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潞不再执着于做手术,路尘的烦躁就放下了一半,她开始让自己沉浸在忙碌中,不去让那股烦躁影响她的情绪,冥冥之中她推掉了所有要出差的行程,活动范围全在临淮,除了拍摄,她也开始监督谈潞吃中药,路尘从小就是个药罐子,而且因为经期的原因,中药也没少喝,所以,她并没有觉得味道太苦,但谈潞不一样,虽说是不怎么喜欢吃甜的,但他也不喜欢吃苦的,每次喝之前,都要耍赖很久,路尘每天上了班工作下了班谈潞,分给其他人的时间明显减少。

    以至于接到黄清电话的时候,她空白到恍惚。

    据后来青青的描述,路尘被电话吵醒,眉头紧皱,眼皮冷硬地绷直,任谁看都是一副想发火又不得已要忍着的样子,她坐在对面大气不敢出一口,两秒钟后,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她感觉路尘就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皮毛孔顺着往下,而且那冰冷的水里好像有无数看不见的针在扎她,要不然路尘为何疼得握着手机的手指尖都泛了白,甚至连恰到好处的妆容都变得苍白。

    压了这么多天的烦躁不安终于爆发了个彻底,路尘挂了电话,没什么表情的盯着青青,她应该说点什么,她知道她现在不是沉默的时候,外面艳阳高照,她只感觉浑身血液都冷得想哭。

    “路姐?路姐?怎么了?”

    路尘使劲地,不停地吞咽,脑子里已经把她该做的事全都演练安排了一遍,但就是出不了声,她有点急了,一把拽掉充电线,反复深呼吸到头晕,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奇怪,她以为她的声音会抖,但没有。

    “跟刘辛说我请假,归期不定,工作她能接就接,不能接的往后推,不能推的付违约金,从我自己账上划。青青,我得回家。”

    路尘高估了自己的冷静,她脑子一片浆糊,很多事很多话在她脑海里播放,倒带,再播放,出租车窗外的高楼大厦眨眼消失,她动了动唇才发现自己喉咙干哑地难听,“抱歉师傅,可以请您再快一点吗,我急着回家。”

    “小姑娘别急啊,我一定尽快把你送到站,我这刚买的一瓶水还没开呢,你先润润嗓子,别急哈,家里有事是不,那你更不能急了,咱得保证自己健康安全才能回家解决事情,咱不能急,喝点水先,忙中出错,冷静点冷静点,快到了啊。”

    司机师傅话音刚落,路尘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路尘愣了几秒才接起,“路路,最近一班的机票我已经买好了,你在机场等我,我一会就到,没事的好吗,你乖,找个位置等我,别怕。”

    “好。”

    似乎总是这样,有急事的时候永远都赶不上最及时的那一列车,无论你再急再慌,都只能煎熬地等下一趟。谈潞找到路尘的时候,她坐在正对着时刻表的角落,手指在屏幕上僵硬地打着字。

    谈潞走过来,单膝跪在地上伸手抱她,路尘下意识格挡了一下,看见是他后才松了力气,于是路尘就不动了,任人带进怀里,紧紧抱着。谈潞的肩膀宽阔温热,路尘失了全身力气脸埋在他肩膀上,很久都没说话。

    她闭上了眼,眼睛压在他衣服上,光线消失,眼前一片漆黑,她能感受到的,只剩下谈潞。

    “路路。”

    路尘还是撑不住了,无声地应了一句:“嗯。”

    肩膀上有了潮意,谈潞揉了揉她的头发亲吻了一下,“别怕,有我呢,我们先回去看看再说好吗,没事的。”

    谈潞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他正在忙基金会的事情突然接到刘辛的电话说路尘家里出事了,状态不对,他字签了一半就开车赶了过来。但是能勾起路尘情绪的事情也没几件,筛选过滤一下,谈潞猜想,应该是路衍或者黄清出了什么事,两个人都在医院工作,如果是需要医疗的情况,那一定能得到第一时间的急救,想到这,谈潞不只是该松口气还是提着心。

    趴在他肩膀上的人慢慢收住了情绪,路尘往回忍了几下,司机师傅说的对,她得冷静,她还得回家解决事情,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她从谈潞身上抬起头,难受地眨饿了一下湿润的眼睛,想让视线清晰一些。

    “闭眼。”

    路尘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接着感觉到谈潞温热的手指轻抚过她的眼睫,“好了,睁眼吧。”

