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宴安看了谢姮一眼,对林太医挥了挥衣袖:“你先出去吧。”

    谢姮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她感觉到一股很玄妙的感觉,苍白的脸上恢复了点红润。但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又顿感心烦意乱,忍不住讽刺道:“陛下是不是觉得这个孩子来得特别不是时候?偏偏在你有意废后的时候,所以才这般不悦。”

    魏宴安心底的喜悦被谢姮的这番话冲散了不少,只觉百口莫辩。他从头到尾,就没考虑过要废后。

    “皇后,不管你是怎么想的,”魏宴安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好生安抚一下,可谢姮的话也着实让他心寒了,他只是冷淡着声音道:“为了腹中的孩子,你也不能操劳太多,垂帘听政就撤了吧。就在翊坤宫中没事赏赏花,散散步就好。”

    谢姮一听,眼底泛起了冷笑:“看来臣妾说错了,这个孩子来得是时候啊,陛下可以顺理成章地让臣妾下台了。”

    魏宴安的眉间紧紧蹙了起来,他像是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对谢姮一字一句地反问道:“皇后,你没听太医刚刚说什么吗?你需要静养,才能保住这个孩子。朝堂之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你只需要把皇嗣照顾好,能够顺利生下就好了。”

    可谢姮的火气比魏宴安还盛,她直接把旁边的枕头扔在了魏宴安身上,张口怒骂道:“魏宴安,你还是不是人啊?我的家族都要被你赶尽杀绝了,你处心积虑地想着怎么对付我的父亲,我的兄长,还想要我为你生儿育女?凭什么啊?”

    她不过是想从他那儿要一个承诺,希望魏宴安不要再那么针对谢家。可魏宴安却避而不谈,他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晋文帝和南靖这位开国皇帝不同。他有野心,有决断。他想要做的事情,就没有不成的。

    这些谢姮都再清楚不过了,而他们所做的一切挣扎,不过蜉蝣撼树罢了。正因为如此,谢姮才这么绝望。她的丈夫执意要对付她的血亲,可谢姮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做过了那么多努力,最后也无计可施了。

    高要面露惊色,他吓得跪了下去。他的义父高易也不是没见过帝后相争,可就算吵得再厉害,庾皇后也没有动手过。

    虽名义上为夫妻,可那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啊,谁敢和皇帝动手。但高要今儿算是见识到了,他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心里想着这条小命还能保住吗?

    冬堇也瞪大了眼,但她反应很快,立刻去给谢姮顺气,扬声道:“殿下,你不能动怒啊,小心惊了胎气。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心疼心疼小皇子吧。”

    谢姮披着头发,身着白色的里衣。虽然皇后的服饰大多为紫色,紫色尊贵,只有帝后可穿。

    但她习惯了穿白色的,此刻却衬得她脸色越发苍白,引人怜惜。谢姮咳嗽了一声,她盯着那人宽厚的背影,指桑骂槐道:“是啊,本来就是不被期待的孩子,谁都不想要。嘴上说着好好养胎,背地里指不定使什么手段呢。”

    魏宴安被砸了一脑袋,他不在意地抬步就要走,却被谢姮的这一番话更气得够呛。

    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都黑透了,他转过了身,看着里面那抹倔强的身影,沉声道:“在你心里,朕就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吗?”

    “自从陛下登基大宝以来,臣妾就再也看不懂您了,臣妾又怎么能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连枕边人都算计吗?”到底是顾及着孩子,谢姮的声音虚弱了许多,没有了先前的中气十足,言辞却更加尖锐了。

    魏宴安沉默了许久,他还是开口道:“你从来都没有懂过朕,或许你以为朕对付那个老匹夫,为的只是报仇和这个帝位吧。”

    说着,魏宴安把玉球捉住,抱了起来,他顺着猫毛,看着猫儿湛蓝的眼睛道:“自古以来,没有哪次改革不是用血铸成的。朕不觉得有哪里对不住你,你只记得朕对你的不好,可朕护着你的时候,你却从来都看不见。姮娘,你的话太刺耳,朕也会受伤的。”

    谢姮突然泄了力气,她不想再和魏宴安吵了,两人终于能心平气和地说上一句话了。

    她睡了下去,同魏宴安讲了最后一句话:“可是陛下,爱和伤害对你来说,并不冲突。陛下是对臣妾有几分真心,可如果阻碍到您的千秋大业,也不过是当弃就弃罢了。

    说完这话,谢姮就闭上了眼睛,不再愿意和魏宴安说话了。

    魏宴安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就往外走去了。林太医正在外殿焦急地走来走去,方才帝后争吵的声音都传出来了。他听着皇后声嘶力竭的控诉,那叫一个心惊胆颤。

