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对齐王妃这一胎的重视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不仅各种珍宝药材流水似的赏赐下来,还特地将赵竟夕宣进了宫里。

    此次女皇召见,是在紫极宫的玉晨观外。

    大周朝以道教为国教,当今女皇就更是笃信神巫术士,在宫中兴建了玉晨观、望仙台等诸多道观。

    玉晨观就在太液池边,里头女冠众多,时常有道士在里头设坛进箓。

    此刻观中刚做完一场斋醮,女皇身上还是那一袭紫金道袍。

    “朕召你来,是为那徐家丫头有孕的事。”女皇被宫女一左一右搀扶着,从观内走了出来,身后是两个宫人,各掌着一支硕大的屏风扇,一人撑着明黄伞盖。

    赵竟夕紧张地跟着,见观前停着一驾需十余人抬扶的腰舆,女皇被搀扶着坐了上去。

    “她如今住在你那儿,王府已经建得差不离了,在明乾与她搬过去前,你要替朕好好照料她。”

    “儿臣领旨。”

    女皇却盯着她瞧了瞧,目光有些复杂。

    女皇又同她说了会儿话,等赵竟夕退下后,女皇盯着女儿背影看了又看,转头对着春容道,“这丫头,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公主是懂事了。”春容在一旁道。

    “是么?”女皇沉吟,“说来……自上次训斥了这丫头起,她见了朕,好似便再没叫过朕‘娘’了。”

    “公主是至纯至孝之人,想来是因年纪渐长而变得更加明事理了,对陛下的孝心也只会增,不会减的。”

    女皇阖眼道,“但愿吧。”

    从玉晨观离开,舆车送她从银台门出了内宫,又沿着夹城,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最外边的昭庆门。

    公主府的车门和下人一直候在外头,她走上前,正准备上马车。

    “珍珠!”

    她一回头,便见萧怀方从宫门内走了出来。

    “表哥也被陛下宣召了?”

    萧怀方不禁笑了起来,让赵竟夕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还不知道么?陛下不让我管镇抚司,让我来中书当差了,我这是刚从内省出来。”

    中书历来就分为了内省外省,内省在紫极宫内,延英殿旁,以便及时听宣草诏,外省则在奉天府街外。

    她还真不知道。

    “接了驸马回去,外头天塌了都没心思管了是不是?”萧怀方撇了撇嘴。

    “表哥这是怪我,没有及时给你道贺?”

    她摸不准萧怀方这算不算高升,只记得他后来可是做到了中书令,乃是宰相之职。

    “道什么贺,三省六部哪一个是好干的差事?左不过是从一个泥潭跳到另一个泥潭,不过是能为陛下分忧,只能肝脑涂地罢了。”

    他如今是侍郎,虽与镇抚司指挥使一样官居三品,可中书省总领政要,他如今是中书的堂官,参知政事,其分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指挥使是天子近臣不错,可三省才是朝政要职,是成为执宰的必经之路。

    这当然算得上是高升。

    他看了看公主府的车驾,笑着道,“好些日子没见,殿下屈尊,宝驾送微臣一程吧。”

    赵竟夕只得邀他同乘。

    车内置有茶案,上头摆放着茶壶茶盏和一些点心,萧怀方熟稔地拿了一块尝了,又给两人各斟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还得是殿下的东西好,中书的茶,一股子霉味儿,喝多了饭都吃不下。”

    说着,目光一转,“今日入宫觐见,珍珠,陛下同你说了什么好事?”

    “的确是好事,”她扬唇,“是表哥的好事。”

    “那我更得打听打听了。”他笑吟吟道。

    “陛下说,想为你指一门婚事,她相中了几个人选,问我哪个好些。”

    说完徐子衿后,女皇就说到了这个事。

    萧怀方并非没成过婚,只是他前头那个夫人过门不到门年,就染了病病死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孑然一身,可其实外头想要嫁进萧家的人不知多少去了。

    萧怀方听了也不惊讶,“好啊,那有劳殿下替我好好相看,若得佳缘,感激不尽。”

    “表哥不用担心,陛下给选的,那肯定是最好的了。”

    “那是自然,仰赖陛下鸿恩,才有了萧家今日,要我说,什么都没有这血缘连得最紧,”萧怀方放了茶盏看着她,“表妹你说是不是?”

    她笑笑答,“表哥说得是。”

    “表妹,我们才是同气连枝,荣辱与共的,就说上次谢宁州的事,我分明知道陛下会责我擅用私刑,即便顶着陛下的斥责,表妹让我做的事,我也没有不答应的。”

    萧怀方一直想要拉拢原身,眼下不过是说些好听的话,他与赵明乾之间才是殊死之争。

    她只想两头不沾,于中取便。

    “谁说不是呢,我们是兄妹,自然要相互照应,表哥,陛下为何会动了为你赐婚的念头,还不是因为明乾有了好消息,你知道的,陛下为此不知有多高兴呢。”

    萧怀方脸色果然一变,嘴上却道,“是,可喜可贺。”

    “表哥,有了这个重孙,想必陛下又会更加看重明乾了。”

    “齐王毕竟是先帝血脉,自然是不同。”萧怀方说着,握着茶盏的指节却有些发白。

    “可论才能,又有谁及得上表哥?表哥你身上流着萧家的血,陛下是当今天子,表哥难道不是帝王血脉?”

    “表妹当真如是想?”萧怀方探究的目光投向她。

    “当真,我心中自是向着表哥的。”

    “那我告诉表妹一个消息,”萧怀方压低了声音,“陛下暗中遣人去云台,急召兰祁玉回京。”

    兰祁玉这个名字她倒是知道,那是女皇身边的一个方士。

    萧怀方煞有介事地看着她,赵竟夕却不明白,一个方士回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回京了又怎么样?”

