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马蹄声由远及近，急促慌乱，一下子就将所有人的目光吸了过去。斥候不待马停稳就飞身而下，扑跪在李潇脚下，声音慌乱：“殿下，不好了......"
楚澜感到脖颈处的枪尖颤了一下，李潇抬手止住斥候：“回城”
城门在百姓绝望的目光中缓缓合上，楚澜双手被绑在身后，由两个士兵押着，一同进了郢都。
城门刚刚关上，李潇就问：“琼玉关丢了？”
斥候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颤声道：“刘将军战——战死，琼玉关守军——全军覆没。”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琼玉关，楚澜知道，她阿爹经常指着地图讲，此关是郢都最后一道屏障，丢了琼玉关，就等于丢了郢都。
李潇默不作声，缓步朝正对城门的阔路走了两步，此路因与兴泰门相对而得名兴泰街，沿此路下去可直抵皇城，晋国鼎盛时期，各国商旅，雅士，游侠无不汇聚于此，可谓繁荣登顶，可如今的兴泰街，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药草和硝烟味，繁华早已不见，左边空地上用麻绳拉出好几个隔离带，白顶帐篷连排成阵，医者用面巾覆住口鼻，穿梭在各个帐篷之间，右边的商铺，民居，衙署像被盗匪洗劫了一般，空荡荡的不见活物，箩筐，长凳，门板，扁担等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有几处还冒着滚滚黑烟。
李潇停在兴泰街前面，挺拔孤寂的背影被西沉的落日拉的好长好长，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楚澜突然意识道，郢都的内忧可能比外患还要严重。
“殿下——”四将忍不住，齐齐跪：“臣等斗胆，请殿下速速撤离。”
李潇枪杆一顿，道：“陈忠听令。”
一将抱拳：“陈忠在”
“与你一千人马，护百姓先走。”
陈忠大惊，脑袋重重磕在地上：“不，臣不走。”
李潇声音冷酷，不容置喙：“违令者斩。”
陈忠直起腰背：“臣的命是殿下救的，殿下要杀便杀，但只要臣一息尚在，就绝不离开殿下。”
“臣等要与殿下共进退”声如擂鼓，一下一下，捶打在楚澜的心脏上。
跪在后排的一位年轻将军愤愤然道：“若非皇上将三营精锐全部带走，城中只有一万老弱病残，我等怎会陷入如此绝境？我等死了不打紧，但若殿下是晋国唯一的希望，要是也赔在这里，晋国就真的完了。”
他旁边的中年将军长叹一声：“哎，除了殿下，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愿意留下来保卫都城，如今疫病又起，百姓死的死，病的病，难道上天当真要亡我大晋吗？”
楚澜总算从他们的对话中捋清了大致状况：
面前这欠打的男人是个皇子，估计是这里最大的官，守军不过万，也就说郢都是空城一座 ，而且城内闹瘟疫，看样子应该死死了不少人，敌军须臾即至，城外还有几万难民。
她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四面楚歌啊！她的目光不禁落在李潇身上，难怪他能亲自出城给百姓送吃食，却禁止他们入内，原来中间竟有这么多隐情。
李潇转过身，看着俯跪在地上的将领，眼白上的红血丝让他轮廓分明的脸看起来有些憔悴：“我再说一遍，违令者斩。”
四将紧抿双唇，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在李肃的逼视下又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跪在原地默不作声。
楚澜看着他们大眼瞪小眼，忍不住开口道：“各位，可否容我说几句话？”
几道目光齐刷刷投来，要不是她突兀开口，他们几乎都忘了这个被五花大绑的脏丫头。
李潇抬起眼皮：“说”
楚澜清清嗓子，她天不怕，地不怕，但不知为何，一看到李潇的眼睛就莫名紧张，她壮着胆子道：“联军眨眼就到，你们不好好想想退敌之策，却为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争的面红耳赤，等你们争完了，联军大旗都插在城头上了，与其那样，还不早早开城投降，说不定百姓们还有活路。”
陈忠大怒，喝道：“放肆，你懂什么，要不是为了百姓......."