    谈潞把路尘拉起来,两个人都是只带了手机就出来,路尘还揣了个充电线,没什么要托运,谈潞就直接领着路尘到了登机口,时间刚刚好,没等几分钟,两人就登了机。路上,谈潞让路尘睡一会,到了家肯定还有很多事要面对,他怕她撑不住。

    路尘睡不着但也听话闭上了眼,紧绷的神经一直被黄清那句“家属闹事,你爸情况不太好”不停地拨动着,不太好是多不好,黄清其实不会因为小病小灾就让她回去,能到给她打电话的程度,就说明已经不是黄清自己能够承受的地步了,换句话说就是到了一定要通知家人的地步,就像她之前的车祸。

    那个时候,爸妈的心情就是这样的吗。你等着一杯茶的自然风干,却突然有一天在杯底发现了一个小孔,你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但滴落的已经埋进土壤,只徒留一隅浸满茶香的土地供你怀念烹茶时的欣喜。

    被谈潞安抚不少的焦虑和心慌在见到躺在病床上的路衍的那一刻再次袭来,路衍的额头被缠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路尘站在床边安静地看着,纱布的轨迹先是在额头绕了几圈,而后向下贴住左眼,从左耳下绕过,就这么斜着把他的一只眼裹在了纱布里面。

    这还是仅仅是路尘能看到的地方,病服下的伤口,她还没看,医院的同事说,那个闹事的病患家属拿着刀,在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闯进办公室挥刀乱砍,一刀砍在了路衍的左眼,伤到了神经,醒过来估计也看不见了。

    “呵。”

    寂静的病房内,路尘很轻地笑了一声,她只看着床上躺着的人,没有说话,只一直笑,笑到她驼着背弯下了腰,她的后脑像被狠狠重击了一拳,稍稍呼吸一次都疼得发麻。

    有人问过她一个问题,如果你爸妈非要逼你结婚呢,你怎么办,是妥协还是抗争到底。

    路尘的回答是,那就看看谁比谁活得长吧,熬,她最擅长了。

    那个时候她是怎么想的呢,她想,即使路衍真像他每次口中所说“是不是非要等他死了,她才愿意结婚”这样以死相逼,她也不会妥协,命,有一条算一条,他以死相逼,她同样也可以,甚至比他更决绝。

    她就是这么想的。

    路尘跪在地上,又笑又哭,她把门反锁了,钥匙拔了下来,短时间内谁也进不来。

    她一会想自己的笑声会不会让外面人觉得她冷血,黄清会不会生气骂她,一会又想自己的哭声会不会太大,会不会吵到别人,她想路衍35岁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体开始出现问题跟黄清说自己八成是没她活得长了,她想路衍发现自己视力下降开玩笑说自己也能感同身受一下盲人的无奈了,她想,路衍其实是个挺怕死的人。

    病房外,黄清坐在椅子上,谈潞站在病房门口,很久,黄清说了话:“我回去拿点东西,你在这看着尘尘吧,晚上就住家里吧,别折腾了,就这样吧。”

    黄清有气无力地说完这句话,就起身离开,那个背影,好像没有之前见面的时候,那么直了。

    路衍的情况比谈潞想的要严重,不止是面部的伤口,有一刀差点割到他的大动脉,而且意外发生的太突然,路衍原本就因为并发症有心肌病初期的症状,惊吓过度,差点发生急性心梗。要不是急救得当,谈潞听着房间内路尘的哭声,他不敢想会如何。

    给谈徵发完消息,谈潞就一直站在门外等路尘出来,有经过的医生护士看到他,让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等,他也没坐。

    房间里,路尘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走到床尾,拿起路衍的病历本,半晌放下,转头和门外的谈潞对上了眼,她慢慢扯出一个笑容告诉他她没事。

    路尘打开门,拽住了谈潞腰间的衣服,抬头看他:“饿吗?带你去吃饭?”

    谈潞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把她的手裹紧手心,回答她:“好,你想吃什么?阿姨回家拿点东西,应该来不及吃饭,给阿姨带点回来吧。”

    小城的照明设施没有大城市完备,再加上国家倡导节能,出了医院,街道就显得昏暗。路尘给黄清打了个电话,母女俩的声音都比较小,来往车辆一按喇叭,谈潞就有点听不清路尘说的话,他牵着路尘四下环顾找吃饭的地,忽然被捏了一下手指,他停下回头看路尘,路尘还打着电话,只冲着他说了一句:“在这家吃,我妈说这家的米线还不错。”

    店里很干净,路尘点了两碗米线,又给黄清打包了一份,坐到了谈潞对面,膝盖顶了顶他的腿,说:“一会吃完饭,我去给我妈送饭,你在外面等我一下,我们再去趟商场买几件衣服,回来得太急,我有衣服换,你没有,洗漱的就不用买了,家里有新的牙刷和毛巾。”

    谈潞点头,把手里的热水放到她面前,“嗓子都哭哑了,想让谁心疼呢。”

    “让你啊。” 路尘轻咳了两声,“没事,明天就好了。谈潞。”

    “嗯?”

