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澹台烬是不允许和二小姐睡一张床的，他只能在房间里打个地铺。
琳琅补完衣服收拾澹台烬的铺卧时看见了他的斗篷。
这件斗篷是六皇子送给澹台烬的，本来是件织金的，被澹台烬穿了又穿，被琳琅洗了又洗，早已破旧不堪，因为他就这一件斗篷。
六皇子萧凛品行高洁，一视同仁，他有父母，有兄弟，待人真诚，荣华富贵。是唯一对澹台烬好没有欺负他，也不让别人欺负他的人。
几乎所有人都不讨厌他。
包括澹台烬。
琳琅是看着澹台烬一点点成为“萧凛”的，她看着澹台烬笨拙的模仿萧凛的言行举止、笑谈神色、待人接物，连微笑时的弧度都要力求一样，从画虎不成反类犬到几近相同。
可澹台烬模仿到尽善尽美了，他也仍旧是徒有其表。
澹台烬也想让人不欺负他，可他学了他目之所及最受欢迎的人，却只迎来变本加厉的欺负。
夜深人静时，澹台烬面无表情的看着琳琅，曾问她，我不像吗？
琳琅当时就鼓起了掌，特别给面子的大声夸赞澹台烬简直像萧凛像到了骨子里。
澹台烬当场给了她一个白眼。
在别人面前他温文尔雅，笑容可掬，只有他和琳琅两个人时，又像小时候那样，从不说笑。琳琅觉得他很可爱，这个词是到了叶府后春桃教给琳琅的。
“可爱就是你见了觉得心里痒痒的，想要亲亲他、抱抱他，觉得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宝贝。”
后来六皇子喜欢上了叶家大小姐。
澹台烬也要喜欢她。
他们殿下是个学人精，那一日萧凛从逍遥宗学成归来，又乔迁新居，在宴会上澹台烬看见萧凛给叶冰裳送了披风，隔天他就在宫道上等了大半天终于等到了叶冰裳非要给她送披风。
琳琅很少觉得羞愧，可那天她陪着澹台烬堵到了叶大小姐时，看着手中老旧的披风，再看看叶大小姐花容月貌、温柔娴雅的脸，破天荒的感受到了羞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她的殿下拽住了她不让她逃跑。
叶冰裳一脸莫名的问他有何贵干？
澹台烬温润的笑着，说了一句和萧凛那日完全一样的话：“叶姑娘，天气渐冷，切莫着了凉。”
这句话一出，四周立时安静了下来，琳琅感觉连虫鸣都不见了，她也莫名的有种想要抓地板的冲动。
琳琅至今都记得叶冰裳看澹台烬像看傻子的眼神。
但叶大小姐是个有礼貌的好姑娘，她说她不冷，让澹台烬把斗篷自己留着。
琳琅垂着头，快要把脸埋进胸膛里了。
叶冰裳走后，澹台烬很疑惑为什么不要他的斗篷，琳琅实话告诉他，这破斗篷哪怕是送给她，她都不要的。
连琳琅都嫌弃的东西，怎么可以送给叶冰裳呢？
后来他们与五皇子狭路相逢，于是澹台烬和琳琅又被打了一顿。
回去后琳琅一边给澹台烬上药一边感叹道：“做错事果然要受惩罚，殿下你看我们前脚给叶大小姐送破斗篷，后脚就被五皇子给打了吧。”
澹台烬觉得琳琅脑子有病。
被说脑子有病的琳琅任劳任怨的打扫完了房间，已经是午时了，澹台烬在睡觉，琳琅出入干活都放轻了手脚。
离开了二小姐的院子，几个仆从已经清扫完了路面上堆积的雪，一层层堆了老高，这样冷的天，呼出的气没一会儿就结成了细小的冰晶。
便是到了中午，太阳高起也没有多暖和。
琳琅去了膳房，趁他人忙着给叶家主人们准备午食，连吃带拿了几个包子，将那些仆从嘲笑侮辱的话语当做耳旁风。
