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金的母亲苏合脾气确实不大好,她最近在给央金相看婚事,已经定了自己娘家的表侄子做女婿,央金求薛暮过去帮她说说情。

    薛暮去央金家的时候,苏合正在收拾她祖上传下来的一件鱼皮衣,她自豪把它展开给她们看。那是一件浅黄色的鱼皮衣,上面附着斑斑点点的灰花纹,开领,直筒袖,拉带扣,非常简洁。

    “我中等个,偏瘦,央金偏个子太高,所以一直穿不上它,其实鱼皮衣比狍皮衣还结实呢。”苏合顺手把衣裳在薛暮身上比量了一下,忽然惊喜地说,“我看你穿上还行,紧不到哪里去,送你吧!”

    薛暮赶紧推辞:“改一改还可以给央金做中衣嘛。”

    “央金结婚的时候要穿裤子,她一直不喜欢女孩儿的衣裳,对吧?”苏合看向女儿。

    央金在母亲热切的目光下勉强点了头,薛暮劝了苏合两句,说央金到底还没准备好这么早嫁人,不要逼她嘛。

    苏合直着眼,定定地看了薛暮半晌,轻声说:“白玛雍珍,我知道央金喜欢你的侍卫,那个姓姜的家伙,可他还不是喜欢旺姆那个丫头去了?姜侍卫喜欢旺姆,可旺姆不还是抱憾而死?你干娘喜欢你干爹,但你干爹还不是带着猎鹰飞走了?我看透了,人爱什么,最后就得丢什么。人不爱的,反而能长远地跟着她。”

    说完,苏合又叹了一口气。薛暮不忍心跟一个心底积存着深深的情感忧伤的女人再谈什么幸福对一个人的重要,哪怕那幸福是短暂的,也就随她去了。

    除此之外,苏合还为央金亲自缝制了一套婚服,是一件蓝粉色藏袍,领口和袖口镶上浅红的花边,半月形的领子,腰间镶着珐琅彩八宝银盘。配这件婚服的,是一双轧着花边的鹿皮靴。

    她还为女儿做了一床狍皮被,一条野猪皮毛做成的褥子,她说不能让新娘睡熊皮褥子,那样会不生养的。苏合已经把婚礼需要的东西都置办齐全了。

    “反正我不嫁。”央金干脆心一横,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苏合气得不行,不顾有外人在场,也不摆格格架子,大吼道:“你喜欢的嫁不了,不喜欢的会送上门,这就是你和你阿爸的命!”

    “阿妈,如果你逼我嫁给他,我就从山崖上跳下去!”央金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地喊道。

    苏合把央金的嫁衣往侍女手上一扔,冷笑道:“你要真有这骨气,也算是我巴林·苏合的女儿!”

    央金嫁给巴林·阿尔斯楞,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央金穿着那件簇新的婚服,表情很冷淡,插了满头的绿绒蒿花朵,手里也攥着一大把,那些绿绒蒿是浅碧色的,像嵌着湖水的玻璃珠。

    阿尔斯楞是个歪嘴的年轻人,一直傻呵呵地笑。上催嫁的马车前,央金偏着头,看着人群中心不在焉的姜道隐,眼神是那么柔情和凄凉,让薛暮心里一阵难受。

    达娃几人跟着马车去巴林部喝喜酒,大家围着篝火喝酒吃烤肉,然后看蒙古族的姑娘小伙们唱歌跳舞。

    藏族小伙姑娘们则互相搂抱着,口里大声唱着:

    “在那东山顶上,

    升起白白的月亮。

    年轻姑娘的面容,

    浮现在我的心上。

    啊咿呀咿呀啦呢,

    玛吉阿米——

    啊咿呀咿呀啦呢,

    玛吉阿米——”

