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柠溪回到家，客厅漆黑一片。
她抬手打开灯，水晶吊灯璀璨耀眼，刺得她连忙偏开目光。
玄关处，贴了一张便利贴——
“阿柠，爸爸妈妈去参加直播活动，晚饭在厨房，吃完要记得看书。”
阮柠溪扯下便利贴，去厨房时顺手丢进垃圾桶。
厨房托盘里摆了一块黑椒牛排，她用叉子怼了一下，又硬又冷。
一天不给饭吃，晚上做了顿牛排，这是和好还是惩罚？
阮柠溪将叉子扔回盘子，转身走进屋。
本来挺好的心情瞬间沉落谷底，在看到卧室门的瞬间，谷底又开始燃烧熊熊烈火。
锁被拆了，连带着把手都不翼而飞。
拳头大的洞立在上面，看起来荒诞可笑。
啊，原来这才是惩罚。
你越是不听安排，便越是要将你掌控。方方面面，都不放过。
阮柠溪垂眸注视门上的洞良久，唇角蓦地勾了勾。她回头看了眼吊灯，华贵的灯闪烁着明亮的光，这光一直延伸进卧室，延伸到看不见的暗处。
没关系，阮柠溪对自己说。
她早就不意外了。
苏筱做了四菜一汤，吃饭前突然接到公司来电。
“我得去公司一趟。”苏筱急急忙忙换了衣服，拿着车钥匙向门口跑：“实习生把一个文件弄错了，我去处理下。儿子你先吃，不用等妈妈。”
顾林染将手提包递给苏筱：“开车注意安全。”
大门“砰”一声关上。
看来要很晚才能回来。
苏筱被调到北阳市，成为一家上市公司的经理。她是凭借着聪明与勤奋，耗费无数心血，拼命走到这个位置的。
最开始，苏筱只是公司一个小职员。
顾林染忘不了过去母亲拼命加班，几个星期不回家的日子。后来母亲职位高了，加班时间少了一些，却总是要处理各种各样的突发事故。
顾林染将饭菜放到保温盒里，准备做会儿题再吃饭。
路过窗口时，顾林染无意间向外瞥了一眼，随后止住脚步。
窗外，凉亭下，模糊不清的灯光里，有个人影在左右晃荡。
不知是不是凑巧，楼下的人很快抬头，向顾林染挥了挥手。
阮柠溪。
她又和家里吵架了？
夏天的夜晚除了蝉鸣，还有该死的蚊子。
就挥手这会儿功夫，阮柠溪白皙的胳膊上便多了几个红点。
她一边挠，一边在凉亭外蹦蹦跳跳。
顾林染下来时，她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
“你不热吗？”顾林染递给她一瓶果汁。
“这样蚊子就咬不到我了！”阮柠溪接过果汁：“常温的啊。”
顾林染拧开手里冰镇水喝了一口，迈腿向小区外走：“胃刚好，还想喝冰的？”
阮柠溪一边挠蚊子包，一边煞有其事点点头。
“真体贴，不愧是有媳妇的人。”
顾林染脚步一顿，紧跟着他的阮柠溪一头撞到顾林染后背上。
啧，梆硬。
阮柠溪揉揉额头，瞪着满脸无奈的顾林染：“怎么，你暗搓搓喊我媳妇的账我还没算呢。”
“都说了那是我妈瞎喊的。”顾林染感觉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多年前的某天，顾林染的母亲大人苏筱，突然将顾林染叫到面前，指着视频里一个女孩说：“她要是我儿媳妇就好了，儿子你得努力，要配得上人家。”
当时才十岁的顾林染觉得他妈加班加魔怔了，在说梦话。
结果他妈变成了“阿柠成长日记”的忠实粉丝。发视频必看完，看完必要拉着他夸人家闺女。
那段时间，顾林染甚至觉得他妈是在暗示他，要把他丢掉，重新生个女儿。
还曾想过报警，告诉警察叔叔这里有个潜在的“绑架犯”。
好在苏筱除了将儿子逗得七上八下外，并没有做任何过激的举动，甚至连一条私信都没发过。
顾林染才松了口气，疯就疯点吧，反正人家正主也不知道。
于是，多年后的某天，顾林染在楼下凉亭认出她妈挂在嘴边的“儿媳妇”时，内心是惊恐且不敢置信的。
虽然这个“儿媳妇”的境况跟视频里天差地别，但顾林染还是暗中祈祷老妈不要碰到阮柠溪。
结果，不仅碰到了，还一眼认出来，甚至当面叫人家儿媳妇。
这个锅，顾林染不想背。
阮柠溪不接受顾林染的说辞：“那为什么你妈妈会喊我儿媳妇呢？”
不知道，因为她开心吧。
