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尘车祸的消息很快就在网上传播开来,储凝是在助理的告知下知道的,她一直联系不上路尘,直到她的工作室发了一条微博说明路尘目前已没有生命危险,她才放下心来。

    精神和心理科的医生是不可以和来访者成为朋友的,所以她和路尘几乎没有私下交流,只是日常的心理状况询问。自从路尘决定重新走向她喜欢的人,储凝就明显感觉她的状态逐渐变得平稳,还多了几分生气。

    可当她听到助理跟她转述说路尘一年前的网络暴力又被翻出来,而且律师和警方已经介入的时候,她很担心路尘的病情再次复发。路尘来她这里的事,她的朋友是不知道的,储凝也不能贸然去询问她现在的情况,只能等着路尘跟她联系。

    结束一个来访以后,她看了眼手机,路尘终于给她发了消息:【储医生,您应该看到新闻了,抱歉这么久才跟您报平安,我目前不太方便跟您电话联系,等我出院以后,我跟您约个时间吧。我怀疑,我复发了。但目前的症状很轻,您别担心,我会尽快和您联系。】

    储凝之前的担心被证实,她心情有些难言。即使做了这么久的来访,她依然会因为一些事触动。她靠言语救人,有人却用言语杀人。【好,我等你来。好好休息,早日康复。】

    **

    路尘出院的时候,气温已经全然降了下来,初秋的季节,路边开始掉落黄叶。半个月之前,路尘把父母劝了回去,她以为还会有一番口水战,结果二老一反常态,扔下一句你爱咋咋吧,我们管不动也不想管了,就买车票回去了。

    之后谈潞就一直在医院陪她,晚上睡觉的时候,路尘睡床,他睡沙发。小小的两人沙发根本装不下他整个人,路尘拖着他让他去床上,但第二天醒来,他还是在沙发上,一来二去,路尘也放弃了。

    路尘没有让其他人来接她,她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被谈潞牵着上了车。快进入小区车库的时候,谈潞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去你家,还是我家。”

    路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慢吞吞的回应:“什么意思。”

    等车辆识别进入地下车库后,谈潞才慢悠悠的继续说:“ 意思就是,我家没有空房间了,去我那的话,就只有一张床。或者,你家有两张?”

    “……”她家确实有两张。

    但是,男女朋友同在一个屋檐下,有时候难免会擦枪走火,更不用说,谈潞的身材本身就很对她的胃口,万一擦出事了,她不敢想。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路尘也曾幻想过两人住在一起的场景,或许谈潞真的能做到他所说的那样,他会尽心尽力照顾好她,照顾好两个人的家。可感性的幻想总会被理性打败,每次冒出‘要不就试试’的想法时,路尘就会下意识的全盘否定谈潞的话。

    她总是没有办法迈出那一步。

    “下车。”谈潞把车停到路尘家楼下,解开安全带转过身刮了一下她的鼻梁,“送你回家。”

    送你回家。我再回去。

    一直等到进了电梯,看着不断上浮的楼层数字,路尘都没想好怎么解释,稀里糊涂到了门口,回身看了眼身后的谈潞。

    “看什么,开门啊,这些东西好重,我左手马上都要废了。”

    开了门,路尘站在门口没动,等谈潞进屋把东西放在玄关,她才喊他:“过来录个指纹。”

    谈潞愣了一下,“录指纹干什么?”

    “那你是要记密码了?”路尘在门锁上滴滴点了几下,看他,“我以为指纹会更方便。”

    20岁的她迈不出那一步,27岁的她来迈。

    “我家有两张床,你看你想睡哪个?”

    “想睡哪个都随你,现在,过来录指纹。我站这好久了。”

    ······

    路尘装修的时候把整个阳台和客厅打通连在了一起,中间只用窗帘隔开,谈潞一路走到阳台,检查了一番之后,才把窗户打开,路尘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这看看,那摸摸,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她忍不住败他兴致:“录个指纹把你高兴成这样?不知道是谁,下车的时候说送我回家,那眼底的委屈和不甘,啧。”

    谈潞回头看她,也不介意她的调侃,一副便宜样子,“是我,都是我。多年心愿,一朝实现,还不允许我高兴了。我笑我的,你去客厅玩会,一会苏城他们都来,给你接风洗尘。”

    说着,门口就传来密码输入的声音,谈潞回头,眉头拧巴,眼里满是诧异。

    谈潞的脸变得太快,诧异的表情有点好笑,路尘扶着他的肩膀,笑得不能自已:“应该是江童,她知道我家的密码。”

    谈潞撇开她,往客厅走,不温不凉的扔下一句:“密码可以换了。”

    人都到齐,厨房成了男人的天下。路尘和江童被留在客厅等着吃饭。两人盘腿坐在沙发上,电视放着综艺,江童偷偷瞄了一眼厨房,矮身靠近路尘低声说:“ 你们俩这进度可以啊。老实交代,到哪了,是不是,嗯?”