    “我爸之前催婚,一直骂我,说,是不是我死了你才愿意结婚。” 路尘模仿路衍的语气和动作,把谈潞当成她自己,手指着他的鼻梁骨沙哑地说话。

    谈潞直觉应该打断她,“路路——”

    “我有种感觉,我们快结婚了。谈潞。”

    谈潞心里一紧,沉默几秒,把筷子拆开冲洗干净放到路尘面前,然后伸手在她眼尾擦了一下,低声说:“路路,叔叔会没事的,我问过医生了,可以转院治疗,我们把叔叔转到临淮,那里的医生水平更高一些,到时候再做一次全面的检查,叔叔不会有事的,临淮的医院我也联系好了,你别怕。”

    我不怕。路尘心想,她怕什么啊,生老病死这个事,她早就不知道跟路衍黄清聊过多少次了,他们家从来不讳疾忌医,不会避开死亡这个话题。终有一日的。

    吃完饭,路尘给黄清送了饭,而后带谈潞去了商场,路尘的情绪比回来的时候要高昂一些,谈潞暗自蹙眉,路尘虽然很喜欢打扮他,但很少这样,过于有生气了。

    买完东西,两人回了家,黄清不让他俩待在医院里,说她自己就够了,路衍也不需要多少照顾,病房里有两张床,她睡那就行了。路尘想了想,没有反驳,依着黄清的意思,带谈潞回了家,她要是在医院,谈潞肯定也跟着,那就不方便了。

    夜深人静,谈潞躺在路尘的床上,碰碰她的额头,又捻了捻她的耳朵。

    “干嘛?” 路尘抓下他的手腕,“痒。”

    “想摸摸你。”

    “……”

    要是往常,路尘早就一巴掌拍过去,骂他脑子不干净,但今天没有,她从谈潞怀里撑起身,在黑暗中寻到他的唇,碾磨了上去。

    路尘先是很轻地啄了几下谈潞的嘴唇,干干涩涩地贴在一起又分开,从唇角啄到唇珠,再从唇珠啄到唇角,来回几次,在谈潞忍不住想抬手的瞬间,路尘的舌尖从他早就启开的唇缝中滑了进去,没有碰到牙齿的阻挡,谈潞在她进来的瞬间就抬手摁住她的脖颈,让她进的更深。

    谈潞掌控着这个突然的吻,路尘的眼底越来越湿,她忍不住出了声,手刚揽上他的胸口,谈潞就松开了她,亲了亲她泛着水光的嘴角,说:“好了,乖乖睡觉。”

    路尘不听话,又重新吻住他,谈潞没有买睡衣,也不太想穿路衍的,路尘只说了句你随意,然后谈潞就要露不露地上了床。

    谈潞以为路尘又是在拿他当工具发泄自己的情绪,毕竟今晚她确实不太对劲,但慢柔的动作又不像,他本来就对她就没抵抗力,她勾勾手指他就能上勾,更别提现在了。

    呼吸渐重。

    “路路。”

    路尘沉浸在撩拨他的行动中,随意地回:“嗯。”

    谈潞手还搭在她的脖颈后,用了力想把人从身上提起来,“你怎么了?今天不行,你乖一点,睡觉好吗。”

    “不。为什么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

    “没东西,路路,你乖,累一天你该休息了。”

    “谈潞,你不行了吗?”

    “……”

    路尘故意刺激他,但谈潞不为所动,使了劲把人从自己身上抱下来放到旁边,咬上她的耳朵:“乖,今晚不行,你想要我就给你,用另外的方式好吗路路。”

    她疯,他不能跟着一起疯。

    路尘的状态不对劲,他明天得问问储凝了。

    “我不!谈潞,谈潞,谈潞……” 路尘哼哼唧唧地扒着谈潞不放,不要命地蹭他,“我在安全期,没事的。”

    谈潞本来就靠着自己最后那点自制力在抵抗,洗完澡干爽的身体也早就浸了汗意,残存的理智一点一点被路尘的撒娇耍赖磨灭,谈潞闭了闭眼,一个翻身压住不老实的人,“是你自己要的啊,要是明天下了床翻脸不认账,我收拾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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