大家尽情欢唱，很开心没有不习惯，她只是不愿融入赵亚泽这群人，“里面太闷。”又半玩笑半认真地说：“总被误会成女朋友，也影响你感情发展。”
“没想找女朋友。”
“早晚要找，你有稳定感情，姐姐——”
“我比你年纪大，你也不是我姐姐。”宋寻澈打断陈曦的话。
陈曦恍然有种孩子大了不听话的感觉，反正是不是姐姐，长大了都该适度避嫌。
沉默间，宋寻澈手机嘀嘀响了，他听完几段语音，说：“小六找到了。”
陈曦猛地起身，所有情绪全抛之脑后，“在哪？”
小六在万福酒厂附近找到的，不过没在烂尾楼里，而在附近的村庄，宋寻澈找了些人手帮忙寻找，不到一天把人找到，他直接叫人把小六带到西陈街。
陈曦和宋寻澈赶回店里，小六正在吃面，筷子卷起面条，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面前还摆着几个空碗。
“慢点吃。”陈光边拍小六后背，边说：“厨房还有很多面，保你吃够，别噎到。”
陈曦和宋寻澈走过去与陈光打招呼“大哥。”
陈光颔首，“小六” 他顿了顿，“怎么变成这样？”
陈曦往陈光身旁看去，狼吞虎咽吃面的人，头发又脏又乱像炸开的鸡窝，刘海长的看不清眉眼，身穿破洞校服，周身散着臭味，活脱脱的流浪汉，跟他们记忆里那个聪慧神童天差地别，要不是右手拇指旁多出一个手指，这点明显的特征，很难把这人和小六联系在一起。
这些年没见，谁也不知小六发生过什么，没人能回答陈光的问题，小六身上校服拉锁拉到下巴，宋寻澈见他热，伸手想去拉开拉锁，手一碰到拉锁，小六马上放下筷子，拍打宋寻澈手背，嘴里呜呜地叫喊。
见小六情绪激动，宋寻澈收回手，“我不动你，安心吃饭。”
上次去河边寻人，小六警觉性很高，游河逃走还搬了家，“他好像很怕人。”陈曦说。
宋寻澈：“嗯，今天还伤了一个将他带回来的朋友。”
陈光手握成拳头，狠狠砸了下桌面，“到底谁对小六做了什么？”
空荡的餐厅陷入安静，只剩小六吸溜面条的声音，一口气吃完四大碗牛肉面，小六还要吃，陈光怕撑坏，没敢再给，陈曦给小六倒碗水，轻声说：“记得以前一起分享苹果吗？现在我们都有了名字，我叫陈曦。”
小六回手把身后的书包拿到前面搂在怀里，低头死死地抱着书包，不说话。
陈曦在小六对面坐下，“楼上有好多书，你喜欢哪一类？我找给你看。”
小六还是不说话，但抬头看了眼陈曦。
宋寻澈眼疾手快，去楼上搬来一摞书籍放小六面前，“喜欢哪本自己挑？”
小六抬手扒了下挡住视线的刘海，露出双眼，视线落在书上，踟蹰片刻，终于腾出双手从面前的书里抽出一本。
陈曦兄妹三人互视一看，脸上渐露笑容，然而下一秒，笑容又迅速消失，小六看书的神情虽认真，但书是倒的，而且翻书速度很快，一目二十行也达不到那样的速度，根本没真看书，边翻书边露出痴傻的笑，小六真的疯了，保护书喜欢书，和警惕人靠近一样，是潜意识行为。
宋寻澈和陈曦先后接触过小六两次，知道他精神状态不正常，今日在意料之中，但明白道理不能阻止情绪变化，看到小六实际情况三人都低落。
没人知道小六几岁被拐的，对原生家庭是否还有印象？亲生父母是否还在苦苦寻找？如果陈曦他们没找到他，像小六这种情况，亲生父母恐怕找到临终也找不到人。
陈曦深深吸了口气，抬眸看小六，“这些书都送你，好不好？”
小六带笑点头。
“但有个小小的条件，你要去洗澡，洗干净再来拿书。”