回了房里，澹台烬还没醒，琳琅将一直捂在怀里没冷掉的包子放到他枕边，还拿汤婆子温着。
二小姐去了城外上香，分明是她推了叶冰裳下水，自己造了报应也掉进湖里，却被叶府其他人粉饰成二人不慎落水，在这个家里，大将军叶啸向着二小姐、老太太长公主也向着二小姐、庶长兄叶泽宇也向着二小姐，大小姐落水得了风寒，其他人怕过了病气，都没去看过她，甚至连大夫，都是六皇子萧凛去请的。
难为了叶冰裳，在府中无人关心，活的小心翼翼却能成为一个善良端方的大家小姐。
二小姐说要去给大小姐祈福，这话说出来连琳琅都不信，但琳琅依旧开心于二小姐离开了，这样她不会去找任何人的麻烦。
要是二小姐能再晚点回来就好了。
澹台烬一天一夜都没睡，琳琅也陪着跪了一晚上，坐在绣凳上吃饱喝足后困得头一点一点的。
两人就这样睡到了傍晚。
窗边飞来一只黑白相间的喜鹊，嘎嘎嘎叫的响亮，琳琅立刻就被惊醒了。
琳琅走过去，给喜鹊为了点糕饼，又摸了摸它顺滑的羽毛，喜鹊轻轻地啄了啄琳琅的手指，亲昵的蹭了一下，叼起糕点，展开翅膀飞走了。
琳琅生来就能听懂鸟兽的语言，澹台烬也能，兰安姑姑说，这是夷月族的不传之密，小部分族人天生的能力，在夷月族也属罕见，至少她和莹心就不会。琳琅在干活的时候，澹台烬偶尔会让乌鸦飞过来找她。
琳琅更喜欢小雀，因为它们叫起来好听，可这么冷的天，小鸟都不爱挪窝，只有这只喜鹊窝在叶府门口的大树上，能看到府外的事情。
刚刚它就是来通知琳琅，叶二小姐回来了。
鸟儿都聪明得很，尤其是乌鸦喜鹊这一类。
琳琅把睡得昏天黑地的澹台烬从罗汉床上拉了起来，他睡得两颊温红，人还有点迷糊，被琳琅一通前后摇晃才醒过来。
“殿下殿下，二小姐回来了，快起来。”
琳琅给澹台烬更衣，给他披上毛斗篷，又把温了一下午的肉包子塞给他，转身推他出门。
澹台烬刚睡醒，身边又只有琳琅一人，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很乖的随琳琅摆弄，到了冰湖面上被冷风一吹才彻底清醒。
“我去前边看着，我说来，殿下你就跪，然后把斗篷给我。”琳琅替他整理发簪，衣饰，认真的嘱咐他，“咱们一刻也不要多跪，让二小姐看见你受罚就好了。”
澹台烬比琳琅高出一截，他一言不发只抬头看着岸边屋檐上的乌鸦。
琳琅没有受过规矩的教导，连字也是兰安和莹心看着教的，她当初在盛宫因为满口的我吃了不少的苦，可还是不习惯自称奴婢。
她站在游廊的拐角，往右能看到来人，往左就是傻站在冰面上的澹台烬，琳琅猜测他可能是睡蒙了还在发呆呢。
“小姐，这边。”
远远地，琳琅还没看见人，就听到了春桃熟悉的声音。
琳琅猛甩头一个箭步冲到冰面上大喊：“殿——”殿下，来了！
她有些急，立马跟早上那样鞋底打滑，整个人扑倒在冰面上，那个‘殿’字刚出口了一半，立刻就被打断了，声音远远听着，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琳琅出溜着，滑翔着到了澹台烬身后，一下子撞到了他的屁股上。
澹台烬只觉得一股巨大冲击力袭来，像被疯牛拱了一下，疼得他不由自主向前趔趄了几步，忍不住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嘶……”
膝盖与冰面霎然接触，刺骨的疼痛让澹台烬脸色发白，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转脸咬牙切齿地看着琳琅：“月、琳、琅。”
