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八的时候任逸书找了个由头跑去了网吧,她特意找了远离家里范围的网吧以防撞见家里人,不由感叹恋爱好像做贼。其实她心里知道也没必要瞒着妈妈,但就是受不住她刨根究底的连环问题,和沈立秋在一起才不长时间,未来怎么样还很难说,并不是适合告诉长辈的时候。

    走到网吧门口,一个声音带着一点怀疑叫住了她,她回头看到一个有点熟悉但是又陌生的男生。任逸书有点脸盲,她疑惑对方的身份,想了想也没有同学住在这附近,她还在踟蹰的时候,就见那个男生粲然一笑说:“我是曾景棋,不认识了吗?”

    任逸书适才找到那一丝熟悉感的来源,是她初中其中一任同桌。她一直是很孤僻的,老师并不重视她,大部分同班同学都很骄傲,也不喜欢成绩拖后腿的她,唯有这个同桌人比较清高,不屑于这些拉帮结派的事情,当时虽然和她关系没有十分亲近,待她也算是亲厚的。

    “是你啊。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啊。”再见昔日同窗任逸书是有点惊喜的。

    “来这附近找朋友,你呢?”

    “上网啊。”任逸书指指面前的网吧。

    “对哦,我傻哈哈哈哈哈,留个联系方式吧晚上一起吃个饭呀。”

    “好啊我和家里说一下。”任逸书加了曾景棋的社交软件就转身走了,并不知道对方在她身后凝视了片刻她的背影。

    沈立秋这两天很忙的样子,一直都没怎么回消息。

    曾景棋在澳洲读本科,这时间是南半球的暑假,刚好和国内的朋友寒假碰上了一个月,他要三月才开学,得知任逸书在A市读书,说打算年后等任逸书开学的时候和她一起回A市,找在那边同样是在放暑假的朋友玩。任逸书就当他是随口说的,也没放在心上。

    在吃饭陷入第三次沉默的时候,曾景棋忽然说:“你真的变了好多,我刚都没认出来。”

    任逸书说:“那你刚刚又是怎么认出来的呢?”

    曾景棋弯了弯眼睛:“我可能太熟悉你了吧。”

    任逸书琢磨了一下他们即便曾经是同桌以自己淡漠的性格好像也不会和曾景棋关系特别好。曾景棋读书的时候人缘在年级里是数一数二的好,人人都想和他做朋友,他也不管这些人是图他丰厚的零花钱还是真的就喜欢和他玩,照单全收都是哥们,每次出去聚会也会主动买单。

    任逸书忽然就回忆起了在教室窗边第三排的那个少年,趴在书桌上小憩的样子,细碎的阳光撒在少年人意气风发的脸庞上,他因为被午后的光阴打扰而微微蹙起眉头,瘦长的手指抬起那本任逸书永远读不懂的物理练习册挡住自己的脸。曾景棋习惯了她忽然的晃神一般开始玩手机,然后忽然开口:“订票了吗?没订的话咱们一起订吧。”

    任逸书以为他是说笑的,没想到曾景棋真的要和她一块回A市,也没想到有什么不妥的,就说回去给家里说一声一起走。

    吃完饭曾景棋坚持要送她回家,任逸书惊讶于以前会和她互抡凳子打架的小男孩居然现在还有了点绅士风度,想想也晚了,就欣然答应了。曾景棋陪着她沿着小巷昏暗的灯光走着,任逸书想到了第一次沈立秋把她的手揣进衣兜里的那天,她有点想见沈立秋了。曾景棋这时候忽然开口了:“我有个摄影练习,你明天有空吗能不能给我当个模特?”

    “我?我可以吗?”任逸书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啦,如果你有空的话也算帮了我一个忙啦。”

    “应该没问题吧。大概几点在哪儿?”

    “要拍灯光,晚上吧。我请你吃饭,明天傍晚我来接你。”

    “好啊。”

    “你需不需要问问你男朋友同不同意?”曾景棋意味深长地发问。

    “应该没关系吧,只是帮同学一个忙而已……”然后任逸书的话忽然停住了,她看到了灯光下站着的那个人。沈立秋正在搓捏自己的双手取暖,南方的冬天真的透心凉,他都快有点冷地站不住了。任逸书疾步向他走过去,然后也没管身后的曾景棋,紧紧抱住了沈立秋惊喜地说:“你怎么来了?”

