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剑如游龙般脱腕而出。与之同时，两道身影飞掠而出。
白色的影子直奔秋月而来，右下角玄色的身影则直奔软剑的光影而去。
但略有一秒的顿滞，一身素白的秋月也弹掷而出，直奔软剑的光影而去。
于是，这三人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身影交错。
陈起奔着秋月而去，欲扶住身形不稳的秋月；不想秋月瞬间愣神后却直奔软剑而去。而玄色身影则抢先秋月一步，牢牢握住了软剑的剑柄，没让它肆飞伤人。
秋月伸出的右臂僵在了半空中，身体则停顿不及，一头撞在了玄色背影上。刚才因怕软剑伤人，秋月使了全力跃出，这一撞，秋月感觉到整个头被这强硬的后背撞得“嗡”地一声，似要炸开了一般。
前方的身影没有刹那犹豫，瞬间转身，一只手掌像钳子一样，稳稳地钳住了韩秋月的右臂，将她稳稳地钉在了原地，让她得以没有踉跄倒下。
“噗通”一声，秋月跪下，双手扶地，头紧紧嗑向地面。“请候爷恕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秋月一瞬间感觉到了害怕，与她相依为命的阿娘还在乐营等着她回去呢。秋月的身体开始发抖，如果那软剑刚才奔向上方而去，恐怕今天秋月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吧……
“噗通。”
又有一人跪下。是陈起。
“义父，这官伎舞技不佳，险些伤了各位将军。实是大罪！不过念在她刚刚竭力扑出欲控制那剑，想来应不是故意的，还望义父莫过多计较，以免扰了今日宴饮雅兴。”陈起的话，语气诚恳。秋月知他是在为自己辩白。
厅上沉寂了片刻。静得出奇。
秋月虽未抬头，但她感觉到来自上方的寒气，那道阴沉的眼光，整个罩住了秋月。她抖得更厉害了。
但奇怪的，她又感觉，她的身旁，还有一道目光也映在了她身上，笼住了她。就是那道自她进前厅便随着她的目光。她感觉，此刻这道目光也紧紧地覆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莫名地温暖、安心。但这目光，似在她模糊的记忆里，也曾出现过？
正在奇怪间，上首的语音传来，打破了沉寂。
“方才，幸得齐校尉反应敏捷，未让这软剑伤人。这次甘平贼寇的平定，齐校尉功莫大焉，今日见齐校尉这身手，果是不凡。齐校尉，你不妨说说该如何处置这女子？”
原来这玄衣男子姓齐，应是在这甘平之战中有所功绩。
可从秦候这强硬的语气里，韩秋月听出了这话里头的复杂意味。
这秦候似是在试探这齐校尉，想看看齐校尉的态度。
“秦候谬赞了，甘平大捷是侯爷统领有方。齐某感念侯爷和众将军的提携！”
齐校尉顿了顿，上前一步，单膝跪下，两手相拱，作揖。又转头看了看秋月，语速放慢，语气却沉稳坚定。“这女子，想是确如陈将军所言，技艺不佳，今日初来侯府，侯爷器宇轩昂，诸位将军气场不凡，齐某亦不敢越雷池半步，更何况这小伎。想来定是怯了场，故而稍有疏漏，也不算大错。某想，以侯爷平日宽厚的作风，当不会与一官伎计较。”
听到这里，秋月偷偷微微抬眼打量了一下这齐校尉。侧面望去，鼻梁高挺，许是常年征战的缘故，眼角已略带风霜，脸庞线条如刀刻般清晰硬朗，多了几分坚毅，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这番话自是说得滴水不漏。既将甘平之功推给了侯爷和众将军，又表达了对侯爷和诸将军的赞赏，以低姿态表达出他和官伎一般皆被震慑、惶恐于侯府之气场。这在很大程度上，想是满足了侯爷对齐校尉态度的试探吧？秋月暗自思索。至于最后他再请求侯爷不跟秋月计较，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赫赫有名、平日宽厚待人的侯爷，如若被传出与一官伎计较，岂不失了气度？
秋月明白，自己此番小意外的出现，看似是几位将军在讨论自己的生死；实则暗流涌动，侯爷显然是借此来试探并敲打齐校尉。自己的生死其实也就在齐校尉对待侯爷的态度中就早已决定。