“殿下，你没事吧？”
琳琅大惊失色的爬起来，一边不断的道歉一边手脚麻利地从澹台烬身上扒下了斗篷。
温暖的斗篷骤然离体，澹台烬不适地发起了抖。
琳琅从小就天赋异禀，耳朵眼睛都比常人听得细致看得远，寒风吹着带来了远处的谈话声。
“什么动静？春桃啊，咱们府里，还养了鸭子？”
一个女声响起，清脆柔软，陌生却又熟悉，琳琅一时想不起来。
随后是春桃略显困惑纳闷的回答：“没有啊小姐。”
这是……二小姐？！
琳琅不是没听过叶二小姐的声音，可她为人跋扈，说起话来也是刻薄，从没有这么心平气和的时候。
游廊的拐角，一个淡绿色倩影出现在那里，她穿着带有绒毛绿色斗篷，一双眼睛纯净而明亮。
她身后跟着春桃，边走边看向冰面上的澹台烬。
她慢慢的走过来，越靠越近，最后停留在澹台烬面前。
琳琅低着头，只看见一角淡绿色的裙边。
“你……”
她开口了，似有踌躇，“我……”
琳琅觉得有些奇怪，二小姐可从没有这样的时候，她说话做事向来雷厉风行。
澹台烬抬起了头，注视二小姐：“二小姐想说什么？”
她蹲下身，左右打量起澹台烬来。没有回答问题，反而开口让澹台烬伸出手。
澹台烬皱眉却又带着点无可奈何的伸出手。
“你掐我一下试试。”她说。
少女温暖的体温已经柔软的触感都令澹台烬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感觉，让他觉得很不适应。
耳边是少女清脆好听的声音：“你做一个凶一点的表情。”
澹台烬看向她，觉得这是她又想出了什么折磨人的新招数，想要抽回手，却被她牢牢握在手心里。
澹台烬说：“二小姐，你要罚便罚，又何必戏弄我呢。”
身边安静了一瞬，琳琅不知他们在做什么，只盯着眼前的冰面。
她又说道：“澹台烬，我要你在心里想，你想杀人，你想……杀了我。”
琳琅好奇的抬头，却看见一个少女，相貌美丽大方，眼中干净纯粹，眉宇间甚至带了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琳琅呆住了。
夕阳下坠，打在她精致的眉眼上，笼了一层光明纯质的光辉，她侧脸的绒毛柔软而澄透，整个人像是一道光，怀着明媚与光亮，一下子打进了黑暗里。
琳琅从没想过叶二小姐，竟然长得这么好看。
澹台烬对于欺辱过他的人从没什么好感，听到叶夕雾的声音，立刻冷淡而厌弃地看向她。
叶二小姐明显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从地上翻滚着爬起来。
从前她这样做只会让琳琅觉得好笑，可如今琳琅却突然觉得她有些可爱。
叶夕雾惊慌的站起来，深呼吸了几下，指着琳琅问春桃：“我也罚她了吗？”
春桃头摇的像拨浪鼓：“没有，小姐你没罚她。”
叶夕雾一把将琳琅从冰面拽了起来：“没罚你，你跪着干什么，回去休息。”
琳琅有些懵又有些不可思议。
叶夕雾凑到春桃耳边悄悄问她：“她脸上的伤是怎么了？”
春桃听了竟没有惊讶：“小姐，你这个也不记得了？这是小姐你打的呀。”
琳琅明确听到叶夕雾倒吸了一口凉气，嘀咕了一句：：“真不是东西。”不知道在骂谁。
琳琅来不及跟澹台烬说话，就被叶夕雾拽着跑了，她只来得及转脸看他一眼。
澹台烬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叶夕雾的背影。
