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冬的山毛榉树下不算是个闲聊的好去处,树叶太少,狂风常把枝桠间隐藏的冷雨和薄雪刮到过路的学生身上,草地冰凉又泥泞,没人会来这儿晒太阳,而这时节的太阳又像是冰箱里的照明灯。

    “冰箱是什么?”蕾妮问。

    “麻瓜用来储存易腐坏食物的低温盒子。”特丽莎说,她话音刚落,蕾妮和我都吃惊地看向她。

    “麻瓜研究学,我邀请过你们。”特丽莎又说道,“还有古代魔文,都是非常有趣的学科……”

    没等她说完,蕾妮从我手里接过加热过的黄油啤酒,自己痛饮了一大口后,用瓶口朝她表亲的门牙撞去,特丽莎的宣传演讲戛然而止,她捂着嘴唔唔直叫,我试着用了新学的止痛咒,效果还不错。

    “你很有魔咒天赋,海莉。”特丽莎赞赏地说。

    “说回正题。”我说,裹紧安雅寄来的大披肩跺了跺脚,“我们到这儿来可不是为了乘凉——我应该约莱姆斯一起去霍格莫德吗?”

    “为什么不?”蕾妮说,“你们总在魔药课上聊天,看着彼此笑,莱姆斯很善良,从没听说过他伤了哪个女孩儿的心……”

    “但他很神秘。”特丽莎若有所思地说,用屈起的食指指节摩挲着下巴,“当然啦,我们都知道他是莱姆斯·卢平,知道他父母的身份、他的好朋友和选修课……”

    “这些还不够吗?”我问道,蕾妮赞同地跟着点头。

    “但他很神秘。”特丽莎重复,“这不好说,就好像……”

    “他眼中是淡青色的雾气,头顶环绕着骚扰虻。”

    一个恍惚的声音接过特丽莎的话,伴随着鞋底踩踏枯草的脆响和从树上掉落的积雪,蕾妮和我对着眼前的拉文克劳男孩尖叫起来。

    “洛夫古德!”特丽莎大声说,音调很奇怪,但并不像我们俩那样害怕,她向这个古怪的拉文克劳迈了一步,男孩回礼。意识到蕾妮和我正在紧盯着她,特丽莎又后退了一大步,和我们站在一起,完全没注意到右脚的靴子踩进了泥坑。

    那是我和谢诺菲留斯·洛夫古德第一次说话,在我和最要好的两个朋友在少有人来往的冬日树下分享男孩问题时,洛夫古德从山毛榉树的枝桠间跳下来,落在我们面前,被雪水打湿的袍子下摆颜色更深,苍白的长发垂在肩头,肩膀上的彩色徽章从混乱的发梢中冒出来,眼神茫然但感觉敏锐,在注意到我正盯着他看时,他从口袋里摸出几只湖蓝色的小玩意分给我们。

    “这是弯角鼾兽的眼泪做成的琥珀。”他一本正经地说。

    “哦!”蕾妮诙谐地说,“原来你是神奇动物学家。”

    “我不是。”洛夫古德说,“但如果神奇动物保护协会今年能回复我的投稿,承认弯角鼾兽和泡泡鼻涕虫的存在,那我也会算是的。”

    “既然你也听到了,一起吧。”我说,“我该做点什么好约他出去,从蕾妮开始。”

    “开门见山。”蕾妮说,“莱姆斯,周末想一起去霍格莫德吗,如果他说不,那就翻个白眼离开。”

    “找个合适的时机,我不知道,比如晴天,或者壁炉烧得休息室温度正好,再或者南瓜汁最甜蜜浓稠的那一天。”特丽莎说,鞋尖把湿润的草叶碾出了汁水,“谢诺菲留斯,你怎么想?”