顾林染放弃挣扎，遂换个话题：“你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也没有，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店？”
夏日的夜晚格外热闹，毓水街外是一片商业街。此时每家店铺都亮着，各种样式的灯光织成一团，与天上银河交相辉映。
每家店铺似乎都坐满了人。阮柠溪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回答：“不知道，我没在外面吃过饭。”
顾林染没有问阮柠溪一个“土著”，为什么连周围饭店都没去过。
他挑了家位置稍偏，人流较少的店铺，带着阮柠溪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馄饨店。
夏季天热，吃馄饨的人相对少些。除了顾林染和阮柠溪二人，店里只有一张木桌上坐着人，是店家的小儿子，正趴在桌上吭哧吭哧写作业。
看到两人进来，小男孩扭头向后厨喊了一声：“爸爸，来了两个人！”
“来嘞！二位需要点什么？”店老板拿出两张菜单。
“唔……鲜肉馄饨干捞是什么意思？”阮柠溪伸手在菜单上点了一下，好奇道。
“就是没有汤的馄饨！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羞羞脸！”小男孩在一旁做鬼脸。
顾林染神色淡了几分。
“臭小子！好好写你作业！”店老板指着儿子喊了一嗓子。
小男孩开始撒泼：“我不写作业，也知道馄饨干捞是什么意思！”
阮柠溪：“……”
竟然被一个没腰高的小孩鄙视了，真是头一回。
她倒是没生气，继续看菜单时，顾林染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
“那个是用酱汁拌的，有些凉。你胃不好，吃点热乎的？”
阮柠溪点点头。
“两碗玉米鲜肉馄饨，一碗蛋羹，麻烦快点。”顾林染将菜单还给老板。
老板拿着菜单匆匆走进后厨。
顾林染身子后仰，靠在椅背，支着头望着正冲两人龇牙咧嘴的小男孩。
“你小学做过速算题么？”顾林染突然开口问道。
阮柠溪愣了一下，侧眼瞥了下小男孩：“做过。”
“正确率如何？”
“我没错过。”
“真巧，我也没有。”顾林染在小男孩面前勾起唇角，哼笑道：“所以我很好奇，那些一页四十道，勉强只能写十二道，错了十一道的学生，会不会被老师叫家长。”
小男孩肉眼可见呆住了，低头数了数自己做的题，正好十二道。
小男孩哇的一下哭出声。
他写了两个小时，怎么会写错那么多！
阮柠溪身子前倾，压低声音：“你看见他写错了？”
“没有。”顾林染小声道：“这么远的距离，我只能看到他大概写了几道题，数字根本看不清。”
那你还敢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阮柠溪突然想笑。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笑了，她嘻嘻哈哈跟精神病似的，直到店老板端着餐盘走过来，才勉强收住。
顾林染：“现在开心了？”
阮柠溪满脸无辜：“本来也没不开心呀。”
顾林染眉头轻挑，满脸不信的样子。
“客人您的餐。”店老板将馄饨放好，转头变了副脸：“臭小子，快写作业，不写完没有饭吃！”
小男孩没把店老板的话当回事，照样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
阮柠溪夹起一个馄饨：“看到没有，他知道就算没写完也能吃饭，才会有恃无恐。”
“我就不一样了。我写完也有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没有饭吃。”
气氛一时安静。
阮柠溪闭了闭眼，暗骂自己说太多。
自己家的破事，做什么说给别人听？搞的别人跟自己一起心情郁闷，何必呢。
阮柠溪坐拥粉丝几千万，却连一个真心朋友都没有。
