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落接过饭店老板手里的打包盒，踢着路边的石子，若有所思地撇了一眼远处祁冀和他那一群狐朋狗友。随后装作没看到，转脸就往反方向走去。她听见祁冀在后面大声喊她。一声又一声，大有不过听见回应不罢休之态。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祁冀要找她的事。两个人就那么一点点血缘关系，基本上没打过照面，谁也没惹谁。要是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他，那可真就是脑子有病。
从门卫拿了快递，路过江翊家单元楼的时候，恰好看见拿外卖的江翊。
江翊扬手跟她打了个招呼，面上挂着的是和初中重逢时一模一样的微笑。
“你现在回家还来得及去吗。”江翊扶着栏杆问她。
祁落眨眨眼睛，“不知道，可能来不及吧，毕竟老师要求12点半之前到最好。”
“既然这样的话……”
江翊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勾着外卖袋子的手指被勒得有些发白，他默不作声地松了一口气，站在台阶上开口道：“来我家吃吧，吃完一块儿过去。”
祁落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来不及，我动作很快的。小区就这么大，我还得去拿琴呢。”
江翊抬眼看了一眼远处，轻声说道：“有人跟着你呢。”
祁落笑脸一滞，低下头推江翊走进楼道口。
“问你是不是喜欢英雄救美，还真玩上啦？”她忍不住揶揄他，“救我三次啦，大恩人。”
“好笑吗。”
“我才不怕他们呢。”祁落细细看他的脸色，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于是讪讪地笑，从口袋里拎出一把□□，唰唰唰耍上几圈，狡黠地眨了眨一双桃花眼：“你看，帅不帅？”
“开刃的？不怕划伤手吗？”
“我练过的。”
“没事练这个做什么。”
无聊的问答又开始了。祁落无言，敷衍几句过去后，拿过□□开始拆快递，她一把拽开边上的胶带，从盒子里拿出两小罐糖，随手把其中一罐给了江翊：“给你，谢礼。”
江翊不明所以：“给我的？”
“感谢你英雄救美三次啊。”
吃完饭祁落回去拿了小提琴，又担心关键时候遇到祁冀，只能踮脚跨上江翊的车后座。
时值秋季，祁落紧了紧身上的薄毛衣外套，风不是很大，但是略微掺杂了些冬季的寒凉。看着距上课还有二十分钟，祁落拍了拍江翊的后背。
“我想喝奶茶。”
江翊看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睛：“我请你喝。”
“我请你喝吧，救命恩人。”祁落伸腿，从后座蹦到地上，“帮我拿着琴。”
当她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两杯，把其中一杯往江翊怀里一塞。
其实江翊骑车是挺稳的，但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山地车后面加后座，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江翊这辆车是他堂哥用剩下的，为了接送妹妹特意装上的。但是接过奶茶后的江翊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突然加速，吓得她一个趔趄，被奶茶狠狠烫了一口。
很久以后，祁落想起这个画面，都还记得这条不宽的路上，少年单薄却又坚挺的脊背，压抑着的笑意，和本应天真无邪的他们。
她从车上跳下的时候奶茶已经撒了一半，头也不回就往垃圾桶跑，江翊站在她身后，一边笑一边将手里擦拭衣服的纸巾远远丢进垃圾桶。看见她回来的时候手里什么都没剩下，他把挂在车把上的奶茶取下来，放到祁落手里，硬生生把祁落的怒气堵回去：“别生气了。”
祁落狠狠剜他一眼：“你逗狗呢？”
韩老师跟班里的老师打了声招呼，就带他们去了大剧院。大剧院离这大概不到一公里，于是她便打算带两人步行去。
祁落轻咬着吸管，跟韩老师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江翊紧了紧背带，时不时跟上两句。大剧院是新装修的，目前还在收尾阶段，地上还有些没清理干净的浮尘，不知道是韩老师从哪路找到的关系，才能带他们事先来看看场地。随后就是一些列的上场，架琴，小提琴这种演奏不比合唱节目，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演练的东西，基本也就是走个过场。
后来有其他人带着孩子进来，韩老师便带着他们先走了。
“你说，老韩是不是不想上课啊？来这一趟其实没什么用。”趁着韩老师去洗手间的功夫，祁落小声说道。
江翊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我看是你不想——”
话音未落，就被身旁擦过去的男生撞了一下。他倒没被撞倒，只是斜斜地碰到了楼梯栏杆的拐角，反而是吓到了旁边的祁落。男生走出去三米远才堪堪回过头，手里攥着手机，忙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伤到你吧？”
“没事。”江翊并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揉了揉腰侧，“你也注意安全。”
对面的男生看上去似乎是要年长他们不少，至少大三的模样，听到他说话，松了一口气，却执意要加他们的微信，说万一撞出什么问题得负责，眼见着江翊不愿意，又问祁落要。
他纠缠不休，祁落便也无话可说，索性答应了，只是这么一加上，倒显得她是江翊的什么人似的。
江翊也没提出什么意见，远远看见韩老师从走廊尽头出现，便出声说道：“走吧。”
祁落和沈悦推开火锅店的门，看着眼前长长的座位挠了挠头。
下午就开始比赛了，但是说好了去看她比赛的沈悦被告知妈妈突然回来，要带她回老家一趟，只能推了祁落这边的邀请。好像是为了赔罪，她硬要拽着祁落请她吃火锅。
祁落坐到沈悦选好的座位旁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挡板：“两个人为什么来吃这种单人的小火锅。”
“我好奇。”沈悦打开手机，“这家店开业没多久，临走前得来一次，妈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带我回老家肯定得过好久，万一直接等到开学才回来，我就又吃不到了。”
祁落看着服务员摆好餐具，道谢后转脸问沈悦：“吴阿姨都回来了为什么我妈还没回来啊...”