"住口”李潇厉声止住陈忠，若有所思的看向楚澜：“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楚澜扭扭酸疼的脖子，脑子飞速转起来，她没打过仗，更没有指挥战阵的经验，但她阿爹爱兵，对古今之战如数家珍，讲起兵法来更是滔滔不绝，她从小耳濡目染，渐渐的对排兵布阵也有了些见识，将郢都情形放回历史的故纸堆中，要找出一两个相似的战例并不难。
只是想归想，真要付诸实践，楚澜心里多少有些打鼓，她思量再三才道：“郢都城池坚固，城外还有护城河，是我们唯一的优势，我们兵微将寡，宜守不宜攻。”
“这还用你说？”陈忠不屑道。
“让她说完”李潇再次出言阻止。
楚澜白了陈忠一眼，道：“陈将军，若我真有办法退敌，你待怎样？”
陈忠也扔来一个白眼：“你要真有那个本事，我叫你姐姐。”
“一言为定”
“绝无虚言。”
楚澜不在理会他，接着前面的话道：“敌军并不知道我军虚实，定以为晋国会倾尽全力保卫郢都，所以我们必须作出兵精粮足的样子给他们看，军旗有多少插多少，弓弩有多少架多少。”
李潇神色一动，双眼微微眯起，看来个野丫头肚子里真有些东西，
楚澜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禁脸一热，忙把目光移向左边，继续道：“百姓没必要撤，也撤不走，他们脚力不足，郢都若破，走不多远就会被联军追上，不如留下来一起守城，我算过，单城外的百姓，就能拉出三万余人马，城里若有未染病的青壮，也一并编入，在加上你们手上的一万老兵，凑个五六万应该问题不大。剩下的老弱妇孺，但凡能走会动的，都动员起来充当后勤保障，向城上运送滚木，雷石，火油等物品，这样一来，我们勉强也算凑出了一支大军。”
“剩下的”楚澜目光一冷：“唯有死战到底，只要我们撑住联军前三轮攻击，他们必将士气受挫，介时，我们在找机会。”
李潇心里五味杂陈，老人，妇女，孩子，这样的“大军”估计全天下也找不到第二支了吧，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是眼下唯一有两分胜算的办法了。
陈忠粗犷的声音响起：“我觉得不妥，打仗是男人的事，让女人上战场，传出去会让天下耻笑，我丢不起这个人。”
楚澜柳眉怒竖，眼里射出凶光：“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能保家卫国了？你倒是男人，不照样是我的手下败将。”
“你——”陈忠脸涨的通红，但刚才确实输的狼狈，他一时间找不到回怼之语。
“你去问问。”楚澜眼眶发红：“她们谁没有亲人死在屠刀之下，她们愿不愿意报仇，愿不愿意保卫脚下的土地？”
说道激动处，她声音哽咽，双肩止不住颤抖起来。
不知何时，李潇已站在身后，楚澜感到胳膊上的绳子一松，回过头，堪堪闯入一双漆黑眼眸，那双眼睛悠深如井，仿佛有魔力一般，楚澜起伏的心绪顷刻间平静下来。
绳子一圈圈解开，两人指尖不经意碰到，楚澜心中低喃：七月的天, 他的手为何这么凉。
李潇把绳子扔到地上，道：“按她说的做。”
“殿下”陈忠还想一争。
李肃枪杆一顿：“我只求退敌，余者不论 ”
陈忠见他坚决，只得垂头 ：“是——”
******
斥候飞马不停穿梭于郢都和琼玉关之间，敌军动向被接二连三送进中军大帐，摊了一桌子，郢都军民在李潇强有力的统筹调度下，以极高的效率加固各着门防御，所有人都像踩着风，任凭汗水从衣角滴落，也不愿停下来稍歇片刻，死寂的郢都又活了。
忙完这一切，已是后半夜 ，余热未散，空气中没有一丝风，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楚澜咕咚咚喝了一大碗井水，洗了把脸，换上李潇给的银甲，匆匆朝军营赶去。
中军大帐灯火通明，李潇背对着帐门，正在看城防图，右手的狼毫笔在地图正上方的兴泰门处勾出一个圆，陈忠他们分列两边汇报着各自情况 ，听到门口响动，几人不约而同转过头，蓦地睁大眼睛：这——这——这是那个野丫头？
郢都从来不缺美人，但和这丫头放一起，只怕连绿叶都算不配做 。
楚澜学着别人的样子朝李潇行了一礼：“殿下”
“嗯”李潇点点头，神色如常：“刀？剑？”
相处了三个多时辰，楚澜对李潇多少了解了些，此人惜字如金，能用一个字解决的事绝不说两个，他这是在问她用什么兵器。
“我善用枪”
李潇走到兵器架前拿起自己的长枪递给楚澜：“拿着”
诸将眼睛瞪的更大了，这杆枪是李潇校长夺魁时皇上亲赏，他从不离身，就这么——送了？
楚澜自是不敢要，道：“殿下的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李肃淡淡道： “要还的 。”
“哦。” 楚澜分不清自己理解有问题，还是李潇的表达有问题，再或者，他们两人都有问题 ，她接过枪，问 ：“那殿下用什么？”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
“是——”
楚澜懦懦应道。
见人已到齐，李潇回到大帐中间：“众将听令。”
“在——”
“陈忠兴安门，宋齐瑞兴武门，张昊兴乐门，楚澜率两千军策应各门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陈忠忍不住问：“殿下要去兴泰门？”
“嗯“
兴泰门四面开阔，很适合进攻，必然会成为敌军重点招呼对象，其承受的攻击将会是其他三门的几倍，李潇选择兴泰门，等于把自己送到敌军刀剑底下让他们砍。
这点陈忠他们明白，李潇也明白。
“臣愿替殿下守兴泰门。”陈忠粗着嗓子道 ，他天生大嗓门，说起话来总嗡嗡带响。
“你的意思是本王不如你？”
“不”陈忠话音急促：“臣不敢”
李潇瞥了他一眼：“那就按我说的做。”
“可是....”