小六眼里马上恢复警惕目光，手从书上移开，再次抱回破旧书包。
见陈曦办法失效，宋寻澈跑去冰箱拿一瓶橙汁，拧开盖子，在小六面前把橙黄的果汁倒入杯子，“尝尝。”
校门口的奶茶店，老板经常给小六饮品喝，他知道橙黄的液体味道甜，举起杯子一口喝光，空杯子推到宋寻澈面前，眼珠偷瞄宋寻澈手里剩下的多半瓶橙汁。
“想喝？”宋寻澈晃了晃饮料瓶，“跟我上楼，可以再给你喝一杯。”
陈光行动不方便，给小六洗澡剪发换衣服一系列事落在宋寻澈身上，他用饮料一步步引诱小六完成个人卫生的事情，再下楼陈曦眼前一亮，小六长得端正大气，是长辈们喜欢的那种类型。
隔天陈曦请一天假，和宋寻澈一起带小六去医院做全方位检查，除了精神状态，小六身体各方面指标都正常，他们决定把小六送去北川市专治精神类疾病的医院治疗，在那之前先带小六去了趟局里采集DNA，只要小六家人也在警局录入过DNA，数据很快会比对上。
安顿好小六，陈曦和宋寻澈回到西陈街，进门俩人就被陈光喊进厨房，从后门出去，来到店铺后面陈光常抽烟的树下，他从轮椅口袋里拿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给宋寻澈和陈曦看，“今天收拾小六换下来的衣物，在书包里发现的，应该是他没精神失常前写的。”
陈曦和宋寻澈凑在一起，低头翻阅纸张泛黄的日记本。
-他们说新型药要有人来实验效果，于是几个人按住我往胳膊里打东西，我拼命挣扎，甩了刀哥一个嘴巴才逃过一劫，这一巴掌彻底激怒刀哥，他找来十几个人打我，牙齿打掉一个，我吐在河里，好像骨头也折了，脚腕无法站立，我像条死狗趴在河边，或许就这样死掉了......
-刀哥还是没能放过我，新药打进我的身体，效果很好我兴奋了一天一夜，听说新药要给那些不听话的姑娘打，我想离开地狱，离开这群魔鬼。
-老天爷好像很讨厌我，从小到大每次逃跑计划都会失败，这次打断我一根肋骨。
-又在学校围墙后面坐了一天，朗朗读书声是我活下去的药，这辈子与学校无缘，如果有来生，我想做老师，一辈子与书籍为伴，与学生为伍，下次我一定要逃跑！
日记到此停止，陈曦说：“小六在最后一次日记后开精神失常，应该是最后一次逃跑没成功。”
陈光：“被人抓回去以后打傻的？”
“嗯，彻底没利用价值后被丢出来，可能精神失常后还打过他，所以小六对靠近他的人警惕性非常高，医生也说这是他潜意识的行为，跟过去经历有关。”
宋寻澈从兜里摸出烟，抽出一根先给陈光，又拿出自己的烟含嘴边点火，他狠狠吸一口烟，呼出一缕白烟，“小六天生聪慧，如果不是非人折磨，绝不会精神失常。”语调森冷，带着满满恨意，“小六身上满是伤痕，右肩后方有个断了翅膀的蝴蝶纹身，当时觉得奇怪随手拍了下来，不知道跟他过去的事有关没。”
陈光长叹：“唉！刀哥只是代号，新药没写名字，那些人具体做什么事也没写，这点线索我们没法去报案。”
陈曦陷入沉思，正想小六的事，乔姗姗打来视频电话，屏幕里乔姗姗蒙头在被里，小声说：“忧忧你下班了能不能来我家一趟？”
“我今天没上班，怎么了？”陈曦问。
“那你赶快来吧，我一个人害怕，来了我再跟你说，先挂了。”乔姗姗声音小又带着哭腔。
三人离得近，乔姗姗的话陈光和宋寻澈都有听到，陈曦要走，陈光拉住她，“搞清楚怎么回事给我打个电话。”
如果陈光能去，乔姗姗一定会忘记难过，陈曦说：“一起去？”
