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吉不懈的开导下,大家又能听见薛暮毫不拘束的笑声了,她再吹奏鹰骨笛时,音色就不是凄凉的了,鹰骨笛里仿佛灌满了和煦的春风,它们吹拂着琴身中的孔洞,发出悠扬的乐音。

    不仅占堆这些小孩子爱听,达娃和洛桑这些大人也爱听,湟中有了笛声,就像拥有了一只快乐的小鸟,给他们带来明朗的心境。

    姜道隐的状况却不太好,看见他形容之时,薛暮几乎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么爱抖机灵的一个人,竟憔悴到了这份地步。他面色憔悴,眼窝深凹,瘦得竟脱了形,浑身竟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气,熏得人倒退开几步。

    薛暮见他如此,念及央金之死,还未语,泪便先落了下来。

    她唤过宝蟾端清水来,让丫鬟为他洁面梳洗,又把他发髻松开,用梳子一一篦过,叫拉姆取了套干净衣裳为他换上。

    梳洗罢,人已清爽许多,但那种从身体发肤里散发出来的如秋叶般萧索的气息,却是怎样也洗之不去了。

    姜道隐满面凄凉,缓缓道:“那日央金入棺,我把姥娘送我的玉牌悄悄放进了她的随葬品中。或许很早以前我就该给她的,是我自己不明白,以致她抱憾那么多年。这辈子,是我对不住她。”

    他立在窗台边,明亮的日光照不透他身上的黯然萧索,几束花叶残影落在他瘦削的身上,越发显得神情憔悴如残叶:“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停止气息的那种感觉,守护旺姆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习惯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但是对央金,她在这里的每一分寂寞和执着,我都清晰得感同身受。她等着我,就像几年前我一直等着旺姆一样。所以我已打算向你请旨,去为她守孝三年。”

    “我同意,逝者已去,生者活下去担当一切,你好好活着,央金九泉之下才能安心。”薛暮叹了口气,“庄廓的事我会打点清楚的,你放心走就是。”

    他身子一震,不知听明白了没有,只久久弯着腰,留给她一个苍凉的背影。

    冬日是打猎的好时机,今天大群大群的黄羊进入高原的时候,老管家曲扎总算兑现了他的一半诺言,把薛暮带到了离大狼群很近的地方,这确实是训练她胆量的好地方。薛暮虽然有机会与藏野狼近距离地打交道了,但是,这还不是真正的打狼。然而,薛暮仍十分感激他的用意。

    她感到曲扎用胳膊轻轻碰了碰她,又指了指山坡。她急忙看向雪坡,大群黄羊还在紧张地抢草吃。有一条大狼竟从狼群的包围线撤走,向西边大山里跑去了。

    薛暮心里一沉,悄声问:“难道狼群不想打了,那咱们不是白白冻了大半天吗?”

    曲扎说:“狼群才舍不得这么难找的机会,准是头狼看这群黄羊太多,就派这条狼调兵去了。这样的机会五六年也碰不上一回,看样子狼群胃口不小,真打算打一场大仗啦,今儿我可没白带你来。再忍忍吧,打猎的机会都是忍出来的。”

    又有六七条大狼悄悄加入了包围圈,三面包围线业以成形。薛暮用厚厚的羊皮马蹄袖拢住口鼻,低声问道:“阿翁,狼群这会儿就要打围了吧?”

    曲扎轻声说:“还得有一会儿呢,头狼还在等机会。狼打围比猎人打围要心细,你自个儿先好好琢磨琢磨,头狼在等什么?”