“没有可是”
李肃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心中涌出悲凉，此战结束，还有几人能回到这里？他举起酒，难得动容 ：“保重。”
“殿下保重”
“郢都拜托各位了”
众将齐声：“臣等誓与城共存亡！”
李肃手一挥：“散帐。”
“殿下——”楚澜问：“我先去哪个门？”
“兴泰门”李肃垂下眼眸，淡淡说了一句，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快速移动着，散开的书本，军报，地图等很快被那双手整理的井井有条。
楚澜的目光追着那双有力又略显苍白的手，回想着这双手刮擦过自己手指时的冰凉温度，竟入了神。
李肃抬起头，狭长的眼眸中带着薄怒：“杵在那干什么? 等我送你？”
“不不不”噎死人不偿命，楚澜的神思被他冰冷的声音拉回现实, 回想刚才自己的失态，她两颊泛开陀红，这抹红经过烛光过滤，落在李肃眼里已不真切，但正是这种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朦胧，让李肃的呼吸有一瞬间凝滞。
“我这就走。”楚澜几乎是跑着出去的，因此并没看到身后人微微扬起的唇角。
马蹄声由远及近，急促慌乱，一下子就将所有人的目光吸了过去。斥候不待马停稳就飞身而下，扑跪在李潇脚下，声音慌乱：“殿下，不好了......"
楚澜感到脖颈处的枪尖颤了一下，李潇抬手止住斥候：“回城”
城门在百姓绝望的目光中缓缓合上，楚澜双手被绑在身后，由两个士兵押着，一同进了郢都。
城门刚刚关上，李潇就问：“琼玉关丢了？”
斥候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颤声道：“刘将军战——战死，琼玉关守军——全军覆没。”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琼玉关，楚澜知道，她阿爹经常指着地图讲，此关是郢都最后一道屏障，丢了琼玉关，就等于丢了郢都。
李潇默不作声，缓步朝正对城门的阔路走了两步，此路因与兴泰门相对而得名兴泰街，沿此路下去可直抵皇城，晋国鼎盛时期，各国商旅，雅士，游侠无不汇聚于此，可谓繁荣登顶，可如今的兴泰街，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药草和硝烟味，繁华早已不见，左边空地上用麻绳拉出好几个隔离带，白顶帐篷连排成阵，医者用面巾覆住口鼻，穿梭在各个帐篷之间，右边的商铺，民居，衙署像被盗匪洗劫了一般，空荡荡的不见活物，箩筐，长凳，门板，扁担等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有几处还冒着滚滚黑烟。
李潇停在兴泰街前面，挺拔孤寂的背影被西沉的落日拉的好长好长，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楚澜突然意识道，郢都的内忧可能比外患还要严重。
“殿下——”四将忍不住，齐齐跪：“臣等斗胆，请殿下速速撤离。”
李潇枪杆一顿，道：“陈忠听令。”
一将抱拳：“陈忠在”
“与你一千人马，护百姓先走。”
陈忠大惊，脑袋重重磕在地上：“不，臣不走。”
李潇声音冷酷，不容置喙：“违令者斩。”
陈忠直起腰背：“臣的命是殿下救的，殿下要杀便杀，但只要臣一息尚在，就绝不离开殿下。”
“臣等要与殿下共进退”声如擂鼓，一下一下，捶打在楚澜的心脏上。
跪在后排的一位年轻将军愤愤然道：“若非皇上将三营精锐全部带走，城中只有一万老弱病残，我等怎会陷入如此绝境？我等死了不打紧，但若殿下是晋国唯一的希望，要是也赔在这里，晋国就真的完了。”
他旁边的中年将军长叹一声：“哎，除了殿下，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愿意留下来保卫都城，如今疫病又起，百姓死的死，病的病，难道上天当真要亡我大晋吗？”
楚澜总算从他们的对话中捋清了大致状况：
面前这欠打的男人是个皇子，估计是这里最大的官，守军不过万，也就说郢都是空城一座 ，而且城内闹瘟疫，看样子应该死死了不少人，敌军须臾即至，城外还有几万难民。