陈光垂眸看眼空荡荡的裤腿，松开陈曦，摇了摇头。
宋寻澈开车载陈曦往乔姗姗小区走，“等会儿我在楼下等你，有危险马上给我打电话，或者打开窗户喊一声。”
乔姗姗的样子，不像遇上危险，倒像撞见恐怖事情，陈曦领略过男女体力上的悬殊，有宋寻澈在总是安心一些，她点头应下，推开车门匆匆跑上楼，拿备用钥匙打开门锁。
卧室床上，被子拱起大包，陈曦喊了声“姗姗。”
乔姗姗从杯里钻出来，搂住陈曦哇哇大哭，“我被变态盯上了，感觉他就在我家里，时刻盯着我。”
陈曦轻抚乔姗姗后背，“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乔姗姗宣泄完情绪说：“你记得对门那个打老婆的男人吧，早晨我下楼买早饭回来，在楼梯口遇见他，他认出我，路上色眯眯地盯着我看，还舔脸来搭讪，不想跟他待在同一空间我加快往家走，我快走，他也快走，我放慢速度，他也放慢，像尾巴一样跟我身后，盯得我浑身发毛，回家赶快反锁门。
十点多有人敲门，我没敢直接开，先趴猫眼看一眼，结果他在门外正对着猫眼笑，那个笑容色情又诡异，吓得我险些叫出声，我没开门，他又敲一次，连续敲了十几次都不走，期间他老婆出来看了眼又回去，他足足在门外站一个多小时才走。
下午我不放心，时不时去门边看，然后又看见他，这次他没敲门，拎着个工具箱站我家门口，没会儿，他从工具箱里拿出工具，弯腰靠近锁的方向，我急忙跑进卧室反锁上卧室门报了警。
警察听完我的话，去对门找他，他死活不承认，他老婆还给他做伪证，说整天都在家没出去过，楼道没监控，附近邻居又没人看见他，仅凭我一张嘴，警察也没办法。
我爸妈都在外省出差回不来，我太害怕只能找你。”
如果刀疤男人是陈曦记忆里的人，他能做出这样的事，她一点不意外，安抚好乔姗姗，她说：“你乖乖待在屋里，我出去看看。”
乔姗姗死命拉住陈曦胳膊，“不行、不行，上次我们一起去的他家敲门，不能让他看见你。”
“放心，我不会冒然行事，而且宋寻澈在楼下，如果我长时间不回来，你就打开窗户喊宋寻澈名字，或者打电话给他。”
“班长也来了？”
“嗯。”
“咋不进来？”
“不清楚情况，你一个女孩子独住，他进来不方便。”
“陈光......呢？”
陈曦知道乔姗姗所指，说：“大哥让我了解清楚情况后给他打电话，店里忙他走不开。”
乔姗姗眼睛一亮，“陈光真这么说？”
陈曦笑：“骗你是小狗。”
冒然去对面质问，肯定得不到结果，陈曦准备先下去找宋寻澈聊聊，推开门的一瞬间，对面门也开了，从对面走出来的人和陈曦同时怔住。
宋寻澈瞠目结舌，冷静想了一下，震惊逐渐转变成愤怒，手指紧握，关节发出清脆响声，声音带上不可抑制的颤抖，“那女人逼你抽的。”
陈曦没否认，乞讨团伙解散后，陈曦他们过一段时间的流浪生活，一个大孩带两个小孩，四处游走，靠收废品好心人救助生活。
有段时间一个女人每天给他们食物，时间久了女人提出收养陈曦。
三个孩子不懂法律，只知道被收养可以每天吃饱饭，还能上学穿干净衣服，陈光没犹豫立刻答应女人。
女人提出一个条件，陈曦进她家后，不许陈光和宋寻澈来探望，他们要断绝关系。
陈曦一听马上摇头，她宁愿不上学不要裙子，也不要跟陈光和宋寻澈分开，陈光却答应了，陈曦没办法，哭喊着被女人领回家。
