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梳头时,给我梳头的宫女芭蕉趁着左右无人时,悄悄告诉我,昨晚四阿哥在我们离开后,还是去了书房歇息。

    福晋又没成功留下四阿哥这事倒没让我太吃惊,让我惊讶的是身边的宫女们个个都开始转职了吗?

    可能赵全保和苹儿的成功刺激了其他的人,芭蕉显然给自己找了个定位。在我用完早膳坐下打羊拐玩时,她坐在一边给我捡骰子,顺便说她半年前认了个弟弟。

    “聊起来才知道,小贵子跟奴婢的老家隔的不远,也就二十多里。他是从小被卖的,听乡里人说当公公是侍候皇妃娘娘的,正好他家养不下那么多张嘴,他又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稀里糊涂就让爹娘给送出来了。”

    芭蕉最有特点的地方是脸颊上长了一些挺可爱的小麻点,看着有些小俏皮。她抛着手里的羊骨拐子,一边叹道:“当时咱们才分过来,奴婢运气好,被分来侍候格格了,小贵子运气差点,被分去当了粗使扫院子。我见他冬天冻的十个指头没一个好的,就偶尔照顾他一下,后来论起出身家乡,才知道是同乡。”

    她说到这里,解释般对我说:“奴婢也是个没爹没娘的,见跟他有缘,索性认了姐弟,日后也有个亲人朋友互相照顾。奴婢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今日大着胆子告诉格格,也是看您心善……”说着就要跪下去。

    我由着她跪,嘴里却道:“难道我这么不近人情?认了就认了,现在天气也渐渐冷了,回头你多领二斤棉花,给你弟弟做件袄去。”

    芭蕉感激涕零地下去了,剩下我坐在屋里心想,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芭蕉显然是放长线,吊大鱼的,半年前就开始跟这个小贵子套近乎,今天才找着机会跟我表功,这姑娘有天分。

    刚才芭蕉也说的清楚,小贵子是扫院子的粗使太监,不是哪个院里的,跟他结交不会有瓜田李下之嫌。而且也要看他是在哪里扫院子的啊,听芭蕉的意思,小贵子平常管的就是从院门口到正院这条路。

    所以,他才能知道四阿哥昨天晚上没有在福晋那里歇息,而是回了书房。

    我开始觉得这个小队里各个任务分配得都齐了。

    闲的厉害,我先打稿再画图,弄了张足能铺满书房长桌的双陆,这玩意简单,拿两个骰子就能玩,哪怕一个人也能玩的挺开心的,热闹的叫齐一院子人也能玩起来。

    参加者有小姐、丫鬟、书生、将军、和尚、大官这几种角色可以扮演。

    比如上面我画了好几个庙,香火鼎盛的皇极寺就可以进庙烧香停一次,少林寺可以学功夫,但女子不可入寺,要退回上一格,兰若寺有妖,书生进来要被退回原点。

    和尚要进庙烧香,进兰若寺要除妖,遇到小姐和丫鬟要退三格,进青楼和酒楼要停一局。

    我做完自觉很有成就感,拉着没事干的宫女和太监玩的兴高采烈。宫女和太监玩了后又加了几个角色,大官遇到冤情要伸冤,将军跳到边疆就要打仗。

    院子里的八个宫女、太监都对这个游戏非常捧场,不多时都是高手了,我跟他们一起玩时,非常惊讶我既不会一路赢到底太顺利没意思,也不会被这群高手虐的找不着,因为没人敢。

    过一阵子我发现,这群人肯定在骰子上动手脚了。怪不得我玩的越来越爽,八个人都在让着我捧着我,能不爽不痛快吗?