不知为什么，她对所有人都保持警惕与距离，却唯独在才认识两天的顾林染身上屡次破例。
或许是他不爱多问，或许是他身上有她羡慕的冷静从容。
也或许，是他给了自己从未体会过名为“被关心”的感受吧。
吃饭时手臂被桌子碰到，蚊子包又开始痒。
她挠了两下，对面顾林染突然起身：“我出去一下。”
还没等阮柠溪问他去哪，顾林染便推门出去了。
碗里的馄饨还剩一半呢。
阮柠溪有些郁闷，让你瞎说，烦跑一个吧。
她吃一口馄饨，伸手漫不经心挠两下蚊子包。不知道挠了多少下时，顾林染回来了。
“风油精，自己涂。”顾林染将一个小绿瓶放到阮柠溪面前：“别挠了，越挠毒素越深，现在你两条胳膊都不一样粗了。”
阮柠溪大惊失色：“什么？我胳膊不对称了？”
身为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虽然阮柠溪经常嚷嚷不在意毁容，但实际上，她还是很注意自己外表的。
看到顾林染嘴角扬起不明显的笑，阮柠溪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有点无语，但更多是轻松。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饭还没吃完，走哪去。”顾林染拿起筷子，另一只手将蛋羹推到阮柠溪面前：“养胃的。”
吃完饭，顾林染结账。
阮柠溪有些不好意思：“等我月中稿费下来，请你吃饭。”
“嗯？怎么能是你请？”顾林染将手机收回，笑了笑：“不是说要请你很多很多顿，作为习题册的谢礼么。”
阮柠溪皱皱眉头：“那我哪里好意思。”
“不好意思？那今天怎么在我楼下又蹦又跳。”顾林染和阮柠溪走在街上：“我以为你在召唤我请你吃饭，连忙跑下去了。”
阮柠溪没听出来顾林染在逗他，一本正经解释：“我只是在凉亭散心，意外看到你而已。对面楼突然多了个空调，我一猜就是你家。”
说到这个，顾林染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阮柠溪，就是在小亭子：“你经常去我家楼下的凉亭？”
“是啊，以前没人来，我把那里当成第二个家。”
“这可怎么办，现在家被外人发现了。”顾林染故意道：“我站在我家，就能看到你家。”
阮柠溪挥挥手：“我很大度，随便看。”
晚上商业街人很多，两人避开人群向家的方向走，走到一半，阮柠溪突然听到人群里有人喊——
“阿柠？是阿柠成长日记诶，我超喜欢她的！”
阮柠溪回过头，并没有找到说话的人。
“在这边。”顾林染拍拍阮柠溪肩膀，示意她去看街中心高耸的电视荧屏。
屏幕正中，是一对儿衣着华贵，姿态端庄的夫妇。下面有一行小字——“知名主播‘阿柠成长日记’独家专访。”
荧屏里，张艳梅举着麦克风，眼里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关于叛逆期这个问题，我很有发言权。我家阿柠最近就有一些叛逆，胡乱对我和爸爸发脾气。闹了好久要跳舞，给她报班又不学，针对这个问题呢，首先我会——”
周围人群窃窃私语。
“不会吧，我看阿柠挺乖的呀。”
“你懂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种年纪的小孩，有点名气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还是欠教训。”
“少放屁，老娘看你也欠教训。你念书时有人家成绩好么就敢瞎逼逼。”
“但好歹劳资没考过零分。直播零分，天大的笑话！”
顾林染抓住阮柠溪的手，拉她离开了这里。
什么时候走到凉亭的，阮柠溪竟然不知道。
回过神时，已经坐在凉亭石凳上了，她偏头，发现顾林染一脸担心看着自己。
“没关系，我没事。”阮柠溪扯出一抹笑，云淡风轻的模样，手却无意识攥紧。
她甚至没发现自己的手还被顾林染包在掌中。
掌心处传来指甲扎破皮肤时带来的刺痛，顾林染没有做声。
他抬手摸摸阮柠溪的头，带着十足的安抚——