最初几天养母对她关怀不至，新鲜劲过去，养母渐渐暴露本色，对陈曦有变态的控制欲，稍不听话就打骂，年幼的陈曦痛苦无助，想去找陈光和宋寻澈，又不知他们在何处，而且出不去房门，她变成橱窗里的模特，漂亮美丽却不开心。
养母经常出去喝酒，喝多回来对陈曦耍酒疯，逼她抽烟，用刀尖在她手臂刻字，养母有过一次婚姻，因无法生育丈夫出轨离婚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子，孩子成了养母的心结，渴望又仇恨，所有的不甘愤怒，都发泄在8岁的陈曦身上。
门窗有防盗栏杆，陈曦逃不出去，整日站窗边往下望，她想大哥和宋寻澈，终有一日她在楼下看见宋寻澈的身影，他身上背个破旧书包，赤|裸着一只脚在楼下走来走去，时不时往楼上看。
来往人群对小乞丐过而避之，宋寻澈不知道陈曦住几楼，只能在楼下等。
陈曦知道宋寻澈一定会来，她拉开窗户朝下喊：“小弟，我在这。”
宋寻澈听见陈曦声音，兴奋的像只小豹，飞速朝楼梯跑去，陈曦没有门钥匙，他们只能隔门对话，一阵翻东西的哗啦声后，宋寻澈说：“这段时间大哥带我去了松镇，在那可捡到不少宝呢，有没吃的红苹果，新的的芭比娃娃，一双粉红色的凉鞋，还有没开袋的干脆面......我全带来了，你快出来看看，大哥不让我来见你，我偷溜出来的。”
门里没有回应，“喂！”宋寻澈把耳朵贴上，不放过门内的一点声响，听见抽噎声，他眉毛一拧，“她对你不好？”
挤压在陈曦心头多日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她哇哇大哭，“我想你和大哥。”
门外宋寻澈记得团团转，“先别哭，我想办法接你出去。”
“我一分钟也不想呆在这。”
“门太硬我砸不开，你再忍两天，两天后我一定带你出去，她平时几点不在家？”
“白天几乎不在家，晚上7点左右回来。”
“明天我先在门口先学三声猫叫，如果她在家你不要出声，等不到你的回应我会先躲起来，等她走了我再来，你不要怕。”
“好。”
陈曦只说想他们，没说养母具体做法想，宋寻澈回去把此事告诉陈光，陈光以为她初去新家不适应，不允许宋寻澈再去找陈曦。
大哥那得不到帮助，宋寻澈自己想办法，他一夜没睡跑遍半个城市找到以前团伙里面的神偷，心痛地把那些留给陈曦的苹果给了神偷，换来开锁技能。
他一个没车没钱的孩子，靠双腿跑回陈曦养母家，确认养母不在家后，开锁把陈曦带出来，两孩子一路狂跑，跑到距离养母家很远的公园停下，坐在长椅上休息。
宋寻澈把身后那破包拿下来，拉开拉锁，里面的宝贝一样一样拿出来，“这芭比娃娃没开封是全新的，你玩吧，这是我集齐的新人物卡片，交给你保存，还有......”他巴拉巴拉介绍一堆所谓的宝贝，最后遗憾地说：“可惜苹果给了刘老六。”
一听这名字陈曦变了脸，“你找他干嘛？当小偷大哥就不要我们。”
“我找他为了学开锁，不然怎么带你出来？”宋寻澈故作老成地说：“放心将来我要做警察，专抓偷东西和偷孩子的坏人。” 他又从宝贝里翻出一袋水果，推到陈曦面前，“苹果没了，还有橘子和香蕉，这些都是好心人给的，不脏你放心吃。”
陈曦打开袋子，刺鼻的霉味飘出，她低头往里一看，橘子和香蕉已经发霉，“全坏掉，你留多久了？”
宋寻澈搓手，不安又可惜地说：“你走后开始攒的。”
“傻瓜。”