    沈立秋说自己下午刚到的A市,只来得及回家放了行李就又赶着六点的飞机来找她了,想给她一个惊喜也弥补一下错过的情人节,解释完这一句沈立秋就看向了曾景棋,问这是谁。

    “曾景棋,我初中同桌,今天刚遇到。沈立秋,我男朋友。”

    曾景棋礼貌性微笑了一下说:“你好啊。既然你有人保护了,那我就先回去啦,明儿见。”

    沈立秋皱了皱眉,准备听任逸书解释一下明天见是什么意思。

    任逸书说:“我同学说有个摄影作业想找我当模特,我也没事干就答应了,不知道你要来,我要不一会鸽他。”

    沈立秋说:“没事,我陪你一块去。”

    沈立秋只打算待几天就要回A市和长辈们团聚。他提出要不要出于礼貌见一下任逸书的家里人。任逸书拨浪鼓似的摇头拒绝了,实在是不想面对妈妈的盘问,她想,我才十八岁呀,十八岁谈恋爱就见家长,大约是要把父母吓到的。

    看到她的抗拒,沈立秋沉默了,他和家人报备了这段恋爱,他妈没说什么,儿子从小就是个极其有主见的人,永远也知道什么选择最适合自己,不需要父母操心,她听到只说,你喜欢就好,未来还很远。但是任逸书却很是抗拒让这段关系面向家里明朗化,沈立秋不是那么喜欢表达自己的一些无关痛痒的困惑的人,于是也没有追问一句到底为什么她不愿意告诉家里人,其实任逸书只是不想听啰嗦的追问,沈立秋却误会成了她没那么喜欢自己。沈立秋开始反思自己,明明恋爱对他来说并不会牵动他太多的情绪,为什么这一次会有涟漪起伏呢。

    任逸书是敏感的,她觉察出了沈立秋的不快,她说:“你容我狡辩一下。”

    沈立秋就笑了,这姑娘是这么直白的一个人,也不会故意有遮遮掩掩的心思,大约只是怕麻烦而已。任逸书看他笑了知道他也没有太计较就接着说:“明晚我就和我妈说去闺蜜家住然后我来找你吧。”

    老小区外的小巷说话间就走到了头,老房子的隔音都不是很好,如果有人在楼下说话,三四楼同一侧的房间就能听见,好在冬天家家户户都没有开着窗,任逸书有点不舍地拉着男朋友的手,把脑袋抵在他胸口。昏黄的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沈立秋空出一只手轻抚她的发顶,背对着小区入口的方向,正面看到了一个出门扔垃圾的中年女人,瘦小留着黑色的短发,怔愣地看着相拥的两个人。任逸书感觉到了男友目光凝滞在一个方向,她在心里暗暗祈祷不要如此倒霉吧,她松开沈立秋的怀抱,转身果不其然地看到了她妈。

    任逸书的妈妈从垃圾房走回来的时候整理好了和蔼的表情朝着他们走过来,任逸书还在尴尬纠结着,沈立秋看她的反应猜到了七八分。

    “这是我妈,妈,这是沈立秋,我男朋友…”简短的介绍已经让她耳朵憋红了,嗫嚅着越说越小声。

    任母用责备的目光看了一眼不会来事的女儿,就热情地绽开一个完美和善的笑脸:“小沈你好。”

    “阿姨好,我也是临时过来的刚到这里,所以今天没有上门拜访,您看我明天方便过来正式和您吃个饭吗?”沈立秋礼貌又正经地伸出双手握了握任母的手。

    “家里也是乱糟糟的没收拾,不介意的话现在上去喝杯茶好吗?明天家里亲戚要过来,也是比较忙不好招待你。”任母话是这么说一点也没想挪步往家走的意思。

    “太晚了,今晚就不叨扰了,我在这儿待三四天左右,本就想请您吃饭,明天有事的话您看后面哪天比较合适呢?”

    几句对话下来,任母在心里暗赞沈立秋的家教气度,虽然自己小小地为难了一下这年轻人,他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的情绪,至少把想法掩藏地很好。任母急着想把女儿带回去好好盘问这小男朋友的背景,就客气开口说:“我先上楼了,阿姨回去看看家里安排,然后让任逸书和你商量个合适的时间。”语毕她点了点任逸书,端庄地慢慢踱回家里去了。

    沈立秋看楼道里的感应灯一道道亮起来又熄灭了,才敢开口和任逸书说话:“你妈妈,不太好说话啊。”

    “我妈应该是有点不高兴我没告诉她谈恋爱的事情,也不高兴你来了没提前告知她,又好像临时赶鸭子上架似的约见。”任逸书看出了两边都不是很高兴,暗自郁闷要接受妈妈的拷问了,沈立秋又不是个爱情绪外漏的,他什么想法都没明说,自个儿也不好点出来再解释。