    新娘央金也在唱,贪恋的目光扫向在座的每一位朋友,索朗扎西、旦增群培、达娃卓嘎、小占堆齐美、洛桑益西、白玛雍珍、姜道隐,还看到了死去的南卡、次仁和旺姆在朝她招手。

    她像在和过去道别,边唱边流泪,最后哽咽不止。

    她很周到地给每一个人都敬了一碗酒,之后挥了挥手,对欢聚着的人们说:“你们好好地吃吧、喝吧、唱吧、跳吧,我太累了,要离开你们了。”

    大家都以为她被婚礼折腾累了,回蒙古包歇息去了。她刚走,小占堆和看护他的两个侍从也走了,谁都知道,他们是去玩掷沙包了。

    傍晚的时候,两个侍从抱着小占堆突然出现在篝火旁,占堆满面泪痕。大家正在嬉笑着看阿尔斯楞的两个哥哥跳熊斗舞,他们俩喝多了,嘴里发出“吼莫、吼莫”的叫声,弯着腿,倾着身子,跳得摇摇晃晃的,十分有趣。

    占堆的泪水让达娃一惊,她以为他怎么了,忙把他抱过来,就见姜道隐“噌”地一下从火堆旁站起来,他打了一个激灵,对占堆说:“是央金吧?”

    一个侍从点点头,他们扔沙包回来,快到蒙古包的时候,从一棵风干的松树上看到了央金悬挂着的尸体。那棵松树虽然直立着,但已干枯,身上一片绿叶都没有,只有两片鹿角似的斜伸出来的枝桠。

    那枝桠看上去又干又脆,似乎连鸮鸟都禁不住,谁能想到它却能稳稳地把央金吊死呢?不是它是钢铁变成的,就是央金是羽毛变成的。

    旦增说:“央金很善良,她虽然想吊死,但她不想害了一棵生机勃勃的树,所以才选择了一棵枯树。因为她知道,按照规矩,凡是吊死的人,一定要连同她吊死的那棵树一同火葬。”

    薛暮还记得当他们到达现场的时候,那棵枯树突然发出乌鸦一样“嘎嘎”的叫声,接着,它的身子向西面倾斜,悬空的央金也跟着向西倾斜,它就仿佛是抱着央金一样,“轰——”的一声倒在林地上,断成几截。很奇怪的是,树身断了,那两片鹿角似的枝桠却丝毫未损。

    央金的母亲苏合走上前,用脚狠命地踩着它,声嘶力竭地叫:“鬼呀,鬼呀!”她用尽了力气,枝桠却完好无损,依然向她张开美丽的触角。

    苏合哭号着,泽旺却哭不出来,他的脸被痛苦弄得扭曲了,他最后哆哆嗦嗦地对苏合说了一句话:“这回,她是你巴林·苏合的女儿了吧?”

    吊死的人通常当日就发丧,所以蒙古包里的仆从们把央金活着时穿过的衣裳、用过的东西都拿来,连同央金和那棵树,一同火葬。

    当下人点起火的时候,阿尔斯楞突然往火里冲去,哭叫着:“央金,别丢下我,央金卓嘎,我要跟你一起走!”

    薛暮和达娃合力拉住他,可他的脚还是踏在火上了,他毕竟是条蒙古汉子,力气实在是太大了。最后他哥哥把他从火堆旁拉回来,他瘫坐在地上,哭得悲切,声音嘶哑。

    火光撕裂了黑夜,也映红了阿尔斯楞的脸。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德钦突然走到阿尔斯楞面前,双膝跪地,伏着身子,郑重地对他说:“央金小姐不要您了,您就是跟着她走,她也是不愿意的。你去追一个心里没有装着你的女人,是不是太愚蠢了?您娶我吧,我愿意做您的小老婆,我不会让您往火堆里跳。”

    德钦跪在火葬央金的现场,一个侍女,向刚刚成为鳏夫的阿尔斯楞求爱,瘦弱的德钦在那个时刻看上去就是一个威武的女勇士。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不呆的只有火光。它越燃烧越旺盛,一股奇异的香气扑入鼻息,谁都知道,那是央金的□□即将融化的气息。

    达娃愣怔了许久后,突然醒过神来,她一把将德钦扯起来,又气又恨又心疼,心里跟搅着五味似的复杂,当着众人的面又不愿露出来,怒其不争地连声叫着:“德钦,我的好德钦,你在干什么?你喝醉了吗?醒醒啊!”