琳琅补完衣服收拾澹台烬的铺卧时看见了他的斗篷。
这件斗篷是六皇子送给澹台烬的，本来是件织金的，被澹台烬穿了又穿，被琳琅洗了又洗，早已破旧不堪，因为他就这一件斗篷。
六皇子萧凛品行高洁，一视同仁，他有父母，有兄弟，待人真诚，荣华富贵。是唯一对澹台烬好没有欺负他，也不让别人欺负他的人。
几乎所有人都不讨厌他。
包括澹台烬。
琳琅是看着澹台烬一点点成为“萧凛”的，她看着澹台烬笨拙的模仿萧凛的言行举止、笑谈神色、待人接物，连微笑时的弧度都要力求一样，从画虎不成反类犬到几近相同。
可澹台烬模仿到尽善尽美了，他也仍旧是徒有其表。
澹台烬也想让人不欺负他，可他学了他目之所及最受欢迎的人，却只迎来变本加厉的欺负。
夜深人静时，澹台烬面无表情的看着琳琅，曾问她，我不像吗？
琳琅当时就鼓起了掌，特别给面子的大声夸赞澹台烬简直像萧凛像到了骨子里。
澹台烬当场给了她一个白眼。
在别人面前他温文尔雅，笑容可掬，只有他和琳琅两个人时，又像小时候那样，从不说笑。琳琅觉得他很可爱，这个词是到了叶府后春桃教给琳琅的。
“可爱就是你见了觉得心里痒痒的，想要亲亲他、抱抱他，觉得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宝贝。”
后来六皇子喜欢上了叶家大小姐。
澹台烬也要喜欢她。
他们殿下是个学人精，那一日萧凛从逍遥宗学成归来，又乔迁新居，在宴会上澹台烬看见萧凛给叶冰裳送了披风，隔天他就在宫道上等了大半天终于等到了叶冰裳非要给她送披风。
琳琅很少觉得羞愧，可那天她陪着澹台烬堵到了叶大小姐时，看着手中老旧的披风，再看看叶大小姐花容月貌、温柔娴雅的脸，破天荒的感受到了羞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她的殿下拽住了她不让她逃跑。
叶冰裳一脸莫名的问他有何贵干？
澹台烬温润的笑着，说了一句和萧凛那日完全一样的话：“叶姑娘，天气渐冷，切莫着了凉。”
这句话一出，四周立时安静了下来，琳琅感觉连虫鸣都不见了，她也莫名的有种想要抓地板的冲动。
琳琅至今都记得叶冰裳看澹台烬像看傻子的眼神。
但叶大小姐是个有礼貌的好姑娘，她说她不冷，让澹台烬把斗篷自己留着。
琳琅垂着头，快要把脸埋进胸膛里了。
叶冰裳走后，澹台烬很疑惑为什么不要他的斗篷，琳琅实话告诉他，这破斗篷哪怕是送给她，她都不要的。
连琳琅都嫌弃的东西，怎么可以送给叶冰裳呢？
后来他们与五皇子狭路相逢，于是澹台烬和琳琅又被打了一顿。
回去后琳琅一边给澹台烬上药一边感叹道：“做错事果然要受惩罚，殿下你看我们前脚给叶大小姐送破斗篷，后脚就被五皇子给打了吧。”
澹台烬觉得琳琅脑子有病。
被说脑子有病的琳琅任劳任怨的打扫完了房间，已经是午时了，澹台烬在睡觉，琳琅出入干活都放轻了手脚。
离开了二小姐的院子，几个仆从已经清扫完了路面上堆积的雪，一层层堆了老高，这样冷的天，呼出的气没一会儿就结成了细小的冰晶。
便是到了中午，太阳高起也没有多暖和。
琳琅去了膳房，趁他人忙着给叶家主人们准备午食，连吃带拿了几个包子，将那些仆从嘲笑侮辱的话语当做耳旁风。
回了房里，澹台烬还没醒，琳琅将一直捂在怀里没冷掉的包子放到他枕边，还拿汤婆子温着。
