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看看这个比自己高一点的男孩子:“我没事我没事!你是?北国人?”

    “我是,北国。”还是那口可悲的蹩脚南国话。

    “北国人这个时候来南国?该不会是要帮助我们一起抗击轩和吧?”顾舒暗自想道,抿着唇,一副“被我猜到了吧”的样子,点点头。

    可男孩神色慌张,又回头看了两眼,跑走了。

    “诶呦喂,小小姐,您可别再跑了!”青桃逮着顾舒就不放手,“你不知道,我快被人挤成肉饼了!再晚点您应该只能见到青桃的尸首了。”

    顾舒望着男孩跑走的方向,手胡乱拍拍青桃敷衍着:“没死就行没死就行。”

    “小小姐?看什么呢?啊!一定是什么有趣的事!哪儿呢!让我也看看!”

    “没有没有!刚才一人撞我罢了。走了走了!我们去前面逛!”

    “小小姐,您就告诉青桃吧,求求您啦求求您啦……”

    “真的没有!走啦走啦!”

    ……

    不远处的小巷子口,北国的男孩眨着眼睛盯着小姑娘。

    灯火如昼,万人空巷。

    娇小的女孩推着人往前面走,素色的衣裳倒是显得她面色红润。长发半散在后背,宛若墨色的游龙。

    人来人往,那一瞬间,他确实被南国的柔水包裹住了。

    小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当顾舒坐在街边准备吃团子羹的时候,正好看见巷子里边儿缩成一团的,今天那个撞了个满怀的男孩。

    他好像,很瘦?比自己高一个头,缩在一起却只有小小一团。怪不得今天撞着这么疼。他今天来做什么呢?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他的父母呢?难道他没有父母吗?

    这么想着,她突然有点心疼这个躲在黑暗里的孩子。

    而这缩在角落的男孩儿可完全没发现有人在打量他,直到面前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呐,这是我送给你的,你今天应该没吃过饭吧?别客气。”小姑娘顶着青桃困惑的目光,把刚送上来的团子连汤带碗地给了男孩。

    顾舒撇过头,对青桃耳语:“回去再告诉你。”

    而他眨着眼睛,也不推辞,明显是饿坏了,接过来也不嫌烫,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末了却不忘道一句“谢谢”。

    看着他的样子,像是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什么饭了。顾舒有点不忍心,又替他要了一碗。

    “你……怎么一个人来这边?你的家人呢?”顾舒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

    “阿父,北国,走了。阿母,南国。”团子似乎太大了,哽住了他的喉咙。

    怪不得他长着一张漂亮的薄唇,原来妈妈是南国人。确实,这些年两国关系还是相当和睦的,有许多女子嫁往北国,但也不乏有女子在北国生活过一段时间后回到南国。

    “那你可有找到你的阿母?”她关切地追问。

    被戳中伤心事,男孩低下了头。

    “那我帮你找,你可知你阿母名叫什么?”

    他点点头,讲的却是北国话。

    “我可不懂北国话,不若你先跟着我吧,我祖父懂北国话,你一定能找到你的阿母。”顾舒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将他拉起来,“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儿吧。”

    又是北国话。

    ……

    顾舒认命,先领着人回了家。

    祖父已经在大堂里等着了,见外孙女带回一个人便向她询问了来龙去脉。

    话毕,顾舒还想说些什么,但顾彧大手一挥,示意她可以回房了。顾舒本还想着听个墙角,但两人用北国话交流,没办法,听不懂只好作罢。

    回到房间,一个纸包闯入眼帘。

    顾舒一眼便看出那是已经烧制好的青瓷,一个箭步冲过去,打开包裹。

    确实精致!不枉临行前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好久。

    瓷盘不是很大,青色很淡雅,在烛火下又显得晶莹剔透。没有多余的花纹,很简单,却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美。

    而等到顾舒再次前去大堂时,那男孩儿已经走了。

    顾舒前后左右张望了一番,确实没找到人:“祖父,你帮他找到家人了?”

    祖父摇摇头:“他的母亲不是什么大家门户,我也不认识,只能托人去问了。”

    “那他叫什么名字啊?”