    德钦不说话,她朝达娃磕了个头,依然跪在阿尔斯楞面前,好像燕子看着自己的巢穴。

    阿尔斯楞被这突如其来的姻缘惊呆了,他不再哭泣,看着德钦,就像一株枯萎的草在看着久违的雨水,满怀期盼和感念。就在大家都陷入沉默的时刻,蒙古包里的萨满唱起了神歌,为他伴奏的是“劈啪劈啪”的火声。

    “魂灵去了远方的人啊,

    你不要惧怕黑夜,

    这里有一团火光,

    为你的行程照亮。

    魂灵去了远方的人啊,

    你不要再惦念你的亲人,

    那里有星星、银河、云朵和月亮。”

    火光渐渐小了,熄灭了,枯树和央金一起化为灰烬,黑夜又掉头回来了。

    他们返回藏区,婚礼的篝火已经像央金手中的绿绒蒿一样凋谢,弥漫着哀愁的气息。苏合在哭泣,达娃也在哭泣,薛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蒙区的,脚底虚浮,像踩着乌沉沉的云朵。

    前路是空茫的,背后也没个倚靠,仿佛身置天光月影云水之间,一切都是风烟虚幻,光影旋转。

    她的思绪如碎萍乱絮,忽尔是央金笑容肆意的面庞,忽尔是德钦坚定的言语,根本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过去。

    薛暮悄悄拉过走在达娃身后的德钦:“你真的要娶嫁给阿尔斯楞?哪怕是小老婆?”

    “以我的身份,本来连他的小老婆也不配的。”德钦笃定地回答。

    “那你真的喜欢他吗?”

    德钦这回犹豫了一会儿:“央金小姐不要他了,他又是个鳏夫,我要是不嫁给他,他就要继续寻思。我不愿意看到他的泪水,他太可怜了,太懦弱了,不像个男人。”

    懦弱的阿尔斯楞激起德钦的怜悯与爱情,懦弱的泽旺却换来苏合的恼恨与不甘。

    薛暮看不见德钦眼里的泪花,那晚没有月亮,星星也是那么的暗淡。人置身在那样的黑夜里,也就成了黑夜。

    只一夜的时间,苏合就瘦了一圈,她眼圈红肿,走起路来还有些跛脚。只有达娃,她谈论起苏合时眼里闪着仇恨的目光。

    薛暮明白,她在内心深深地责备苏合,如果不是苏合让央金强行嫁给她不爱的人,央金就不会死。她更恨姜道隐,明明撩拨央金动了心,却不爱她。

    达娃和央金是从小相识的莫逆之交,让达娃接受央金的死,等于让她光着脚在冰河上走过,实在太艰难了。

    薛暮的面颊上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滚落,酸涩难言。教她怎么相信,前几天还欢蹦乱跳的央金,已经成为一具冰凉的没有生命的尸体。

    央金卓嘎,她才十六岁!不久之前,她还在讨花椒锅巴吃,还闹着捉雪兔玩,打碎了季氏送她的瓷枕,吃着薛暮为她准备的芙蓉糕,戴着降真香囊,说着笑话。

    薛暮不由得对自己说:“我最讨厌情情爱爱的东西,爱情就是天吗,它怎么能把人说带走就带走?”