    魏宴安一出来,他就连忙迎了上去:“陛下,这皇后殿下不宜动气啊。如今不过才一月有余,这腹中胎儿本就不稳,前三个月可是最要紧的。”他不是不知道朝中局势,陛下和皇后母族正绞着呢。可作为一个医者,他得把话说清楚了。何况,这稍有不慎,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魏宴安出了殿门,人早就恢复了平日的稳重,听见林太医这番话,他也没有着急,只是对着林太医道:“皇后这胎,就由你和姚院正一起负责。他休假回来,你和姚院正说明情况。皇后有什么不适,即刻来报。如果皇后有闪失,小心你项上人头。”

    林太医汗津津地走了,魏宴安才把目光转向秋鹭。秋鹭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了,魏宴安才淡淡道:“太医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皇后的上朝就先免了,先好好养胎。你和她身边那个嘴碎的冬堇,不许把朝事传进皇后耳朵。如有闪失,朕就让你们人头落地,便是皇后求情,也是没用的。”

    魏宴安对着翊坤宫上下恩威并施地敲打了一通,才回了御书房。

    谢姮闭上了眼,虽然躺在床上静养着,脑海的念头却纷杂混乱。想着之前和魏宴安的那场争吵,她心里也不好受。

    自从魏宴安做了皇帝,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十分紧张,再也不复新婚燕尔时的耳鬓厮磨了,这都是因为各自的立场不同。

    她一出生就是世家女,接受的教育是家族大于一切的观念。没有家族,那便什么都不是了。家族的荣耀,就是他们在外的底气。

    对于世家来说,家族的份量远远比国家重要得多。谢姮从小也是如此觉得的,所以当晋朝覆灭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没什么波澜。

    可如今南靖建国,魏宴安要拿世家开刀,谢姮这才是左右为难了。看见被魏宴安灭族的崔家,也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了。谢姮对这个男人又爱又恨,可自己却没办法改变他的主意。

    秋鹭走了进来,她看着谢姮,轻声安慰道:“殿下,还是听太医的。不要忧思过重了。生下了这个孩子,他身体里也流着谢家一半的血。我先前在外面听到说什么废后,可吓了一跳。陛下不是会背信弃义之人,殿下还是不要和他太对着干了。”

    “秋鹭,本宫只是气不过”谢姮自然清楚魏宴安不会废后,至少如今还不可能,她就是气这个男人把她和谢家作筏子使,利用了个彻彻底底,如今还让她揣了个崽忍不住迁怒道:“那又如何?终究还是姓魏,说不定站他老子那边呢。”

    突然,谢姮呕了两声,像是肚子里的宝宝在抗议了。秋鹭连忙去拍她的背,看着谢姮难受的样子,对着冬堇道:“吩咐小厨房去做些爽口有营养的膳食,适合孕妇食用的。”

    按礼制讲,后宫之内,只有太后和皇后可以自行安排小厨房。若是其他妃嫔想要小厨房,必须经过皇帝和皇后的同意才行,不然就只能从御膳房取自己应有的分例。

    翊坤宫的小厨房基本上都是谢家的人,自然也有懂得如何照顾怀孕的女人的。

    谢姮叫住冬堇说道:“再来一盘蜂糖糕,本宫想吃点甜的。”冬堇奇道:“都说酸儿辣女,殿下喜欢吃甜的,是何道理?”

    “就你嘴贫”秋鹭瞪她一眼,笑骂道:“还不快去。”冬堇吐吐舌头,就去了。

    谢姮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眼底闪过一抹柔情:“本宫不在乎他是男是女,只希望他一生幸福平安就好。”

    只是这个孩子,他注定生而不凡。那些朝堂纷争,尔虞我诈,他注定避免不了。

    想到此处,谢姮眉间染上了忧色,摸着肚子道:“本宫倒真希望这是个女孩,才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

    和对这个孩子的恶意。

    秋鹭摇摇头,自家女郎本就多愁善感,这怀了孩子的人就更是如此了。且不说,现下要有个皇子,对解决她们的困境,便增加了不少筹码。

    更何况,中宫若无嫡子,那皇后就得从妃子那儿抱养一个,记在自己名下。

    这隔着肚皮,谁知道是生母亲还是养母亲啊。皇后又是个心软的,必然不同意去母留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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