沈悦手指猛地一抖，筷子上的午餐肉掉进锅里，溅出的锅底烫到了她的手。她夸张地叫了一声，把托着腮玩手机的祁落吓了一跳。
“烫到了？”
“啊。”沈悦从桌子边上拿出纸巾盒里的纸巾，把手指伸到祁落桌子边上，“给我吹吹。”
祁落放下手机，无奈地白了她一眼，嘟起嘴唇吹了一口气。
沈悦的手机啪嚓一声，虽然祁落动作甚是敷衍，可倘若被拍下来，那么一瞬间就是永恒。可惜她动作快，祁落又塞着耳机，根本没看见她的小动作。
手机在一旁亮起屏幕，江翊。
沈悦扫了一眼，怎奈她天生好的不得了的视力一下就看到了名字：“江翊？”
“你俩怎么回事？？”
祁落歪头问她，“什么怎么回事。”
“你俩有情况？”
“你看着像吗？”祁落白了她一眼，划开手机，原来是在问她下午准备的怎么样了。
“准备什么，我在吃火锅。”祁落敲打几个字发出去，那边回话很快：“好巧。我也在吃火锅。”
“你在哪家店？”
祁落想了想店名，发给了他。江翊又问她哪排第几个桌子。发给他之后她隐隐约约觉得不对。
“你不会也在这吧。”打到了一半，就看见前面的挡板被人打开，露出了江翊那张清秀的脸。
“你怎么也在这……”祁落瞬间无奈，“一个人？”
“不是。”
江翊拉过旁边的喻铭，“还有他。”
祁落脸色一僵，随即勾起一点点笑意，伸到旁边沈悦那里一把按下了开挡板的按钮，正在嘲讽祁落的沈悦手又是一顿，一大团虾滑掉进了锅里，溅出了一大朵水花。
这次她没尖叫，没找纸巾，也没让祁落吹吹，就这么呆愣了十几秒，脸就红的像个喝了几两白酒的傻子。
还是对面喻铭微红了那张好看的脸，递过来一张纸巾，又嫌不够，递过来一大沓。
祁落撑着下巴，歪着脸向沈悦那边微微地笑，江翊隔着氤氲的水汽看着她笑。
然后她披在肩头的头发顺势滑下，在锅边打了个旋，险险擦过。
祁落无奈地看着锅中翻滚的肉，脱下了手腕上的手链，用手腕上的发绳把头发束了起来。
说来也奇妙，沈悦和喻铭这俩人的事情不能说人尽皆知，好歹半个班都知道有这么一桩。喻铭出国看病，过了大半年终于回国了，没成想在这会遇见。
“有缘人终究会见面的嘛。”她小声揶揄，沈悦狠狠推了她一下，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却若有所思地将目光在她和江翊身上游移。
祁落仍然在笑，好半天回过神来对江翊说：“你不觉得我们俩在这很碍事吗。”
“有点。”江翊认真地点头，“你打算先走？”
“嗯。”祁落加快了放菜速度，“我得远离这个不吃火锅都能吃饱的是非之地才行。”
沈悦在后面轻轻拍了她一下：“祁落??”