    “什么都不用做,果籽精藏在人们的耳朵眼里,当两个人互生好感时,它们就会飞出来,和同类交流心意,再回到巫师的耳朵眼里将对方的想法告诉他们。”

    非常洛夫古德的回答,他泰然的神态让我感到一阵泄气。

    这就是洛夫古德,一个古怪的,迟钝的,头发蓬乱得像棉花糖的拉文克劳男孩,让人感到十足不可理喻,正如我的朋友对他的迷恋。但他对揶揄相当迟钝,他对特丽莎的不自在同样一无所觉,洛夫古德收回他的琥珀,原因是格兰芬多休息室中的小焰蚊会用它们炙热的口器蛀掉封层,但他离开前向我们承诺,下次会送给我们它的眼泪结晶。

    “要低温保存。”洛夫古德梦游般说完后向我们道别,哼着歌走下草坡,向城堡的方向走去,他白色的发顶被灌木丛吞噬时,蕾妮放声大笑起来。

    “特丽……特丽……”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怎么会是他呢!”

    特丽莎满脸通红,她使劲拍下蕾妮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你真没礼貌,蕾妮!”她恼火地说,“嘲笑别人的喜欢又不会让你变得高贵!”

    蕾妮吃了一惊,不笑了。

    眼前的状况远超出我最初的构想,我没能从特丽莎和蕾妮这儿获得恋爱建议,反倒间接导致了她们从小到大最漫长的冷战期,蕾妮和特丽莎开始通过我打探对方的消息。随之而来的是圣诞节前所有教授为了假期而提高的授课速度,和他们紧跟着增加的作业量,在每日一卷羊皮纸论文的作用下,莱姆斯对我的吸引力像潮水般退去,有时甚至令我恼火,因为他使我幻想起我们俩坐在帕笛芙茶馆里,对着一杯粉红色的彩带茶向彼此傻笑的样子,而我明天就要上交的变形术论文只是开了个头。

    这样混乱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圣诞假期前一天,莱姆斯因为他母亲的身体状况提前从学校离开,我错过了这一年最后一次约他去霍格莫德的机会,特丽莎和蕾妮返程时仍和我坐在同一隔间,但她们拒绝和彼此说话,只分享零食。令人难忘的旅程结束,我看见月台上的安娜斯塔西娅,第一次感觉到她是我的家人。

    “你绝对想不到我刚经历了什么。”我草草拥抱了她一下,把行李扔进汽车后备箱,“这一路上——”

    “海莉!”安娜斯塔西娅在拥挤的人潮中大声地说道,声音划破了湿冷的空气,“这是怎么回事啊,你被不详的爱情击中了!”

    我现在只想将她塞进后备箱。

    一个钟头,这是安娜斯塔西娅驾驶汽车所需的返程时间,也是我用来和她解释我没有爱上我的同学而只是想和他一起出去玩所用的时间,踩着吱呀作响的旧楼梯上楼时,我又让她发誓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我母亲,否则她的塔罗牌全部都会受潮变软。

    “说到这个,我妈圣诞节去了哪儿?”

    “美国,美国长岛,如果你有把最近一封信翻到背面的耐心,年轻小姐,你就不会来我询问我。”

    安雅在狭长玄关长短不一的珠帘中穿行,长指甲使得这些挂着玻璃珠的塑料条向后甩动,完全不介意它们会朝我的脸上来,在我忙着把打结的头发从玻璃珠的穿孔里弄出来时,嘭地一声,安雅将我的手提箱扔在她用一摞盗版占卜书摞成的小茶几上,继续说道:

    “凡妮莎有个远房表亲在长岛,她们最近才恢复联系。”

    “你为什么不拦着她?”我震惊地说,“听起来像是诈骗,我妈妈会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戚贩卖的!报纸上都这么讲!你的电话在哪里,拿过来,我得联系警——”

    “什么事都不会有!”安雅说,她笃定的语气让我愣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问。

    “我用水晶占卜过——”

    我踩着沙发背跳过去找她的电话。

    “而且我们已经去过一次了。”安雅说,用一把痒痒挠勾住我的后领,“给我回来,海莉,在沙发上坐好,自己把柠檬汽水打开。我和你母亲,我们俩,已经去过一次了,萨曼莎阿姨有她们十几岁时在女校的合照,能说出你外祖父母的名字和他们老房子前的盆栽品种,而且她工作稳定,经济条件很好,但也没有好到能把一个成年女人随便卖进红灯区——”

    “我才十五岁!”我捂住耳朵尖叫,“而且我说的贩卖是指器官!”