    被宫女太监们哄得很开心的我很大手笔的开了箱子,过年除了内务府发的,我这个小院里一人多做一套棉衣棉鞋,再发五两过年费。

    小院子里喜气洋洋,外面却腥风血雨了。

    消息灵通的芭蕉成了常常陪我聊天的人,过不久又给我带回来一个八卦。

    最近阿哥所的福晋们常常去后宫,像四福晋和五福晋这样婆婆在主位的人自然更引人注意,所以最近宫里有个传言,说五福晋不受宠,五阿哥更喜欢两个格格,好像是五福晋在宫里偷偷难过让人看出来了。

    传言自然更过分一点,什么五福晋在阿哥所里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两个格格联手霸着五阿哥。

    虽然同在阿哥所,我多少也知道点,五福晋那边的事确实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但有些事真的不能说出来。

    再过一阵,这流言还不见下去,赵全保从膳房也得了个消息,听说最近有人看到五阿哥回来时脸上颜色很不好看。

    好得了吗?都指着他鼻子说他宠妾灭妻了。

    不知怎么的,我有种很不祥的预感,希望这事最后不要烧到我身上来,不过想想也不可能吧?这种不好听的话,又是在过年前,应该会很快压下去吧?

    但事情不像我想的那么好,流言愈演愈烈,而且就像我担心的那样,开始向外扩散。

    先是三阿哥不幸中枪,据说他极为宠爱他的一个格格,然后话头就转到四阿哥这里来,说四阿哥有孕的是个格格,平日最宠的是另一个格格,连四福晋都要靠后。

    我晚上一闭眼就是当时在储秀宫看到的被打烂打死的小宫女,我当时就知道这小宫女是特意找出来给我下马威的,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犯了要被杖毙的死罪?还是因为有人看她不顺眼,故意害她?

    我还记得那小宫女被拖出来时好像灌了药,连喊都不会喊。

    五福晋起这个头不过是想借着外人的手压五阿哥一头,或者还想借裕嫔的手压那两个格格。

    如今把流言扩大的要么是裕嫔,她要救五阿哥,要么是五阿哥,他要救自己。流言只是他一个人时叫宠妾灭妻,一口气再拢进去两个阿哥就显不出来他了,而且这样也不会有人信之前的话了。

    我脑子转的飞快,却想不出能救自己的办法。

    去求四阿哥明显不靠谱,不知怎么回事,就算我自信四阿哥在三个人中喜欢我,可我就是觉得这时找四阿哥,他却最可能先把我给灭了。

    事情很快有了转机,福晋去了几次永寿宫,宫中流言的风向就转过来了,开始夸赞四福晋贤良淑德。四阿哥宠爱的格格有了身孕,她一心照顾就盼着她能一举得男给四阿哥开枝散叶,有身孕的都不嫉妒,没身孕的就更不嫉妒了。

    这么一转风向,流言开始说五福晋小家子气,各种她让五阿哥的宠妾跪着晒大太阳,站着打扇打一天的事都出来了。

    五阿哥不好跟她计较,才多护着两个格格些,免得她手重弄出人命来。五福晋还不知错,借着在宫中见外人的机会告黑状。

    焦点重新回到五福晋身上,其他人都解脱了,黑了她一个,幸福所有人。

    我听到流言风向转了,才放下心来,杏儿发愁怕四阿哥这时过来,一看我这样,万一认为我心里有怨怎么办?宫里对女人一向严苛,像我这次扫到风尾,就该表示怀疑我的人传流言的人我都不恨,像我这样没精打采的很容易被诟病。

    在‘暂时不见四阿哥’这一点上,我和杏儿的看法是一致的,怎么告个漂亮又没问题的假,两人商量了半天,觉得还是拿‘月事’来解释最好。

    月事这东西,它有时规律,有时不规律。虽然我的月事数着日子还差十天,但还是决定从今天起挂红。

    杏儿立刻把这事报到福晋那边去了,以前没福晋时,由四阿哥身边的大嬷嬷管。如今有了福晋,还是大嬷嬷管,但要在福晋那里报一报。

    大嬷嬷得了消息也不会跑来查我的月事带子,她只是在册子上记一笔,什么时候月事结束,我再报上来,她就再记一笔。

    这种事可一不可再,我假造月事,杏儿也装模作样的把月事带子拿出来准备好,然后每天不假他人之手的清洗。消息紧紧的瞒着,除了我们两个没人知道。

    幸好又出了件事,让四阿哥暂时没空来理我。

    流言的事远离了四阿哥的后院,不知是福晋为了显示自己真的不嫉妒,还是四阿哥为了表现他的后院真的没问题,没过几天阿哥所又来了一位格格那拉氏。

    这是皇后赏的?熹贵妃赏的?福晋求来的?四阿哥自己看中的?