二小姐去了城外上香，分明是她推了叶冰裳下水，自己造了报应也掉进湖里，却被叶府其他人粉饰成二人不慎落水，在这个家里，大将军叶啸向着二小姐、老太太长公主也向着二小姐、庶长兄叶泽宇也向着二小姐，大小姐落水得了风寒，其他人怕过了病气，都没去看过她，甚至连大夫，都是六皇子萧凛去请的。
难为了叶冰裳，在府中无人关心，活的小心翼翼却能成为一个善良端方的大家小姐。
二小姐说要去给大小姐祈福，这话说出来连琳琅都不信，但琳琅依旧开心于二小姐离开了，这样她不会去找任何人的麻烦。
要是二小姐能再晚点回来就好了。
澹台烬一天一夜都没睡，琳琅也陪着跪了一晚上，坐在绣凳上吃饱喝足后困得头一点一点的。
两人就这样睡到了傍晚。
窗边飞来一只黑白相间的喜鹊，嘎嘎嘎叫的响亮，琳琅立刻就被惊醒了。
琳琅走过去，给喜鹊为了点糕饼，又摸了摸它顺滑的羽毛，喜鹊轻轻地啄了啄琳琅的手指，亲昵的蹭了一下，叼起糕点，展开翅膀飞走了。
琳琅生来就能听懂鸟兽的语言，澹台烬也能，兰安姑姑说，这是夷月族的不传之密，小部分族人天生的能力，在夷月族也属罕见，至少她和莹心就不会。琳琅在干活的时候，澹台烬偶尔会让乌鸦飞过来找她。
琳琅更喜欢小雀，因为它们叫起来好听，可这么冷的天，小鸟都不爱挪窝，只有这只喜鹊窝在叶府门口的大树上，能看到府外的事情。
刚刚它就是来通知琳琅，叶二小姐回来了。
鸟儿都聪明得很，尤其是乌鸦喜鹊这一类。
琳琅把睡得昏天黑地的澹台烬从罗汉床上拉了起来，他睡得两颊温红，人还有点迷糊，被琳琅一通前后摇晃才醒过来。
“殿下殿下，二小姐回来了，快起来。”
琳琅给澹台烬更衣，给他披上毛斗篷，又把温了一下午的肉包子塞给他，转身推他出门。
澹台烬刚睡醒，身边又只有琳琅一人，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很乖的随琳琅摆弄，到了冰湖面上被冷风一吹才彻底清醒。
“我去前边看着，我说来，殿下你就跪，然后把斗篷给我。”琳琅替他整理发簪，衣饰，认真的嘱咐他，“咱们一刻也不要多跪，让二小姐看见你受罚就好了。”
澹台烬比琳琅高出一截，他一言不发只抬头看着岸边屋檐上的乌鸦。
琳琅没有受过规矩的教导，连字也是兰安和莹心看着教的，她当初在盛宫因为满口的我吃了不少的苦，可还是不习惯自称奴婢。
她站在游廊的拐角，往右能看到来人，往左就是傻站在冰面上的澹台烬，琳琅猜测他可能是睡蒙了还在发呆呢。
“小姐，这边。”
远远地，琳琅还没看见人，就听到了春桃熟悉的声音。
琳琅猛甩头一个箭步冲到冰面上大喊：“殿——”殿下，来了！
她有些急，立马跟早上那样鞋底打滑，整个人扑倒在冰面上，那个‘殿’字刚出口了一半，立刻就被打断了，声音远远听着，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琳琅出溜着，滑翔着到了澹台烬身后，一下子撞到了他的屁股上。
澹台烬只觉得一股巨大冲击力袭来，像被疯牛拱了一下，疼得他不由自主向前趔趄了几步，忍不住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嘶……”
膝盖与冰面霎然接触，刺骨的疼痛让澹台烬脸色发白，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转脸咬牙切齿地看着琳琅：“月、琳、琅。”
“殿下，你没事吧？”
