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琳琅洗衣时，顺带煮了君山银雾，这是二小姐最喜欢喝的，等她从城外慈寿寺上香回来，定是要喝的，也能让春桃少做点事，少挨二小姐的骂。
琳琅回到屋里，澹台烬躺在罗汉床上，他累着了，平时无论如何都不肯睡着，今天倒是睡得正香，琳琅又替他加了一床被子。
琳琅不敢将澹台烬扶到床上，那是二小姐的床，她很敏锐，被她知晓，恐怕澹台烬又要吃苦头。
二小姐不喜欢澹台烬，连带着叶府的下人也排斥他，琳琅身为他的丫鬟也被吆喝着做些粗活，每次去厨房要饭吃都得受些刁难，他的殿下不允许上桌吃饭，只能去跟下人一起吃，若琳琅没找到能吃的，澹台烬就得跟琳琅一起吃泔水。
可是叶府的日子跟从前比起来要好多了，至少每顿都有吃的。
琳琅坐在凳子上补衣服，目光在澹台烬熟睡的面庞上打了个转，在琳琅看来，殿下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这半年在叶府养的，殿下也有了点肉。
琳琅叹了口气，要是二小姐能喜欢殿下就好了。
从前在盛宫里，她见过那些妃子是如何争宠的，说来说去不过是子嗣，有了孩子的妃子，总是会格外受宠些，琳琅不懂什么叫受宠，但有好吃好喝供着琳琅总是看得懂的。
琳琅心想，若是殿下能给二小姐生一个大胖小子，二小姐肯定会像盛王那样，宠爱殿下的，琳琅看了看澹台烬的身量，想着什么屁股大好生养的话，觉得是不是应该给殿下补补身材？
不过殿下肯定不同意。
琳琅抱着衣服想了一会儿，觉得殿下就像盛宫那只狸花猫，平时对着人冷着一张猫脸，若想摸他便要循序渐进地对他好，不经意的关注他，慢慢地温水煮青蛙。
琳琅只花了半个月便跟那只猫熟了起来，第二日他就叼了一只死老鼠放在琳琅的窗台下，咪呜咪呜地叫着。
那只死老鼠，是她和殿下一年来唯一吃过的荤物。
后来盛王的寝殿闹了鼠灾，那只狸花也就跟着炙手可热了起来，盛王甚至给他封了个“卫宫将军”，于是琳琅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其实琳琅和澹台烬小时的生活也不是那么困难，那时候，柔妃月阮阮因为生澹台烬难产而死，景国王君亦是澹台烬的生父便很憎恨这个儿子，澹台烬刚出生就被他丢去了冷宫，而琳琅只比澹台烬晚出生一天，琳琅的生母是听到柔妃的死讯惊慌悲伤之下早产了，本来好好地，可谁知琳琅一出生，她的生母也跟着断了气，琳琅的生父觉得琳琅晦气便将她交给了兰安姑姑。
兰安姑姑原名荆兰安，她和月莹心一起是柔妃的贴身婢女，是她们两人在冷宫里当掉自己所有首饰衣物，换来食物养大了澹台烬和琳琅。
琳琅不知道生母和生父的名字，兰安姑姑和莹心姑姑说她的生母是夷月族的罪人，剥夺了姓名，她的生父是个人渣，不必知晓。
后来钱财用光了，为了能让澹台烬活下去，兰安姑姑只身一人冒险出宫，准备回到夷月族，请求族长的帮助，那时夷月族的族长，是柔妃的亲哥哥，也就是澹台烬的亲舅舅。
可兰安姑姑再也没回来。
六岁那年，景国与盛国开战，盛国的大将军叶啸于漠河两国交界处大败景国大军，景国败了，折了许多城池，同时需要有一个皇子被送往盛国成为质子，景王便想到了澹台烬。
于是琳琅跟着莹心姑姑和澹台烬一起到了盛国。
盛王有好几个儿子，其中的五皇子总是欺负澹台烬，每到这个时候，都是琳琅冲上去替澹台烬挡下屈辱，六皇子比澹台烬小了几岁，也是他每次过来解围。
琳琅从小就对澹台烬很好，甚至都形成了习惯，照顾他、对他好仿佛是琳琅的本能与天性，她从小就不觉得自己的殿下有什么问题，在她眼里殿下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侮辱、责骂、殴打吃了一顿没下顿，这些就是在盛国王宫的常态。
莹心姑姑总是害怕澹台烬，觉得他是个冷漠无情的怪物，在琳琅长大一些后，基本上就撒手不管了。