江翊抬眼：“啊？”
“我就不信你对我们小落没意思！！！”
祁落眼看着急了：“你可别狗急乱咬人啊？？”
喻铭在对面捶了一下江翊的肩膀，咧嘴笑了起来：“你小子开窍了啊。”
“你真有病啊？”祁落咬了口夹到碗里的肉，瞥都没瞥江翊一眼，满脸笑意地看着两人，“你们俩管好自己就行啦，我先走一步啦。”说完拽了张纸抹了抹嘴丢进垃圾桶，遛到前台结账去了。
“不去追？”沈悦扬了扬脸问江翊。
“追她干嘛。”江翊面色如常。
喻铭只顾着笑：“要不是等会儿跟我还有点事，早跟着一块儿走了吧？”
“小落好像落下什么东西了。”沈悦拿起那串银色手链，“啊，她妈妈给她买的那个手链。”
犹豫了一下，江翊伸手：“给我吧，下午比赛我带给她。”
祁落回到家门口的时候，愣愣地看了看门口的布鞋和一双高跟鞋。布鞋看来是外婆的，高跟鞋呢。总不会是妈妈的吧。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腕，却发现空无一物。
糟了。她微微蹙起眉头，把挎包丢到门口。
这时她看见偌大的客厅里坐着的外婆和吴韵，也就是沈悦的妈妈。
“阿姨？”她小声唤出声来，“您怎么……？”
吴韵起身，姣好的面容上，眉毛紧锁，眼睛却有些湿漉漉的，祁落不动，她看见对面身形颀长的女子见到她的一瞬像是老了十几岁，连肩都塌了下来，外婆悠长的叹息在她耳边响起的时候，她恍惚间意识到什么，耳畔的声音转瞬归零，只剩轻微的耳鸣。
在一片诡异的死寂中，她抢先问：“她怎么了。”
“我妈怎么了。”
吴韵微微低头，手抚上她的头，没有与她对视“你母亲，再半年前因为车祸去世了。”
“你父亲不让我告诉你。怕影响你学习和……”
“当时是这样的。”把最重要的话说完以后，面前的女人很快恢复了平静，声音却仍微微有点暗哑，“我和你妈妈，一起搭了的士上街帮你和沈悦带东西，就是那些手链，衣服，手表啊什么的。回来的路上就出事了，当时那辆车过来时，慧安直接扑到了我身上，送到医院过了一夜她就不行了——”
“她想自杀？”祁落冷不丁地闷声接了一句话。
“你为什么……”吴韵惊异地看着祁落，“你为什么能这么想。”
“她是我妈。”祁落看她，眼眶微红，“我知道她是什么人。”
吴韵低头，未发一言。
乔慧安太强势了。祁落没由来地这么想着，或许男人那种诡异的自尊心接受不了乔慧安这种从小自强不息，优秀到毫无瑕疵的人。
她有些难受，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来自手腕上空落落的陌生。她对爱的感受一直匮乏，只有外婆在她受伤时责怪的絮叨让她心口发酸。乔慧安在跟祁丰离婚后就一直在外经商，近几年又出了国，基本上没什么时间照顾她。
这半年来外婆对她的照顾，多少次从她身上看到了已故女儿的影子？她又是怎么忍受下来，没有告诉自己的呢？
她想，应该说些什么，所以她问：“我是不是该见她最后一面。”
此时吴韵正在电话里说些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大清了，直到一道声音如雷贯耳般撞入她的耳膜，在她耳朵里激起阵阵回声。
祁丰的声音，她父亲的声音。
“阿姨，把他电话给我。”
祁丰的声音在她耳边清晰作响：“小落，你不要难过??”