她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四面楚歌啊！她的目光不禁落在李潇身上，难怪他能亲自出城给百姓送吃食，却禁止他们入内，原来中间竟有这么多隐情。
李潇转过身，看着俯跪在地上的将领，眼白上的红血丝让他轮廓分明的脸看起来有些憔悴：“我再说一遍，违令者斩。”
四将紧抿双唇，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在李肃的逼视下又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跪在原地默不作声。
楚澜看着他们大眼瞪小眼，忍不住开口道：“各位，可否容我说几句话？”
几道目光齐刷刷投来，要不是她突兀开口，他们几乎都忘了这个被五花大绑的脏丫头。
李潇抬起眼皮：“说”
楚澜清清嗓子，她天不怕，地不怕，但不知为何，一看到李潇的眼睛就莫名紧张，她壮着胆子道：“联军眨眼就到，你们不好好想想退敌之策，却为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争的面红耳赤，等你们争完了，联军大旗都插在城头上了，与其那样，还不早早开城投降，说不定百姓们还有活路。”
陈忠大怒，喝道：“放肆，你懂什么，要不是为了百姓......."
"住口”李潇厉声止住陈忠，若有所思的看向楚澜：“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楚澜扭扭酸疼的脖子，脑子飞速转起来，她没打过仗，更没有指挥战阵的经验，但她阿爹爱兵，对古今之战如数家珍，讲起兵法来更是滔滔不绝，她从小耳濡目染，渐渐的对排兵布阵也有了些见识，将郢都情形放回历史的故纸堆中，要找出一两个相似的战例并不难。
只是想归想，真要付诸实践，楚澜心里多少有些打鼓，她思量再三才道：“郢都城池坚固，城外还有护城河，是我们唯一的优势，我们兵微将寡，宜守不宜攻。”
“这还用你说？”陈忠不屑道。
“让她说完”李潇再次出言阻止。
楚澜白了陈忠一眼，道：“陈将军，若我真有办法退敌，你待怎样？”
陈忠也扔来一个白眼：“你要真有那个本事，我叫你姐姐。”
“一言为定”
“绝无虚言。”
楚澜不在理会他，接着前面的话道：“敌军并不知道我军虚实，定以为晋国会倾尽全力保卫郢都，所以我们必须作出兵精粮足的样子给他们看，军旗有多少插多少，弓弩有多少架多少。”
李潇神色一动，双眼微微眯起，看来个野丫头肚子里真有些东西，
楚澜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禁脸一热，忙把目光移向左边，继续道：“百姓没必要撤，也撤不走，他们脚力不足，郢都若破，走不多远就会被联军追上，不如留下来一起守城，我算过，单城外的百姓，就能拉出三万余人马，城里若有未染病的青壮，也一并编入，在加上你们手上的一万老兵，凑个五六万应该问题不大。剩下的老弱妇孺，但凡能走会动的，都动员起来充当后勤保障，向城上运送滚木，雷石，火油等物品，这样一来，我们勉强也算凑出了一支大军。”
“剩下的”楚澜目光一冷：“唯有死战到底，只要我们撑住联军前三轮攻击，他们必将士气受挫，介时，我们在找机会。”
李潇心里五味杂陈，老人，妇女，孩子，这样的“大军”估计全天下也找不到第二支了吧，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是眼下唯一有两分胜算的办法了。
陈忠粗犷的声音响起：“我觉得不妥，打仗是男人的事，让女人上战场，传出去会让天下耻笑，我丢不起这个人。”
楚澜柳眉怒竖，眼里射出凶光：“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能保家卫国了？你倒是男人，不照样是我的手下败将。”
“你——”陈忠脸涨的通红，但刚才确实输的狼狈，他一时间找不到回怼之语。
“你去问问。”楚澜眼眶发红：“她们谁没有亲人死在屠刀之下，她们愿不愿意报仇，愿不愿意保卫脚下的土地？”
说道激动处，她声音哽咽，双肩止不住颤抖起来。
不知何时，李潇已站在身后，楚澜感到胳膊上的绳子一松，回过头，堪堪闯入一双漆黑眼眸，那双眼睛悠深如井，仿佛有魔力一般，楚澜起伏的心绪顷刻间平静下来。
