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尘刚把中药兑上水就接到了黄清的电话,黄清自从出去玩,每天都会掐着点给她打电话,在谈潞说黄清已经有点怀疑之前,她可能是脑子不如以前清醒,没想到这一层,黄清打电话她就接,问什么就答什么,现在想想,黄清分明是在借着给她分享当天的旅行情况,实际上查看她是否还好。

    “喂妈,回酒店了?”

    “刚回来,你吃饭了吗?今天忙吗?”

    “今天休息没工作,你的航班号应该确定了,等会你给我发一下,我去接你。”

    路尘打开燃气,调了火候,走了两步把厨房门关上,背靠着门讲电话,“如果我挪不开时间,就让谈潞去接你,行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黄清才问:“决定了?”

    背靠的门被人拧下门把手,往里推了一下,路尘顺着被推的力往前迈了两步,回头看要进来的人,谈潞嘴巴张开又闭上,看到她在打电话,乖乖又退了回去,门被重新关上。路尘盯着不透明的门玻璃,不知道在想什么,差不多沉默的时间,她给了黄清回答:“决定了。”

    “那就让他来接我吧。行了,回去再说吧,晚上吃点再睡,你们不想做就买着吃,不能不吃。”

    你们这个主语。

    “……知道了,记得给我发航班号。”

    也许是从你变成了你们,黄清的关心变少了很多,没说两句就挂了电话,手机刚放到远离火源的流理台上,门就再次被推开,一颗脑袋慢慢从门后露出来,“打完啦?晚上想吃什么,家里没有菜了,我去买。”

    家里。

    角色进入的挺快。

    路尘深深地看着他,并没有立刻开口。

    谈潞被她的目光盯地有些不太自在,倚在门框的身体慢慢站直,轻咳了一声,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状似无意道:“这么看着我干嘛,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他就是说了一句“家里”啊。

    路尘掀开药罐,收回了目光,没有多说什么:“都可以,喝完药再去。”

    心跳平复下来,谈潞点点头,空气一时静默下来,流理台上的手机显示着倒计时,所有的数字都变成零,尘埃落定的铃声骤然响起,谈潞眼疾手快地按下了暂停,关闭了计时。

    路尘关了火,把药罐的盖子稍稍偏移,避掉药渣,把滚烫的中药倒进了碗里,一剂量的中药可以煮两次,路尘把盖子盖好,双手撑在台上,等药凉一些。

    长期吃安眠药对记忆力是有损害的,反应也会迟钝。路尘回想着刚刚黄清的语气,似是意料之中,又像是妥协。

    路尘不想去想为什么她连昨天给谁拍的照,又给青青说了什么都想不起来,却在碰到谈潞的中药以后,就想起来她和老中医请教的熬药事项,火候、水量、时长、器皿,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很清楚结扎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吗。”

    路尘垂下眼睫,目光还停留在那碗药上,轻声开口。

    谈潞放松了身体继续倚靠在门框上,放肆地盯着眼前人,不由自主的笑容还没勾起来就被按了紧急暂停,该来的总会来,早一步晚一步而已。

    路尘的袖口被她卷了两圈,露出一截骨骼分明的手腕,头顶就是厨房的灯,那手腕白得晃眼,又细得让人心疼。

    谈潞估摸了一下自己被这细白的手打疼的程度,跟蚊子一样“嗯”了一声。

    我以为,我认为,我觉得,我想,这些词,放在某些语境和事件里,说难听点就是自以为是,尤其是在两性关系中,就和‘我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才不告诉你忽略你的’是一个罪名。

    严重一些,这就成了分手和离婚的理由。

    究其根本,手术确实是因为路尘做的,也确实是为了他们的将来才做的,但他没想隐瞒路尘,手术之前他打电话了,路尘没接啊,这也不能怪他对吧。

    虽然,她接了,也不会改变结果。

    念头是他们第一次过后就有的,之后没有一次被推翻过,只有被加强,他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去做而已。他对孩子没有什么必须的概念,说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尽管爱情的结晶这个说法有那么一瞬间让他觉得可能会有点幸福。

    但他的第一顺位,是路尘,不是从第一眼也是从第二眼就想娶回家的老婆。

    路尘对孩子的喜欢程度跟他一样,可可爱爱的时候觉得小东西确实好玩,但是但凡小东西嚎半个音,那滤镜直接粉碎成沫沫。跟他不一样的,是对未知的恐惧程度。

    路尘跟江童的对话,说的很清楚了,当时不是很能理解,现在是清楚得明明白白。

    就算路尘没有遗传到糖尿病,或者说她控制得很好,但谁能保证孩子就一定好呢,未来有一天,小东西会不会埋怨他们,明知道给不了他健康的身体,为什么还要给他看人间的机会呢,万一世间的沧桑并没有给小东西一定的幸福和动力,那埋怨会不会演变成怨恨。