“没事的，我在这里。”
她抬手打开灯，水晶吊灯璀璨耀眼，刺得她连忙偏开目光。
玄关处，贴了一张便利贴——
“阿柠，爸爸妈妈去参加直播活动，晚饭在厨房，吃完要记得看书。”
阮柠溪扯下便利贴，去厨房时顺手丢进垃圾桶。
厨房托盘里摆了一块黑椒牛排，她用叉子怼了一下，又硬又冷。
一天不给饭吃，晚上做了顿牛排，这是和好还是惩罚？
阮柠溪将叉子扔回盘子，转身走进屋。
本来挺好的心情瞬间沉落谷底，在看到卧室门的瞬间，谷底又开始燃烧熊熊烈火。
锁被拆了，连带着把手都不翼而飞。
拳头大的洞立在上面，看起来荒诞可笑。
啊，原来这才是惩罚。
你越是不听安排，便越是要将你掌控。方方面面，都不放过。
阮柠溪垂眸注视门上的洞良久，唇角蓦地勾了勾。她回头看了眼吊灯，华贵的灯闪烁着明亮的光，这光一直延伸进卧室，延伸到看不见的暗处。
没关系，阮柠溪对自己说。
她早就不意外了。
苏筱做了四菜一汤，吃饭前突然接到公司来电。
“我得去公司一趟。”苏筱急急忙忙换了衣服，拿着车钥匙向门口跑：“实习生把一个文件弄错了，我去处理下。儿子你先吃，不用等妈妈。”
顾林染将手提包递给苏筱：“开车注意安全。”
大门“砰”一声关上。
看来要很晚才能回来。
苏筱被调到北阳市，成为一家上市公司的经理。她是凭借着聪明与勤奋，耗费无数心血，拼命走到这个位置的。
最开始，苏筱只是公司一个小职员。
顾林染忘不了过去母亲拼命加班，几个星期不回家的日子。后来母亲职位高了，加班时间少了一些，却总是要处理各种各样的突发事故。
顾林染将饭菜放到保温盒里，准备做会儿题再吃饭。
路过窗口时，顾林染无意间向外瞥了一眼，随后止住脚步。
窗外，凉亭下，模糊不清的灯光里，有个人影在左右晃荡。
不知是不是凑巧，楼下的人很快抬头，向顾林染挥了挥手。
阮柠溪。
她又和家里吵架了？
夏天的夜晚除了蝉鸣，还有该死的蚊子。
就挥手这会儿功夫，阮柠溪白皙的胳膊上便多了几个红点。
她一边挠，一边在凉亭外蹦蹦跳跳。
顾林染下来时，她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
“你不热吗？”顾林染递给她一瓶果汁。
“这样蚊子就咬不到我了！”阮柠溪接过果汁：“常温的啊。”
顾林染拧开手里冰镇水喝了一口，迈腿向小区外走：“胃刚好，还想喝冰的？”
阮柠溪一边挠蚊子包，一边煞有其事点点头。
“真体贴，不愧是有媳妇的人。”
顾林染脚步一顿，紧跟着他的阮柠溪一头撞到顾林染后背上。
啧，梆硬。
阮柠溪揉揉额头，瞪着满脸无奈的顾林染：“怎么，你暗搓搓喊我媳妇的账我还没算呢。”
“都说了那是我妈瞎喊的。”顾林染感觉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多年前的某天，顾林染的母亲大人苏筱，突然将顾林染叫到面前，指着视频里一个女孩说：“她要是我儿媳妇就好了，儿子你得努力，要配得上人家。”
当时才十岁的顾林染觉得他妈加班加魔怔了，在说梦话。
结果他妈变成了“阿柠成长日记”的忠实粉丝。发视频必看完，看完必要拉着他夸人家闺女。
那段时间，顾林染甚至觉得他妈是在暗示他，要把他丢掉，重新生个女儿。
还曾想过报警，告诉警察叔叔这里有个潜在的“绑架犯”。
好在苏筱除了将儿子逗得七上八下外，并没有做任何过激的举动，甚至连一条私信都没发过。
顾林染才松了口气，疯就疯点吧，反正人家正主也不知道。
于是，多年后的某天，顾林染在楼下凉亭认出她妈挂在嘴边的“儿媳妇”时，内心是惊恐且不敢置信的。
虽然这个“儿媳妇”的境况跟视频里天差地别，但顾林染还是暗中祈祷老妈不要碰到阮柠溪。
结果，不仅碰到了，还一眼认出来，甚至当面叫人家儿媳妇。
这个锅，顾林染不想背。
阮柠溪不接受顾林染的说辞：“那为什么你妈妈会喊我儿媳妇呢？”
不知道，因为她开心吧。
顾林染放弃挣扎，遂换个话题：“你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也没有，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店？”