琳琅知道莹心姑姑在盛宫里也很难，她长得漂亮又年轻，总是有太监对她动手动脚，在琳琅能伺候好澹台烬后，她就减少了出冷宫的频率。
琳琅小的时候是个黄毛小丫头，大了也因为常年营养不良，风吹日晒看不出什么姿色，甚至身材扁平，根本看不出她是个女孩子。
澹台烬成婚的前一天晚上，莹心姑姑忽然晕倒在宫外，刚好琳琅洗完衣服回来看见了把她扶回了房间。
琳琅去跟澹台烬说这件事时，他毫无犹豫的承认了，他说莹心想要害他，所以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是的，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
琳琅一直相信这句话，但是莹心姑姑照顾了他们很久，将他们抚养成人有恩于他们，人要知恩图报。
琳琅想要将莹心姑姑带出宫，然后在外面给她租个院子，不跟澹台烬住一起了，这样莹心姑姑既受了责罚，琳琅和澹台烬将来又能报答恩情。
琳琅说得认真，她认为世上最大的惩罚就是和殿下分开。
澹台烬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抬眼看了琳琅几眼，转身去睡觉了。
给莹心姑姑租院子的钱，是琳琅这些年替别人干活、逢年过节上面赏赐攒下来的所有积蓄，大婚第二天琳琅拖着伤体去看莹心姑姑，却发现她不见了。
她给琳琅留下来一封信，说她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不想再跟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生活在一起，她付出了青春与一切，现在她只想回到家乡，只想回到夷月族。
琳琅心情很复杂，她担心莹心姑姑一个人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又难过于莹心姑姑说澹台烬是个怪物。
她没敢把这件事说给澹台烬听。
澹台烬新婚当晚挨了新娘子三鞭，要不是琳琅眼疾手快扑上去拿自己的身体盖住澹台烬，估计他受伤还会更重。
或许这就是殿下毁了姑娘清白的惩罚吧。
这样想着，琳琅背上的鞭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二小姐是真的不喜欢殿下，每天晚上都要抽殿下一顿才能解气，反正只要解气，那么抽谁不是抽？抽殿下几下，再抽琳琅十几下，反正琳琅是殿下的婢女，仆替主受罚，不是很正常吗？
琳琅想起来她第一次洗澡时，春桃替她擦背，擦着擦着春桃就哭了起来还问她疼不疼，她抚摸着琳琅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不止新添的鞭伤，还有很多陈年旧伤，烫伤、踢伤、咬伤……纵横交错在琳琅瘦弱的身躯上，触目惊心。
春桃抱着琳琅难受了好久，她说二小姐脾气没那么温和，身为贴身婢女，她从小不过就挨几句骂被打几个耳光，顶多心里头难受，她从没想过，有人光是活着就已经那么辛苦了。
琳琅被抱着忽然心里暖暖的，鼻头酸酸的，她长大后就没人抱过她了，也没人问过她疼不疼。
其实她从小就很怕很怕疼，每次一受伤就想哭，哪怕一直受伤，她也怕疼。
这些都是替澹台烬受的，琳琅说，这很正常。
春桃大声的反驳，这不正常！
她问琳琅，姑爷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可对你就冷冰冰的，你为他受这么多苦，你那么爱他，为什么不好好爱自己？
琳琅一下子就懵了，她活着的年岁里，从来没人说过。
“爱是什么？”
春桃语塞了，她也说不好，最后只是告诉琳琅：被打几下不会死的，可打多了会。不要每次都替姑爷承受，你也是人，他疼你就不会吗？受伤了就好好擦药、好好休息，那么多丫鬟下人呢，姑爷不会被饿死的。
琳琅想，被打几下不会死，可是真的很疼。每次一看到殿下受苦她的心就像揪起来一样，总是下意识的去保护他。
