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万里余光打过阿疏,垂首走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搬张桌案在朕的书案旁边。”

    阿疏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陈万里应声,喊了两个侍卫搬了套桌椅过来。

    皇帝再次看向阿疏,指了指新搬来的那张桌案:“请安折、谢恩折放左边,奏事折放右边,你祖父的也不例外,明白了吗?”

    阿疏再不敢提出什么质疑之言:“是。”

    皇帝说:“朕让你来做这些自然有朕的考量,你是柳崇庸的孙女,其中利害你必然知晓,应该不用朕提醒你吧?”

    阿疏垂下眸,“微臣明白。”

    皇帝满意地点头:“起来吧。”

    阿疏坐到书案前,伸手从那摞奏折里拿了一封。

    “上面说什么?”旁边的皇帝冷不丁问了一句。

    阿疏说:“林州织造上报江南雨水和米价,请陛下御览。”

    “等他来报,黄花菜都要凉了。”皇帝哼了一声。

    接下来阿疏按照皇帝的要求将奏折按类别和重要程度分出来,转眼便到了午间。

    皇帝让陈万里把阿疏分好的奏事折抱过去,对阿疏说:“你去用午膳吧。”

    阿疏应声,正准备出去时问问陈万里女官用膳该去什么地方,皇帝便补了一句:“五公主出嫁之后皇后直念叨着没人陪,日后你便去皇后宫中用膳吧。”

    “啊?”

    皇帝:“有问题吗?”

    阿疏委屈巴巴的:“微臣不敢。”

    阿疏苦着脸走出殿门,陈万里跟在她身后,“陛下让奴才和您一起去皇后娘娘那边打个招呼。”

    阿疏道了声谢。

    “皇后娘娘平易近人,听闻那日殿试时便对大人您很有好感,大人别紧张。”

    深吸了一口气,本来想缓和一下心情,没想到反而更紧张了。

    陈万里带着阿疏来到万和宫,亲自和皇后传达了皇帝的吩咐。

    皇后满面笑意,“素日本宫一人用膳孤单的很,他倒难得体贴一回,寻了个小姑娘来和我作伴。”她朝阿疏招招手:“阿疏,来本宫身边坐。”

    陈万里:“皇后娘娘,那要是无事,奴才就先告退了。”

    皇后朝他摆手。

    阿疏被拉着到皇后身边坐下。

    “今日的这批女官里,只你一个被安置在了前朝勤政殿,素日不在一处,用膳时再和那些书史、书女们在一起用膳难免会生疏,正好本宫一个人无趣,你来陪着正好。”

    阿疏拘谨地随皇后坐到桌前,宫人们已摆好了丰盛的菜肴汤羹。

    皇后看出了阿疏的不自在,亲手为她盛了碗汤:“你平时喜欢吃什么,记得要和舜华嬷嬷说一声,明日让膳房给你做。”

    阿疏点头:“多谢皇后娘娘。”

    “不必客气。”皇后为她夹了筷子菜,刚放下筷子,便听外面的宫人通传:“娘娘,怀王殿下来了。”

    皇后一愣,还未及说话,傅赟便走了进来:“母后,有没有什么吃的,我……”

    见到坐在皇后身旁的阿疏,他话音一断:“柳小姐?”

    皇后看看阿疏,再看看傅赟:“你们见过?”

    傅赟说:“儿臣前几日一时莽撞,惊了柳小姐的马。”

    “原来如此。”皇后代傅赟向阿疏道歉:“这孩子平日就每个正形,当时没吓着你吧?”

    “没有。”阿疏默默地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见过怀王殿下。”

    “柳小姐不必多礼。”傅赟含笑地望着她:“柳小姐是来陪母后用膳的吗,是我来的不巧了。”

    皇后代她答:“阿疏现在是陛下身边的女官,母后请她过来做个伴。”她拉着阿疏的手:“阿疏不必理他,他镇日出去走街串巷没个消停,饿了才想起来回家。”

    皇后睨向傅赟:“傻站着干什么,不是饿了么?”

    傅赟余光不离开阿疏,翘着嘴角坐到皇后对面。阿疏就坐在他斜前方,两人只要抬起头就能对上视线。

    阿疏尴尬极了,想起身告辞,却怕因此开罪了皇后,但面对面和那个风流浪荡的怀王殿下一起用饭,着实考验她的定力。

    这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

    皇后仿佛没看出阿疏的拘谨,膳后竟然对傅赟道:“阿疏要回去当值,正巧你们都要去勤政殿,你帮母后送她一段路吧。”

    阿疏:“不必……”

    “是,儿臣谨遵母后吩咐。”未等阿疏话音落下,傅赟已拱手向皇后告辞。

    阿疏迎上皇后含笑的脸,顿了顿,起身和皇后告别。

    阿疏和傅赟隔着三尺远,每每遇到宫人经过还会隔得更远,明明白白地和他撇清关系。

    傅赟自知名声有瑕,本没想做什么,但她如此疏远的态度仍让他多少有些不舒坦。

    他轻咳一声,出声道:“柳小姐今日刚刚上任女尚书,感觉如何?”

    阿疏侧眸,终于给他一个正脸:“你怎么知道我上任的是女尚书?”

    傅赟噎了噎,反应颇快:“女官中需要去勤政殿当值的,除了女尚书还有旁的吗?”

    他说的有道理,阿疏没有纠结这个问题,敛目答道:“陛下宽和仁爱,陈公公也很照顾我。”

    傅赟忍不住嘱咐初入宫廷的妻子:“陈万里是父皇身边的老人了,老油条一个,你可别把他当成什么良善之人。”

    阿疏讶异地觑向他,这是可以说的吗?