多荒谬啊。
她冷笑了一声，手背抵在白色的墙面上，指骨苍白，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你别在这假惺惺的，我怎么样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祁丰挂掉电话后，吴韵蹲下来，用手捂住祁落的脸。
“你不难过吗，小落。”
“不知道。”祁落轻声回应道。
她应该是爱自己的母亲的吧，她暗自猜测着，不然心里这股子空落落的感觉是怎么来的？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可是这真的是爱吗。
为什么乔慧安从不会对祁丰有任何反驳，为什么祁丰对她撒气的时候，乔慧安只会拦着不会对祁丰发火。
她不会害怕，但是祁落知道她也会一个人在夜里默默流泪，三四十岁的女人很少表现出脆弱，可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执拗，坚强，像极了她的母亲，而祁落自己，也像极了乔慧安。
祁落再次将眼神投向坐在沙发上的外婆。
是啊。乔慧安在她面前寻死觅活过很多很多次，她已经习惯了乔慧安可能说没就没的事实。只是面前这个头发苍白的小老太太，第一次听见这噩耗的时候，得多心痛呢？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祁冀要找她的事。两个人就那么一点点血缘关系，基本上没打过照面，谁也没惹谁。要是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他，那可真就是脑子有病。
从门卫拿了快递，路过江翊家单元楼的时候，恰好看见拿外卖的江翊。
江翊扬手跟她打了个招呼，面上挂着的是和初中重逢时一模一样的微笑。
“你现在回家还来得及去吗。”江翊扶着栏杆问她。
祁落眨眨眼睛，“不知道，可能来不及吧，毕竟老师要求12点半之前到最好。”
“既然这样的话……”
江翊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勾着外卖袋子的手指被勒得有些发白，他默不作声地松了一口气，站在台阶上开口道：“来我家吃吧，吃完一块儿过去。”
祁落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来不及，我动作很快的。小区就这么大，我还得去拿琴呢。”
江翊抬眼看了一眼远处，轻声说道：“有人跟着你呢。”
祁落笑脸一滞，低下头推江翊走进楼道口。
“问你是不是喜欢英雄救美，还真玩上啦？”她忍不住揶揄他，“救我三次啦，大恩人。”
“好笑吗。”
“我才不怕他们呢。”祁落细细看他的脸色，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于是讪讪地笑，从口袋里拎出一把□□，唰唰唰耍上几圈，狡黠地眨了眨一双桃花眼：“你看，帅不帅？”
“开刃的？不怕划伤手吗？”
“我练过的。”
“没事练这个做什么。”
无聊的问答又开始了。祁落无言，敷衍几句过去后，拿过□□开始拆快递，她一把拽开边上的胶带，从盒子里拿出两小罐糖，随手把其中一罐给了江翊：“给你，谢礼。”
江翊不明所以：“给我的？”
“感谢你英雄救美三次啊。”
吃完饭祁落回去拿了小提琴，又担心关键时候遇到祁冀，只能踮脚跨上江翊的车后座。
时值秋季，祁落紧了紧身上的薄毛衣外套，风不是很大，但是略微掺杂了些冬季的寒凉。看着距上课还有二十分钟，祁落拍了拍江翊的后背。
“我想喝奶茶。”
江翊看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睛：“我请你喝。”
“我请你喝吧，救命恩人。”祁落伸腿，从后座蹦到地上，“帮我拿着琴。”
当她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两杯，把其中一杯往江翊怀里一塞。
其实江翊骑车是挺稳的，但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山地车后面加后座，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江翊这辆车是他堂哥用剩下的，为了接送妹妹特意装上的。但是接过奶茶后的江翊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突然加速，吓得她一个趔趄，被奶茶狠狠烫了一口。
很久以后，祁落想起这个画面，都还记得这条不宽的路上，少年单薄却又坚挺的脊背，压抑着的笑意，和本应天真无邪的他们。
她从车上跳下的时候奶茶已经撒了一半，头也不回就往垃圾桶跑，江翊站在她身后，一边笑一边将手里擦拭衣服的纸巾远远丢进垃圾桶。看见她回来的时候手里什么都没剩下，他把挂在车把上的奶茶取下来，放到祁落手里，硬生生把祁落的怒气堵回去：“别生气了。”
祁落狠狠剜他一眼：“你逗狗呢？”
韩老师跟班里的老师打了声招呼，就带他们去了大剧院。大剧院离这大概不到一公里，于是她便打算带两人步行去。
祁落轻咬着吸管，跟韩老师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江翊紧了紧背带，时不时跟上两句。大剧院是新装修的，目前还在收尾阶段，地上还有些没清理干净的浮尘，不知道是韩老师从哪路找到的关系，才能带他们事先来看看场地。随后就是一些列的上场，架琴，小提琴这种演奏不比合唱节目，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演练的东西，基本也就是走个过场。
后来有其他人带着孩子进来，韩老师便带着他们先走了。
“你说，老韩是不是不想上课啊？来这一趟其实没什么用。”趁着韩老师去洗手间的功夫，祁落小声说道。
江翊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我看是你不想——”
话音未落，就被身旁擦过去的男生撞了一下。他倒没被撞倒，只是斜斜地碰到了楼梯栏杆的拐角，反而是吓到了旁边的祁落。男生走出去三米远才堪堪回过头，手里攥着手机，忙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伤到你吧？”
“没事。”江翊并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揉了揉腰侧，“你也注意安全。”
对面的男生看上去似乎是要年长他们不少，至少大三的模样，听到他说话，松了一口气，却执意要加他们的微信，说万一撞出什么问题得负责，眼见着江翊不愿意，又问祁落要。
他纠缠不休，祁落便也无话可说，索性答应了，只是这么一加上，倒显得她是江翊的什么人似的。
江翊也没提出什么意见，远远看见韩老师从走廊尽头出现，便出声说道：“走吧。”
祁落和沈悦推开火锅店的门，看着眼前长长的座位挠了挠头。
下午就开始比赛了，但是说好了去看她比赛的沈悦被告知妈妈突然回来，要带她回老家一趟，只能推了祁落这边的邀请。好像是为了赔罪，她硬要拽着祁落请她吃火锅。
祁落坐到沈悦选好的座位旁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挡板：“两个人为什么来吃这种单人的小火锅。”
“我好奇。”沈悦打开手机，“这家店开业没多久，临走前得来一次，妈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带我回老家肯定得过好久，万一直接等到开学才回来，我就又吃不到了。”
祁落看着服务员摆好餐具，道谢后转脸问沈悦：“吴阿姨都回来了为什么我妈还没回来啊...”