琳琅坐在房间里，手里拿着缝好的旧衣服，看向罗汉床上的澹台烬，喃喃自语：“爱是什么？”
琳琅回到屋里，澹台烬躺在罗汉床上，他累着了，平时无论如何都不肯睡着，今天倒是睡得正香，琳琅又替他加了一床被子。
琳琅不敢将澹台烬扶到床上，那是二小姐的床，她很敏锐，被她知晓，恐怕澹台烬又要吃苦头。
二小姐不喜欢澹台烬，连带着叶府的下人也排斥他，琳琅身为他的丫鬟也被吆喝着做些粗活，每次去厨房要饭吃都得受些刁难，他的殿下不允许上桌吃饭，只能去跟下人一起吃，若琳琅没找到能吃的，澹台烬就得跟琳琅一起吃泔水。
可是叶府的日子跟从前比起来要好多了，至少每顿都有吃的。
琳琅坐在凳子上补衣服，目光在澹台烬熟睡的面庞上打了个转，在琳琅看来，殿下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这半年在叶府养的，殿下也有了点肉。
琳琅叹了口气，要是二小姐能喜欢殿下就好了。
从前在盛宫里，她见过那些妃子是如何争宠的，说来说去不过是子嗣，有了孩子的妃子，总是会格外受宠些，琳琅不懂什么叫受宠，但有好吃好喝供着琳琅总是看得懂的。
琳琅心想，若是殿下能给二小姐生一个大胖小子，二小姐肯定会像盛王那样，宠爱殿下的，琳琅看了看澹台烬的身量，想着什么屁股大好生养的话，觉得是不是应该给殿下补补身材？
不过殿下肯定不同意。
琳琅抱着衣服想了一会儿，觉得殿下就像盛宫那只狸花猫，平时对着人冷着一张猫脸，若想摸他便要循序渐进地对他好，不经意的关注他，慢慢地温水煮青蛙。
琳琅只花了半个月便跟那只猫熟了起来，第二日他就叼了一只死老鼠放在琳琅的窗台下，咪呜咪呜地叫着。
那只死老鼠，是她和殿下一年来唯一吃过的荤物。
后来盛王的寝殿闹了鼠灾，那只狸花也就跟着炙手可热了起来，盛王甚至给他封了个“卫宫将军”，于是琳琅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其实琳琅和澹台烬小时的生活也不是那么困难，那时候，柔妃月阮阮因为生澹台烬难产而死，景国王君亦是澹台烬的生父便很憎恨这个儿子，澹台烬刚出生就被他丢去了冷宫，而琳琅只比澹台烬晚出生一天，琳琅的生母是听到柔妃的死讯惊慌悲伤之下早产了，本来好好地，可谁知琳琅一出生，她的生母也跟着断了气，琳琅的生父觉得琳琅晦气便将她交给了兰安姑姑。
兰安姑姑原名荆兰安，她和月莹心一起是柔妃的贴身婢女，是她们两人在冷宫里当掉自己所有首饰衣物，换来食物养大了澹台烬和琳琅。
琳琅不知道生母和生父的名字，兰安姑姑和莹心姑姑说她的生母是夷月族的罪人，剥夺了姓名，她的生父是个人渣，不必知晓。
后来钱财用光了，为了能让澹台烬活下去，兰安姑姑只身一人冒险出宫，准备回到夷月族，请求族长的帮助，那时夷月族的族长，是柔妃的亲哥哥，也就是澹台烬的亲舅舅。
可兰安姑姑再也没回来。
六岁那年，景国与盛国开战，盛国的大将军叶啸于漠河两国交界处大败景国大军，景国败了，折了许多城池，同时需要有一个皇子被送往盛国成为质子，景王便想到了澹台烬。
于是琳琅跟着莹心姑姑和澹台烬一起到了盛国。
盛王有好几个儿子，其中的五皇子总是欺负澹台烬，每到这个时候，都是琳琅冲上去替澹台烬挡下屈辱，六皇子比澹台烬小了几岁，也是他每次过来解围。
琳琅从小就对澹台烬很好，甚至都形成了习惯，照顾他、对他好仿佛是琳琅的本能与天性，她从小就不觉得自己的殿下有什么问题，在她眼里殿下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侮辱、责骂、殴打吃了一顿没下顿，这些就是在盛国王宫的常态。
莹心姑姑总是害怕澹台烬，觉得他是个冷漠无情的怪物，在琳琅长大一些后，基本上就撒手不管了。
琳琅知道莹心姑姑在盛宫里也很难，她长得漂亮又年轻，总是有太监对她动手动脚，在琳琅能伺候好澹台烬后，她就减少了出冷宫的频率。
琳琅小的时候是个黄毛小丫头，大了也因为常年营养不良，风吹日晒看不出什么姿色，甚至身材扁平，根本看不出她是个女孩子。