    曲扎的眉毛动了动,落下些微霜花。那一顶盖额、遮脸、披肩的狐皮毡帽也结满了霜,将他的脸捂得只露出眼睛,眼珠依然闪着琥珀般沉着的光泽。

    两人伏在雪窝里已有大半天了,他们开始关注斜对面山坡上的黄羊。这群黄羊有近千只,几头长着黑长角的大公羊,嘴里含着一把草,抬头望,并嗅着空气,其它的羊都在快速刨雪吃草。

    这里是湟中地区冬季抗灾的备用草场,方圆二三十里地,是一片大面积的迎风山地草场。草高株密质优,狂风吹不倒,大雪盖不住。

    曲扎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你仔细看就明白了,这片草坡位置特别好,迎着前面的大风口,迎着西北风,风雪越大,雪越是站不住。我八岁那年,草原碰着一次几百年不遇的大白灾,平地的雪厚得能盖没帐篷。幸亏大部分的人畜,在几位老人的带领下,抢先一步,在雪下到快没膝深的时候,集中所有马群,用几千匹马冲雪踏道,再用几十群牛趟雪踩实,开出一条羊群和牛车可以挪动的雪路雪槽,走了三天三夜,才把人畜搬到这片草场。”

    “这儿的雪只有一两尺厚,草还露出三指高的草尖。冻饿得半死的牛羊马见着了草,全都疯叫起来冲过去。人们全都扑在雪地上大哭,又冲着雪山一个劲地磕头,磕得满脸是雪。到了这儿,羊和马能刨雪吃草,连不会刨雪的牛,跟在羊群马群后面捡草吃,多一半也能活到来年雪化。那些来不及搬出来的人家可就惨喽,人虽然逃了出来,可牲畜差不多全被大雪埋了。要是没有这片草场,草原的人畜早就死绝了,后来草原就不怎么怕白灾了,一旦遇上白灾,只要搬到这儿来就能活命。”

    他轻轻叹道:“这可是雪山赐给草原人畜的救命草场,牧民不论天再旱,草再缺,在春夏秋三季都不敢动这片草场。为了保住这片草场,马倌们可苦了。狼群也一直护着这片山,隔上五六年,就会到这儿杀一批黄羊,跟人似的祭山神。这片神山不光救人畜,也救狼,狼比人精,人畜还没搬过来呢,它们就过来了。白天,狼躲在大山尖上的石头堆里,还有山后面雪硬的地方。夜里下来刨开雪吃冻死的牛羊。狼只要有东西吃,就不找人畜的麻烦。”

    “您懂的真多,会打猎,连这些知识也知道。”薛暮忍不住夸赞道。

    几朵蓬松的白云拂净了天空,曲扎抬眼望着冰蓝的天,满目虔诚,薛暮觉得只有在青藏高原才能看到如此纯净的目光。

    今年草场的雪来得早,站得稳,草的下半截还没有变黄就被雪盖住,雪下的草就像冰窖里储存的绿冻菜,从每根空心草管和雪缝里往外发散着淡淡的绿草芳香。被北方大雪和饥饿压迫而越境的黄羊群,一到这儿就像遇到了冬季里的绿洲,被绿草香气所迷倒,再也不肯转场。个个的肚子吃得滚瓜溜圆,宛如一个个硕大的腰鼓,撑得都快跑不动了。

    只有高原狼王和老猎手曲扎,才能料到黄羊群会在这里犯下大错。

    青藏高原的黄羊根本不把无枪的人放在眼里。一次,薛暮骑马拦腰冲进密密麻麻的黄羊群,试图趁乱套上一只,尝尝黄羊肉的美味。可黄羊跑得太快了,薛暮鞭马冲了几次,连根羊毛也碰不着。黄羊继续飞奔跳跃,把她晾在黄羊群当中,黄羊就从他两旁几十米的地方掠过,再到前面不远处重新合拢,继续赶路。惊得她只有站在原地呆呆欣赏的份。

    眼前的这群黄羊只能算作中型羊群,但对于几十条狼为一群的大狼群,这群黄羊仍然太大了。都说狼子野心是世上最大的野心,薛暮很想知道狼群的胃口和野心有多大,也很想知道狼群打围的本事有多高。

    狼群对这次打围的机会非常珍惜,它们围猎的动作很轻很慢。只要羊群中多了几只抬头望的公羊,狼群就会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连呼出的白气也极轻极柔。

    黄羊群继续拼命抢草吃,两人静下心来等待。曲扎说:“黄羊可是草原的大害,跑得快,食量大,你瞅瞅它们吃下了多少好草。人畜辛辛苦苦省下来的这片好草场,这才几天,就快让它们祸害一小半了。要是再来几大群黄羊,草就光了。今年的雪大,闹不好就要来大白灾,这片备灾草场保不住,人畜就惨了。亏得有狼群,不几天准保把黄羊全杀光赶跑。”