见到陈光，陈曦把在养母家的事讲给大哥听，陈光懊恼自责，对陈曦愧疚很久，以至于后来再有人提出收养陈曦和宋寻澈，他全部拒绝，面对未知的命运，宁愿弟弟妹妹跟他受苦，也不愿冒险让他们去堵，不是每个光鲜亮丽的人，都有一颗干净的心。
时过境迁，愤怒无意，只剩伤口被重新扒开的疼，宋寻澈坐到陈曦身边，点上烟问：“她还对你做过什么？之前怎么没说？”
年幼的他们不懂用法律保护自己，说出那些细节，只会增加陈光的愧疚和宋寻澈的愤怒，陈曦不想给他们添加负担，况且此后的几年陈曦并没抽烟，年纪稍大点情绪积压到一定程度，偶尔抽一根缓解压力，今晚纯属意外，偏偏被宋寻澈看见。
宋寻澈不反感女性抽烟，更多是惊讶，毕竟陈曦的“乖”演到每个人的心里，明知真实的她不是外表看到的那个样子，还是会被迷惑，他说：“高考之后我回去找过那个女人，可惜时间过去太久，那间房子卖给别人，没能找到她。”
陈曦一怔，随即垂下眉眼，轻声说：“为什么回去找她？”
“你受过的每个苦，我都记得。”宋寻澈深吸一口烟，那烟像石头堵住后面的话。
“你和大哥的事，我也记得。”陈曦轻叹，“或许我们该忘记。”
宋寻澈夹烟的手，指向他们身旁的梧桐树， “你看树有一部分长在无光的地下，如果挖走这部分，整个树都活不成。过去那些日子像树根，是我们的一部分，忘不掉的。”
“你恨吗？”
宋寻澈点头， “以前恨过，恨父母没看好小孩，恨没能卖给普通人家，恨他们锯断大哥的腿……少年时我满心是恨，这几年才明白，前方应该是向爱和希望，而不是恨。”
陈曦鼻子一酸，眼睛湿润，说忘记只是安慰自己的鬼话罢了，这些年她正靠对过去执念活下来的。
宋寻澈递过去一张纸巾，悄悄转移了话题，“怎么突然出来？不习惯下次不来了。”
没离开学校时陈曦跟室友去过KTV，大家尽情欢唱，很开心没有不习惯，她只是不愿融入赵亚泽这群人，“里面太闷。”又半玩笑半认真地说：“总被误会成女朋友，也影响你感情发展。”
“没想找女朋友。”
“早晚要找，你有稳定感情，姐姐——”
“我比你年纪大，你也不是我姐姐。”宋寻澈打断陈曦的话。
陈曦恍然有种孩子大了不听话的感觉，反正是不是姐姐，长大了都该适度避嫌。
沉默间，宋寻澈手机嘀嘀响了，他听完几段语音，说：“小六找到了。”
陈曦猛地起身，所有情绪全抛之脑后，“在哪？”
小六在万福酒厂附近找到的，不过没在烂尾楼里，而在附近的村庄，宋寻澈找了些人手帮忙寻找，不到一天把人找到，他直接叫人把小六带到西陈街。
陈曦和宋寻澈赶回店里，小六正在吃面，筷子卷起面条，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面前还摆着几个空碗。
“慢点吃。”陈光边拍小六后背，边说：“厨房还有很多面，保你吃够，别噎到。”
陈曦和宋寻澈走过去与陈光打招呼“大哥。”
陈光颔首，“小六” 他顿了顿，“怎么变成这样？”
陈曦往陈光身旁看去，狼吞虎咽吃面的人，头发又脏又乱像炸开的鸡窝，刘海长的看不清眉眼，身穿破洞校服，周身散着臭味，活脱脱的流浪汉，跟他们记忆里那个聪慧神童天差地别，要不是右手拇指旁多出一个手指，这点明显的特征，很难把这人和小六联系在一起。
这些年没见，谁也不知小六发生过什么，没人能回答陈光的问题，小六身上校服拉锁拉到下巴，宋寻澈见他热，伸手想去拉开拉锁，手一碰到拉锁，小六马上放下筷子，拍打宋寻澈手背，嘴里呜呜地叫喊。
见小六情绪激动，宋寻澈收回手，“我不动你，安心吃饭。”