    “咳咳咳。”一口水差点呛到路尘喉管里,她脸红脖子粗地瞪着江童,“什么到哪了,不要乱说话,一人一间房好不好,这不是没人照顾我吗。”

    江童有些郁闷,没好气地看她:“友情提醒,大家也不是只拉拉手的年纪了,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机会来之不易,请路尘同学,好好珍惜!”

    路尘:“……” 我信了你的邪。

    等一伙人离开,路尘洗完澡出来,谈潞还在厨房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路尘看着他的背影,心底那根关于家庭的弦被扯了一下。

    现在,在她的家里,玄关鞋柜放着谈潞的鞋,衣架上放着他的帽子,餐桌上放着他的杯子,厨房里是他忙碌的背影,房间里是给他铺好的床,整理好的衣柜。

    谈潞似乎正在一点一滴入侵着她的生活,他正在用他的行动告诉她,他会一步一步实践他所说的话。

    他会等着路尘给他的迎接,他也需要路尘等着他承诺的实现。

    谈潞洗完手转身,就看到路尘对着餐桌上他的杯子发呆,眼底眸光黯了黯,他跨步走到她面前,扶着她的脖颈,低头吻她。

    路尘毫无防备,喉间溢出声音,睫毛轻颤,仰头承受着他突如其来的亲吻。似是弯腰太久不舒服,谈潞突然左手掐着她的腰,把她抱坐在了餐桌上。

    谈潞的呼吸有点凌乱,带茧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抹去路尘唇边的水渍,没忍住,又低头咬了一下被他亲得有些艳红的唇。

    谈潞用了点力,似是泄愤,咬得路尘抬手打了他一下,声音还带着点娇:“疼。”

    谈潞低笑一声,滚烫的唇移到她的耳后,轻啄着那里的肌肤,低沉开口:“ 让你长长记性,以后不准再弄坏我送给你的东西。”

    自从谈潞知道路尘把他送给她的杯子摔了以后,第二天他就把他的那只拿到了路尘面前,天天端着杯子在她眼前晃。

    路尘自知理亏,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心虚道:“ 我真不是有意的,当时太生气了。”

    谈潞安抚般地亲了亲她的耳朵,诱导她:“ 为什么生气。”

    沉默了一会,路尘才缓缓回应。谈潞耐心地听着,期间手也没闲着,刚洗完澡的路尘一整个都是香香软软的,他的手一直在路尘的腰腹徘徊,这里捏捏,那里捏捏,手指摩挲着她的衣角,不动声色的分开她的双腿,让自己离她更近一步。

    路尘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觉察谈潞的小动作,等她断断续续地说完,谈潞捏着她的下巴,又亲了她几下,“ 我想了一下,虽然你的理由很充分,我也理解。但是你摔碎了是事实,还是要惩罚一下,我还没有想好惩罚是什么,所以,先欠着。”

    路尘被他的说辞惊到了,抬头不可置信的看他:“我不是故意的,为什么还要有惩罚啊。”

    “没得商量,就这么定了。” 谈潞被她这惊讶的模样弄得发笑,“ 现在,去睡觉。正好试试我单手能不能抱得动你。”

    说着,谈潞就像抱婴儿一样,单手托着她从餐桌上离开,路尘惊叫了一声,岔开的双腿立马盘上谈潞劲实的腰,双臂也紧搂着他的脖子,拖鞋掉落砸在地板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咳咳——” 谈潞右手拍了拍路尘的胳膊,“路路,手松开点,我要被你勒死了。”

    回过神的路尘,手松了松,接着直接扒开谈潞T恤的领口,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就像他刚刚咬她一样,“吓我一跳你。”

    路尘那点力气,对谈潞来说,跟挠痒痒一样,没叫停,抱着她转身往卧室走,“ 你看看,这不是很稳吗,抱你那是小菜一碟。”

    “停停停,去沙发那,你的手还没热敷呢,刚洗碗用的是温水吗?”

    “我一会洗澡的时候多冲一会就行。医生说了,就算出院了,你也得注意休息,药吃了吗,一会该犯困了。”

    路尘的卧室相比于客厅,整体色调偏冷淡。谈潞是第一次进到她的私密空间,把路尘放到床上,抬眼环顾了一下,除了一个化妆台能够彰显她女性的身份外,还真是和一般女生不太一样。

    谈潞收回视线,在路尘额头亲了一下,“ 乖乖睡吧,我在隔壁房间,安心睡觉。晚安,路路。”

    路尘眨了眨眼,看着谈潞关门离开。静默了几秒,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虽然自从谈潞确定他的男朋友身份以后,时不时就会亲一下她,好似要把这六年错过的亲吻都要补回来,但是她还是会在谈潞亲她的时候心脏砰砰直跳。