    薛暮吃惊地望向曲扎:“怪不得您从来不打狼呢。”

    “我也打狼,可不能多打,要是把狼打绝了,草原就活不成。草原死了,人畜还能活吗?你们汉人总不明白这个道理。”说罢,曲扎笑眯眯地望了她一眼:“这回咱们多收点黄羊,多织点毡子和氆氇,过冬暖和一点。你看,眼前这群狼,马上要给咱们送礼来了。”

    在湟中谷地,一只大的冻黄羊连皮带肉可卖十个茂哈,几乎相当于一个羊倌两年的固定收入。黄羊皮是上等冬衣的原料,每年藏地出产的黄羊皮全部贡到御前。

    这年冬季黄羊大批入藏,已使得牧场和藏汉区官员兴奋不已。官员、猎人和牧民像得到大鱼汛的渔民一样,打算大干一场。猎人和马倌的腿快,大部分猎手马倌已经骑上快马,带上猎狗和枪去追杀黄羊去了。

    前天晚上,薛暮去了趟达娃家,黄羊群过来没几天,索朗已经打了11只大黄羊了,有一枪竟连穿两只。几天的打猎收入就快赶上他父亲在衙门三个月的薪水,他得意地告诉薛暮,他已经把一年的酒钱挣出来了。

    在达娃家的碉楼里,薛暮第一次吃到新鲜的黄羊手把肉,这才是草原上真正的野味。善跑的黄羊身上没有一点废肉,每一根肉丝纤维都是与狼长期竞技而历练出来的精华,肉味鲜得不亚于狍子肉。

    薛暮吃饱了黄羊肉,收下了索朗送给她的一条黄羊腿,便悻悻地跑到了管家曲扎的碉房。

    她经常到老阿翁那里去,这个碉房宽大漂亮,殷实温暖。内墙一周挂着壁毯,地上铺着白鹿图案的地毯。矮方桌上的木托银碗和碗架上的铜盆铝壶,都擦得锃亮。曲扎的碉房就像一个草原部落大酋长的营帐,让她得到更多的爱护和关怀,使薛暮倍感亲切和安全。

    四年来,曲扎的全家已经把她当作家庭成员,而薛暮从京师带来的满满两大箱书籍,特别是有关藏族历史的旧书,更拉近了和曲扎的关系。曲扎极好客,他曾经有过几个藏族艺人的朋友,知道不少藏族的历史和传说。

    曲扎见到薛暮的书,尤其是插图和地图,马上就对史官写的西藏历史,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半通汉语的管家曲扎抓紧一切时间教薛暮学藏话,想尽早把书中的内容弄清楚,也好把他肚子里的藏族故事讲给她听。四年下来,这对老少的藏汉对话,已经进行得相当流畅了。

    那天,薛暮掀开用驼毛线缀成吉祥图案的厚毡门帘,坐到厚厚的地毯上喝酥油茶。曲扎说:“别眼热人家打了那么多的黄羊,明儿阿翁带你去弄一车黄羊回来。这些天我在山里转了几圈,知道哪儿能打着黄羊。正好阿翁也再想让你见识见识大狼群,你们汉人胆子太小,像吃草的羊,我们藏族人是吃肉的狼,你是该有点狼胆了。”

    第二天凌晨,薛暮就跟着曲扎来到西南大山的一个山坡上埋伏下来,曲扎既没有带枪,又没有带狗。薛暮曾跟随他几次出猎打狐狸,但以这种赤手空拳的方式出猎,还是第一次。老阿翁总喜欢让徒弟带着满脑子的好奇和疑惑,来学习他想传授的知识和本领。

    直到薛暮发现悄悄围向黄羊群的狼群的时候,她才明白老阿翁的猎法,她乐了,老阿翁也冲他狡黠地一笑。薛暮感到自己很像鹬蚌相争故事里的那个渔翁,但她只是个小渔翁,真正的老渔翁是曲扎,湟中最胆大睿智的老猎人,竟然带她到这里来坐收渔利了。