澹台烬成婚的前一天晚上，莹心姑姑忽然晕倒在宫外，刚好琳琅洗完衣服回来看见了把她扶回了房间。
琳琅去跟澹台烬说这件事时，他毫无犹豫的承认了，他说莹心想要害他，所以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是的，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
琳琅一直相信这句话，但是莹心姑姑照顾了他们很久，将他们抚养成人有恩于他们，人要知恩图报。
琳琅想要将莹心姑姑带出宫，然后在外面给她租个院子，不跟澹台烬住一起了，这样莹心姑姑既受了责罚，琳琅和澹台烬将来又能报答恩情。
琳琅说得认真，她认为世上最大的惩罚就是和殿下分开。
澹台烬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抬眼看了琳琅几眼，转身去睡觉了。
给莹心姑姑租院子的钱，是琳琅这些年替别人干活、逢年过节上面赏赐攒下来的所有积蓄，大婚第二天琳琅拖着伤体去看莹心姑姑，却发现她不见了。
她给琳琅留下来一封信，说她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不想再跟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生活在一起，她付出了青春与一切，现在她只想回到家乡，只想回到夷月族。
琳琅心情很复杂，她担心莹心姑姑一个人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又难过于莹心姑姑说澹台烬是个怪物。
她没敢把这件事说给澹台烬听。
澹台烬新婚当晚挨了新娘子三鞭，要不是琳琅眼疾手快扑上去拿自己的身体盖住澹台烬，估计他受伤还会更重。
或许这就是殿下毁了姑娘清白的惩罚吧。
这样想着，琳琅背上的鞭伤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二小姐是真的不喜欢殿下，每天晚上都要抽殿下一顿才能解气，反正只要解气，那么抽谁不是抽？抽殿下几下，再抽琳琅十几下，反正琳琅是殿下的婢女，仆替主受罚，不是很正常吗？
琳琅想起来她第一次洗澡时，春桃替她擦背，擦着擦着春桃就哭了起来还问她疼不疼，她抚摸着琳琅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不止新添的鞭伤，还有很多陈年旧伤，烫伤、踢伤、咬伤……纵横交错在琳琅瘦弱的身躯上，触目惊心。
春桃抱着琳琅难受了好久，她说二小姐脾气没那么温和，身为贴身婢女，她从小不过就挨几句骂被打几个耳光，顶多心里头难受，她从没想过，有人光是活着就已经那么辛苦了。
琳琅被抱着忽然心里暖暖的，鼻头酸酸的，她长大后就没人抱过她了，也没人问过她疼不疼。
其实她从小就很怕很怕疼，每次一受伤就想哭，哪怕一直受伤，她也怕疼。
这些都是替澹台烬受的，琳琅说，这很正常。
春桃大声的反驳，这不正常！
她问琳琅，姑爷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可对你就冷冰冰的，你为他受这么多苦，你那么爱他，为什么不好好爱自己？
琳琅一下子就懵了，她活着的年岁里，从来没人说过。
“爱是什么？”
春桃语塞了，她也说不好，最后只是告诉琳琅：被打几下不会死的，可打多了会。不要每次都替姑爷承受，你也是人，他疼你就不会吗？受伤了就好好擦药、好好休息，那么多丫鬟下人呢，姑爷不会被饿死的。
琳琅想，被打几下不会死，可是真的很疼。每次一看到殿下受苦她的心就像揪起来一样，总是下意识的去保护他。
琳琅坐在房间里，手里拿着缝好的旧衣服，看向罗汉床上的澹台烬，喃喃自语：“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