    “表妹和我装起糊涂来了?”萧怀方意味深长地笑着,“成,这消息你揣着就是了,镇抚司递过来的,朝里可没人知道。”

    --

    回公主府后,她顺道去了一趟阆风院。

    院中主事将驸马用膳上药等事一一禀报,不漏过一丝细节。

    进了屋子里,谢宁州正躺在床上,背靠着隐囊,手里握着一本书。

    听到脚步声,他抬眼看过来。

    不愧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在此刻光线并不明亮的屋子里,也让人无法忽略。

    在见到是她后,谢宁州眼中变得晦暗浓重,片刻后便又将目光移到了手中的书页上,仿佛当屋子里并没有她这个人。

    赵竟夕就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她看过去,见那书的封页上写着《虎钤经》三个字。

    大夫让他这些日子尽量少起身走动,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听锦瑟方才禀报,说驸马一早吩咐将书房里的兵书取了来。

    她静静坐了会儿,又将锦瑟唤进来,“让人点个烛台来,放到驸马床边,屋子里有些暗,看久了怕伤眼睛。”

    外头天光虽亮,可因为床架子太大,挡着光,尤其他拿着那书又是背光的,自然不甚明亮。

    下人很快抬来了一座一人高的连盏铜灯,摆放到谢宁州的床边,上头高高低低的烛台上点了七八支蜡烛。

    别说是他的书页,连屋子都整个明亮了。

    抬灯时人来来去去的,屋子里除却他们行动间发出的声响,便再无一点人语声。

    “若是一直躺在床上闷得慌,让他们搀着你去院子里走两步?”

    “不劳公主费心。”那语气不咸不淡,漫不经心的神情却冷淡得很。

    她叹了口气,道,“那我不打扰你了。”

    赵竟夕起了身,谢宁州眼皮也未掀一下。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房门处,床上的谢宁州那拿书的手却落了下来,目光望着空空的门外。

    --

    到了月山院,她便让人将季陵请了来。

    银筝吩咐了人去,自己端着一碗药进来。

    赵竟夕这才想起那太医给她开的药方,底下的人按着太医吩咐煎了呈来,可其实,她都找机会倒了。

    “你放那儿吧,我待会儿喝。”

    季陵没多会就到了。

    撩袍跨过门槛时,衣摆轻飞间带着外头的微风,深色的襴袍仿佛有庭院里草木的清新。

    她说了与萧怀方那番对话,想知道那个叫兰祁玉的方士回京,到底有什么了不得。

    季陵听了,面上没有表情,却让殿内侍候的银筝锦瑟并其余侍女内监都退了出去。

    殿门被合上,阳光只能透过雕花的缝隙照进来,屋子也稍微暗淡了些。

    “臣斗胆猜测,怕是陛下龙体有恙。”

    “为何如此说?”

    “当初望仙台的承露盘建成,陛下让兰祁玉去云台山是为寻访长生之药,此时,陛下突然召他回来,只能是有比长生更紧迫的事,陛下虽更加倚重方士,可若是小病症,尚药局的御医即可药到病除,也不需要特意兰祁玉回来了。”

    她身子一僵,神情发怔,脸色也不太好。

    季陵以为她是为母亲的病情担忧,于是劝慰,“殿下不必太过忧心,有尚药局诸位御医在侧,龙体想必无虞。”

    赵竟夕抿着唇,未予置答。

    他猜得不错。

    剧本里,女皇的确会开始发病,还会越来越重,到最后再无好转的可能。

    她之所以这样惊讶,是因为时间不对。

    按剧本杀的背景,女皇发病的时间分明是一年后。

    难道是所有的事情,都提前了?

    如今局势本来就变得复杂,女皇再一病重,萧怀方和赵明乾,怕都要坐不住了,尤其如今徐子衿有孕,女皇如此看重,若诞下的是男婴,在女皇心中又能增加不小的分量。

    半晌,她回过神来,“季陵,你觉得齐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陵有些意外她会突然问及齐王妃,思索片刻后沉吟道,“王妃她……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也算得上有些糊涂。”

    “起初我也这么想,就说她与驸马,明明他们有过婚约,又知道原……我过去是个什么脾气,就算两人当真是问心无愧,这瓜田李下的,也该更加避讳……从前我也觉得她糊涂,如今看来,怕是我走了眼。”

    季陵闻言目光微变,神情有些复杂,只极快地掩过去不让她察觉。

    “还有齐王……齐王妃与驸马有婚约在前,又因为他们私下相见,闹了这么大一场,你说,齐王他心里怎么想的?”

    她脑中想到赵明乾那般样子,若不是知道那个雪夜的结局,明白原身这个侄子一直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扮猪吃老虎,今日一见还真会以为他就是个胆小怯弱的老实人。

    “齐王妃糊不糊涂我不知道,齐王肯定不糊涂,你说他是真不在意王妃心属他人,”她手捏下颌,蹙起眉头慢慢道,“还是他分明就是有意,让王妃去拉拢驸马,借此拉拢谢家?”

    “谢家与萧家一向不睦,是肯定会站在齐王身后,甚至无需拉拢,”季陵不假思索道,“况且,这个法子可不是什么好法子,更不必做得这样明目张胆,让殿下察觉。”

    “你说的也对……”

    她忽然间想起,当初女皇想让人将赵明乾接回长安,原身便特意让季陵跟着一起去了。

    面上是显示自己对侄儿的关怀,实则是让他去庐陵摸一摸赵明乾的底。

    “你去过庐陵,那应该了解他们两人,难道齐王是当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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