    薛暮从看到狼的那一刻起,全身血液的流速就加快了一倍,初见大狼群的惊恐也渐渐消退。

    深山草场上空没有一丝风,空气干冷。薛暮双脚几乎冻僵,肚子底下的阵阵寒气越来越重,她心底潜在的猎性终于被唤醒。所有人的祖先都是猎人,猎人是人类在这世界上扮演的第一个角色,也是扮演时间最长的一个角色。

    薛暮想,既然她从大清最发达的京师来到最原始的高原,不如索性再原始下去,重温一下人类最原始角色的滋味。她的猎性此时才被唤醒真是太晚了,农耕民族可能早已在几十代上百代的时间里,被粮食蔬菜农作物喂养得像绵羊一样怯懦了,早已失去炎黄游牧先祖的血性,不仅猎性无存,反而成为列强猎取的对象。

    狼群似乎还没有下手的迹象,薛暮对狼群的耐性几乎失去了耐性。她问曲扎,今天狼群还打不打围?它们是不是要等到天黑才动手?

    曲扎压低声音说:“打仗没耐性哪成?天下的机会只给有耐性的人和兽,只有耐性的行家才能瞅准机会。再多再强的敌人也有犯迷糊的时候,大马犯迷糊,小狼也能把它咬死。没耐性就不是狼,不是猎人,你老说要弄明白狼,弄明白青藏高原,你先耐着性子好好的趴着吧。”

    薛暮不敢再多问,耐着性子磨炼自己的耐力,眼神对准一条狼,这条狼她已经观察过多次,它几乎像死狼那样地死在那里,半天过去了,它竟然一直保持同一姿势。

    过了一会儿,曲扎缓和口气说:”趴了这老半天,你琢磨出狼还在等啥了吗?”

    薛暮摇摇头,曲扎说:“狼是在等黄羊吃撑了打盹。”

    她吃了一惊,忙问:“狼真有那么聪明?它还能明白要等黄羊撑得跑不动了才下手?”

    “你们汉人太不明白狼了,狼可比人精,我考考你,一条大狼能不能独个儿抓住一只大黄羊?”

    薛暮略一思索,回答道:“三条狼,两条狼追,一条狼埋伏,抓一只黄羊兴许能抓住,一条狼想独个儿抓住一只黄羊根本不可能。”

    曲扎摇头:“你信不信,一条厉害的狼,独个儿抓黄羊,能一抓一个准。”

    薛暮又吃惊地望着曲扎:“那怎么抓?我可真想不出来。”

    “狼抓黄羊有绝招,在白天,一条狼盯上一只黄羊,先不动它。一到天黑,黄羊就会找一个背风草厚的地方卧下睡觉。这会儿狼也抓不住它,黄羊身子睡了,可它的鼻子耳朵不睡,稍有动静,黄羊蹦起来就跑,狼也追不上。一晚上狼就是不动手,趴在不远的地方死等,等一夜,等到天白了,黄羊憋了一夜尿,尿泡憋胀了,狼瞅准机会就冲上去猛追。黄羊跑起来撒不出尿,跑不了多远尿泡就颠破了,后腿抽筋,就跑不动了。你看,黄羊跑得再快,也有跑不快的时候,那些老狼和头狼,就知道在那一小会儿能抓住黄羊。只有最精的黄羊,才能舍得身子底下焐热的热气,在半夜站起来撒出半泡尿,这就不怕狼追了。猎人常常起大早去抢让狼抓着的黄羊,剖开羊肚子,里面尽是尿。”

    薛暮小声笑道:“老天,打死我也想不出这样的损招,真能耐!可是,藏族猎人更狡猾!”

    曲扎呵呵直乐:“藏族猎人是狼的徒弟,能不狡猾吗?”