    “听起来也没好到哪儿去。”安雅说,“别管那些了,凡妮莎的飞机还有四十分钟才会落地,我们过点女孩时间,你知道,就是你和我,围绕一个不在现场的满脸痤疮的小男孩……”

    “莱姆斯皮肤很好……该死的!”

    “所以他叫莱姆斯。”她挑眉,“还有什么?”

    “让我想想。”我向后倒去,垫了厚毯子的沙发扶手接住脑袋,香料的气味在羊毛间蔓延,我吸了吸鼻子,好像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转着眼睛打量起来。

    安雅的公寓是一间不算宽敞的两居室,起居室也是工作间,墙壁和天花板贴着星空壁纸,占卜桌,矮脚凳和我正躺在上面的长沙发被暗淡的光线笼罩着,靠墙错落地陈列着不同材质的木架和橱柜,有些放书,有些放她的饰品和水晶球,有些则用紫红色的的厚天鹅绒布料遮挡着,五岁时我试着掀开过一次,但安雅有时敏捷得像一头母豹,立刻冲过来把我抱远,将我放在绣着希腊神话的挂毯下,允许我摆弄她的占星盘。

    “那里到底是什么啊?”我忍不住问她。

    “用你的魔法透视眼看。”安雅回答。

    “我是女巫,不是变异人。”我说,“不如这样,我来讲莱姆斯,讲完之后,你来把那些绒布从橱柜上拿开。”

    “成交。”安雅说,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又在摆弄那些熏香,“……莱姆斯,莱姆斯什么?”

    “莱姆斯·卢平。”我说,把脚搭在另一只沙发扶手上,“这有点俗套,你确定要听吗?”

    “我的初恋是个比我大七岁的嬉皮士。”安雅说,“他说如果我能把上衣掀起来两分钟,他就给我买啤酒。”

    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完整的讲述莱姆斯和我的故事,在一个香气令人昏沉的灵媒的家里,从开学晚宴我们中间隔着詹姆和多卡斯开始,到假期结束前最后一次魔药课,我抱怨草药根太难切,他偷偷把自己切好的换了一部分给我。

    “他还不错,对吧?”我问安雅,“头发颜色很可爱,眼睛颜色也不错,人很整洁,而且礼貌,个子也不算矮,虽然没见他和哪个女孩出去过,但也没听说他让哪个女孩伤了心,你觉得我应该用什么理由约他去——”

    “不行。”安雅说。

    “什么?”

    “完全不行,海莉,起来看看。”

    我听见清脆的碰撞声,安雅果然又在摆弄那堆宝贝石头,它们会在石板上四处滚动直到停下,安雅的业务之一就是从石板上的划痕和石块的分布中分辨出事物的征兆。

    “少来这套。”我说。

    “阿尔忒弥斯和帕拉斯都不认为这是个好选择,她们不会提供祝福。”安雅说,语气沉重,“好男孩还有很多,海莉,我在等你的时候就见到不少,有个和你穿同色袍子的黑发男孩格外英俊,为什么不……”

    “她们怎么告诉你的,发传真?”我不满地说,“谁需要她们俩的祝福,我还不想和别人生孩子,哪怕是莱姆斯,而帕拉斯很偏心,你给我的故事书里是这样写的,她判俄瑞斯忒斯无罪。”

    “海莉!”

    “我在学校里也上占卜课!”

    不用安雅发脾气,我就知道我说错了话。莱姆斯·卢平被令人不安的沉默推出了这间屋子,我躺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偷瞄房间里的女主人。

    后来很多个圣诞节,即便我们仍在一起度过,但我依然会记起这个时刻。

    安雅还很年轻,喜欢高耸的发髻,耳边留出长而乱的碎发,发稍穿过水滴形大耳环的空隙,她打开阁楼的小窗,冷风和雪席卷而入,将熏香的气味从门缝里推出房间,安雅手里是我的魔杖,她拿着它,像拿一根发簪,用细长的杖尖在窗台的积雪上写字。

    “我只能用它做这些吗?”她问我。

    “也可以把它插进焦糖苹果里。”我说,“这样不会弄脏你的手。”

    她大笑着合上窗子,走过来用手拍我的脸,手腕上有着和室内类似的香味,我知道她原谅我了。

    “晚上想吃什么?”

