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没有看到脸,也不排除是声音和曾景棋很像的人,但是联想到拍照那天曾景棋有意无意的试探,不难说他就是特意循着任逸书的行程来的酒店。任逸书觉得以自己的脑子应该是想不出这件事之后应该如何利用怎么走向,曾景棋家有两分背景,她如果真的把这件事抖出去,曾家会不会在那个女人倒下之前先按死普通工薪的自己家,她如是想到。

    任母和自己的父母坐在温暖的老人房里讨论起这件事,老太太说:“这孩子也是命苦,早熟心思重,还比你稳得住事情。就怕她以后会容易因为想太多而绊住自己。”

    任母说:“她哪儿有脑子,就是一根筋。”

    任逸书的外公默不作声看着报纸,心里想着自己的小外孙女还是很优秀的,至少是比自己的女儿有逻辑多了。任逸书这急事缓办的意思是,本身威胁那女人的时候,曾景棋是留着一手来压制她的,如果真的自己这边把这事儿抖落出去,那就是赶狗入穷巷了,这女的直接破罐子破摔大约还是会继续捆绑着曾家。要如何利用这个秘密,大约还是要和曾景棋透个底,自家单方面做决定是不行的。

    于是她还是按照原定的行程,和曾景棋一块踏上了飞回A市的飞机。曾景棋笑得和煦依旧,眼神里却比之前多升起了一丝疏离,任逸书想,到底就是不熟,他来接近自己必然是有目的性的,想着心里升起一丝寒意,网吧门口的偶遇到底是巧合还是他特意的,如果是有意而为之,那又是怎么定位到她的行程的。

    任逸书想,还是明牌对话吧,曾景棋怎么看都是家学渊源心机在她之上的。

    于是在两个小时的飞机过程里她清嗓开口聊天了:“我那天和我爸去吃饭,好像看到你了。”

    “是吗?”曾景棋没有任何波澜,礼貌反问。

    “是啊,但是我急着回包厢就没打招呼,你那天也在那边吃饭吗?”

    曾景棋仔细揣摩了一下她的眼神,仿佛就是一个无聊的八卦聊天,没透出任何试探的意味,他不假思索说:“是哪天啊?我想想是不是你看错了。”

    “年十二。27号”

    “有可能吧,不太有印象了。”

    曾景棋并不想坦白自己那天确实在那家酒店,他摸不清任逸书的意图,总觉得她是要试探什么,或许是已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在反证,但是行为上有疑惑的地方想要旁敲侧击,总之还是模糊一下正确答案比较合适。

    任逸书点点头不说话了,戴上耳机开始闭眼假寐,仿佛刚才只是无聊的顺嘴一问,全程几乎不再和曾景棋说话,直到他两在行李转盘站定,她才猛然开口:“你和我爸的新老婆认识吗?”

    曾景棋陡然一惊,他挑起一边的眉毛:“不认识。”下意识就撒了个谎,但是细微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出卖了他。任逸书在这时候感恩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撕破这层假皮,合计要亮多少底牌来谈判。

    她思忖片刻觉得可以瞒下录音的事情:“我听到你们说话了,全部对话,我想我们是一个立场的。你和我说一句实话,我们也好谈谈这事情,我也不会计较你利用我。”

    曾景棋想说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任逸书又说:“你这两天考虑一下,得知这个秘密对我有利,如果按下不提,对我有损,我爸那边相当复杂。具体情况我们到时候详谈,我不想你妈妈也经历我妈妈经历过的糟心事,但是为人子女,这气我还是得帮她出的。”

    说完她便推着拿到的行李箱高高兴兴地去门口找来接她的沈立秋了。回校的路上沈立秋听任逸书说了这件事,他心里有点不高兴,有这样的大事,女朋友也不和自己商量如何应对,后来又想到了任逸书的性格,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这大概是她不愿启齿的内患,就也自己把自己那点不满开导下去了。很多年后沈立秋评价任逸书说:“你真的太独立了,好像把自己武装地严严实实的,我总觉得你并不需要任何人,也没有人能真正走进你的世界里。”也是在多年后的这场对话里,任逸书说:“我平等地等待每一个主动伸出手的人,我不受嗟来之食。”

    几日后,在一个阴冷的午后,想定了的曾景棋,来找了任逸书,在校园里看到另一个帅哥来接任逸书的陆露,不怀好意地笑笑,打算回寝室传播任逸书的坏话。

    “我想想从哪儿开始说。”曾景棋搅着面前的饮料说。

    “等等,我先问个问题,那天在网吧,你是偶遇我的对吧,不是跟踪对吧?”曾景棋问。

    这一问倒是把紧张的气氛冲淡了不少,曾景棋忍笑说:“真是凑巧,本来我都准备找人问你联系方式了,结果就遇到了。放心吧,我没那么大神通,我也是个清白正直的人。”

    任逸书撇撇嘴,听曾景棋接着说道:“我和我爸沟通了这件事。我爸把我骂了一顿,但是我也得知了一些消息,我觉得你需要知道。”

    任逸书抬眉:“什么消息?”