沈悦手指猛地一抖，筷子上的午餐肉掉进锅里，溅出的锅底烫到了她的手。她夸张地叫了一声，把托着腮玩手机的祁落吓了一跳。
“烫到了？”
“啊。”沈悦从桌子边上拿出纸巾盒里的纸巾，把手指伸到祁落桌子边上，“给我吹吹。”
祁落放下手机，无奈地白了她一眼，嘟起嘴唇吹了一口气。
沈悦的手机啪嚓一声，虽然祁落动作甚是敷衍，可倘若被拍下来，那么一瞬间就是永恒。可惜她动作快，祁落又塞着耳机，根本没看见她的小动作。
手机在一旁亮起屏幕，江翊。
沈悦扫了一眼，怎奈她天生好的不得了的视力一下就看到了名字：“江翊？”
“你俩怎么回事？？”
祁落歪头问她，“什么怎么回事。”
“你俩有情况？”
“你看着像吗？”祁落白了她一眼，划开手机，原来是在问她下午准备的怎么样了。
“准备什么，我在吃火锅。”祁落敲打几个字发出去，那边回话很快：“好巧。我也在吃火锅。”
“你在哪家店？”
祁落想了想店名，发给了他。江翊又问她哪排第几个桌子。发给他之后她隐隐约约觉得不对。
“你不会也在这吧。”打到了一半，就看见前面的挡板被人打开，露出了江翊那张清秀的脸。
“你怎么也在这……”祁落瞬间无奈，“一个人？”
“不是。”
江翊拉过旁边的喻铭，“还有他。”
祁落脸色一僵，随即勾起一点点笑意，伸到旁边沈悦那里一把按下了开挡板的按钮，正在嘲讽祁落的沈悦手又是一顿，一大团虾滑掉进了锅里，溅出了一大朵水花。
这次她没尖叫，没找纸巾，也没让祁落吹吹，就这么呆愣了十几秒，脸就红的像个喝了几两白酒的傻子。
还是对面喻铭微红了那张好看的脸，递过来一张纸巾，又嫌不够，递过来一大沓。
祁落撑着下巴，歪着脸向沈悦那边微微地笑，江翊隔着氤氲的水汽看着她笑。
然后她披在肩头的头发顺势滑下，在锅边打了个旋，险险擦过。
祁落无奈地看着锅中翻滚的肉，脱下了手腕上的手链，用手腕上的发绳把头发束了起来。
说来也奇妙，沈悦和喻铭这俩人的事情不能说人尽皆知，好歹半个班都知道有这么一桩。喻铭出国看病，过了大半年终于回国了，没成想在这会遇见。
“有缘人终究会见面的嘛。”她小声揶揄，沈悦狠狠推了她一下，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却若有所思地将目光在她和江翊身上游移。
祁落仍然在笑，好半天回过神来对江翊说：“你不觉得我们俩在这很碍事吗。”
“有点。”江翊认真地点头，“你打算先走？”
“嗯。”祁落加快了放菜速度，“我得远离这个不吃火锅都能吃饱的是非之地才行。”
沈悦在后面轻轻拍了她一下：“祁落??”