琳琅大惊失色的爬起来，一边不断的道歉一边手脚麻利地从澹台烬身上扒下了斗篷。
温暖的斗篷骤然离体，澹台烬不适地发起了抖。
琳琅从小就天赋异禀，耳朵眼睛都比常人听得细致看得远，寒风吹着带来了远处的谈话声。
“什么动静？春桃啊，咱们府里，还养了鸭子？”
一个女声响起，清脆柔软，陌生却又熟悉，琳琅一时想不起来。
随后是春桃略显困惑纳闷的回答：“没有啊小姐。”
这是……二小姐？！
琳琅不是没听过叶二小姐的声音，可她为人跋扈，说起话来也是刻薄，从没有这么心平气和的时候。
游廊的拐角，一个淡绿色倩影出现在那里，她穿着带有绒毛绿色斗篷，一双眼睛纯净而明亮。
她身后跟着春桃，边走边看向冰面上的澹台烬。
她慢慢的走过来，越靠越近，最后停留在澹台烬面前。
琳琅低着头，只看见一角淡绿色的裙边。
“你……”
她开口了，似有踌躇，“我……”
琳琅觉得有些奇怪，二小姐可从没有这样的时候，她说话做事向来雷厉风行。
澹台烬抬起了头，注视二小姐：“二小姐想说什么？”
她蹲下身，左右打量起澹台烬来。没有回答问题，反而开口让澹台烬伸出手。
澹台烬皱眉却又带着点无可奈何的伸出手。
“你掐我一下试试。”她说。
少女温暖的体温已经柔软的触感都令澹台烬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感觉，让他觉得很不适应。
耳边是少女清脆好听的声音：“你做一个凶一点的表情。”
澹台烬看向她，觉得这是她又想出了什么折磨人的新招数，想要抽回手，却被她牢牢握在手心里。
澹台烬说：“二小姐，你要罚便罚，又何必戏弄我呢。”
身边安静了一瞬，琳琅不知他们在做什么，只盯着眼前的冰面。
她又说道：“澹台烬，我要你在心里想，你想杀人，你想……杀了我。”
琳琅好奇的抬头，却看见一个少女，相貌美丽大方，眼中干净纯粹，眉宇间甚至带了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琳琅呆住了。
夕阳下坠，打在她精致的眉眼上，笼了一层光明纯质的光辉，她侧脸的绒毛柔软而澄透，整个人像是一道光，怀着明媚与光亮，一下子打进了黑暗里。
琳琅从没想过叶二小姐，竟然长得这么好看。
澹台烬对于欺辱过他的人从没什么好感，听到叶夕雾的声音，立刻冷淡而厌弃地看向她。
叶二小姐明显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从地上翻滚着爬起来。
从前她这样做只会让琳琅觉得好笑，可如今琳琅却突然觉得她有些可爱。
叶夕雾惊慌的站起来，深呼吸了几下，指着琳琅问春桃：“我也罚她了吗？”
春桃头摇的像拨浪鼓：“没有，小姐你没罚她。”
叶夕雾一把将琳琅从冰面拽了起来：“没罚你，你跪着干什么，回去休息。”
琳琅有些懵又有些不可思议。
叶夕雾凑到春桃耳边悄悄问她：“她脸上的伤是怎么了？”
春桃听了竟没有惊讶：“小姐，你这个也不记得了？这是小姐你打的呀。”
琳琅明确听到叶夕雾倒吸了一口凉气，嘀咕了一句：：“真不是东西。”不知道在骂谁。
琳琅来不及跟澹台烬说话，就被叶夕雾拽着跑了，她只来得及转脸看他一眼。
澹台烬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叶夕雾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