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话音一落,另一道声音在车外响起,男子语气中带着歉意:“是我之过,柳小姐还好吗?”

    怀王傅赟深得陛下宠爱,阿疏不想与皇家起什么冲突,何况她的确没什么大事,便出声回应:“我没事,怀王殿下客气了。”

    本来话到此处就可以两相告辞,可傅赟听言继续追问了一句:“当真无碍吗?本王见刚刚马儿受惊不小,本王冒昧,请柳小姐掀开帘子容本王确认你确实无碍,方能安心。”

    阿疏只得掀开车帘再次说明:“怀王殿下太客气了,我真的没事。”

    小姑娘脸上泛着红,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一张粉面清丽中带着几分娇憨,正是十几岁少女时的模样。

    如此大费周章可算是见了她一面,傅赟咧起嘴一笑,看起来有些憨:“无事就好,柳小姐是参加完女官选拔的终试要回家吗?”

    “正是。”早听说怀王为人放荡不羁,今日见了便知这传言并非空穴来风,阿疏无意与他纠缠,朝面前人颔首道:“家母还在等我,怀王殿下,臣女先告辞了。”

    傅赟不瞎,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不喜,更知自己逼着她露面实属孟浪,他侧让一步:“抱歉,是本王唐突了,柳小姐先行吧。”

    阿疏不与他客气,吩咐车夫赶车。

    傅赟目送着马车远去,幽幽地叹了口气。

    沈贺从他身后走出来:“清远兄,看来这相府小姐对你不是很待见呀。”

    傅赟仍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以后放尊重点,私底下请称呼她未来嫂夫人。”

    沈贺:“可惜啊,现在这位未来嫂夫人还是别人的未婚妻呢。”

    傅赟:“……”

    &

    三日后,陛下的圣旨传到了丞相府,相府嫡女柳疏秀毓名门,柔嘉表度,可封为女尚书,典内外奏事及文书,三日后上任。

    谢氏命人送走传旨的太监后便去询问才学广博的公爹:“父亲,这女尚书算是个什么官职?”

    柳崇庸道:“按照我大临官制,女尚书在内廷品级中位居三品。女尚书有别于其他女官,执掌的不局限于内廷诸事,有的负责协助陛下处理奏事,有的执掌文书,亦或是负责记载陛下接进妃嫔事宜。”

    “原来女尚书不只有妹妹一人啊。”柳锐有点失望:“我还当妹妹当的是什么大官儿呢。”

    “官居三品,地位可以与前朝的四品官相提并论了,算不上小官。”柳崇庸笑道:“从世家里选出来的孩子们直接送到宫里做官,一点经验都没有就上手做事,那是把人放到热油上烹呢,阿疏擅文,做些文书的活计好上手,明魁郡主就不好说了。”

    柳锐听出了门道,笑嘻嘻地坐到柳崇庸面前:“祖父,您的意思是,这傅明魁当真成了内司了?”

    “是啊。”

    柳锐:“听闻那明魁郡主大字不识几个,陛下和皇后娘娘怎么会选她做内司?”

    柳矜朴踹了儿子一脚:“自己的大字练完了么,还有心情关心人家?”

    柳锐揉揉小腿肚:“我这不是好奇嘛。”

    “行了。”柳崇庸摆摆手说:“闹腾了大半日了,你们都下去吧,阿疏留下,我还有些话要叮嘱她。”

    柳矜朴忙踹了脚懒洋洋倚在椅子上的儿子:“还不快走?”

    就连一向温柔的谢氏都面带警告的望着他,柳锐唉声叹气地起了身:“好,既然祖父要忙,那孙子就先退下了。”

    待三人出去,阿疏走到祖父面前坐下,随口问了句:“祖父,重起女官之制的主意是您出的,那在决定任用的人选时您就没说上话?”

    “毕竟是后宫的事,祖父一个糟老头子,不好干预陛下的家事。”柳崇庸望着面前的孙女,温声说道:“这次连陛下都没怎么插手,最后选定的人选大都是皇后娘娘亲自定下的。”

    阿疏称奇:“可是傅明魁那等资质,选她做一品内司,皇后娘娘难道就不担心这位小郡主惹出什么乱子来?”

    柳崇庸意味深长地说:“若是傅明魁有本事,帝后岂会让她来做这个内司?”

    阿疏听言懵了片刻,旋即恍然大悟。

    傅明魁是永亲王的女儿,陛下眼下不能和永亲王撕破脸,索性顺理成章地让傅明魁坐上了那个位子,然而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倘若傅明魁做不好这个内司,后面自有人抢着要做。

    柳崇庸留意到孙女的了然的表情,内心一阵叹息。

    若论这几个孙儿里,老大柳平自是聪颖活泛劲儿,老二柳锐活泼劲儿倒是有了,偏偏没个稳重的样子,这个年纪了还只知道玩闹,素日都没个正形。

    唯有他这个小孙女,自小就灵活机变,什么都一点就通,可惜不是个男儿,要不然他们柳家平儿从武,阿疏从文,何愁不能再兴盛百年?