    “炸鸡块。”

    “千层面吧。”安雅说,“冰箱里还有不少。”

    或许她还没有,我心想,但在安雅翻找千层面的时候,我在沙发上睡着了。

    整个圣诞假期,我的梦境似乎都带着她熏香的气味,直到登上霍格沃茨特快我都感到十分昏沉,如果不是特丽莎和蕾妮一人打了我一下,我可能会将手提箱顺着窗户丢出去,而不是放到头顶的行李架上。

    好消息是,特丽莎和蕾妮和好了,但坏消息是,太过放松的假期很难让人找回紧张的状态,连着好几天,我都还怀念着安雅和我在凌晨跑过三个街区只为买一份油炸食物解馋的日子,她甚至会让我尝一口她杯子里的果酒,但现实是O.W.Ls正在迫近,即便是我最擅长的魔咒学也变得麻烦,更不用提总在沸腾的坩埚和令人恶寒的蟾蜍眼珠,魔药课里的蒸汽更让我昏昏欲睡——

    直到莱姆斯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我吃了一惊,转头看他,他却努努嘴让我看向自己的坩埚。

    “怎么了?”

    莱姆斯叹气,趁斯拉格霍恩教授不注意,把木棍变成了金属叉子,丢了进去,一阵呲啦声,我们看着这把小叉子被溶解成仅剩的一点,慢慢沉进还在冒泡的魔药中。

    “天啊!”我回头偷看魔药学教授,他正和莉莉·伊万斯聊天,看上去很愉悦,我也抽出魔杖,确保整个坩埚被魔咒严严实实地封闭起来后,我压低声音,“我做出了一锅毒药!恐怖药水!”

    “为你骄傲!”莱姆斯也低声说,好像这确实是件创举,他甚至笑了起来,但很快地,莱姆斯发现自己还握着我的一只手时,他不笑了,似乎这是比面前有一锅能腐蚀大多数东西的药水还要可怕的问题。

    “你的头发……”莱姆斯艰难地说,“乱了,掉下来了一绺。”

    我抬起手。

    “另一边。”他低着头说,把蟾蜍胆汁弄洒了,浇灭了一半的火。

    “你确定吗?”我问,“我认为你需要再转过来看看我。”

    但他只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却不肯再把头抬起来了。

    这让我有点失落,也低下头专心切起姜根。显而易见,今天也不是好时机,甚至更令人尴尬了——

    “莱姆斯!莱姆斯!莱姆……月亮脸!”

    莱姆斯和我同时抬起头,詹姆手里拿着一块奇形怪状的东西,看上去像是安雅占卜用的石头,但詹姆没给我们竞猜的机会,他说这是个稀奇货,高阶魔药里才会用到的原材料。

    “西里斯和我想把它丢进坩埚里。”詹姆说,兴致很高,“想来一块吗?”

    “一点都不,你们最好也别这么做。”莱姆斯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反应?”

    “没错!”詹姆像是被鼓励了,语气很兴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来一块吧。”西里斯也说,把自己手里的那块掰成两半,“莫里斯,你要不要一起,让莱姆斯帮你掰开,它有点硬……”

    莱姆斯将他伸过来的手拦在了我坩埚的正上方。

    “我不要。”我没精打采地说,他们仨又围绕着这块黑东西争论了一会儿,声音不高,但语速很快,像一群对饲料有所企图的鸭子,我有点困了,也感到灰心,只想快点离开。

    “还是别了。”莱姆斯加重语气,“如果你们不想提前下课的话。”

    “提前下课?”詹姆笑着说,“莱姆斯,你才是最会引诱人的那个,拜托,谁会不想……海莉!海莉!”