    “我爸说我沉不住气,没有搞清事情全貌就随意开口,在我找那女的谈话的前几周,我爸已经把这女的赶走了,无非是因为新年假期推迟了她离开的进度。这女人原是我爸的行政助理,不过是新提拔上来的。她确实是我爸某一任情妇,但是孩子,不是我爸的。”

    任逸书伸长脖子瞪大了眼睛抓紧提问:“难道真是我爸的?”

    “自然也不是,不然我也不来见你了。你听我说完。”曾景棋顺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然后觉得自己有些不妥,讪讪收回手,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你知道我家的公司并不是我父母一言堂的,还是要看股东说话,但是我家还是占大头的。之前其中一个副董收取了别家竞标公司的大额回扣,想要套取我爸手上的资料,左右董事会,同时瓦解我爸妈加起来的股权,就想了个损招,他从我爸身边的行政人员下手,挑选了这个好哄骗的女人,然后我爸这人吧,本来就是外头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的类型,也就来者不拒了。”任逸书已经大致猜到了之后的事情。

    “具体事情涉及商业机密,我不能多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是很高的,我从懂事起就隐隐约约地知道我爸的风流事,但是可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虽知道我爸不对,但是也没觉得不正常,只要我爸妈不离婚,家里和谐,在家我爸是个好爸爸,就行了。我妈从不探究我爸外头的莺莺燕燕,大部分事情她也知道,其实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情人,恩爱都是装给别人看的,这可能就是政治婚姻的下场吧。”曾景棋心口泛起一丝苦涩,随即便又麻木了,“你那天说,不想让我妈妈经历你妈妈的事情,我就知道你是个极其善良会共情的人,但是我妈真的不在乎,因为这段婚姻对我父母来说就是利益至上,钱和家族的捆绑让他们不会离婚,在我这里,他们都爱我,就够了。说回那女人的事情,我爸不是那种愿意留私生子当把柄的人,在那个女人怀孕之后坚决不肯打胎的时候,我爸冷眼旁观就知道事有蹊跷。他没有答应那女人的任何要求,只说生下来再说,在那女人去富贵的私人诊所做产检的阶段,他找私人医生用羊水验了DNA,那孩子确实不是他的。他等这孩子生下来了,没法再处理了,捅开了这件事,并且当着那个女人面说可以再做一次测试。那女的吓得不行,我爸手握一堆证据,要挟那个女的自己滚蛋,不然就告她窃取商业机密,同时也处理了那个副董。”

    任逸书听得目瞪口呆:“所以你是多此一举了?”

    “确实是多此一举了,我本来不会插手的,要不是得知这次竟然有个’私生子’我也不会如此冲动,那女人演技真的很好,她假装被我唬住了,还收了我给的钱,等于我是多赔了一笔。”曾景棋说完喝了口饮料润了下嗓子,“那孩子是那副董的你应该已经猜到了,这件事可成为你的武器,不是我家的把柄,你放心吧。之后再闹成什么样子也不会祸及我家的。”

    “嗯……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捅出这件事吧……”

    “如果你不想说家里的私事可以不说没关系,你若告诉我了,我或许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曾景棋真的是个很周到的人,任逸书咬牙说了那天的鸿门宴,以及她爸那边的极品一家要如何剥夺她的合理财产,她不介意但是她气不过,说得耳朵涨得通红,手都有一些颤抖了。

    曾景棋说:“钱是最重要的,该你的,为什么不要,你该介意。但是这件事,你不应该告诉你爸,你应该让别人去旁敲侧击地暗示,让他自己揭穿,才能避免你惹上是非。”

    任逸书觉着霍然开朗起来,曾景棋大概觉得她单纯,所以没有注意到,她息屏在桌面上的手机,一直开着录音。她想,曾景棋并没有全盘托出,比如他前期调查了自己和自己家多少,以及这件事他爸明明算个受害者,为什么没有直接告倒那个副董,却只是压下这事,让他引咎辞职,一定有很深的内情。既然这样,大家都留个底好了。

    “你男朋友怎么没来?我以为你会叫沈立秋陪你来?”曾景棋问得很兴味。

    “这种事情总不好那么多人知道的。”

    “你不信任他。”

    “我信啊。”任逸书说着说着自己都小声下去了,是啊,自己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叫沈立秋来陪自己处理呢,是怕他对自己有什么坏印象吗。

    “你挺好的,别太自卑。”这是曾景棋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两几年后再次重逢前最后一句当面说的话。

    等任逸书回到寝室,十分讶异地看到向向气鼓鼓地坐在她桌前等她,寝室里其他人神色各异,但都有点讪讪的。她推推向向,轻轻问她怎了了。

    向向说:“这几个长舌妇说你劈腿了,已经传遍你们专业了。”

    “那是我初中同学,找我谈正事儿来的。沈立秋也知道啊。”

    “你和我解释有什么用啊。我又不会不信你。”

    “只要你不误会我,其他的东西信不信我才不介意呢。”任逸书白了陆露她们一眼,然后亲热地挽起向向,“走走走,去找沈立秋和周慕华吃晚饭吧,他说晚上来接我们的。”

    任逸书几乎把东西都搬去了沈立秋家,只有在有早八的时候会回寝室住,现下她的书桌附近空空荡荡的,徐燕燕只能踹两脚那个椅子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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