    白天做决定的时候还有的一丝顾虑,这会全消失了。谈潞本来就是个分寸感极强的人,估计她不主动,他也不会有任何动作。

    路尘也不知道自己后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就听见客厅好像有油溅起来的声音。揉着眼打开门,就闻到了一股饭香,看到厨房里的人,真是觉得这个早晨尤其的美好。

    路尘悄悄走到谈潞身后,拦腰抱住了他。

    “先不抱,把胳膊收回去,油溅到胳膊上了。” 谈潞早就听到她起来的声音,关了火,带着她往后退了几步才转过身来,捏了捏她的脸,又揉了一把她半长不短的头发,“你这头发长得挺快啊,把眼睁开,去洗漱,一会吃饭。”

    等洗漱出来,谈潞已经坐着开吃了,路尘走过去摸了一把他的下巴,坐到他旁边,提议道:“ 一会你要不跟我去工作室?”

    谈潞有些不赞同:“ 现在就开始工作?”

    “嗯,我其实都好得差不多了,没事的。再说了,我还得养你这个无业游民呢。” 路尘咬了口鸡蛋,内心感叹谈潞的手艺果然还是比她强啊。

    这话挑战到了谈潞的男性尊严,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咬牙切齿地瞪她:“我只是没有去找一份固定工作,并不代表我没有赚钱,你的存款都不一定有我多。妹妹!”

    路尘勉强压住反驳他的欲望,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是吗哥哥!你干啥了,据我所知你已经休息了一年了。”

    “首先,我需要和你说明,我的投资理念从很小的时候就培养了。苏城的店我也是入了股的,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基金股票各种投资,我不工作也是完全OK的。更何况,还有我爸的公司呢。” 谈潞的语调满是骄傲得意。

    路尘毫不犹豫打破他的得意忘形:“是吗哥哥,你放心,叔叔是宁愿让公司自生自灭,都不会给你的。”

    “……” 杀人诛心。

    关于谈潞和他爸爸的明争暗斗,路尘还是知道一点的。以前,谈潞打给他妈妈的电话,只要不是工作时间,电话里就一定会有谈爸爸的声音,并且永远都是在催着谈妈妈挂电话。

    最终,谈潞还是没有拗过路尘,陪她一起来了工作室,青青还没忍住抱着路尘哭了好久,刘辛眼睁睁看着谈潞的脸越来越黑,趁他还没发火,赶紧拉着青青忙去了。

    路尘殷勤的给谈潞泡了咖啡,拿了杂志,敷衍的亲了他一下,拿起设备也下了楼,昨晚跟青青说了今天来,一会已经安排了一个拍摄,她得下去准备。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谈潞就像等待丈夫临幸的小媳妇一样,在路尘办公室,把陈列的照片一张张看过去,等着她结束带她去吃饭。

    照片看完,谈潞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他慢啜着咖啡,听着房间外此起彼伏的快门声,蓦然感觉有点像枪上膛的声音。

    谈潞哑然失笑,暗道自己真是魔怔,弯腰拿起桌面上的杂志打发时间。杂志是摄影业内的名家,定期也会对一些新锐摄影师进行采访,手中的这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的,翻了几页,谈潞看到了刘辛的内页。

    大致扫了几眼,刚想翻过,突然看到了路尘的名字。谈潞细细看过去,是刘辛在采访对话中提到了路尘。

    【记者:您和路尘摄影师共同组建了一个工作室,那您二位会是比较合拍的吧。】

    【刘辛:不合拍的话,也不会跟她一起了。我主外,她主内,她听我的哈哈哈哈。】

    【记者:这和我们想的一样,路摄影师似乎是不苟言笑多一些,有时候我看到她面无表情还挺怵的,原谅我这没出息的样吧。不过,我是否能和您求证一点,我听说路摄影师是不拍男士独照的是吗】

    【刘辛:嗯对,所以,以后你们如果要她拍摄的话,就不要想着拍你们的男朋友了哈哈哈哈】

    【记者:记着了记着了,真的挺可惜的。那您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规矩吗】

    【刘辛:这你还真的问到我了,路尘和人相处,有一点会让你觉得很舒服,她一向点到为止,不问不说不在意。但同样,她给到对方的尊重,我们也要给她。以后如果她能答应采访,你们可以试试亲自问问她,知道答案以后告诉我一声,我也蛮好奇的哈哈哈哈】

    看完这段文字,谈潞抬头再次看了一眼办公室里陈列的照片,眉心渐蹙,他明白不对劲的点在哪里了。这段时间,先是路尘车祸,后是两人和好,自己的心情跟过山车一样起伏,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跟路尘好好聊聊这件事。

    谈潞若有所思地把杂志合上,喝完杯子里的咖啡,起身离开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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