现在看来，这齐校尉显然于自己并无敌意，也是个聪明的，今天这小命算是保下了。秋月一颗悬着的心悄悄放了下来。
“哈哈……哈哈……千山，甚得我心！快起来快起来！”上方传来浑厚而满意的笑声。
“今日这官伎，既是千山说情，那就赏给千山了吧。甘平一役，你辛苦了！”秦候的话脱口而出，不容半分质疑。
韩秋月感觉到，自上方罩着她的那道冷冽的目光已撤去。而听得秦候一番话后，身旁那道紧随的目光，似乎更坚定地笼在了她身上。
“谢侯爷不杀之恩。”秋月跪着转了转身，又冲着身旁的玄衣嗑下一头，“奴家谢齐校尉救命之恩！”齐千山微略侧首点头，无他言，并未多看秋月一眼。
“谢侯爷美意。但……”齐千山跪谢侯爷，语言停止半晌，又转身站起，扶起了秋月。
这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齐千山的双眸短暂望向秋月，却似浓得化不开的黑墨。这浓墨泼进了秋月的心里，顿时让秋月的心悸动了一下。就是这一瞬间，秋月确定，从始至终紧她感觉到的那束紧随着他的目光，就是从齐千山的眼神中来。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呢？
静若深潭，沉稳笃定，镇定了秋月方才的慌乱害怕，熨帖了秋月方才的胆颤不安。
但也仅仅就这一瞥，齐千山却再无他言，又转头看了看站在斜后方的绿云。再次跪下。
“谢侯爷美意。但……如果侯爷确有意相赠，可否将这琵琶女赠予下属？”说罢，原已安静的大厅，瞬间陷入沉寂。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绿云，所有的人都瞠目结舌。
绿云被这突如其来的讨求冲昏了头，微张着嘴，显然不解又略带欣喜。
秦候微微眯起双眼，狭促的目光打量着齐千山，嘴角微微扬起，一言不发。
着紫衫的方将军本已微醺，此刻闻言，端着酒杯也停滞不动。
齐千山似未发觉，他低下头，语气坚定，再拜一次：“属下冒昧相求，谢侯爷美意，还望侯爷成全！”
“哈哈哈！原来千山更爱这美娇娘啊！难怪以前各位将军予你相看的众多良家女子，你都不曾属意。那些平淡姿色与这乐营里的绿云姑娘相比，要论妩媚娇弱，着实不如！不如啊！也难怪，我们大老爷们儿每天弄刀弄剑的就已经够了，再添这舞剑的女子，也实无必要！就依你！依你！”秦候发出了满意、爽朗的笑声，痛快地答应了齐千山的请求。
这秦候似乎对齐千山钟意绿云这件事，极为满意。
“谢侯爷！谢齐校尉！”绿云速速施下一福。
酒宴很快恢复了动荡前的欢闹。
“恭喜齐校尉，抱得美人归啊……”四周的庆贺声依次响起，几位武将端着酒杯依次走过来，给齐千山道喜。
见状，站在一角的秋月趁机朝秦候略施一福，又拿眼角偷瞟了一眼齐千山。齐千山此刻斜背着她，与几位武将推杯就盏。但不知为何，秋月感觉那道浓墨一般的目光，斜斜地、不经意地望了望这边。秋月略微一点头，便趁机退至厅旁的耳房。
而绿云因被赏给了齐校尉，便自觉坐到右下角的案几旁，伺候齐千山宴饮。
秋月觉得奇怪，虽已退至耳房，但她总觉，其眼神依然紧紧随着他。秋月不明白，这感觉从何而来。
秋月站在珠帘后，静静地看着几位武将互相敬酒，互唱祝酒词，宴饮逐步酒酣，众人皆微醺。齐千山倒仍是不多言，十分清醒，对所有过来敬酒的人，都是微微点头致意。
在一来二往，几位武将的祝酒和相互夸赞之间，秋月大概明白了齐千山的身份。
原来这两年，齐千山从一个最下等的普通兵卒做起，先为行长，半年又成营长。在甘平动乱中多次平息贼寇有功，最后这次大捷，也是他携50名精兵，趁敌不备，突袭寇首，乱了对方阵脚，方取得大胜。
但不知为何，齐千山此役功绩甚大，最终评功论赏时，秦候仅仅将其从翊麾校尉升了一级，成为振威校尉，仍是校尉，只是由从七品变成了从六品而已。但这两年的征战下，他麾下也有了3000忠诚的将士，论得上是将军的实力了。他旗下将士因骁勇善战、团结坚固、擅长轻骑兵作战，战斗力强，号为“千山军”。