    大部分黄羊终于抬起头,黄羊的“腰鼓”更鼓了,比憋了一夜尿的肚子更鼓。有的黄羊撑得四条腿叉开,已经并不直。曲扎仔细看了看说:“黄羊吃不动了,你看着,狼群就要下手了。”

    薛暮开始紧张起来,狼群已经开始悄悄收紧半月形的包围圈,黄羊群的东、北、西三面是狼,而南面则是一道大山梁。她猜测可能有一部分狼已经绕到山梁后面,一旦总攻开始,黄羊被狼群赶过山梁,山后的狼群就该以逸待劳迎头捕杀黄羊,并与其它三面的狼群共同围歼黄羊群。她曾听牧民说过,几条狼围追一只黄羊的时候就常用这种办法。

    “阿翁,绕到山后面的狼有多少,要是数量不够,也围不了多少黄羊。”

    曲扎诡谲地一笑说:“山梁后面没有狼,头狼不会派一条狼去那儿的。”

    薛暮满眼疑惑问:“那还怎么打围?”

    曲扎小声笑道:“在这个时令,这块地界,三面打围要比四面打围打得多。”

    “我还是不明白,狼在耍什么花招?”

    “那道山梁后面是高原出了名的大雪窝,斜对面这面草坡是迎风坡,白毛风一起,这面坡上的雪站不住,全刮到山梁后面去了,山那边就成了大雪盆,背风窝雪,最边上有半人深,里面最深的地方能没了旗杆。呆会儿,三面狼群把黄羊赶过山梁,再猛劲往下一压,哪是啥阵势?打仗,狼比人聪明。打猎,打围,打仗都是跟狼学的,你们汉人地界没有大狼群,打仗就不成。打仗光靠地广人多没用,打仗的输赢,全看你是狼,还是羊。”

    突然,狼群开始总攻。最西边的两条大狼定识不破如此巨大的阴谋和陷阱。在一条白脖白胸狼王的率领下,闪电般地冲向靠近黄羊群的一个突出山包,显然这是三面包围线的最后一个缺口。抢占了这个山包,包围圈就成形了。憋足劲的狼群从草丛中一跃而起,从东、西、北三面向黄羊群猛冲。

    薛暮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如此恐怖的战争进攻,人的军队在冲锋的时候,会齐声狂呼冲啊杀啊;狗群在冲锋的时候,也会狂吠乱吼,以壮声威,以吓敌胆,但这是胆虚或不自信的表现。而狼群冲锋却悄然无声,没有一声呐喊,没有一声狼嗥。可是在天地之间,人与动物眼里、心里和胆里却都充满了世上最原始、最残忍、最负盛名的恐怖:狼来了。

    在高草中嗖嗖飞奔的狼群,像几十枚破浪高速潜行的鱼雷,运载着最锋利、最刺心刺胆的狼牙和狼的目光,向黄羊群冲去。

    撑得已跑不动的黄羊,惊吓得东倒西歪。速度是黄羊抗击狼群的主要武器,一旦丧失了速度,黄羊群几乎就是一群绵羊或一堆羊肉。薛暮心想,此时黄羊见到狼群,一定比她第一次见到狼群的恐惧程度更剧更甚。大部分的黄羊一定早已灵魂出窍,魂飞魄散了。许多黄羊竟然站在原地发抖,有的羊居然双膝一跪栽倒在地上,急慌慌地伸吐舌头,抖晃短尾。

    薛暮真真领教了藏野狼卓越的智慧、耐性、组织性和纪律性。狼群如此艰苦卓绝地按捺住暂时的饥饿和贪欲,耐心地等到了多年不遇的最佳战机,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除了黄羊的武装。

    战争和观摩继续进行。

    黄羊群终于勉强启动,只有那些久经沙场考验的老黄羊和头羊,能够经得住冬季绿草美味不可抗拒的诱惑,把肚皮容量控制在不牺牲速度的范围之内,本能地转身向没有狼的山梁跑去,并裹胁着大部分的黄羊一同逃命。挺着大肚子,踏着厚雪,又是爬坡,黄羊群真是惨到了极点。这是一场真正的屠杀,也是智慧对愚蠢和大意的惩罚。在曲扎看来,狼群这是在替天行道,为草原行善。

章节目录

仓央嘉措情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姜姜糖汁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姜姜糖汁并收藏仓央嘉措情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