    她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央金呼唤她的声音像是在极远处,缥缥缈缈地又近了,浮浮沉沉入了耳。薛暮浑身簌簌发抖,仿佛小时贪那雪花洁白,执意久久握在手中。雪融化了,便再抓一把,结果直冷到心尖里。

    她把鹰骨笛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声,眼泪刷刷地流下来。

    几日风停雪霁后,大千世界琉璃白,重重积雪把路遮了个严严实实,几乎难以落脚,便要有人手执人高的扫帚,将积雪退至两侧,露出能行脚的地方,故而整个薛家上方澄澈的苍穹皆回响着沙沙的扫雪声。

    宝蟾也指使了几个手脚快的侍女,手执扫帚扫院中的积雪。薛暮披着狐毛披风站在廊下看着,只觉得举目皆洁白,那敷在朱墙角、碧瓦头、平底上的雪,干干净净。

    拉姆因想着给郁郁寡欢的薛暮寻开心,堆些雪狮子、雪人玩,便叫侍从们将积雪扫成一堆归拢起来,不一时,雪堆成小山,已及半人之高。

    她扶着薛暮提裙缓步过去,将袖筒给薛暮套上,也不顾自己手冷,拢了几个小雪球,堆成巴掌大的小人,堆放在院中柠檬草盆上,倒似是精灵一般,煞是可爱。

    见薛暮仍是愁眉不展,拉姆可怜兮兮地摇摇她的手:“姑娘,你笑一个嘛。”

    正劝解的时候,忽听门口传来云吉的声音:“你们两个玩什么呢?”

    薛暮扭头看去,面上还满是凄惶之色。

    “仁波切来得正巧,我才捏了个好玩意儿,要给姑娘看呢。”拉姆笑道。

    “你们姑娘心结未解,再好的玩意儿也看不进去。”云吉脚下加快,跑跳了两步过来,踏在尚未扫清的积雪上,沙索有声,“逝者已然作古,现在能顾及的只有生者,所有的苦痛都要活着的人来承担。但即使再难熬,我们都要熬下去。”

    薛暮还未回话,忽见管事喇嘛急匆匆而来,直追到云吉身后,唤停了他,云吉脚步一顿,略侧低首听他通报。

    此时他们尚有几步之隔,薛暮远站看着,只见云吉适才面上的笑意一刹时荡然无存,陡然间变得清肃冷淡,垂眸静静听管事喇嘛附耳回禀公务。

    薛暮忽觉得,自己从未在云吉脸上见过这般神情,疏淡之间带着一份肃杀,是个活佛该有的神色。

    她等着管事喇嘛退下了,连带着自己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怎么了?”

    他望向她时,却换回了从前那般明朗的笑意:“没事,还不是那帮贵族老爷日来多事。”

    “那你快回去吧,别老偷偷溜出来,小心再被人举报。”

    “你这没良心的!”云吉咬着牙笑,语气还是一如往常,带着一份埋怨撒娇的意味。

    “去吧,我等你回来。”

    他愁云稍减:“好,你一定要等我,我很快回来。”

    薛暮目送他转身而去,拉姆见她有些失神,便轻唤:“姑娘?”

    其实不止是只有她在盼着云吉高高兴兴,他也从不将那些真正的烦恼事告诉她,以致于她总以为他还是那个带着孩子气的、喜欢读书的藏族少年。

    纷纷扬扬的雪花旋舞着轻盈落下,漫下无穷无尽的寒冷与阴沉。薛暮伸手用黄铜挑子拨一拨廊下暖炉的火势大小,顺手扔了几片桂叶进去,叶片触到暗红的炉火发出“嗞嗞”的轻声,随即焚出一缕桂叶的清馨。

    她摘下鹰骨笛子,打算等云吉过来时好好讨教一番。又转眸看向柠檬草盆上那孤零零一个的小雪团子,伸手从雪堆上抓了一掌,团在手心,动作细致地又捏了一个,轻轻放在小雪娃娃旁边。

    这样便不是孑然一个,而是二人成双了。

    薛暮长久缄默,神思也不知飞到哪儿去了,只游离在九霄云外。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抵有些时候了,只觉得腿脚站得略微有些酸麻,忽然身后轻轻一击,惊得她抽回神思。

    她转头看去,只见云吉身长玉立在不远处的雪地里,一双笑眼望着她,还在拍着手上的残雪。

    薛暮一愣,低头扯过披风一瞧,才见原来打在身上的是一个雪球。她复又抬头,看向云吉,顿了片刻,才扬起笑容:“你打偷袭!”