绳子一圈圈解开，两人指尖不经意碰到，楚澜心中低喃：七月的天, 他的手为何这么凉。
李潇把绳子扔到地上，道：“按她说的做。”
“殿下”陈忠还想一争。
李肃枪杆一顿：“我只求退敌，余者不论 ”
陈忠见他坚决，只得垂头 ：“是——”
******
斥候飞马不停穿梭于郢都和琼玉关之间，敌军动向被接二连三送进中军大帐，摊了一桌子，郢都军民在李潇强有力的统筹调度下，以极高的效率加固各着门防御，所有人都像踩着风，任凭汗水从衣角滴落，也不愿停下来稍歇片刻，死寂的郢都又活了。
忙完这一切，已是后半夜 ，余热未散，空气中没有一丝风，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楚澜咕咚咚喝了一大碗井水，洗了把脸，换上李潇给的银甲，匆匆朝军营赶去。
中军大帐灯火通明，李潇背对着帐门，正在看城防图，右手的狼毫笔在地图正上方的兴泰门处勾出一个圆，陈忠他们分列两边汇报着各自情况 ，听到门口响动，几人不约而同转过头，蓦地睁大眼睛：这——这——这是那个野丫头？
郢都从来不缺美人，但和这丫头放一起，只怕连绿叶都算不配做 。
楚澜学着别人的样子朝李潇行了一礼：“殿下”
“嗯”李潇点点头，神色如常：“刀？剑？”
相处了三个多时辰，楚澜对李潇多少了解了些，此人惜字如金，能用一个字解决的事绝不说两个，他这是在问她用什么兵器。
“我善用枪”
李潇走到兵器架前拿起自己的长枪递给楚澜：“拿着”
诸将眼睛瞪的更大了，这杆枪是李潇校长夺魁时皇上亲赏，他从不离身，就这么——送了？
楚澜自是不敢要，道：“殿下的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李肃淡淡道： “要还的 。”
“哦。” 楚澜分不清自己理解有问题，还是李潇的表达有问题，再或者，他们两人都有问题 ，她接过枪，问 ：“那殿下用什么？”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
“是——”
楚澜懦懦应道。
见人已到齐，李潇回到大帐中间：“众将听令。”
“在——”
“陈忠兴安门，宋齐瑞兴武门，张昊兴乐门，楚澜率两千军策应各门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陈忠忍不住问：“殿下要去兴泰门？”
“嗯“
兴泰门四面开阔，很适合进攻，必然会成为敌军重点招呼对象，其承受的攻击将会是其他三门的几倍，李潇选择兴泰门，等于把自己送到敌军刀剑底下让他们砍。
这点陈忠他们明白，李潇也明白。
“臣愿替殿下守兴泰门。”陈忠粗着嗓子道 ，他天生大嗓门，说起话来总嗡嗡带响。
“你的意思是本王不如你？”
“不”陈忠话音急促：“臣不敢”
李潇瞥了他一眼：“那就按我说的做。”
“可是....”
“没有可是”
李肃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心中涌出悲凉，此战结束，还有几人能回到这里？他举起酒，难得动容 ：“保重。”
“殿下保重”
“郢都拜托各位了”
众将齐声：“臣等誓与城共存亡！”
李肃手一挥：“散帐。”
“殿下——”楚澜问：“我先去哪个门？”
“兴泰门”李肃垂下眼眸，淡淡说了一句，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快速移动着，散开的书本，军报，地图等很快被那双手整理的井井有条。
楚澜的目光追着那双有力又略显苍白的手，回想着这双手刮擦过自己手指时的冰凉温度，竟入了神。
李肃抬起头，狭长的眼眸中带着薄怒：“杵在那干什么? 等我送你？”
“不不不”噎死人不偿命，楚澜的神思被他冰冷的声音拉回现实, 回想刚才自己的失态，她两颊泛开陀红，这抹红经过烛光过滤，落在李肃眼里已不真切，但正是这种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朦胧，让李肃的呼吸有一瞬间凝滞。
“我这就走。”楚澜几乎是跑着出去的，因此并没看到身后人微微扬起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