    他抛开心事,对孙女说道:“傅明魁虽然肤浅张狂,但这种人掀起风浪来难免波及无辜者。便是其他人,也未必没有害人之心,你千万仔细提防,不要轻信他人。”

    “孙女明白。”

    “女尚书本应有六人,此次仅取用了三人,届时究竟安排你去什么位置,祖父尚不清楚。不过日后如要拉下傅明魁,能顶上她位置的,不是你,便是尚书府的钱婉漪,这一点你心里要有些准备。”

    阿疏颔首。

    “你懂事了,主意大了,祖父不知道你大哥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让你在终试忽然改了念头,祖父不想多问,唯望你入宫之后坚守自身,不要被那些污浊之气撼动本心,如是而已。”

    阿疏沉默片时,起身对着祖父行了大礼:“孙女谨记教导。”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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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阿疏在家人的目送下上了宫里的马车。

    谢氏站在府门前,目光停留在马车离开的方向,久久不曾离开。

    柳家父子今日休沐,一大家子杵在门口没动,柳锐唉声叹气地说:“阿疏这一走,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见面了。”

    谢氏:“这孩子,我们这么多人耳提面命的她都不听,她大哥随随便便一封信,她就那么听话去了宫里,偏偏我怎么问她都不肯说。”

    “平儿劝阿疏入宫为官想必有他自己的道理,他在边关多年,早不是鲁莽草率的儿郎,你就别太担心了。”柳矜朴从旁劝慰道。

    柳崇庸听的连连颔首:“矜朴说得对,孩子们长大了,早过了不懂事的年纪,儿孙自有儿孙福,随她们去吧。”

    谢氏点点头,扭头看见旁边的二儿子,当即没好气地道:“你大哥在边关守卫边防,现在连你小妹也入宫做官了,就你一个整日里无所事事的,看着就让人心烦。”

    无辜的柳锐茫然地看过去:“娘,您舍不得小妹总不能拿我撒气吧。”

    谢氏懒得理他,提了下裙摆迈进门槛,柳矜朴干笑着跟上去,柳锐只好找祖父埋怨:“祖父,您说说这事……”

    “家里一下子冷清了,你娘心里不痛快,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能忍就忍忍吧。”柳崇庸拍拍孙子的肩膀:“祖父还有公文要处理,你要是没事就回房读书吧。”

    柳锐眼睁睁瞧着一大家子全都绕开自己走了,跺了跺脚道:“还不如妹妹在的时候好呢,好歹多个人陪我挨骂。”

    长随小声嘀咕了一句:“夫人何时骂过小姐啊,就是有不痛快的,骂的也是二公子您哪。”

    被二哥念叨着的阿疏此时正被陛下御前的陈公公引到勤政殿。

    陈万里待阿疏很是客气,轻声和她说了下宫里的安排:“此次皇后娘娘共选出了三位女尚书,另外两人被派去执掌文书事宜,娘娘说您颇有才气,特意指了您过来御前服侍。”

    “御前?”阿疏没想到自己被指派到了陛下近前。

    “是。”陈万里颔首,并未多加解释。

    阿疏没敢多问,敛首跟着陈万里入殿。

    待行至御前,阿疏对着上首的皇帝行礼:“臣女参见陛下。”

    “日后该自称臣了。”皇帝笑了笑,“起来吧,朕有些事情要交给你。”

    阿疏走过去,皇帝指了指案上摞成小山的折子:“这两日积压了许多折子,趁着大臣们今日休沐,朕得把它们处理完。”

    阿疏小心地问:“那皇上需要臣做什么?”

    “你先分出个大概来,请安折和谢恩折单独分出来,奏事折拣出重要的放在上面,瞧着格外紧要的就念给朕听。”

    阿疏看了眼那摞折子,突然朝皇帝跪了下去。

    皇帝瞥向她:“你这是做什么?”

    “臣女虽然寡闻,但也知道这些奏折是四品以上陛下亲信的官员直接呈给陛下的,此乃绝密,臣女  虽为女官,可终究是后宫官员,接触密折恐怕会有非议。”

    “朕让你看你就看。”皇帝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小小年纪,竟学你祖父那派迂腐作风。”

    阿疏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皇上,臣女祖父亦是四品以上官员,如若臣女查看这些折子的时候碰上了祖父的奏折……”

    皇帝抬眸唤了一声,“陈万里!”

    皇帝的声音有些沉,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味道,阿疏听的心尖一紧,开始后悔自己话多,恐怕是惹了圣心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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