上次去河边寻人，小六警觉性很高，游河逃走还搬了家，“他好像很怕人。”陈曦说。
宋寻澈：“嗯，今天还伤了一个将他带回来的朋友。”
陈光手握成拳头，狠狠砸了下桌面，“到底谁对小六做了什么？”
空荡的餐厅陷入安静，只剩小六吸溜面条的声音，一口气吃完四大碗牛肉面，小六还要吃，陈光怕撑坏，没敢再给，陈曦给小六倒碗水，轻声说：“记得以前一起分享苹果吗？现在我们都有了名字，我叫陈曦。”
小六回手把身后的书包拿到前面搂在怀里，低头死死地抱着书包，不说话。
陈曦在小六对面坐下，“楼上有好多书，你喜欢哪一类？我找给你看。”
小六还是不说话，但抬头看了眼陈曦。
宋寻澈眼疾手快，去楼上搬来一摞书籍放小六面前，“喜欢哪本自己挑？”
小六抬手扒了下挡住视线的刘海，露出双眼，视线落在书上，踟蹰片刻，终于腾出双手从面前的书里抽出一本。
陈曦兄妹三人互视一看，脸上渐露笑容，然而下一秒，笑容又迅速消失，小六看书的神情虽认真，但书是倒的，而且翻书速度很快，一目二十行也达不到那样的速度，根本没真看书，边翻书边露出痴傻的笑，小六真的疯了，保护书喜欢书，和警惕人靠近一样，是潜意识行为。
宋寻澈和陈曦先后接触过小六两次，知道他精神状态不正常，今日在意料之中，但明白道理不能阻止情绪变化，看到小六实际情况三人都低落。
没人知道小六几岁被拐的，对原生家庭是否还有印象？亲生父母是否还在苦苦寻找？如果陈曦他们没找到他，像小六这种情况，亲生父母恐怕找到临终也找不到人。
陈曦深深吸了口气，抬眸看小六，“这些书都送你，好不好？”
小六带笑点头。
“但有个小小的条件，你要去洗澡，洗干净再来拿书。”
小六眼里马上恢复警惕目光，手从书上移开，再次抱回破旧书包。
见陈曦办法失效，宋寻澈跑去冰箱拿一瓶橙汁，拧开盖子，在小六面前把橙黄的果汁倒入杯子，“尝尝。”
校门口的奶茶店，老板经常给小六饮品喝，他知道橙黄的液体味道甜，举起杯子一口喝光，空杯子推到宋寻澈面前，眼珠偷瞄宋寻澈手里剩下的多半瓶橙汁。
“想喝？”宋寻澈晃了晃饮料瓶，“跟我上楼，可以再给你喝一杯。”
陈光行动不方便，给小六洗澡剪发换衣服一系列事落在宋寻澈身上，他用饮料一步步引诱小六完成个人卫生的事情，再下楼陈曦眼前一亮，小六长得端正大气，是长辈们喜欢的那种类型。
隔天陈曦请一天假，和宋寻澈一起带小六去医院做全方位检查，除了精神状态，小六身体各方面指标都正常，他们决定把小六送去北川市专治精神类疾病的医院治疗，在那之前先带小六去了趟局里采集DNA，只要小六家人也在警局录入过DNA，数据很快会比对上。
安顿好小六，陈曦和宋寻澈回到西陈街，进门俩人就被陈光喊进厨房，从后门出去，来到店铺后面陈光常抽烟的树下，他从轮椅口袋里拿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给宋寻澈和陈曦看，“今天收拾小六换下来的衣物，在书包里发现的，应该是他没精神失常前写的。”
陈曦和宋寻澈凑在一起，低头翻阅纸张泛黄的日记本。
-他们说新型药要有人来实验效果，于是几个人按住我往胳膊里打东西，我拼命挣扎，甩了刀哥一个嘴巴才逃过一劫，这一巴掌彻底激怒刀哥，他找来十几个人打我，牙齿打掉一个，我吐在河里，好像骨头也折了，脚腕无法站立，我像条死狗趴在河边，或许就这样死掉了......