但从着紫衫的方将军来与齐千山敬酒时，那几句似乎替齐千山鸣不平的小声碎语里，韩秋月明白过来，齐千山这突袭寇首的头功，反而被陈起后率大部队压下，擒贼人数众多而将功绩给抢了。是以，陈起反而由从七品直跃而成为五品的游骑将军了。
“哼，无耻小儿，就靠着拍马屁献殷勤，抢了千山的首功，我都替他臊得慌……我呸……”
紫衫的方将军喝得多了点，丝竹声乐里，他拉着齐千山的胳膊，白了一眼远处的陈起，踉踉跄跄，骂骂咧咧。
陈起的眼神如冰刀一般，直射向方将军和齐千山。
“方将军醉了，扶将军坐好，给将军饮些解酒汤。”齐将军吩咐一旁搀着方将军的官伎道。
但正吐槽得尽兴的方将军拿来肯罢休，“千山，你莫怕他！我才不怕他呢！爷爷我征战沙场的时候，他还穿开裆裤呢！”方将军的话越来越难听，声调也越来越大。
齐千山的脸阴沉下来，几欲搀走方将军，奈何方将军醉酒狂放，丝毫未会意。
退至耳房的秋月早已冷静下来。此时，即使再笨，她也知道，如此下去，这齐千山估计会得罪了阿起。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刚才齐千山帮助她解围；更何况阿起现在跟着秦候，到底是怎样的身份，秋月一时思忖不明白。但她唯一可确定明白的是：这齐千山于她并无恶意，且无论是刻意还是无心，他今天都救了她；而此刻他正困扰于无法让方将军闭嘴，恐将因方将军的酒后失言而得罪阿起，得罪阿起也许就得罪了秦候。
想到这里，秋月悄悄滑出袖笼中的小冰匣，拨动机关，滚出一粒小冰弹。秋月右手大拇指和中指轻轻一弹，小冰弹瞬时而出。
叮……
嘭……
方将军手上的酒杯落地，酒溅在了鞋面上。
一瞬间，齐千山斜眼，眼光如电地看了一眼耳房。秋月的心忽地抽动。
“方将军醉了，扶将军下去歇息，替将军擦干鞋子……”齐千山抬高声调，语调严肃，吩咐了旁边伺候的官伎。
而方将军经这一声响，似也回过神来。甩了甩头，瞟了一眼冷眼望着他的陈起，又向齐千山略点点头，便顺着官伎的搀扶，步履蹒跚地回到了案几旁。
上首的秦候似未觉察半分，仍旧微笑着，任由一旁伺候的官伎往他嘴里递着葡萄。
吹拉弹唱间，又过了一阵，倒是再无任何插曲发生。
月牙高挂，酒宴结束。
白色的影子直奔秋月而来，右下角玄色的身影则直奔软剑的光影而去。
但略有一秒的顿滞，一身素白的秋月也弹掷而出，直奔软剑的光影而去。
于是，这三人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身影交错。
陈起奔着秋月而去，欲扶住身形不稳的秋月；不想秋月瞬间愣神后却直奔软剑而去。而玄色身影则抢先秋月一步，牢牢握住了软剑的剑柄，没让它肆飞伤人。
秋月伸出的右臂僵在了半空中，身体则停顿不及，一头撞在了玄色背影上。刚才因怕软剑伤人，秋月使了全力跃出，这一撞，秋月感觉到整个头被这强硬的后背撞得“嗡”地一声，似要炸开了一般。
前方的身影没有刹那犹豫，瞬间转身，一只手掌像钳子一样，稳稳地钳住了韩秋月的右臂，将她稳稳地钉在了原地，让她得以没有踉跄倒下。
“噗通”一声，秋月跪下，双手扶地，头紧紧嗑向地面。“请候爷恕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秋月一瞬间感觉到了害怕，与她相依为命的阿娘还在乐营等着她回去呢。秋月的身体开始发抖，如果那软剑刚才奔向上方而去，恐怕今天秋月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吧……
“噗通。”
又有一人跪下。是陈起。
“义父，这官伎舞技不佳，险些伤了各位将军。实是大罪！不过念在她刚刚竭力扑出欲控制那剑，想来应不是故意的，还望义父莫过多计较，以免扰了今日宴饮雅兴。”陈起的话，语气诚恳。秋月知他是在为自己辩白。
厅上沉寂了片刻。静得出奇。
秋月虽未抬头，但她感觉到来自上方的寒气，那道阴沉的眼光，整个罩住了秋月。她抖得更厉害了。
但奇怪的，她又感觉，她的身旁，还有一道目光也映在了她身上，笼住了她。就是那道自她进前厅便随着她的目光。她感觉，此刻这道目光也紧紧地覆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莫名地温暖、安心。但这目光，似在她模糊的记忆里，也曾出现过？