江翊抬眼：“啊？”
“我就不信你对我们小落没意思！！！”
祁落眼看着急了：“你可别狗急乱咬人啊？？”
喻铭在对面捶了一下江翊的肩膀，咧嘴笑了起来：“你小子开窍了啊。”
“你真有病啊？”祁落咬了口夹到碗里的肉，瞥都没瞥江翊一眼，满脸笑意地看着两人，“你们俩管好自己就行啦，我先走一步啦。”说完拽了张纸抹了抹嘴丢进垃圾桶，遛到前台结账去了。
“不去追？”沈悦扬了扬脸问江翊。
“追她干嘛。”江翊面色如常。
喻铭只顾着笑：“要不是等会儿跟我还有点事，早跟着一块儿走了吧？”
“小落好像落下什么东西了。”沈悦拿起那串银色手链，“啊，她妈妈给她买的那个手链。”
犹豫了一下，江翊伸手：“给我吧，下午比赛我带给她。”
祁落回到家门口的时候，愣愣地看了看门口的布鞋和一双高跟鞋。布鞋看来是外婆的，高跟鞋呢。总不会是妈妈的吧。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腕，却发现空无一物。
糟了。她微微蹙起眉头，把挎包丢到门口。
这时她看见偌大的客厅里坐着的外婆和吴韵，也就是沈悦的妈妈。
“阿姨？”她小声唤出声来，“您怎么……？”
吴韵起身，姣好的面容上，眉毛紧锁，眼睛却有些湿漉漉的，祁落不动，她看见对面身形颀长的女子见到她的一瞬像是老了十几岁，连肩都塌了下来，外婆悠长的叹息在她耳边响起的时候，她恍惚间意识到什么，耳畔的声音转瞬归零，只剩轻微的耳鸣。
在一片诡异的死寂中，她抢先问：“她怎么了。”
“我妈怎么了。”
吴韵微微低头，手抚上她的头，没有与她对视“你母亲，再半年前因为车祸去世了。”
“你父亲不让我告诉你。怕影响你学习和……”
“当时是这样的。”把最重要的话说完以后，面前的女人很快恢复了平静，声音却仍微微有点暗哑，“我和你妈妈，一起搭了的士上街帮你和沈悦带东西，就是那些手链，衣服，手表啊什么的。回来的路上就出事了，当时那辆车过来时，慧安直接扑到了我身上，送到医院过了一夜她就不行了——”
“她想自杀？”祁落冷不丁地闷声接了一句话。
“你为什么……”吴韵惊异地看着祁落，“你为什么能这么想。”
“她是我妈。”祁落看她，眼眶微红，“我知道她是什么人。”
吴韵低头，未发一言。
乔慧安太强势了。祁落没由来地这么想着，或许男人那种诡异的自尊心接受不了乔慧安这种从小自强不息，优秀到毫无瑕疵的人。
她有些难受，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来自手腕上空落落的陌生。她对爱的感受一直匮乏，只有外婆在她受伤时责怪的絮叨让她心口发酸。乔慧安在跟祁丰离婚后就一直在外经商，近几年又出了国，基本上没什么时间照顾她。
这半年来外婆对她的照顾，多少次从她身上看到了已故女儿的影子？她又是怎么忍受下来，没有告诉自己的呢？
她想，应该说些什么，所以她问：“我是不是该见她最后一面。”
此时吴韵正在电话里说些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大清了，直到一道声音如雷贯耳般撞入她的耳膜，在她耳朵里激起阵阵回声。
祁丰的声音，她父亲的声音。
“阿姨，把他电话给我。”
祁丰的声音在她耳边清晰作响：“小落，你不要难过??”
多荒谬啊。
她冷笑了一声，手背抵在白色的墙面上，指骨苍白，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你别在这假惺惺的，我怎么样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祁丰挂掉电话后，吴韵蹲下来，用手捂住祁落的脸。
“你不难过吗，小落。”
“不知道。”祁落轻声回应道。
她应该是爱自己的母亲的吧，她暗自猜测着，不然心里这股子空落落的感觉是怎么来的？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可是这真的是爱吗。
为什么乔慧安从不会对祁丰有任何反驳，为什么祁丰对她撒气的时候，乔慧安只会拦着不会对祁丰发火。
她不会害怕，但是祁落知道她也会一个人在夜里默默流泪，三四十岁的女人很少表现出脆弱，可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执拗，坚强，像极了她的母亲，而祁落自己，也像极了乔慧安。
祁落再次将眼神投向坐在沙发上的外婆。
是啊。乔慧安在她面前寻死觅活过很多很多次，她已经习惯了乔慧安可能说没就没的事实。只是面前这个头发苍白的小老太太，第一次听见这噩耗的时候，得多心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