    沈立秋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督促她赶紧上楼,晚点手机上说,势必任母是不想让他们在楼下磨蹭太久。

    任逸书撇撇嘴,从包里掏出一颗奶糖来,放在沈立秋的掌心,用指尖描摹了一下他的生命线说:“吃糖要想我哦。”

    沈立秋笑出声,狠狠掐了把女孩的脸颊,暼见三楼朝向他们这儿的窗边不慎明显在观察楼下的影子,趁着任逸书吃痛和她掉了个方向,用自己的后背挡住探视的目光,紧紧把她抱在了怀里然后说:“你妈妈在看呢,快回去,明天我来接你。”

    任逸书满心甜蜜又忐忑地上楼,推开家门果然看到她妈装模作样地在边看电视边等她,她叹了口气,开始和她妈进行了时长三个小时的漫长问答。任母听过沈立秋的家境是开心的,但是她总有些担忧,虽然仅仅见过一面,这个男孩眼里是没有温度的,礼貌且疏离,将淡漠掩藏地很好,不像自家的傻闺女,容易一下子就对人扑心扑肝的,她直接点明了这事儿,希望女儿能长个心眼。任逸书满不在乎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回了她妈表示自己还没到二十岁,考虑那么长远干什么。任母立刻拍了她一下说她懂什么,好对象都是大学认识的,提前锁定少走弯路。

    作为一个刚刚初恋两个月的大一新生任逸书,表示母亲真的想太多,报备了一下第二天要和曾景棋出门,就打着哈欠说要去洗澡了。任母一听曾景棋的名字直问为什么初中同学会联系女儿,八卦地问是不是对任逸书有兴趣。任逸书这下子白眼都快把自己翻晕了,摆摆手就去洗漱了。

    任母年轻的时候是个才女,心气儿高长得也漂亮,眼光高又比较内向,导致自己蹉跎到最后错过了她青春少艾时期,最后碰到了一个她人生中最大的坎儿,上厕所的时候偶遇不熟的中年女同事,被牵线相亲认识了任父,匆忙结婚。结果必然是不好的,没有长时间的接触,对对方家庭里那些鸡零狗碎并不甚清楚。嫁过去之后发现,老子和儿子一个德行,都是歪心思花花肠子一堆,任逸书的爷爷和爸爸联手气死了她奶奶,在任母入门前这可怜虫一代就已经是一抔黄土了,任母一直认为自己是可怜虫二代,但是对这个原配婆婆也是没什么同情,只说这一家的根源都是坏的,顺便还会讽刺几句任逸书身上的毛病,表示她自己这么优秀的基因,怎么就被坏种影响了,才会有这么不省心不上进的女儿。任逸书对于任母长达十几二十年的怨念表示同情但是不理解,在她看来,有什么事儿值得惦念那么久,把原本可以走向光明的生活都唱衰了。她也不敢当着妈妈的面说这些话,毕竟在母亲的阴阳怪气里成长大的,她最怕的就是被点着脑子指着说她的“真知灼见”是不孝顺的表现。

    真是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任逸书那个在她高考前都没关心过她的爹,大半夜给她发了消息,问她年节里哪天有空,能来和“爷爷”吃个饭。之所以要打引号是因为她出生至今就没见过这个老头几次,每次都是她爸想要钱了,就带着她回去溜一圈表示这家还是有后的,让她以长房嫡女的身份去要点钱。任逸书是真的很烦这件事,在这一点上来说她的爸妈是一样的人,她妈明里暗里每次见到她爸都是冷嘲热讽,回回到最后两个人都和乌眼鸡似的,当然她也不懂明明互相仇视,为什么她妈还是频频跟着她来见面。老头自打古稀的年纪坠入爱河,娶了个六十岁的白胖老太婆续弦之后,和自己儿女见得更少了,当然他还是有点家当的,不然也不能招来一窝子吸血的蚂蟥,他以为是真爱,老太婆一家都和乌眼鸡似的等着他赶紧去了,好瓜分他的财产。

    任母对这老头也是恨得牙痒痒的,可是每次还是要让任逸书去争取老头的财产,说这合该就有她一份的。每每这时候任逸书除了叹气没有别的可做,只说她爸都再婚了,还有了个继子,从法律层面来说她实在是隔得太远了。更何况这老头在第三代的问题上极度重男轻女,根本看不起任逸书母女。

    思绪飘得有点太远了,任逸书算了算沈立秋回A市的时间,回复了她爸一个日子,想着第二天又可以和男朋友腻腻歪歪了,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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