    “他叫程璋。”

    对于顾舒来说,这个叫程璋的男孩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罢了。她所在乎的,只有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瓷盘。

    而祖父似乎也格外欣赏这个盘子,每每看到盘子的时候,他的眼里总仿佛有一层光,偶尔还喃喃道:“这瓷器,似是有灵。”

    似乎是听得多了,顾舒也越来越觉得这个盘子似乎是与房间里其他的瓷器有些不同。

    这个盘子先不说它何其的精致,在顾舒的印象里,瓷窑似乎从来没有做出过像现在这个盘子这么细腻精美的物品。而它整体感觉上也让人觉得与众不同。明明是冰冷的瓷盘,它却似乎格外地温润,总给人羊脂玉似的感觉。

    但似乎也就是个感觉。

    顾舒自然觉得自己聪明非凡:“什么魑魅魍魉之类的事情,只是一群想象力丰富的人杜撰出来找找乐子的罢了,大人们就是无聊,喜欢骗骗无知幼童,我都这么大了,才不相信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呢。”

    于是,每次在瓷盘边上看到什么水雾什么重影之类不该出现的东西时,她都机智无比地摇摇自己的脑袋:“哪儿会有什么东西,我才不相信呢。”

    久而久之,她也不再老是看着那个美丽的瓷盘了。再于是,我们聪明非凡的小姑娘,从未发觉这瓷盘每日都好似沾了水在蒸发似的烟雾缭绕了。

    “近来的边境倒是热闹哈!听说要打仗了?”

    “你听谁说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嗐!你可真别说吧!传的有板有眼的,据说是……”

    街上永远有各种各样的传闻,多得像是风吹后的蒲公英种子,蔓延起来又像是滴在水中的染料。

    “小小姐,青桃听说要打仗啦!”青桃刚从街上回来,“你说我们国家就这么点点大的地方,仗总不会打到这里来吧。”

    “是么?”顾舒又低着头,不过这次可不是被揪着练字了,她这课文儿可难背着呢。

    “不过也不是没可能,祖父最近上朝上得这么勤,只怕是又出了什么大事了,说不准就是要打仗了。”

    确实。

    顾彧最近不仅上朝上得勤,头也疼得勤。

    边境的事情确实发展地超出了顾彧的想象:原本只是一些商队在边上抢了些财物,要是实在没有办法找当地的官员协调一下就行。可是谁能想到呢?那掌柜的千叮咛万嘱咐小厮保管好这些东西。

    哦,忘了说了,那掌柜的是个周扒皮。

    可能是周扒皮会传染?要么就是这小厮的身家性命被周扒皮拿捏了。

    总之,这小子为了小小一袋子碎银找了当地官府,非要闹上一闹。

    而这边疆的官府呢,拿着俸禄却游手好闲,收人钱财却草草办事。也是哈,一年到头中央也不怎么来个人检查,自个儿啥样中央根本就不知道。索性怎么省事儿怎么来呗!

    那好嘛!身为堂堂周扒皮!怎么忍得了这种事!一怒之下雇人将其杀了。

    可人出来劫总得是有点儿背景,这一捅,就给捅出马蜂窝了。不知到底是谁特别仗义,还是谁爱凑热闹,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小矛盾因此产生,以至于事情发酵至今,已经演变成两国边境的大型纷争了。

    那么这个时候,作为南国的丞相,自然是每天都都在听朝臣们议论这些事。

    而偏偏这个朝堂上还吵得要死,总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也不知道当初科举是怎么考上来的,难道是只有那一肚子的酸水吗?

    “启禀陛下!现如今我国兵力完全不足!若是边境持续挑事,迟早引发两国战争!臣建议赶紧扩充兵力!”

    “启禀陛下!臣认为此事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武力并不能解决问题!若是有位高权重的人出面调解,这些事定能被平息。”

    “宋尚书,此话不对吧!您上哪儿找这么些人呐!您这要是能劝服他们,那也只是官威吧!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也不知您怎么想得出来啊!”

    “武大人,您也不能这么说宋大人吧!您又是想上哪儿找这么堆乐意充军的人呐!更何况,您就算找得到人,那您不也没解决现在的问题嘛。总不能一直拖着这件事等到它变成交战吧!”

    “启禀陛下,臣有个两全之策!不如先派能言之人进行调和,若是无法沟通,那便强行压制,这些人总得将王法放在眼里吧。”

    “孟侍郎,就说你没什么见解吧!那掌柜都杀人了,他在乎什么王法?”

    ……

    听着台下的人吵,这金碧辉煌的堂里总感觉多了那么一股子菜肉味。

    集市到了?

    皇帝缓缓抬头,年轻的脸庞尚未褪去稚气,目光却比先帝更加炽热,仿佛将人烧穿。

    但新帝还是过于年轻了。

    “顾爱卿,你说呢?”

    要是换在平时,顾彧早早地就会提出自己的意见,但这回,他却闷不做声,只是静静地听着这群大臣吵,他们也吵了好几天了,方案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个,讲不出新花样,又总是各持己见不愿服输。

    顾彧抖抖自己的朝服,向前跨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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