    那拉氏倒是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因为她的表姑母正是当今皇后,早已失宠的皇帝发妻乌拉那拉氏。

    大嬷嬷带着宫女太监们收拾屋子,小小的三进院波涛汹涌起来。

    内务府很快送了人过来,按制也是贴身宫女一人,太监一人,送来了八个人。

    一批批的宫女太监似乎也讲年资来历,新的宫女太监们一来,杏儿和赵全保他们就开始去套关系来历了,不到两天这些人叫什么、家乡哪里、怎么进的宫、以前在哪里侍候就全打听出来了。

    我后知后觉的,还以为当初我进来时悄悄的谁都没注意呢,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元旦前,那拉格格被人领进来了,她先去见了福晋,又在富察格格那里问了好,最后到了我这里。

    她不愧是皇后的表侄女,生得肤色如雪,气质沉静如冰,纤细的柳叶眉,白藕似的细腕,脖颈细长,睫毛如寒鸦欲振的翅膀。

    她一看就比我小,大概十六岁左右,两人叙了年齿,果然我比她大五岁。随意聊了两句,那拉格格就告辞了,晚上就听说四阿哥叫了她侍候。

    当杏儿问我要不要去消掉月事时,我的月事真来了。

    这时院子里的气氛再次奇怪起来,以前我也没发现后院的气氛有多怪,但有了赵全保和芭蕉后,消息灵通的他们每次都能让我第一时间感受到院子里的风吹草动。

    这次的事是新人那拉格格,从流言传播起来开始四阿哥就没进后院找人了,等流言转向后,四阿哥还是没进后院。

    这就有些奇怪。富察格格怀孕,我来‘月事’,但福晋是好的啊。

    等那拉格格来了,四阿哥开始天天歇在她的屋里,还是不去福晋那里。

    不算那拉格格,四阿哥已经不去福晋那里一个月了。这很明显,是四阿哥在给福晋脸子看。

    院子里各种猜测都有,我却怀疑起了上次流言扩散后扯上四阿哥的事。虽然四福晋确实冒出来救了我,但事实上她却谁也没撇清。

    她证明四阿哥没有宠妾灭妻了吗?没有。她证明的是她的贤明大度。这反而证明四阿哥确实,宠妾灭妻了。

    当时我就觉得不太对,这样到最后,流言开始是五阿哥宠妾灭妻,但现在五阿哥洗白了,五福晋黑了。而四福晋贤明了,四阿哥却真成宠妾灭妻了。

    正院里,福晋正手拿佛珠,跪在观音像前捡佛米。屋里鸦雀无声,只有苏嬷嬷站在三步远的地方侍候,其他人都在外面候着。

    念一句佛,捡一粒米,一晚上也只能捡小半碗。

    一直到半夜十二点,苏嬷嬷才劝道:“福晋,该歇了吧?一会儿您又要起来了。”

    四阿哥三点起,福晋也是三点起,不管四阿哥来不来她这里。

    福晋被扶着站起来,看到苏嬷嬷一脸不安,笑道:“嬷嬷这是怎么了?”她安抚的拍拍苏嬷嬷的手。

    洗漱过后,福晋躺到床上,合上床帐后,世界像是变小了一样。她看着帐子顶上的瓜瓞绵延,心道:你终究要回来找我的,你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进我的屋子。

    一时半刻得了宠爱不算什么,她求的从来不是那个,所以,一时半刻得了他的厌恶也不要紧,她有更多的时间哄回他。

    她要做一个就算丈夫不喜欢也离不开的‘四福晋’。

    福晋闭上眼,很快入睡了。比起前一段日子为他的宠爱辗转反侧,整夜无法安睡,为他去薛格格处难过,为富察格格有孕而失落,现在的她却平静多了。

    她给自己找了一条新的路。这条路或许走起来艰难,比起身家、荣辱、喜乐皆系与一人之身,却要更加适合她。

    她本来就不是个小女人。

    福晋嘴角微勾,仿佛在梦里已经胜券在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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