正在奇怪间，上首的语音传来，打破了沉寂。
“方才，幸得齐校尉反应敏捷，未让这软剑伤人。这次甘平贼寇的平定，齐校尉功莫大焉，今日见齐校尉这身手，果是不凡。齐校尉，你不妨说说该如何处置这女子？”
原来这玄衣男子姓齐，应是在这甘平之战中有所功绩。
可从秦候这强硬的语气里，韩秋月听出了这话里头的复杂意味。
这秦候似是在试探这齐校尉，想看看齐校尉的态度。
“秦候谬赞了，甘平大捷是侯爷统领有方。齐某感念侯爷和众将军的提携！”
齐校尉顿了顿，上前一步，单膝跪下，两手相拱，作揖。又转头看了看秋月，语速放慢，语气却沉稳坚定。“这女子，想是确如陈将军所言，技艺不佳，今日初来侯府，侯爷器宇轩昂，诸位将军气场不凡，齐某亦不敢越雷池半步，更何况这小伎。想来定是怯了场，故而稍有疏漏，也不算大错。某想，以侯爷平日宽厚的作风，当不会与一官伎计较。”
听到这里，秋月偷偷微微抬眼打量了一下这齐校尉。侧面望去，鼻梁高挺，许是常年征战的缘故，眼角已略带风霜，脸庞线条如刀刻般清晰硬朗，多了几分坚毅，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这番话自是说得滴水不漏。既将甘平之功推给了侯爷和众将军，又表达了对侯爷和诸将军的赞赏，以低姿态表达出他和官伎一般皆被震慑、惶恐于侯府之气场。这在很大程度上，想是满足了侯爷对齐校尉态度的试探吧？秋月暗自思索。至于最后他再请求侯爷不跟秋月计较，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赫赫有名、平日宽厚待人的侯爷，如若被传出与一官伎计较，岂不失了气度？
秋月明白，自己此番小意外的出现，看似是几位将军在讨论自己的生死；实则暗流涌动，侯爷显然是借此来试探并敲打齐校尉。自己的生死其实也就在齐校尉对待侯爷的态度中就早已决定。
现在看来，这齐校尉显然于自己并无敌意，也是个聪明的，今天这小命算是保下了。秋月一颗悬着的心悄悄放了下来。
“哈哈……哈哈……千山，甚得我心！快起来快起来！”上方传来浑厚而满意的笑声。
“今日这官伎，既是千山说情，那就赏给千山了吧。甘平一役，你辛苦了！”秦候的话脱口而出，不容半分质疑。
韩秋月感觉到，自上方罩着她的那道冷冽的目光已撤去。而听得秦候一番话后，身旁那道紧随的目光，似乎更坚定地笼在了她身上。
“谢侯爷不杀之恩。”秋月跪着转了转身，又冲着身旁的玄衣嗑下一头，“奴家谢齐校尉救命之恩！”齐千山微略侧首点头，无他言，并未多看秋月一眼。
“谢侯爷美意。但……”齐千山跪谢侯爷，语言停止半晌，又转身站起，扶起了秋月。
这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齐千山的双眸短暂望向秋月，却似浓得化不开的黑墨。这浓墨泼进了秋月的心里，顿时让秋月的心悸动了一下。就是这一瞬间，秋月确定，从始至终紧她感觉到的那束紧随着他的目光，就是从齐千山的眼神中来。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呢？
静若深潭，沉稳笃定，镇定了秋月方才的慌乱害怕，熨帖了秋月方才的胆颤不安。
但也仅仅就这一瞥，齐千山却再无他言，又转头看了看站在斜后方的绿云。再次跪下。
“谢侯爷美意。但……如果侯爷确有意相赠，可否将这琵琶女赠予下属？”说罢，原已安静的大厅，瞬间陷入沉寂。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绿云，所有的人都瞠目结舌。
绿云被这突如其来的讨求冲昏了头，微张着嘴，显然不解又略带欣喜。
秦候微微眯起双眼，狭促的目光打量着齐千山，嘴角微微扬起，一言不发。
着紫衫的方将军本已微醺，此刻闻言，端着酒杯也停滞不动。
齐千山似未发觉，他低下头，语气坚定，再拜一次：“属下冒昧相求，谢侯爷美意，还望侯爷成全！”