    生育是女性的权利,路尘不想要,他就不要。他不仅不要,还要让路尘断了这个恐惧。

    “你家人知道吗。”路尘撑在流理台上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微微泛了白,等谈潞喝完药,她也要吃药了。

    “暂时不知道,你不用担心,他们会理解的,不理解的话,那我要是被赶出家门了,你记得抱抱我。”谈潞从后环住路尘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侧头看她,“我喜欢的是你,不是孩子,咱俩又没有什么东西要继承,你不想要孩子,那我还留着精子干什么,而且……”

    谈潞莫名有点心虚,停顿了几秒才凑上路尘的耳朵,咬了一下轻声呢喃了一句。

    路尘差点失手打翻药碗,手肘往后用了力,谈潞吃痛撒开手退了一步,小调戏得逞让他笑出了声,路尘红透的耳朵让他笑的愈发让路尘想打他。

    谈潞还嘴贫:“老夫老妻了…别害羞路路,你当时也很喜欢的,我能感觉的到。”

    “你闭嘴!”路尘明显是被他羞恼着了,二话不说又踢了他一腿,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眼睛又往他衣服下遮盖住的还没消退的吻痕扫了一眼,更觉头昏脑热,她吃的那些药不是镇静的,是兴奋的吧。

    路尘头也不回地出了厨房,坐到了客厅沙发上。

    神他妈没有束缚的负距离更有爱。

    爱你大爷。

    路尘一走,谈潞止了笑意,触摸了一下药碗的温度,跟之前路尘让他喝的温度差不多了,一仰而尽,然后快速地小跑到沙发前,捏住路尘的下巴,低头亲了上去。

    是男人,闯祸就不能只闯一个。

    中药苦涩的味道在交换中蔓延到路尘口腔,谈潞弯起的眉眼近在咫尺,这不能称为亲吻,纯属作死。

    眼尾都含笑的谈潞,手刚举起想遮住路尘的眼睛,舌头传来的痛感让一个刀子捅进皮肉都不皱一丝眉的纯钢大老爷们,瞬间泪花在眼里打转。

    操。

    电视剧里的咬舌自尽,是他妈酷刑吧,对自己也太狠了。

    “嗯嗯嗯嗯……”

    谈潞一吃痛,手往下一挪,掐住路尘的两颊,迫使她松了牙关,“路路,太狠了。”

    路尘面无表情地往沙发背上一靠,睨了他一眼,熟悉的苦从舌根上蔓延,浸满整个口腔,忍了两秒没忍住,她推开还在哎呦叫疼的人,到餐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苦味没压下去,她转头就瞪了谈潞一眼,后者似是早有预料,也不喊疼了,满意自己的成就又不想找打的趴在她刚刚靠着的位置,灿烂一笑。

    路尘深吸了一口气,刚才想要跟他好好掰扯一下结扎手术的情绪被彻底打散,她现在只想给黄清发个消息,说她的决定是开玩笑的,要去接她的人已经死了。

    有些人,还在眼前好好活着,但是,他已经,死,了。

    “错了,我想吻你,但忘了我刚喝完药。”

    谈潞说谎不打草稿的把话说完,伸手要去抱路尘,路尘的回答很直白,一个巴掌打到他小臂上,顺带送了他一个字,“滚。”

    谈潞没走,路尘也没有再说话。

    路尘喝完一杯水,勉强少了那么一点苦意,杯子刚放到桌上就被谈潞拿过去,重新倒满,仰头咕咚咕咚往胃里灌。

    路尘眼眸黑了几许,她没看错的话,谈潞是正正好好压在她刚才喝的位置。

    狗男人是有一双鹰眼吗。

    这么一顿闹腾,时针已经指向了晚饭时间,按路尘自己的生活,她吃了药就直接睡了,到了晚上,她就特别容易害怕,很多次的发作都是晚上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对,发作。

    她今天干了什么来着,早晨醒来就看见谈潞,被迫做了几个小时的运动,然后吵架,然后吃饭,然后睡觉,再然后到谈潞这,接着是看他打扫,完了她又收拾,再接着就是她熬药,接电话,想吵架没吵起来,还被中药苦了一下。

    病呢?

    她没发作。到现在都没有发作。

    路尘的心跳了一下。

    很重。

    又很轻。

    半下重得出乎意料,半下又轻得意料之中。

    “谈潞。”

    路尘的声音很低,更像是自言自语,但抵不过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的谈潞的听力,潞字刚落,他就接上了,“嗯?我在这呢。”

    “我饿了。”

    “想吃什么,出去吃还是我给你做?小区楼下的素面?玉米排骨汤?红烧肉?”

    “汤。”

    “好,跟我一起去超市?”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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