-刀哥还是没能放过我，新药打进我的身体，效果很好我兴奋了一天一夜，听说新药要给那些不听话的姑娘打，我想离开地狱，离开这群魔鬼。
-老天爷好像很讨厌我，从小到大每次逃跑计划都会失败，这次打断我一根肋骨。
-又在学校围墙后面坐了一天，朗朗读书声是我活下去的药，这辈子与学校无缘，如果有来生，我想做老师，一辈子与书籍为伴，与学生为伍，下次我一定要逃跑！
日记到此停止，陈曦说：“小六在最后一次日记后开精神失常，应该是最后一次逃跑没成功。”
陈光：“被人抓回去以后打傻的？”
“嗯，彻底没利用价值后被丢出来，可能精神失常后还打过他，所以小六对靠近他的人警惕性非常高，医生也说这是他潜意识的行为，跟过去经历有关。”
宋寻澈从兜里摸出烟，抽出一根先给陈光，又拿出自己的烟含嘴边点火，他狠狠吸一口烟，呼出一缕白烟，“小六天生聪慧，如果不是非人折磨，绝不会精神失常。”语调森冷，带着满满恨意，“小六身上满是伤痕，右肩后方有个断了翅膀的蝴蝶纹身，当时觉得奇怪随手拍了下来，不知道跟他过去的事有关没。”
陈光长叹：“唉！刀哥只是代号，新药没写名字，那些人具体做什么事也没写，这点线索我们没法去报案。”
陈曦陷入沉思，正想小六的事，乔姗姗打来视频电话，屏幕里乔姗姗蒙头在被里，小声说：“忧忧你下班了能不能来我家一趟？”
“我今天没上班，怎么了？”陈曦问。
“那你赶快来吧，我一个人害怕，来了我再跟你说，先挂了。”乔姗姗声音小又带着哭腔。
三人离得近，乔姗姗的话陈光和宋寻澈都有听到，陈曦要走，陈光拉住她，“搞清楚怎么回事给我打个电话。”
如果陈光能去，乔姗姗一定会忘记难过，陈曦说：“一起去？”
陈光垂眸看眼空荡荡的裤腿，松开陈曦，摇了摇头。
宋寻澈开车载陈曦往乔姗姗小区走，“等会儿我在楼下等你，有危险马上给我打电话，或者打开窗户喊一声。”
乔姗姗的样子，不像遇上危险，倒像撞见恐怖事情，陈曦领略过男女体力上的悬殊，有宋寻澈在总是安心一些，她点头应下，推开车门匆匆跑上楼，拿备用钥匙打开门锁。
卧室床上，被子拱起大包，陈曦喊了声“姗姗。”
乔姗姗从杯里钻出来，搂住陈曦哇哇大哭，“我被变态盯上了，感觉他就在我家里，时刻盯着我。”
陈曦轻抚乔姗姗后背，“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乔姗姗宣泄完情绪说：“你记得对门那个打老婆的男人吧，早晨我下楼买早饭回来，在楼梯口遇见他，他认出我，路上色眯眯地盯着我看，还舔脸来搭讪，不想跟他待在同一空间我加快往家走，我快走，他也快走，我放慢速度，他也放慢，像尾巴一样跟我身后，盯得我浑身发毛，回家赶快反锁门。
十点多有人敲门，我没敢直接开，先趴猫眼看一眼，结果他在门外正对着猫眼笑，那个笑容色情又诡异，吓得我险些叫出声，我没开门，他又敲一次，连续敲了十几次都不走，期间他老婆出来看了眼又回去，他足足在门外站一个多小时才走。
下午我不放心，时不时去门边看，然后又看见他，这次他没敲门，拎着个工具箱站我家门口，没会儿，他从工具箱里拿出工具，弯腰靠近锁的方向，我急忙跑进卧室反锁上卧室门报了警。
警察听完我的话，去对门找他，他死活不承认，他老婆还给他做伪证，说整天都在家没出去过，楼道没监控，附近邻居又没人看见他，仅凭我一张嘴，警察也没办法。
我爸妈都在外省出差回不来，我太害怕只能找你。”
如果刀疤男人是陈曦记忆里的人，他能做出这样的事，她一点不意外，安抚好乔姗姗，她说：“你乖乖待在屋里，我出去看看。”
乔姗姗死命拉住陈曦胳膊，“不行、不行，上次我们一起去的他家敲门，不能让他看见你。”
“放心，我不会冒然行事，而且宋寻澈在楼下，如果我长时间不回来，你就打开窗户喊宋寻澈名字，或者打电话给他。”
“班长也来了？”
“嗯。”
“咋不进来？”
“不清楚情况，你一个女孩子独住，他进来不方便。”
“陈光......呢？”
陈曦知道乔姗姗所指，说：“大哥让我了解清楚情况后给他打电话，店里忙他走不开。”
乔姗姗眼睛一亮，“陈光真这么说？”
陈曦笑：“骗你是小狗。”
冒然去对面质问，肯定得不到结果，陈曦准备先下去找宋寻澈聊聊，推开门的一瞬间，对面门也开了，从对面走出来的人和陈曦同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