“哈哈哈！原来千山更爱这美娇娘啊！难怪以前各位将军予你相看的众多良家女子，你都不曾属意。那些平淡姿色与这乐营里的绿云姑娘相比，要论妩媚娇弱，着实不如！不如啊！也难怪，我们大老爷们儿每天弄刀弄剑的就已经够了，再添这舞剑的女子，也实无必要！就依你！依你！”秦候发出了满意、爽朗的笑声，痛快地答应了齐千山的请求。
这秦候似乎对齐千山钟意绿云这件事，极为满意。
“谢侯爷！谢齐校尉！”绿云速速施下一福。
酒宴很快恢复了动荡前的欢闹。
“恭喜齐校尉，抱得美人归啊……”四周的庆贺声依次响起，几位武将端着酒杯依次走过来，给齐千山道喜。
见状，站在一角的秋月趁机朝秦候略施一福，又拿眼角偷瞟了一眼齐千山。齐千山此刻斜背着她，与几位武将推杯就盏。但不知为何，秋月感觉那道浓墨一般的目光，斜斜地、不经意地望了望这边。秋月略微一点头，便趁机退至厅旁的耳房。
而绿云因被赏给了齐校尉，便自觉坐到右下角的案几旁，伺候齐千山宴饮。
秋月觉得奇怪，虽已退至耳房，但她总觉，其眼神依然紧紧随着他。秋月不明白，这感觉从何而来。
秋月站在珠帘后，静静地看着几位武将互相敬酒，互唱祝酒词，宴饮逐步酒酣，众人皆微醺。齐千山倒仍是不多言，十分清醒，对所有过来敬酒的人，都是微微点头致意。
在一来二往，几位武将的祝酒和相互夸赞之间，秋月大概明白了齐千山的身份。
原来这两年，齐千山从一个最下等的普通兵卒做起，先为行长，半年又成营长。在甘平动乱中多次平息贼寇有功，最后这次大捷，也是他携50名精兵，趁敌不备，突袭寇首，乱了对方阵脚，方取得大胜。
但不知为何，齐千山此役功绩甚大，最终评功论赏时，秦候仅仅将其从翊麾校尉升了一级，成为振威校尉，仍是校尉，只是由从七品变成了从六品而已。但这两年的征战下，他麾下也有了3000忠诚的将士，论得上是将军的实力了。他旗下将士因骁勇善战、团结坚固、擅长轻骑兵作战，战斗力强，号为“千山军”。
但从着紫衫的方将军来与齐千山敬酒时，那几句似乎替齐千山鸣不平的小声碎语里，韩秋月明白过来，齐千山这突袭寇首的头功，反而被陈起后率大部队压下，擒贼人数众多而将功绩给抢了。是以，陈起反而由从七品直跃而成为五品的游骑将军了。
“哼，无耻小儿，就靠着拍马屁献殷勤，抢了千山的首功，我都替他臊得慌……我呸……”
紫衫的方将军喝得多了点，丝竹声乐里，他拉着齐千山的胳膊，白了一眼远处的陈起，踉踉跄跄，骂骂咧咧。
陈起的眼神如冰刀一般，直射向方将军和齐千山。
“方将军醉了，扶将军坐好，给将军饮些解酒汤。”齐将军吩咐一旁搀着方将军的官伎道。
但正吐槽得尽兴的方将军拿来肯罢休，“千山，你莫怕他！我才不怕他呢！爷爷我征战沙场的时候，他还穿开裆裤呢！”方将军的话越来越难听，声调也越来越大。
齐千山的脸阴沉下来，几欲搀走方将军，奈何方将军醉酒狂放，丝毫未会意。
退至耳房的秋月早已冷静下来。此时，即使再笨，她也知道，如此下去，这齐千山估计会得罪了阿起。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刚才齐千山帮助她解围；更何况阿起现在跟着秦候，到底是怎样的身份，秋月一时思忖不明白。但她唯一可确定明白的是：这齐千山于她并无恶意，且无论是刻意还是无心，他今天都救了她；而此刻他正困扰于无法让方将军闭嘴，恐将因方将军的酒后失言而得罪阿起，得罪阿起也许就得罪了秦候。
想到这里，秋月悄悄滑出袖笼中的小冰匣，拨动机关，滚出一粒小冰弹。秋月右手大拇指和中指轻轻一弹，小冰弹瞬时而出。
叮……
嘭……
方将军手上的酒杯落地，酒溅在了鞋面上。
一瞬间，齐千山斜眼，眼光如电地看了一眼耳房。秋月的心忽地抽动。
“方将军醉了，扶将军下去歇息，替将军擦干鞋子……”齐千山抬高声调，语调严肃，吩咐了旁边伺候的官伎。
而方将军经这一声响，似也回过神来。甩了甩头，瞟了一眼冷眼望着他的陈起，又向齐千山略点点头，便顺着官伎的搀扶，步履蹒跚地回到了案几旁。
上首的秦候似未觉察半分，仍旧微笑着，任由一旁伺候的官伎往他嘴里递着葡萄。
吹拉弹唱间，又过了一阵，倒是再无任何插曲发生。
月牙高挂，酒宴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