    傅赟甚至皇帝的脾气,想了想又说:“平日里不管父皇给你分派什么活计,你都只管照做,父皇最不喜欢身边人违逆他。”

    阿疏真心跟他道谢:“多谢怀王殿下好心提醒。”

    她难得给了个好脸色,傅赟傻笑了一声,蹬鼻子上脸地问道:“对了,本王听说你前些日子刚刚定亲,据说安国公身体愈发差了,你这一进宫,你和世子的婚事怎么办?”

    阿疏淡下神色:“安国公虽然身有病痛,但下官兄长已觅得神医入京照看,想必国公爷很快就会痊愈。”

    她倏然自称下官,傅赟还有些没缓过神,继而听她提起神医一事愈发感觉怪异。

    转眼到了勤政殿门前,傅赟不好再问,便侧让一步示意她先进去。

    阿疏道了句谢,抬步迈进门槛。

    殿内皇帝已经把阿疏分出的那批奏事折子处理的七七八八了,此刻正一边落笔一边斥道:“这个李仁甫,把民乱的要事写在问安折子里,亏他还任职闵地属官多年,当官的经验尽喂了狗了!”

    一打眼见阿疏进来,稍稍缓了些神色说:“还好你分的细致,民间动乱不是小事,若是把这份折子放到请安折子里面,只怕要贻误大事。”

    阿疏说:“微臣记得之前有把这份奏折放到最上面。”

    皇帝说:“亏得你做事有序,可惜朕刚才喝粥时不小心打翻了粥碗,把你捋好的顺序给弄乱了。”

    阿疏:“没耽误陛下的大事就好。”

    想到堂堂天子,午饭不过一碗粥食,阿疏心下不由一阵唏嘘。

    皇帝说:“午后会有一批大臣过来议事,你在旁边听一听。”

    阿疏不理解皇帝为什么要让自己旁听前朝奏事,然而想起怀王路上的那席话,她没敢多问,乖巧地应了声。

    处理完奏事折时,议事的大臣已在外面候了半个时辰,包括之前同阿疏一道前来的怀王傅赟。

    皇帝让陈万里请他们进来。

    皇帝在朝中的亲信大臣不少,其中以阿疏的祖父柳崇庸为首,此次议事柳崇庸站在众大臣之首,老人家腰板挺得笔直,捋须禀事时很有些股肱之臣的气质。

    “此次叫众爱卿过来,是为东海过屡次犯边一事,大家坐下来商量个对策。”皇帝朝陈万里抬了抬手,陈万里会意地带人搬来了凳子,请众人坐下说话。

    “赟儿,你和众位大人说一下今晨的奏报。”皇帝朝傅赟吩咐。

    傅赟点头,起身面向众臣:“今日河道总督急报,东海国前日午夜带兵上岸,趁着我军驻军换防之际火烧了我方粮仓。”

    众大臣脸色皆变,傅赟偷偷扫了一眼皇帝身侧,补充了一句:“好在云麾将军反应及时,带人抢救回了一部分。”

    兵部尚书怒道:“那肖靖康是做什么吃的?人家带人都杀到家门口了,他竟然任人在眼皮子底下烧了咱们的粮仓?!”

    底下自是一顿附和,皆说肖大将军此次疏忽值守,朝廷应给出处置。

    皇帝将众人反应收入眼底,对着始终没有发表意见的柳崇庸道:“柳相,你怎么看?”

    柳崇庸拱手道:“肖靖康疏忽值守是事实,不过老臣看来,东海国的祸心昭昭比惩戒肖将军更要紧些。”

    “哦?”皇帝挑了挑眉头。

    柳崇庸道:“被烧的粮仓附近两省可以运粮补救,肖将军的错漏亦可以之后降罪惩处,不过东海国这些年与我大临井水不犯河水,谁能料得到他们会忽然挑起事端?”

    “我大临何尝惧怕过这区区弹丸小国?”兵部尚书李云起起身请命:“陛下,微臣愿带兵扫平东海国,为陛下狠狠出一口恶气!”

    皇帝指尖扣动了两下桌子,又询问了几个朝臣的看法,除了兵部尚书之外,大家俱认为起兵一事不可草率。

    李云起气得甩了甩袖子:“那小小东海之国眼下都蹬到我们鼻子上了?难道还要任他们挑衅放任不管吗?”

    “管还是要管,不过还需徐徐图之。”柳矜朴道:“有一必有二,东海存心挑衅,之后必有后手,陛下眼下还是需要尽快派兵支援才是。”

    众人表示赞同,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应对之策。

    闹闹哄哄谈论了一下午,天色擦黑时皇帝才放大家回府。

    皇帝瞥向阿疏:“你也去歇着吧。”

    阿疏颔首:“是,多谢陛下。”

    皇帝想起什么似的添了一句:“你祖父也要回府,你随他一起归家去吧。”

    “这……”

    “有何不妥吗?”皇帝问道。

    陈万里和阿疏对视了一下,代为解释道:“陛下,皇后娘娘为各级女官在后宫安置了住处,这次选拔出来的女官们都是住在宫里。”

    “无妨,你在前朝当差,皇城离丞相府又近,你日后下值就直接回家去吧。”

    阿疏愣愣地看着皇帝,没敢接话。

    陈万里小声:“小柳大人,还不快谢恩?”

    阿疏如梦初醒地跪下来:“多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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