    我被突然伸到眼前的手吓了一跳,詹姆哎哟了一声,没能打出第二个响指,他搓着被莱姆斯打了一下的手背问我:

    “你想不想提前下课?”

    “詹姆……”莱姆斯说。

    “非常想。”我恶狠狠地剁着这堂课用不上的魔药原料,一半因为困,一半是想和他赌气,我说,“我恨不得现在就冲出这间教室。”

    詹姆和西里斯同时笑了,我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但他们没留给我答疑时间。

    “我们这是在替你献殷勤。”西里斯转回去前对莱姆斯说。

    紧接着是微弱的扑通两声,我们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一秒,两秒,詹姆和西里斯坩埚里的药水依旧平稳地冒着小泡,“低级。”我吹了声口哨,“你们还不如来看看我的——”

    “梅林!”我们四个异口同声地叫道。

    两道喷泉似的水柱从他们的坩埚里迸发出来,直直冲向教室的天花板,水花飞溅,教室里的男孩女孩们都跟着叫起来,从天花板上落下的水滴又落到其他人的坩埚里,教室陆陆续续多出十几座小型喷泉,詹姆和西里斯大笑,斯拉格霍恩发出我们以前从未听过的海象一般的叫声,水雾中一片混乱,我不太确定,但我仍觉得斯内普好像也短暂地尖叫了一声,就在我想趁乱凑过去确认一下时,眼前突然多了一道遮挡。

    莱姆斯把我袍子上的兜帽掀起来盖在我头上,他自己也一样,但我仍能看见他上扬的嘴角。

    “走吧。”他说。

    我一愣,但他已经握住我一只手腕,“坩埚!”我尖叫,如果那时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一定会闭口不言,“我的坩埚,不能把它留在这儿,里面的东西会灼伤别人!”

    混乱发生的第四分钟,莱姆斯和我一人提着坩埚的一只把手,在气味古怪的魔药雨中跑出了魔药课教室,兜帽在我们跑上楼梯时滑落下来,露出因为沾上魔药而粘连的头发,干涸的药水结块后开始掉渣,在后颈处留下一道浅绿色的印记,我们和一个共享的危险秘密在走廊中奔跑,费尔奇的怪猫在角落里嘶叫,阳光穿过彩色的玻璃窗,在皮肤上落下孔雀蓝和血红的倒影,那天据说是初春里很罕见的温暖气候,而我确实感到我的脸在发烫。

    停下的好几秒后,我们才发现现在的地方是进入城堡后的门厅,橡木大门在我们眼前耸立着,莱姆斯胸膛起伏,花窗的光影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彩痕,但我仍知道他眼睛的颜色,他正注视着我的,眼睛的颜色。

    “你的头发乱了,海莉。”他轻声说,眼中流露出飞虫对火焰的渴望,与他的恐惧同源,“掉下来了一绺。”

    “是哪一边?”我问他,感觉到从发辫里逃散出的发梢搔刮着我的嘴角,“指给我看,或者别再告诉我。”

    “右边。”他回答,窗外有云飘过来,彩色的光影在他脸上移动,眼睛亮得像是磷粉折射的光彩。

    “右边?”

    “我确信是。”

    莱姆斯空着的那只手伸向我,嘴角似有若无的刺痒向后退去,滑过侧脸,再到耳后,耳廓有一点错觉般的碰触。

    我记得他这只手的中指指腹上有一道正在结痂的伤疤。

    “莱姆斯,我……”

    大门被推开,发出沉重的响声,一群刚结束草药学的低年级生走了进来,带来草药的气味,沾着泥土的脚印,和外面的阳光,天空,草地与湖泊,外面的世界似乎与他们推开的门缝同宽,晴朗,界限分明,微小的灰尘在被阳光下的空气中浮动,我的目光跟随其中一簇移动,最终找到了莱姆斯的眼睛。

    “你去过霍格莫德村外的桦树林吗?”我问,“听说那儿的松鼠会向给它们坚果的行人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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