夏日的夜晚格外热闹，毓水街外是一片商业街。此时每家店铺都亮着，各种样式的灯光织成一团，与天上银河交相辉映。
每家店铺似乎都坐满了人。阮柠溪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回答：“不知道，我没在外面吃过饭。”
顾林染没有问阮柠溪一个“土著”，为什么连周围饭店都没去过。
他挑了家位置稍偏，人流较少的店铺，带着阮柠溪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馄饨店。
夏季天热，吃馄饨的人相对少些。除了顾林染和阮柠溪二人，店里只有一张木桌上坐着人，是店家的小儿子，正趴在桌上吭哧吭哧写作业。
看到两人进来，小男孩扭头向后厨喊了一声：“爸爸，来了两个人！”
“来嘞！二位需要点什么？”店老板拿出两张菜单。
“唔……鲜肉馄饨干捞是什么意思？”阮柠溪伸手在菜单上点了一下，好奇道。
“就是没有汤的馄饨！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羞羞脸！”小男孩在一旁做鬼脸。
顾林染神色淡了几分。
“臭小子！好好写你作业！”店老板指着儿子喊了一嗓子。
小男孩开始撒泼：“我不写作业，也知道馄饨干捞是什么意思！”
阮柠溪：“……”
竟然被一个没腰高的小孩鄙视了，真是头一回。
她倒是没生气，继续看菜单时，顾林染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
“那个是用酱汁拌的，有些凉。你胃不好，吃点热乎的？”
阮柠溪点点头。
“两碗玉米鲜肉馄饨，一碗蛋羹，麻烦快点。”顾林染将菜单还给老板。
老板拿着菜单匆匆走进后厨。
顾林染身子后仰，靠在椅背，支着头望着正冲两人龇牙咧嘴的小男孩。
“你小学做过速算题么？”顾林染突然开口问道。
阮柠溪愣了一下，侧眼瞥了下小男孩：“做过。”
“正确率如何？”
“我没错过。”
“真巧，我也没有。”顾林染在小男孩面前勾起唇角，哼笑道：“所以我很好奇，那些一页四十道，勉强只能写十二道，错了十一道的学生，会不会被老师叫家长。”
小男孩肉眼可见呆住了，低头数了数自己做的题，正好十二道。
小男孩哇的一下哭出声。
他写了两个小时，怎么会写错那么多！
阮柠溪身子前倾，压低声音：“你看见他写错了？”
“没有。”顾林染小声道：“这么远的距离，我只能看到他大概写了几道题，数字根本看不清。”
那你还敢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阮柠溪突然想笑。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笑了，她嘻嘻哈哈跟精神病似的，直到店老板端着餐盘走过来，才勉强收住。
顾林染：“现在开心了？”
阮柠溪满脸无辜：“本来也没不开心呀。”
顾林染眉头轻挑，满脸不信的样子。
“客人您的餐。”店老板将馄饨放好，转头变了副脸：“臭小子，快写作业，不写完没有饭吃！”
小男孩没把店老板的话当回事，照样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
阮柠溪夹起一个馄饨：“看到没有，他知道就算没写完也能吃饭，才会有恃无恐。”
“我就不一样了。我写完也有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没有饭吃。”
气氛一时安静。
阮柠溪闭了闭眼，暗骂自己说太多。
自己家的破事，做什么说给别人听？搞的别人跟自己一起心情郁闷，何必呢。
阮柠溪坐拥粉丝几千万，却连一个真心朋友都没有。
不知为什么，她对所有人都保持警惕与距离，却唯独在才认识两天的顾林染身上屡次破例。
或许是他不爱多问，或许是他身上有她羡慕的冷静从容。