    云吉摇头晃脑的:“此谓之曰兵不厌诈。”

    薛暮趁他得意,一把抓起身旁的积雪,也不顾挤压成团,便朝他砸去。云吉“啊哟”一声,惊跳了一下。

    薛暮笑出声:“让你得意,此谓之曰骄兵必败,言之尚早吧?”

    她见他俯身抓了一大把,忙闪身跑开去:“你一个大男人,岂不是要赖?拉姆,快来助阵!”

    拉姆兴冲冲地窜过来:“好嘞,奴婢得令!”

    “你有张良计,我也有过墙梯,罗布!”

    管事喇嘛从他身后露出脑袋,颠颠儿地跑过来:“弟子在!”

    彼此说着,一下便乱哄哄一团嬉笑着闹起来了。薛暮连声唤院内其他丫鬟一并前来,起初大家尚有些顾虑,但念着云丹多吉一副好脾气模样,又见气氛热闹,拉姆这个为首的侍女也在里头,这才放宽了心参与进来。

    一时笑语声声,徘徊天际,真如世外桃林,与森森之气隔绝在外。

    薛暮一转眼,却见云吉不知跑哪儿去了,心下疑惑,正四顾寻着,忽听头顶树叶沙沙震响,尚未反应过来,便有如瀑雪幕倾泻而下。

    她惊叫一声,继而便听到云吉舒朗的笑声:“下雪了!”

    他又摇了一回,把堆雪都抖落下来。薛暮茫然抬头,只见树上积雪悉数震落,想来又是云吉玩闹的把戏。她正站在树下,兜头兜脑,满身都是雪,云吉自己也没逃过。

    薛暮忍不住绽开笑容,那簌簌的落雪还在掉落,眼前有些白蒙蒙的。隔着雾蒙蒙的白纱,他还是少年的影子,带着纯澈的不为污染的单纯。

    她带他到柠檬草盆边,只见那对雪人竟还在,便指给他看:“你瞧。”

    云吉凑近一看,欣然道:“这是央金和姜道隐吧?”

    “真聪明。 ”

    他双眸弯弯:“央金看到它们会高兴的,姜道隐也会高兴。”

    “央金?她会高兴吗?”薛暮一默。

    云吉只是笑而不答,她见他不愿说,便岔开话题:“方才做什么去了?我看你都快气成包子了。”

    他缄默须臾:“是刚才开会的事,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说了也糟心。”

    “所以才什么都不和我说?你可想好了,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我可是个不错的盟友。”她意有所指地道。

    云吉呼出一口气,白雾茫茫,迷蒙了双眼:“不是不能说给你,我只是觉得,谈起那些事,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活佛,和藏族官员斗、和汉族官员斗,和寺里的顽固派还得斗,纵横谋划,肮脏得很。何必说出来,脏了你我之间的清净?”

    “唯独和你们在一起,我还是从前的我,所以不想说起那些话。我也怕你听到这些制衡之术,会觉得我薄情寡性,冷心冷肺,便觉得我对你的面目也是假的了。可那不是假的,白玛,和你、索朗、达娃、央金、洛桑、旺姆、次仁、南卡、姜道隐……这些朋友们在一起,我才是活着的。对着那些人,我只是个活佛,一个宗教统治的傀儡。对着你们,我才是云丹多吉。”

    他喃喃道:“活佛当久了,人都变了,不管我愿不愿意,就不知不觉地变了。我真讨厌那样子,所以不想在你们面前那样,我就想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什么规矩体统都不要,酣畅淋漓地玩闹尽兴。”

    听了这么长一番推心置腹的言论,薛暮反而心头一凛,在她看来,云丹多吉已经坦诚得有些傻气了,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征兆。

    她不禁暗自叹息,心头如针刺一般,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绢帕,只得勉强笑道:“我以后不问了,你也不用说,我们就这样干干净净、高高兴兴的。”

    云吉浑然不觉,转眸望着她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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