也或许，是他给了自己从未体会过名为“被关心”的感受吧。
吃饭时手臂被桌子碰到，蚊子包又开始痒。
她挠了两下，对面顾林染突然起身：“我出去一下。”
还没等阮柠溪问他去哪，顾林染便推门出去了。
碗里的馄饨还剩一半呢。
阮柠溪有些郁闷，让你瞎说，烦跑一个吧。
她吃一口馄饨，伸手漫不经心挠两下蚊子包。不知道挠了多少下时，顾林染回来了。
“风油精，自己涂。”顾林染将一个小绿瓶放到阮柠溪面前：“别挠了，越挠毒素越深，现在你两条胳膊都不一样粗了。”
阮柠溪大惊失色：“什么？我胳膊不对称了？”
身为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虽然阮柠溪经常嚷嚷不在意毁容，但实际上，她还是很注意自己外表的。
看到顾林染嘴角扬起不明显的笑，阮柠溪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有点无语，但更多是轻松。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饭还没吃完，走哪去。”顾林染拿起筷子，另一只手将蛋羹推到阮柠溪面前：“养胃的。”
吃完饭，顾林染结账。
阮柠溪有些不好意思：“等我月中稿费下来，请你吃饭。”
“嗯？怎么能是你请？”顾林染将手机收回，笑了笑：“不是说要请你很多很多顿，作为习题册的谢礼么。”
阮柠溪皱皱眉头：“那我哪里好意思。”
“不好意思？那今天怎么在我楼下又蹦又跳。”顾林染和阮柠溪走在街上：“我以为你在召唤我请你吃饭，连忙跑下去了。”
阮柠溪没听出来顾林染在逗他，一本正经解释：“我只是在凉亭散心，意外看到你而已。对面楼突然多了个空调，我一猜就是你家。”
说到这个，顾林染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阮柠溪，就是在小亭子：“你经常去我家楼下的凉亭？”
“是啊，以前没人来，我把那里当成第二个家。”
“这可怎么办，现在家被外人发现了。”顾林染故意道：“我站在我家，就能看到你家。”
阮柠溪挥挥手：“我很大度，随便看。”
晚上商业街人很多，两人避开人群向家的方向走，走到一半，阮柠溪突然听到人群里有人喊——
“阿柠？是阿柠成长日记诶，我超喜欢她的！”
阮柠溪回过头，并没有找到说话的人。
“在这边。”顾林染拍拍阮柠溪肩膀，示意她去看街中心高耸的电视荧屏。
屏幕正中，是一对儿衣着华贵，姿态端庄的夫妇。下面有一行小字——“知名主播‘阿柠成长日记’独家专访。”
荧屏里，张艳梅举着麦克风，眼里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关于叛逆期这个问题，我很有发言权。我家阿柠最近就有一些叛逆，胡乱对我和爸爸发脾气。闹了好久要跳舞，给她报班又不学，针对这个问题呢，首先我会——”
周围人群窃窃私语。
“不会吧，我看阿柠挺乖的呀。”
“你懂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种年纪的小孩，有点名气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还是欠教训。”
“少放屁，老娘看你也欠教训。你念书时有人家成绩好么就敢瞎逼逼。”
“但好歹劳资没考过零分。直播零分，天大的笑话！”
顾林染抓住阮柠溪的手，拉她离开了这里。
什么时候走到凉亭的，阮柠溪竟然不知道。
回过神时，已经坐在凉亭石凳上了，她偏头，发现顾林染一脸担心看着自己。
“没关系，我没事。”阮柠溪扯出一抹笑，云淡风轻的模样，手却无意识攥紧。
她甚至没发现自己的手还被顾林染包在掌中。
掌心处传来指甲扎破皮肤时带来的刺痛，顾林染没有做声。
他抬手摸摸阮柠溪的头，带着十足的安抚——
“没事的，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